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虽然站立着,但他心口直直插着一把刀!
他的胸口没有起伏,唯有鲜血如泉涌,染红了雪亮的刀刃。血液顺着衣摆滴落成一条线,旋即被吸收进湿漉漉的沙子。
楚泽面色木然,仿佛浑身的活气都被抽光,呈现一种濒死的麻木。可怕的是他居然还能走动,深一脚浅一脚朝魂飞魄散的米曜走去。
米曜心脏痛得痉挛,直接岔气了。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只能眼睁睁见楚泽行至他面前,面无表情的站定。
高大的身形在米曜身上投下一片阴影,楚泽忽然抬手,“噗”一声从胸口拔出那把刀!
他的动作太猛太快,鲜血直接飞溅而出,唰地甩在米曜脸上。
温热粘稠的液体如雨点般打在脸上,留下一片斑驳的血点。毛骨悚然的触觉让米曜彻底呆住。
下一刻,楚泽猛地抬起米曜右手,用力掰开他的手指,将犹带着血肉的刀子塞到他手上,末了还帮他合上手掌——
“还你——”楚泽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米曜终于崩溃地大吼,同时拼命挣扎起来。
——然后“砰”一声闷响,他掉到了地上。
终于回归真实,米曜睫毛颤了颤才勉强睁开眼睛。他心有余悸地瘫在地板上,动都不想动,浑身冷汗还在不停冒出,四肢发软就好像筋脉被废掉了。
心跳一下一下,砸得他胸腔发颤,好一会儿米曜缓过一口气,抬手抹掉脸上的冷汗,结果摸到一脸水。
他深呼吸几口气,慢慢爬起来,去抽桌子上的纸巾。正在这时,床头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米曜被吓了一跳,愣住片刻才伸手去接。
一开口他的嗓子就冒烟似的沙哑:“喂——”
那厢胡眉难得严肃的嗓音传来:“我和你说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40章
胡眉干脆道:“不是。”
米曜:“……”那他有什么好高兴的。
胡眉:“你说你,楚泽在的时候,你嫌他管着你,你没有自由。楚泽偶尔有事请个假吧,你又巴不得他把你系在腰带上,走哪儿都带着你。米主播,这次就真没人管你了。”
米曜:“……什么意思?”
胡眉道:“小水家太爷爷寿终正寝,享年五千岁。他要回去参加白喜事,下期蟒山就不陪你去了。你终于逮到机会,能独自一人逛妖界,开心么?躁动么?”
米曜:“……并不。”
胡眉笑道:“啧啧,以前求都求不到的机会,现在摆在你面前都不稀罕。果然爱上一个人大脑结构都会改变。”
米曜哽了哽:“……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胡眉:“急什么。这期直播没有拍摄器,你全程用手机的话,记得不要光拍你那张帅脸,也要多拍拍蟒山的景物啊,可爱的小蛇啊之类的。”
“当然。”他可没有那么自恋。
胡眉道:“另外要增加与直播观众的交流互动。策划从本期开始,直播将加入一些新的环节。比如后台工作人员会收集观众各种各样的提问和要求,然后由观众们投票,计算机统计数据,选出最想问的问题和最想要主播做的事,最后由米主播来完成他们的心愿。”
米曜:“……额。”怎么感觉有点坑。
胡眉声音很飘很欠揍:“有没有一种真心话大冒险的感觉。”
米曜:“……难道观众叫我表演洗澡,我就脱衣服跳湖?”
胡眉道:“啧,缺心眼。我们后台工作人员肯定会帮你删选,比如首先从海量问题中挑选出合适的十个,观众们就在这十个中投票进行选择。‘大冒险’也是同理。最后筛选出的一问题一愿望,就是米主播你给直播观众的福利。”
“你为何会想到这种福利?”他嗅到了一股阴谋的气息……
胡眉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嘚瑟:“很好啊小孩,每次问题都能问到点子上。因为如果你在妖界到处乱跑,到处作死闯祸,我就让后台人员挑选折磨人的、羞耻的问题和任务让你去完成。你懂的。”
当然胡眉没说的是:刚好利用这个机会,让米曜公开对某些问题作出回答,很多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被变态上司坑的米主播:“……”
胡眉接着道:“别不情愿。表现的好,年终奖非常丰厚。”
这句话一出口,米曜立刻觉悟:胡眉说“丰厚”,那就是真的丰厚。虽然总裁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也经常变着花样儿折腾,但至少在给钱这方面还是非常大方的。
米曜立刻应下:“知道了。”
没办法,给老板打工就得灵活应变,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啊。
而且不得不承认,胡眉不愧是一只混久了娱乐圈的老狐狸。这样的方法的确会使直播更有趣味性,当然也可能更没下限……最不妙的是那条“下限”究竟在哪里,由胡眉说了算。米曜隐隐感觉自己可能会为这笔数额不明的年终奖,出卖自己的节操……
不过具体怎么回答和操作仍然掌控在自己手里,不妨避重就轻,回答问题也是有技巧的。
几天后,周五。
米曜始终没有等到与楚泽有关的消息,只好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独自一人踏上妖界直播之旅。
有前几次的经验,米曜轻车熟路地下至妖界,按照地图找到胡眉之前布置好的传送阵。他迈入传送阵,轻念咒语,五分钟后,便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妖界蟒山。
米曜此刻正在山脚,仰头望去,可见巍峨深青的大山笼罩在一片云雾中,不知有几千米高。不用上山,路边便长满几人合抱粗的大树,各种苔藓、蕨类植物以及藤蔓长在树身或树根处,密密麻麻缠绕成一片深重的绿色。
抬眼远眺,山上不见任何道路,只有茂盛到遮天蔽日的草木挡住视线,给人一种即将进入“原始丛林”的刺激感。
这样的环境的确适合蛇族居住,就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进去。
往常直播各族族长总会派小妖来接米曜,指引并领他参观。但这次,不知是因为楚泽不在,蛇族并不把米曜这个人类当回事,还是因为妖蛇本就是冷血动物,一向不喜人类,米曜等了约半个小时,仍旧不见有人来接他。
当然他也没有闲着,米曜沿着崎岖的小道搜寻入口,可是只要往里迈一步,就会立即陷入比大腿还深的草木里,压根没有好的落脚点。不论是平地或是凹坑,表层都被枯枝败叶以及过分郁郁葱葱的各种植物覆盖,踩上去空荡荡软绵绵的,十分不踏实。若运气不好,只怕会踩空掉进某个陷阱。
一向活泼好动的米曜都有些犹豫,不敢擅自进山。且不说蟒山里有什么毒蛇猛兽,单说没有路这一条,米曜就根本无法行走。他思索一会儿,决定先打开直播和观众唠唠嗑儿,免得他们久等。
于是米曜背对着蟒山,一手伸进挎包拔掉充电宝,一手取出手机打开《妖界直播间》。
显然观众们一直在等他,米曜的脸连同绿幕一般的背景出现的屏幕里,他向大家微笑致意:“大家好,又见面了,我是《妖界直播间》的主播米曜。一周未见,大家想我了么?”
观众们很热情,弹幕很疯狂:
[我米!想你想到蓝瘦香菇(大哭)]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word妈楼上好有文化,我只知道我太想米大,整整瘦了十斤!]
[我也很有文化,拽几句诗谁不会(抠鼻)——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米大,我已经为你化作飞灰!]
[楼上够了,百度谁都会用==]
米曜:“……”
眼见弹幕变成“斗诗大会”,米曜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打断道:“好啦,知道大家很想我,我也很想念你们,咱们回归主播主题——今天我将带领大家参观蟒山,现在我正在蟒山山脚,还不确定怎么进入。”
[哇米大,今天去看蛇妖?]
米曜道:“是的,而且我预感……本期直播会很不一般。风格很可能异于往常。”
观众们都身处人界,窝在电脑旁,无法身临其境了解米曜的感受。面前的蟒山太高太深,比人界最古老的原始森林还要多几分神秘,而神秘往往预兆未知的危险,但愿这期节目不要出什么意外吓到大家。
想到这儿,米曜心道:“要是楚泽在该有多好。”楚泽在的话,就有人帮他举拍摄器,他就能在楚泽视线范围内随意撒野,不像现在得一手举着手机,做什么都不方便。
而且……楚泽手握拍摄器站在自己对面认真凝视自己的样子,也很久没见到了。
虽然隔着一层屏幕,对面的观众却仿佛有读心术,他们纷纷嚷道:
[米大,这次陪你直播的是谁?小水还是一言不发关直播的监制大大?]
[声控表示还想听一次神秘人的声音……断直播也阻止不了我耳朵想要为他怀孕生娃的冲动~]
[冷酷攻呢?!求粗线啊冷酷冰山攻!]
米曜:“……”
他看着类似呼唤楚泽的弹幕一批一批刷过,勉强笑道:“这期小水和我的监制都不在,他们两个有事请假了。就我一个人直播,正好可以一直关注弹幕,随时回答你们的问题,好不好?”
[嗷这样也不错。]
[可是伦家还是想监制大大陪着小米,你们两个搭档特别好玩儿~]
[是的我还想看冰山腹黑监制欺负小米,好带感!我浑身的兽血都沸腾了起来!]
米曜:“……”不能懂你们的恶趣味。
他在面对观众的时候,不能用异常的语气谈论楚泽,也不能把某些不对劲的情绪表现在脸上——相反,他在心里专门为楚泽开辟出一个小房间,用来装尚未说出口的情愫与所有对楚泽的想念。
米曜提醒自己要敬业,便道:“对了,这期直播开始,根据节目组新策划,大家可以点击直播间屏幕左下角的箭头,前往提问页面提出自己最想要主播解答的问题。同时那个页面还有另外一个活动,大家可以写下最想看主播做的事,等后台工作人员统计完毕,选出得票数量最高的问题与请求,我会达成大家的愿望。”
听到这话,直播间里鲜花与礼物飞成一片:
[听起来……好激情!米大,我可以请你脱衣服秀腹肌么?]
[只想米大吻我。]
[米大捎我去妖界好不好?我想去小青丘讨个狐狸精媳妇!单身狗这么多年,求米大帮忙介绍啊!]
[噢哈哈哈哈,也可以提要求看神秘人的脸么?如果真的什么都能提,我希望看米大和冰山监制搅基~]
[哇这个好,米大你家住哪儿?哪所大学毕业的?有女朋友了么?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打算多大岁数结婚?有可能在粉丝里找女票么?¥%¥*#……]
光是最后一条弹幕就霸屏整整三页,恨不得连米曜家祖宗十八代的祖坟位置都要刨根问底。米曜忙道:“大家不要刷屏,去提问页面写!另外,来妖界太危险,基本行不通。还有,神秘人不会露脸的。大家不要问我私人信息,这种问题不会被选中,以及我这个人很正经,不会做没有节操的事情……”
这才刚告知新玩法,观众就提出这么多千奇百怪没有底线的问题……米曜有种自己可能被玩坏的不详预感。
只能说,但愿胡眉不要为难他……
米曜又将一些禁忌和规则重复一次,然后道:“好,我想我们一会儿就能进蟒山。在等待的时间里,大家可以思考一下,最好提那种好操作的、被选中可能性大的问题。”
果然他强调后,弹幕里刷屏的人少了许多。米曜却没谱——到底要等多久才能上山?
他正焦躁,忽然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从身后传来,余光中一抹极速移动的青绿色瞬间消失在树林里!
米曜神色一凛,喝道:“谁?!”
他立刻警戒起来,右手抚上腰侧的青无,眼睛扫向四面八方。
那股沙沙声却仿佛消失了,唯有烈日晴空与深不可测的大山构成一幅诡异静止的画面。
米曜左手扣住手机,动用五感捕捉空气流动的气息。他半眯起眼睛,感受到脚底硌人的小石子,不远处树叶从树上飘落,炽热的阳光将空气烤得翻滚起来,蟒山蓊郁的丛林却掩藏一片冰冷的——
杀机?!
米曜豁然抬头,青无闪电般刺向一处洼地——同一瞬间一个巨大的身影腾空而起,爆起的水花中巨蟒张口朝米曜喷出大团青色毒气!
米曜连忙屏住呼吸,飞速后退,右手正要甩出符篆,手臂却一顿,随即软软地垂了下来。
一股麻痹感从脚底升起,顷刻间席卷至四肢百骸。仅仅数秒,米曜就失去反抗的能力,定在原地化作一块僵硬的石雕。
巨蟒的腹部擦着地面,如碧色水波般朝米曜游来,它支起前半身,突然口吐人言道:“不要动,只是麻醉一会儿。”
那声音冰冷而黏腻,一听就使人想起蛇这种爬行动物。
话音刚落,米曜就察觉有什么滑滑的东西缠上自己的脚踝,从脚踝向上绕圈,一直到腰才停下。
蛇的身体非常柔韧,且力气极其大,米曜的双腿仿佛被箍上百余斤的铁圈,将他勒得快要陷入地里。
此刻若能观察米曜的姿势,会发现他保持原地僵立的动作,左手还握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恰好对准他自己的脸。
不用说,直播间里已然乱成一片——
观众们压根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屏幕那头的主播好似被下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僵直身体,面部仿佛被注入过多肉毒素,做不出一丝表情。
然而更惊悚的还在后面,大家眼睁睁地看见一条约拇指宽的小叉子出现在米曜脸侧,一个滑腻的声音响起:“看好了凡人们,直播就该玩点刺激的。”
下一刻,肉红色的蛇信沿着米曜的下颌骨,从上往下细细地描绘成一条蜿蜒的线,留下一路淡淡的水渍。
一股毛骨悚然的恶心感直击天灵盖,米曜浑身抖了抖,忍不住闭上眼睛。
只听那股邪里邪气的声音在米曜耳畔吐出,好似丝丝毒液灌入耳朵:“米主播真是可口,”巨蟒的信子嘶嘶两声,贴着米曜的侧颊,恋恋不舍般游走摩挲,“以我一吻作为见面礼,你喜欢么?”
第41章 竹四
此时米曜神经被麻痹,当然无法作答。他恨不得封闭自己的意识和感官,心里早把这条蛇千刀万剐了无数遍!
巨蟒的头部尚未出现在屏幕里,但上下扇动的蛇信以及嘶嘶的蛇鸣已经足够令人心胆俱裂。
直播间也一片混乱,如果文字能转化为声音,那应当是成千上万人同时发出尖叫:
[啊啊啊啊啊蛇!!!我屮艸芔茻!吓死老子啊!!]
[你妈啊什么□□直播!心脏都差点停了(刀刀刀)]
[求助!我旁边的妹子直接昏过去了!天啊怎么办?!]
[关直播啊!打120!!]
[我了个大操,这尼玛什么情况!谁当初喊着要去妖界?去啊,送死去啊!不是挺能的嘛!]
[这蛇不会要吃了米大吧!!快打000,向妖怪司求救啊!!]
米曜放空目光,心里发堵——不用想都知道观众们被吓成什么样。他心里对巨蟒的憎恶又深几层,恨不得一能动弹就将其扒皮抽筋,再宰了吃肉。
可惜还没完。青绿色的巨蟒依旧缠着他下半身,把他牢牢锁在原地,如同粘液般的声音充满嘲讽:
“这就是人类啊……真是太弱了。”
他对着屏幕自言自语,依旧没有露出比米曜脑袋还大的蛇头:“hi,大家好,欢迎来到蟒山这期直播。由于米主播暂时说不出话,也动不了,我就先帮他介绍一下。”
“我呢,是一条蛇妖,想必你们都看到了。蛇族是妖界所有妖怪中最友好的种族,比如我,一出场就这么热情,还亲自和你们解说,有没有很感动?”
米曜和人界的观众都被他这几句话震惊了……
偷袭主播,颠倒黑白,还如此不要脸——蛇妖都是些什么鬼玩意?!
米曜心里憋得快吐血,面上却僵硬地像个被抽去魂魄的人偶——方才还言笑晏晏的米主播,此时钉在地上被一条蛇为所欲为,这场面着实瘆得慌!
还没被吓跑的观众疯狂刷起弹幕:
[这只蛇妖是要上天啦!]
[滚滚滚滚!放开我米!!米大我要来救你!!]
[卧槽蛇族怎么这样啊,你有脸说自己是最友好的妖怪?!脸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