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玥用勺子敲了敲高脚杯,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是我们家第一次正式团聚,第一杯酒,是庆祝小弥成为我们家的人!”
几人连忙干了一杯酒。
“第二杯酒,是庆祝霍乐乐总算嫁出去了!”
霍靖楚:“……”
霍宗起第一个干杯,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
“第三杯酒,是祈祷宗起早日脱单,别拖到七老八十还打光棍。”
霍宗起:“……”
好不容易干完杯,安小玥过完了瘾,众人终于开始动起了筷子。
夫妻二人拼命往毛弥碗里夹菜,生怕把人饿着。
霍向阳滔滔不绝:“我和小玥都是你的影迷,你的电影我们一部不落,都去电影院看了。”
毛弥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冲他连连点头以示感激。
“哎呀!对了,小弥你家住在哪,你的父母在首都星吗?”
把食物咽下去,毛弥把地址详细说了,只见安小玥一扔筷子,激动道:“那个小区好!不像乐乐这个地方,一点人气都没有,要不我和向阳就搬去你们小区,平常也好和亲家联络联络感情。”
被“亲家”两个字呛得咳嗽不止,毛弥眼睛都咳红了,不知该说什么。
“我和哥劝你们这么多年,都不愿意来首都星定居,怎么突然……”
安小玥给毛弥拍背,哼道:“你懂什么,那是因为你没定下来,现在亲家在这里,我们当然要住下来,不然两家人隔那么远,有什么好的。”
“还是您深明大义。”霍宗起见缝插针地拍马屁。
“小弥,你觉得怎么样?”霍向阳眼巴巴地看着他。
毛弥一阵心慌,此前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和霍靖楚发展到了什么阶段,现在这夫妻二人明显是在觉得他们已经到了结婚的时候了,可是他……
霍靖楚见他迟迟不答,眼中闪过一丝低落,随即强笑道:“妈,别太突然了,小弥还没准备好,您这么冒冒失失……”
还没说完,便听毛弥抬头认真道:“当然好,我会和我父母说的,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安小玥如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一样松了口气,夹菜更加殷勤了,整个人眉飞色舞,如果有翅膀,只怕已经飞上了天。
霍靖楚却震惊地呆坐,如同被惊喜的海洋淹没了,甚至有些无法呼吸。
“我……”毛弥犹豫一会儿,在他耳边红着脸低声道“我很喜欢叔叔阿姨,谢谢你给我这么好的家。”
霍靖楚忍住心头的躁动,蹭了蹭他的额头:“和你在一起是我的幸运才对。”
“小两口别腻歪了,赶紧吃饭!”安小玥掩嘴笑他们。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起了筷子,桌下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如再也不会分开。
第67章
吃过饭的几天后, 霍先生一家果然搬去了毛弥的小区, 霍靖楚为他们买了一间隔壁楼四室两厅的房子, 与别墅相比,两夫妇倒更为喜欢这间房子,还抱怨过买得太大, 反正只有他们两个人住,再少两个房间都可以。
搬迁宴时两家人才正式碰了面, 并一见如故, 相谈甚欢。虽然两边家长的性格与文化截然相反, 如安小玥和霍向阳更传统更严谨,是典型的普通家庭,而陆玉眉和毛虎则更像年轻的“宇宙人”,向来都走在时代的前端。即便如此,他们倒刚好互补了起来,有事没事的时候, 陆玉眉也会学着和他们一起在外遛狗, 散步, 说些家常, 做做饭,抑或是他们带着安小玥参加一场晚会, 看场演出。所以与其说是“亲家”,两家人反倒更像是朋友。
毛弥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
甚至有时候他们还会嫌弃小辈碍事,自己找到的乐子更多,就是陆玉眉都觉得这样的生活不错, 干脆退休也挺好。不过她对自己工作的兴趣远远还没消失,于是还带着安小玥一起开了家店子,卖些她们自己设计的小玩意儿,生意大好。
霍靖楚见状把他的智能管家也扔给了父母玩,103难得天天都有人服侍,每天生活作息都越加像是一条狗。第一次看见冰箱的时候,就流着哈喇子——虽然机器人没有哈喇子——跟在冰箱后头,摇首摆尾,极尽殷勤。冰箱感觉不到它身上同类的气息,在它眼里,103就是一条长得眼熟的金属疙瘩,还有点像它的邻居金元宝。它和金元宝打架从没赢过,因此恨屋及乌,也连带讨厌上了金毛外形的103,仗着它是金属壳子不会疼,每天对它抓挠咬踢样样都来。每到此时,毛毛便优雅地趴在高处,高贵冷艳地睥睨那两条愚蠢的狗,丝毫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和它们共处一室。
家里一切都好,毛弥便把心也收了回来继续拍戏。《故园草木深》如所有人的预料,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让毛弥夺得了A乙最佳男演员,成为同批次艺人成就最高的演员,同时电影还横扫各大奖项,一举囊括了剧情类最佳影片、最佳电影配乐、最佳导演、最佳剪辑等近二十个奖项。
刚拿完奖,《稻草之梦》也紧随其后杀青了,因为这部文艺片片长和制作周期都短,后期难度也大大降低了,所以最后居然和《下午五点钟》几乎同步上映,甚至还比它早了一天。
于是这两天他的亲人们都常驻电影院了,每日呼朋唤友地包场,十刷都嫌少。
与之相反的是,女主角阿苏塞娜开完首映礼,连首映也没看,甩给毛弥一个联系方式,便不知所踪。因为这个,惹得霍靖楚吃了好一段时间的醋,看电影的时候死死抓着毛弥的手不放,尽管电影里两个主角纯情得连手都没牵过,依旧时不时要和他讨一个吻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实际上《稻草之梦》就是一个纯情得不能再纯情的简单小故事,两个主角连爱恋都不敢形于神色。
在小村庄里,安娜是一个怪胎,她每天读书,做白日梦,既不和那些姑娘一样每日做活,也不参加各种活动,明明是最漂亮的女孩,却根本不屑于与男孩们交往。她的父母不知在哪杳无音讯,只有一个老人家每天照顾她的起居。她有数不清的首饰与漂亮裙子,也上过昂贵的学,于其他姑娘来说,她就和一个公主一样遥不可及,也和一个怪物一样奇奇怪怪。
最可笑的是,她最爱和各种死物说话,有人曾见过她和一株野花聊了一下午的天。植物尚且如此,勉强有个人形的稻草人则更是如此。她总是围着稻草人转,声称它们也有灵魂。一些长舌妇常说,安娜是因为太寂寞,人人都排挤她,才把她寂寞出了臆想症。
一日黄昏,受了捉弄的安娜靠着塞尔希奥低泣,哭得泪眼朦胧时,一只硬邦邦的手为她笨拙地抹去了眼泪。她惊异地抬头,却见是一个漂亮?5 ⒖〉纳倌暾S堑乜醋抛约海范ゲ菝保砼菖纾拖褚桓鲇玫静葑笆纬隼吹男⊥踝印?br /> 安娜看见他脖子上有一个五角星的图案,与她过去用蜡笔在稻草人上画的一模一样。
“你……你是塞尔希奥?”
少年歪着头,澄澈的眼睛眨了眨,生涩地微笑。
从此他们便成了好朋友,安娜教会了他说话,也知道了塞尔希奥只有白天才能变成人。村落里的姑娘们都羡慕她能有这样一个好看的异性朋友,她们也想能够与他建立友谊,塞尔希奥面对她们却只是微笑,他的眼里只有安娜,他看她的时候是那样温柔与热忱。许是少年太过精致,太过善良,所以他们都忽略了他的来历,忽略了他僵硬的身体与奇怪的走姿。
他们在白天形影不离,一同念诗,放风筝,摘花,涂鸦,甚至去村边的小山冒险,一切安娜想做的事终于有了人陪伴。她最喜欢的是他们在阁楼看书的时刻,塞尔希奥听她读莎士比亚时总是很认真,每逢那时他们坐在一起,一起捧着书,一同哭一同笑,仿佛连灵魂都融为了一体。
“塞尔希奥,你可以变成人吗?”他们坐在树枝上看着点点炊烟的小村庄,安娜突然侧头问道。
少年专心为她编织着花环,一言不发。
“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安娜不依不挠。
塞尔希奥将花环轻轻戴在她头上,温柔地笑道:“是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只有白昼也好。”安娜说“我愿意与你度过所有的白天。”
塞尔希奥的眼睛闪了闪,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过得像水一样平静而美好,于是就连分别也顺理成章,没有任何转折与冲突。安娜说,她的父母来了信,却不说信里的内容。
很快,黑夜降临,少年消失,又化成了一个普通的稻草人。漫天繁星,一辆外来的马车稳稳停在了风车前。
画面渐黑,又渐亮。在荒野轰鸣飞驰的火车上,一个美丽的少女从睡梦中缓缓醒来,她的手边放着一本故事书,还有一支红色的蜡笔。她撩开稍乱的长发,侧头问身边的老人:“什么时候了?”
“刚刚日出哩,我们很快就能到大城市了。”
少女点点头,将故事书装入包里,支着下巴认真看着窗外的风景了。
镜头从荒野一路飞跃,一直穿到那座偏远的村庄里,只见原本还与风车相邻的房子消失无影,空荡荡的空地前,立着几个稻草人。
晨光照在脖子上画着五角星的稻草人身上,它看起来与其它稻草人没有任何两样,一个孩童走过来恶作剧地踢了他一脚,然后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这一切究竟是旅途中一个少女的美梦,又或者只是一个稻草人隐秘的痴心妄想,终究不得而知。
在塞尔希奥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时,看首映的毛弥和霍靖楚就已离了场,他们站在熟悉的黑暗过道里,四下寂静无人,只隐约听得见影厅里的声响。
他们上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是霍靖楚《龙城枯骨》的首映。
“重温一遍?”霍靖楚蓦地把他逼到墙角,将人禁锢在自己两臂间。
毛弥最喜欢他这副面无表情的冷峻,每次一看都觉得心酥软一片。
“重温你的告白么?”毛弥向前一步,两人近得呼吸交缠,他扯了一把霍靖楚的领带,迫使男人低下头来,然后如羽毛般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这次你不会再误会了。”
霍靖楚喉头一紧,手紧紧搂住毛弥劲瘦的腰身,边回应他的吻边含糊道:“那时你紧张得发抖,看见我走近一点都想逃,我只好当做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毛弥双颊红得像是醉了酒,报复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霍先生手段高明,只几句话就让我好长一段时间忐忑不安。”
“那是我的罪过了。”霍靖楚手一用力,轻而易举地将人抱了起来,直接放在了窗台上,毛弥被这一下吓得不轻,只闷哼了一声,双眼瞪大,有些不知所措。
晚风吹拂,他双手紧紧搂着霍靖楚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干……干什么?”
霍靖楚欺身过去,整个人成了毛弥唯一的坚实依靠,任由他扒拉着自己,显然极其享受这场投怀送抱:“这里看你看得更清楚。”
霓彩同着星光洒在这座璀璨的城市中,一点点映在毛弥的眼中,高楼大厦,万千灯火,一切金碧辉煌,一切伟大又灿烂。
许是因为在高处摇摇欲坠,于是就连亲吻也变得极其刺激。
霍靖楚从他的唇一路吻到纤细的脖颈,他像只野兽般啃咬他的喉结,又如绅士般细碎地温柔亲吻他的肌肤。
“唔……”
毛弥紧闭着眼,呼吸急促,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只感受得到男人的动作。
“你坐在树上编花环的时候,我就在想,”霍靖楚的眼中似乎迸出了火光“如果是我坐在你身边,我只会抱你,吻你,而不是要你承诺那些废话。”
“……”毛弥缓不过神来,只软趴趴地靠在他的肩头。
霍靖楚低低地笑,胸腔的震动一直传递到毛弥的心口:“更不要说离开,我会一直缠着你,让你这一生都和我绑在一起。”
“霍先生……”毛弥的发丝蹭在他下巴上,让他有些痒。
青年的声音也软得不可思议,却真诚如磐石:“为一人,一切皆可抛,余生有你,再无遗憾。”
他深嗅了一口霍靖楚身上淡淡的香气:“这句话你说过,今天轮到我来说。”
霍靖楚搂紧了他的背,他看着窗外的无边世界,什么也没有说,毕竟这样紧拥着,就足以代替所有言语。
第68章
327年绝对是联邦崭新的一年, 它以首都广场的彻夜狂欢宣示着新时代的到来, 各大电视台轮番慷慨陈词, 向每一位观众祝贺他们见证了时代,究其作风来说倒更像史书上的模样。然而他们没说的真相是,只要活着, 必定会见证时代,没有静止的时间, 人在世, 就会前进。所以见证大抵并不珍稀, 但足够珍贵。
传统的读书展览会被取缔为了飞车节,赛场就是整个首都星的上空,宇宙各地的赛车选手蜂拥而来,那日彩旗在城市连成了一片海洋,无数台隐形摄像机被安装在街道上,不愿放过任何一辆帅气的赛车。
学生们课上了一半便要推开窗挤在窗边, 看从房顶飞驰而过的超级赛车, 并为自己喜欢的选手喝彩……而这正标志着, 新的童年回忆产生了。
往日的童年回忆都由大人为主导, 他们谈论着博物馆的拟真恐龙大战,原始丛林冒险, 还有圈养着各种珍稀异兽的电子宠物机,又或者是哪个明星的虚拟演唱会……然而现在全都翻篇,人们都可以预见,以后这些孩子回忆起童年, 肯定会说每年一度的飞车节,数不清的孩子们把自己的梦想从科学家改成帅得一塌糊涂的赛车手,而年纪稍大的,还会大肆夸耀他们在广场进行的游/行。他们把代表保守的大人物雕像贴上封条,让它彻底退出了进行时的大舞台,从而变成了博物馆里供人充当回忆的展览品。
与此同时,一切都标榜着镜岳集团与深空科技公司赚了个盆满钵满。他们散发着无数的美梦,从车,到玩具,再到成人的狂欢,又或是生活中的琐碎,都散布着他们敏感的触角。深空虚拟世界变得愈加神奇,人们开始可以在此之中创造自己的世界体系,甚至能在其中当一个魔法师——只要他能捣腾出自己合理的算法。
娱乐产业新兴向荣,就是外行人也能用简单易懂的软件做出一部自己的特效电影来,竞争变得前所未有的大。演员们多开始另辟蹊径,甚至在虚拟世界里拍摄电影。如秦御旗就在深空虚拟世界拍了一部《魔法师雨林传奇》,特效看起来比真的还要真,还省了不少经费。陆陵则去学了赛车,偶尔抽空在全星域进行赛车直播,粉丝翻倍增长。
而毛弥,却依旧在进行自己的突破。《下午五点钟》的票房虽高,奖项却和《稻草之梦》平平齐,依旧停留在A乙演员奖。
电影结局,裴多菲与那些进步青年们向皇宫发起冲锋,他站在简陋的战车上,挥舞着旗帜,上面画着自由的符号。他们向着自由前进,向着繁荣呐喊,裴多菲的心里还在期待着青年们答应他的:“等战争结束,皇帝下位,民/主到来,我会带你去我的书房,那里有数不清的书本,我还能为你请一位老师。”然而少年终究没有等到这一天。
他们起先在贫民窟里与卫兵周旋作战,损失了十多位战士,后来在冲锋的途中,士兵们就像潮水般涌来,人数不多的革命青年们很快就被冲散,开始孤军奋斗,践行了以血染红道路的悲壮理想。裴多菲也不例外,他死在即将进入皇宫的阶梯上。他举着旗帜,从马车跳下来的一瞬,被卫兵一枪打中了腹部,无助地从阶梯上滚落了下来。
裴多菲蓝色的眼睛久久未闭,他直视着太阳,不知是不是因为将死,这天的太阳一点都不刺眼,他甚至看清了光晕的形状。那是五点钟的太阳,是黑暗到来前的光明,是光明疲惫后的温柔。
他的胸口还夹着一张残缺的牛皮纸——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他歪歪曲曲的字。
“我坐在山丘上,山丘下是我的国家,我用鲜血浇灌她,使她热泪盈眶。下午五点钟的太阳,也涂上了我滚烫的血液,把我的爱,洒在了山丘上。”
皇宫的大门被人群挤开,裴多菲静静躺在地上,他看不见梦寐以求的未来,吃不到更香甜的面包与麦片,也读不到承诺过的书籍,但他知道,一切都将实现,即便……他已离开。
电影结局让很多人过于难过,从而评分并不高,这正是一个积极而兴致勃勃的时代,他们更希望看见一个圆满的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