“是啊,毕竟最近又流传起了那样的传闻,我们差点以为你也去了扬州。”
岳笑微微蹙眉。
提起这事,他便觉得隐隐不安,总觉得又有一场风波即将发生。
“师兄也听说了鉴宝大会的事?”
见师兄提到了自己一直记挂于心的事,宗念开口问道。
“当然——师弟先进门吧,站在门口总不方便说话。”
两人一直傻兮兮地站在门口说话,实在是不妥。岳笑刚刚满眼都是自己的师弟,这时候却才发现了一直站在宗念身边的另一个人——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岳笑谨慎地问道。
“师弟,这位是?”
“咳,是我散心这几天认识的朋友,名叫陆哨。我们很谈得来,我便邀请他来斩风门做客。”宗念面上说得一本正经,却因为第一次撒谎而有些紧张。
那人一身水色长衫,玉冠束发,看起来无甚内力,听到宗念介绍自己,也仅仅是瞥了岳笑一眼,冷淡地点了点头作为表示,态度十分不友好。两人分明才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对方从何而来对自己那么大的敌意。岳笑不着痕迹地皱眉,只当对方是个脾气不甚好的离家大少爷。
岳笑并不在意地笑笑,“既如此,陆公子远道而来,照顾不周之处烦请见谅了,我们先进来吧,待会便让弟子给陆公子安排客房。”
“不必,我与宗念一起便可。”陆哨慢吞吞地回绝,那副模样仿佛在指使家中奴仆一般。别说是岳笑,就连宗念听了都忍不住撞了他胳膊一下,觉得他过于失礼了。
还好岳笑心胸宽厚,是真的不介意这些虚礼,只是点了点头便带他们进门。两人跟在岳笑身后,走了进去。
等带着两人回到宗念之前暂居的初云院,岳笑便暂时离开,让他们休息一会儿。
只剩下二人独处,宗念便立即皱起眉头。
“你方才太失礼了,岳师兄好歹也是师兄。”老实说,此前他与陆哨都仅是两人独处,从未见过陆哨在人前的模样。
真正见到时没想到差别却如此之大,甚至让他对师兄产生了一些愧疚。
陆哨对自己的失礼行为却很不以为然。他来之前特地换装,就是为了让别人将自己误认成一个初出江湖的傲慢少爷。况且……他对那师兄是真的有些讨厌,更不可能给他什么好脸色。
但真话是不可能直接对宗念说出来的。
“纪之对我要求太严苛啦。”他笑嘻嘻地妄图插科打诨过去。“我这大少爷演得可还像?”
确实挺像,尤其是那目中无人的样子。
宗念懒得夸他,怕他得意忘形,便转移了话题。“夜里你便睡在旁边的厢房。”
“……”陆哨委屈。“为何不是和纪之睡在一起?”
那还能睡吗?
宗念立即拒绝:“不行。”
他态度坚决,陆哨只好点了点头,然而他漆黑的眼珠一转,心中盘算着什么便无人知道了。
两人稍作休息,便又被请到了专用于商讨门中大事的北斗堂之中。于戈一脸威严,在红木雕花椅上抬手而坐,岳危坐在他的左下方,两人已经等候有一会儿了。
让长辈等候,宗念十分不好意思地赶紧入座,陆哨则是不紧不慢地坐在他的身旁。
“师叔,这是陆哨,我新结交的朋友。”宗念语罢便紧盯着陆哨,生怕他又再失了礼数,还好这回陆哨老老实实地拱手拜见,让他松了一口气。
“嗯。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于戈摆摆手,瞥了一眼站在宗念身边的陆哨,并未多说什么。
人已到齐,接下来该进入主题了。
“念儿,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关于赤星羽练会出现在下个月的鉴宝大会上的传闻。”于戈看向他,见宗念点头,便又继续道。
“赤星羽练谣传多年,却一直从未现世。究竟这宝物到底存不存在,谁都不知道。鉴宝大会乃武林一年一度的盛世,各路英雄豪杰都汇聚一堂,利用赤星羽练来给他们下一个圈套极为容易。”
他说的句句在理,一时间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岳笑率先发言,“师傅的话一针见血,但既然连我们都看得出这是个圈套,为何还仍有那么多江湖人前赴后继?”
“风险总是与利益一同出现。被利益蒙了双眼的人,即使知道前方是虎穴也会咬牙前进。”于戈摇了摇头,眼中是痛惜之色。
“那师傅还要参与吗?”岳笑递上了一张绛色邀帖,是这几天才收到的,鉴宝大会的请帖。
于戈看也不看,转头问宗念,“念儿怎么看?”
在座人中,只有宗念与赤星羽练的渊源最深。但他最年少,反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我……我不想去。”
他本就不打算再过多牵扯进去,只是想着回来将事情好好问个清楚。感受到在场的几人都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宗念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坚定的眼神直视着于戈。
“但是一味逃避,自欺欺人,那我就太对不起死去的爹娘了。”宗念道,“我想把当年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调查清楚。此次鉴宝大会我势必前行。”
或许他直到如今才惊觉到,他的仇人不仅仅只有那几个屠了飞星坞的门派,还有一个一直藏在迷雾之中推动一切的幕后黑手。
凝视着宗念满眼的果决,于戈抚掌而笑,满是欣慰。“好,好!念儿能有此想法,若师兄九泉之下有知也能含笑了!”他将岳笑手中的请帖拿起,珍而重之地放到宗念的手里。
“这次鉴宝大会危险重重,一切小心为上。让你岳师兄和你一起,两个人也好有个互相照应。明白了?”
听到师傅的嘱咐,岳笑急忙应下。“师傅,我知道了。”
于戈点点头,最后留下一句话便起身。
“念儿跟着我到书房里来,我再交代你一些事情。岳笑去招待贵客罢。”
这是……宗念一时有些琢磨不到师叔想要交代自己什么,只好先跟紧于戈的脚步,走出了北斗堂。离开之前他有些担忧地最后看了一眼陆哨,对方只是朝他点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穿过长长的回廊,宗念跟着师叔来到了他的书房之中。但于戈一进书房,便停驻在了桌子之前,看着桌上的摆设似在沉思,一言不发。
宗念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开口,便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
“师叔……是要交代我些什么?”
他心里也在不停猜测着。
“念儿,你还记得世传赤星羽练的来历吗?”于戈坐到桌前,也招手让宗念坐下。
“是指……赤星羽练是西域魔教的宝物一说吗?”
“你觉得这说法,可信程度有几层?”
宗念摇摇头,“赤星羽练谣传已久,却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如师叔所言,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件宝物。念儿并不认为这样的传言有什么可信性。”
“虽然传闻不可尽信,但确实有人曾见过赤星羽练,否则这谣言也无法存活这么长的时间。”于戈话锋一转。“你可还记得你的十六岁生辰?”
宗念一愣。
“赤星羽练的传闻,便是从你的生辰宴上流传出来的。”
“这……这怎么可能?!”宗念猛地站起身来。
“念儿不记得了?当年你父母邀请了许多江湖朋友,大家也都客气地一一送上了贺礼。其中一人的贺礼乃一件刀穿不入的软甲。然而事后却无人记得他的长相,也完全想不起他姓甚名谁,就好像此人完全不曾出现一般。”于戈像是没注意他过激的反应,继续说道。“此后赤星羽练的传闻便慢慢地流传了起来。”
“师叔是说那便是赤星羽练……?这不可能!”莫说可能,他连见都没见过传说中的这礼物。宗念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颤。“念儿根本不曾见过什么软甲。”那些生辰礼物他虽然没有一一拆看过,而是让管家收入库房。但都收到了些什么,他也是见过名单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于戈蹙眉。
“此话当真?”
“念儿绝无一丝谎言。”宗念紧紧咬牙,若是因为这个传言导致了家破人亡,他……
于戈思忖半晌,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
“那念儿可还记得,当年流传着你母亲乃是魔教成员的说法?”
“我母亲绝不可能是魔教妖女!”宗念忍不住大声反驳。他这一番举动可谓失礼,但于戈却不在意他的失态,而是沉重地说出了一句让他不敢置信的话。
“你爹娘却不曾告诉他们是如何相遇的吗?你母亲宫盈,确实来自魔教——她名叫宫盈,乃无妄楼左护法,善使毒.药。”
作者有话要说:
陆哨:等一个时机,夜袭!
宗念:我怎么觉得背后有点凉凉的??
攻受看似已经说清楚了,其实棕叽还处于懵懂状态,陆少追夫路还有一段啊www
第9章 夜袭
第9章 :夜袭
“你父亲当年在外闯荡,与易容变装的魔教护法相识,相处过后两人便互生情愫。曾是楼中护法、地位极高的宫盈为了师兄退出无妄楼隐姓埋名,甘做人妇;而你父亲生性自由本就不愿继承这斩风门,为了保护你母亲的过往,更是直接建了个小小的飞星坞,就此隐居。”
回忆着当年往事,于戈眼中浮起了一丝怀念。他转过身来,正面宗念。
“我却不知你父母连这件事也瞒着你。”
“我……我真的不知道……”
冲击性的事实让宗念有些失神,不由得喃喃自语。他的手在隐隐发颤,而他却毫无自觉。
看着他这副模样,于戈叹了一口气。“师叔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但一切事端总不可能无故发生。此次前往鉴宝大会是一个契机,或许你能发现些什么。但最重要的是——”
宽厚的手掌拍在宗念的肩上,似乎在抚慰着他的不安。
“保护好自己。”
宗念沉默地点了点头。
突然之间被颠覆了长久以来的认知,宗念一整天情绪都有些低落,脑海里总是浮现出爹娘的音容笑貌。晚饭时,对着一桌珍馐他甚至没怎么动筷。
陆哨看他情绪不对,也停了筷子凑过来低声问他怎么回事。宗念只是摇了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陆哨察言观色,便体贴地不再说话。
鉴宝大会下个月便开始了,一共举办三天。从斩风门去到扬州,马不停蹄地赶路也需要八到十日,为了抓紧时间,他们一行三人明日就得出发。
本就是风尘仆仆地一直赶路,也没什么行李好收拾的,宗念早早地就除了外衣躺在床上。
他这一整天都在回忆过去的日子,但怎么也无法理解那么温柔的母亲曾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教护法。回忆里的娘亲总是纵容着他,会在他顽皮地把自己弄伤时温柔地上药。唯一与师叔的话对得上的,便是他娘亲确实善药。若没有娘亲给他的假死秘药,他万万不可能假死逃脱。
是啊……宗念突然间豁然开朗,娘亲究竟是不是魔教护法,与自己又有何关系呢?难道他会因为这样一个身份而否认娘亲对自己的爱吗?
有些郁闷的情绪顷刻间消散了。宗念在床上翻了个身,将头埋入旁边柔软的被子里。自己着实迂腐了些,娘亲的过往不该是让他纠结的问题,也并不是眼下最该关注的问题。
师叔的那一席话里,另一个重点便是来参加他的生辰宴的宾客之中,有人献上的贺礼是一件疑似赤星羽练的软甲。
这件事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或许可以从当日的宾客中稍微排查一下……?
正当宗念抱着被子苦苦思索时,忽然一声诡异的轻响传入了他的耳内。窗边有人。宗念立即警觉地扭头,锐利的目光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被关着的窗户被一下拉开,探进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脑袋。
“陆哨?”宗念惊讶地叫出声,放松了处于警戒状态的身体。
被他叫到名字的人轻巧地从窗户外翻了进来,动作熟练得仿佛经常夜探女子香闺。
“纪之还没睡啊。”陆哨一边说着,一边朝着他走过来。不知怎么的宗念觉得他这句话里带着一些遗憾。什么,是想趁着自己睡着之后做些什么奇怪的事吗?
光是想象了一下,宗念便发自内心地庆幸自己还没睡着。
他看着陆哨毫不犹豫地直接躺到床上,与自己抵足同榻。宗念忍不住往后挪,却发现自己整个背都贴到了墙上。“……你的外衫还没脱。”
“那纪之帮我脱呀?”陆哨笑眯眯地盯着他看,想都没想地便说出口。
“……”
流氓耍得真熟练。宗念默默地闭上了嘴,为什么不管他说什么,总是能被这个人扭曲成别的意思呢?比起这个,还有另一个问题更重要。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来夜袭你啊。”
“……”
“开玩笑的。”陆哨垂下眼,看起来有些落寞。他轻声道,“看不到纪之,我心里就慌得不得了。总觉得自己身在梦里,万一哪一天梦醒,你就又不见了。”
“……不,不会的。”宗念对他的直白一向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有些别扭地安慰着他,手也伸过来,抚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头。
真是温柔——
他紧紧地握住了那只伸过来的手。
只有陆哨自己才知道,虽然前面还是故作夸张,然而话说得越多,便不由自主地掺入了真的感情。一瞬间他又沉浸到了那种痛苦之中。在宗念看不到的地方,他暗自自嘲地笑了一下,却怎么也不肯松开手。如果可以,他真想用锁链把两个人的手永远的锁在一起。
一时间缄默无声。等到情绪缓和过来之后,陆哨才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纪之今天是怎么了?”
他眼底的关切之意再明显不过,宗念心有所感,却别开了眼睛,不敢细看。
“师叔告诉我,我娘亲原先是无妄楼的左护法。”他低声说道,却莫名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电光火石之间,宗念直接开口。
“等等,你不就是无妄楼的楼主吗?”
“是这样没错。”陆哨点点头,还因为他先前的话而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那我娘亲她……”
“若她的名字是宫盈,那便没错了。”
虽然心中已经信了七八成,但事实终于得到确认时,宗念心底依旧五谷杂陈。
“你话里的意思是,你其实没见过她吗?”
“我接任楼主时,她已经是上一任的护法了,我也只知道她的名讳罢了,并没有与她接触过。”陆哨摇摇头,“没想到她却是纪之的娘亲……”
“无妄楼真的有赤星羽练吗?”宗念直视着陆哨的眼睛。之前他一直都认为赤星羽练是子虚乌有之事,今天师叔的一番话语,彻底推翻了他的想象。或许,世界上真的有这一件不为人知的尊宝。
陆哨摇摇头。“我并不曾见过。”他语气中充满了认真,“若是我知道楼内有这件珍宝,早就把它拿来送给你了。”
他的话完全出乎宗念的意料,“你、你说什么啊,传世珍宝是能让你随便拿来送人的吗?”
“可是我认为只有纪之值得拥有它啊。”陆哨理直气壮地回答,仿佛就是宗念让他去摘星星,他也会想尽办法给他摘下来一颗最亮的。
宗念说不出话了,但微红的耳朵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把人逗得太紧起了反效果就不好了,人应该学会见好就收。陆哨笑眯眯地扯开了话题。
“你师叔下午都和你说了些什么?”想来宗念的情绪低落便是从谈话之后开始的,这不问清楚可不行。
况且他才是宗念最亲近的人,师叔算什么?
宗念确实不把他当外人,看他问起,便直接把师叔与他说的话统统告诉了陆哨。
“我生日宴当天,喝了祝酒便找借口离开了宴席,之后发生了什么就完全不知道。”宗念皱着眉头,使劲回想着宾客们的脸。
“那四个门派是否也在生日宴上呢?”陆哨问。
“嗯,爹宴请了许多江湖人。”宗念点了点头,“莫非就是从那时候他们就开始了谣言……”
“这样啊。”陆哨陷入了沉思,“还有一事我很奇怪,纪之在很早之前就告诉我,飞星坞很冷清,平时并没有什么人来往。为何你生日宴却要宴请这么多,甚至可以称得上陌生的江湖人呢?”
宗念被他问得一愣,立即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