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哨从怀中摸出一个似乎是为现在的情况而准备好的纸条,塞进鸽子脚上的束着的圆环,再放它飞回夜色中。
做好了这一切,他又在窗边、门后鼓捣了不少装置,以免两人在睡梦中被偷袭。
他的动作叫宗念看得目瞪口呆,一是他江湖经验没多少,有些新奇,二是看着陆哨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有些好笑,不知为何心中的紧张竟消散了一些。
“……感觉还是不够安全。”陆哨眉头越皱越紧,大有一副今夜不睡守夜的模样。
看他似乎动了真格,宗念急忙把他抓到床上按下,不由分说地还帮他脱了鞋袜盖上了被子。
那被子直接盖得太高,只露出陆哨的一双眼睛,黑漆漆地直直盯着还站着的宗念。隔着被子,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纪之,虽然我也很想与你共赴云霄,但是今晚还是唔——”
话还没说完,他便被有些羞恼的宗念隔着被子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唔唔的抗议声。
“闭嘴,好好睡觉。”宗念被他说得耳根都热了,见他真的听话地不再发出声音,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有些可怜兮兮的,才松开手转身去把屋中的烛火吹熄了。
回来躺到床上,被脚还没掖好,另一个人就立即顺着漏风口钻了进来。宗念无奈道:“有你刚刚做的那些小装置,就算今晚杀手进来我们也会立即清醒的。”
没必要连睡觉也要搂得这么紧吧?
“还是说你今晚真的不打算睡了?”
就算这样也别拉上别人啊!搂这么紧怎么睡?
陆哨罕见地没有回话,只是手脚依旧缠着他。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回复的宗念疑惑地转过头,只见黑暗里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自己,冷不防就吓了一跳。
又等了一会儿,对方依旧只是就这么看着自己。宗念叹了一口气。
“不要担心,不是有你在吗?”
他大概猜得到一向没个正经的陆哨为什么会这么认真地担惊受怕。原因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感到了心中满满的暖意。
自从爹娘去世,他从未再被人如此珍惜对待。
“谢谢。”
宗念轻声道。
他感到被人搂得更紧了一些。半晌,才听到另一个声音以同样的音量说道。
“……那,作为谢礼,纪之便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吧。”
*
有人委托杀手刺杀宗念的事情两人默契地都并未向岳笑提起,只是无论白天或是夜里都提高了警惕,以免被人偷袭。陆哨仍不放心,还是显得过分紧张,他是最知道无妄楼的杀手有着怎样的杀人手段,无论宗念再如何劝说,他也不肯离开他半步。
离鉴宝大会仅剩七天,武林人士也越来越随处可见。宗念他们住的客栈也来了不少江湖人,偶尔能听到他们的谈话,言语之间半句不离赤星羽练。大家的目的都十分明确,便是为了这一件传世珍宝。
与宗念陆哨他们住同一楼层的门派是个名声显赫的大门派,名叫天宵派,擅用重剑,人人身后都背了一把看起来既厚重又锋利的大剑,十分威风。
天宵派这次派来的是掌门的儿子孟繁,也是很有名望的侠士,人很爽朗,与岳笑曾有一面之缘,此时见到宗念三人坐在窗边吃饭,便主动攀谈了起来。
住同一个客栈,抬头不见低头见地聊了几次,孟繁也就与他们熟悉了起来。人一旦熟悉,宗念才知道刚见面时形容他的“爽朗”二字不太符合,与其说爽朗,不如说是话唠,甚至有些口无遮拦,几乎什么都与他们说,甚至连来参加鉴宝大会是为了得到赤星羽练去讨好喜欢的姑娘这件事,都毫不遮掩地说了出来。
“孟兄这样告诉我们好吗?”岳笑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孟繁嘬了一口酒,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他从北方来,喝不惯茶水,与他们同桌都只点酒。
“没事,你们又不是什么恶人,你们是我孟繁一见如故的朋友。要我说,那太初派的人才都不是什么好货,假装斯文,实际上都是禽兽不如的家伙。”
太初派也是另一个大门派,以掌法为长,却与天宵派不太对付。两个门派关系不好江湖中众所周知,但门派之间虽然经常发生一些小小的摩擦,也只都是口头上的,实际上并没什么血海深仇。
好巧不巧,这一次太初派住的竟然也是这一间客栈。孟繁看他们不爽,总是要在嘴上骂那么一两句。
“尤其是那个耿一飞,简直坏透了。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其实藏着一肚子坏水。”
这个耿一飞则是太初派的大弟子,也为了鉴宝大会带领弟子们来到扬州,就住在孟繁楼上。
从孟繁絮絮叨叨的话里听出,他和耿一飞互相看不对眼已经十几年了,几乎是从小见第一面起就记恨上了。
“之前他坑老子的那些就算了,这次居然想跟老子抢姑娘,那咱一老爷们儿能忍?”
两人现在看上了同一家的姑娘,更是一见面就要对骂。提起这事,孟繁连家乡话都彪了出来,眉毛倒竖,真的是气愤之极。
然而这些门派恩怨,不管是岳笑还是宗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面面相觑,或是低头喝茶,陆哨更是完全不在意,只注意着周围是否有可疑人物。
气氛瞬间有些冷场了。
而孟繁自顾自地骂过了,痛饮一碗酒,心情却又好了起来,拉着三人要唠嗑家乡的美食。
然而就当宗念以为今天也会平安无事地度过时,夜里却出了大事了。
那时候他刚沐浴完,正准备上床歇息,而陆哨则是一如既往地在门边放些警报装置,却突然听到一声震天的怒吼响彻了整个客栈。
“耿一飞,你他妈给老子一个解释——”
这声音有些粗,一听就知道是孟繁,但听这语气却完全不像是他平时在嘴边骂骂咧咧的轻描淡写,而是充满了怒气。
宗念皱眉。“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陆哨摇摇头。“要出去看看吗?”
说是这么说,但门外传来的嘈杂声,听着似乎有人已经打了起来。事态有些严重,但陆哨还记挂着杀手一事,有些谨慎,不是很想出去凑热闹。
两人还在犹豫间,门已经被急切地敲响了。
陆哨打开门,只看到岳笑面带急色,语速飞快道:“不好了,天宵派有个弟子被杀了。”
站在房内的宗念心头一震,终于,混乱要开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松青:装完逼就跑真刺激!
喜闻乐见!作者终于把大纲撸顺了!
怎么样这一章的粽子是不是难得的攻气哇??
第14章 争斗
第14章 :争斗
本该是寂静无声的深夜,客栈内却吵吵嚷嚷仿佛白日的闹市。
当宗念跟着师兄赶到时,出事的房间里早已经挤满了人。房间正中躺着那名弟子的尸首,面庞被一块白布遮盖住了,而那块白布的边缘也因此染上了一丝暗色的血痕,两个颜色的强烈对比看得宗念一阵寒意。
以尸体为界限,房间里的人泾渭分明分成两个阵营,正怒视着彼此。不用看他们的服饰也知道,这是天宵与太初两个门派的人。
“……你们太初派欺人太甚,今天若是不给我一个解释,莫想轻易罢休!”人群之中宗念唯一相识的孟繁双眼通红,满是仇恨地眼神死死咬住面前的人。
“一派胡言!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人是我们太初派的人杀的?”答话的人站在最前,他身后的太初派弟子都唯他马首是瞻的模样。这人应该就是孟繁的死对头——太初派的大弟子耿一飞。
此时耿一飞也是满脸阴色,大半夜的,他还未弄清楚事端便被死对头揪着吵着,闹着非要他给天宵派一个交代。
“杀了人却不敢承认吗?枉你太初派也是个大名鼎鼎的门派,如今却仗势欺人,别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你今天若不把凶手交出来,别想出了这个门!”
“你——”
两人之间弩拔弓张,若非身边的人拦着,几乎就已经要动手打起来了。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真的打起来,岳笑急忙拦了上去,夹在两人之间劝道。“二位且慢!”在场众人中也就他们一行三人算得上局外人,而其中又算岳笑与孟繁关系最近。
他本就一副热心肠,此时更是决定将这一看就是大麻烦的事端揽到身上。
“岳兄不要拦着我!我今日非要好好给小师妹讨个说法!”孟繁急红了眼,说着便要去拿放在一旁的大剑。
他如此出言不逊,耿一飞早就忍不住,也动真格地起了架势,二人的决战一触即发。
“使不得使不得!”岳笑见状,也顾不得维持形象,高声喊道,“就算孟兄要讨个说法,也得拿出证据啊!否则太初派怎么会心服口服地认罪呢?”
此言一出,气在头上的两人都有些冷静下来。
顿了一下,耿一飞冷哼一声:“认罪?太初派何罪之有?分明是孟繁血口喷人!”“证据我当然有!”孟繁咬牙切齿地反驳道。
“就在那尸体之上!只是小师妹尸骨未寒——”孟繁顿了一顿,似是愧疚又是恨极,“即使她已经死了,我又怎么可能让你们随随便便把她的身子看了去!”
孟繁此话一出,他身后几个天宵派的弟子也不由得红了眼眶,群情激奋。
一直站在人群外围的宗念不免得吃了一惊。之前他一直先入为主地以为被害的弟子是男性,却没想到竟然是孟繁珍爱的小师妹。
他眼角一跳,隐约觉得事情不好,转头看一眼陆哨,见他也是锁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
“你既不让看尸体,我又怎么知道你所说的证据就一定能证明是我们太初派杀了人?”虽然天宵派认定了事实气势汹汹,但此时耿一飞反而冷静下来,仅仅冷笑一声。
“你——”情绪激动的孟繁再也控制不住,推开挡在两人之间的岳笑,气势汹汹的一拳朝着耿一飞的胸口砸去。
两人顷刻间便缠斗做一团,而剩下的两派弟子看着各自的领头人都打了起来,便也不再克制,短时间之内竟然变成了两派互殴的混战。
岳笑功夫不差,虽然他一心想着要劝架,但在混乱的人群之中再多待一秒说不准便会受伤,只得几个身法闪了出来。
“师弟,这可如何是好?”他心中焦急,脱身出来第一件事便是找宗念商量,这小小的房间可容不下这么多人缠斗。
宗念心中觉得今晚的事情蹊跷不已,但寻找事因并非眼下该做的事,当务之急是阻止这场来得突然莫名其妙的混乱。
他定下心神,心中倒是想出了个最直接不已的办法。宗念先安慰岳笑一句:“师兄别慌神。孟兄与耿一飞功夫实力相当,一时半会应当还不会轻易受伤。我们先将两派弟子制住,再合力一起上去分开那两人。”
“好!”随着岳笑话音刚落,他已飞身进了一旁正打得正红眼的人群中。
宗念也运转起了心法,上前帮忙。从头至尾他都没对陆哨多说什么,只是示意了他一个眼神,陆哨便顷刻理解了他的想法。
皆空心法在身,宗念在这场混乱中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如鱼得水。那些弟子注意力完全在眼前的争斗上,更是难以注意到忽然出现在身边的宗念,不是被他手刀劈晕,便是一个不察被反剪双手,只得乖乖投降。
只费了一些时间,房间内还在争斗着的就只剩下了孟繁与耿一飞。不得不说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宗念的功劳,若是正面迎上那些功夫不低的弟子,恐怕还会多费些时间。
他露的这一手也让陆哨惊喜不已,甚至还偷了个空子,在他耳边低语道:“没想到纪之身手如此厉害,若是卖身给我,或许会成为大名鼎鼎的刺客杀手哩。”
想也知道这人的重点在“卖身给他”这四个字上。宗念自然没搭理他的荤话,只是正经地道。
“只剩下把这两人分开,便差不多了。”
孟繁与耿一飞皆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侠士,要分开二人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岳笑在一旁道,“我方才还在头疼要如何安全有效地制住他,师弟这一手功夫却让我大开眼界。待会你找机会偷袭孟兄,他这回没用剑,应当比偷袭耿一飞要来得容易一些。我与陆公子则在同一时间去牵制耿一飞。”
“找机会把孟繁劈晕,他脾气急躁,难以沟通。”陆哨补充道。
三人互看一眼,彼此心中有数地点了点头,接下来便按着计划那般地出手了。
不算上与陆哨重逢,这还是宗念第一次实打实地与人对打。他看准了时机,屏息弓身窜到孟繁身后,想像方才对付弟子们那般对付他。然而孟繁虽然是用剑的,内力却也不差。宗念凌厉的手刀还未落下,便已被他察觉,偏头下蹲让宗念落了个空。
这时候陆哨与岳笑已抓紧机会纠缠起了耿一飞,使得孟繁有空档来与宗念斗在一起。
“宗小弟,莫要阻拦我!”孟繁口中喊着,手里也在不断地蓄力出拳。然而宗念虽然手上力气不及他,但身法灵活,一下闪左一下跳右,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滴水不漏,让他拳拳皆空。
空了不少下的孟繁越发急躁,心中更是急于将面前的人制服。争斗之中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自己的那把巨剑正静静倚墙而靠,剑身闪着凛光,仿佛在表明自己急于参战的心。孟繁心中一动,侧身躲过了来自宗念的一掌,借势将身体偏出去,马上就能抓到自己的心爱之剑了——
而他还没来得高兴,便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扑通一声趴倒在佩剑前。
偷袭成功的宗念站在一旁,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不停喘息着,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意。方才他便注意到孟繁放在一旁的佩剑,便猜测他的想法把他引到剑旁,在他注意力转移之时抓住了空档,成功地将孟繁劈晕了。
同一时间岳笑与陆哨也成功地让耿一飞收了手。
“这下,总算能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今晚这件蹊跷之事了吧。”岳笑长舒一口气。然而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打斗,这间房间早已遍地狼藉,两派弟子东倒西歪地躺在不同的位置。
就连那具没来得及处理的尸首,都在混乱中被碰得挪了位置,面上盖着的白布也落了下来,露出一张苍白清秀双眼紧闭的脸庞。
宗念不忍地走过去,将白布又盖了回去。这姑娘他也见过一两次,印象不深,只知道她芳龄十五,从未离开过天宵派,这次跟着孟繁出来游玩顺便见见世面。
白天还是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此时却变作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只能让人叹一声世事无常。
接下来的事情多而复杂,好在冷静下来的耿一飞理解了他们的做法,与岳笑一同,让还醒着的弟子将昏迷的弟子先扶回房间,再把还晕着的孟繁搬到房间内的床上,一通吩咐下来,房间里只剩下了宗念三人,以及耿一飞与他的一个师弟。
“这……尸体就这么放着?”看他们吩咐了那么多,却唯独漏过了尸体,宗念有些不忍与疑惑。
岳笑知他疑虑,又喜他心善,便耐心解释道:“师弟有心了。只是尸首的位置能透露出许多线索,待事情水落石出,自然能还这个姑娘一个清白。”
宗念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又道了句多谢师兄。站在他身边的陆哨便有些嗤之以鼻,这话谁不会说,若不是他被岳笑抢在前头,这会儿被纪之感谢的就是自己了。
“耿侠士,还请你原谅方才的冒犯之举。”岳笑朝耿一飞说道,见耿一飞摆手才继续道:“我们三人乃斩风门弟子,此次应邀前来参加鉴宝大会。虽然有些莽撞无礼,但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情我们却无法置之不理。现在孟兄尚未清醒,可否请你将事端原由一一说清?”
面前的这三人,耿一飞也是见过的。虽然他们与孟繁相识,却并不像孟繁那般情绪上头是非不分,或许这样反而……耿一飞本来还有些犹豫是否要让他们插手此事,这时候则下定了决定。
他瞥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孟繁,缓缓开口道。
“我虽然认定此事与太初派绝无半点关系,但若是之后查出了什么,也不会是非不分包庇弟子。”他招了招手,将身后的弟子叫过来。
“卫宇,上前。”
作者有话要说:
岳师兄:不要打架!不要打架!谁说对了我就给他金坷垃!打架也要按照基本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