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可能五天。”
“靠。”屈战尧蹭了蹭裤腿,嫌弃的把徐川给送了进去。
“小战,你钱包好像没了。”徐川说着并指了指他的额头,“被人开瓢的时候偷了吧。”
屈战尧这才发现自己口袋空空,一瞬间毛都竖起来了,汗挂在眼睫上,落在地上晕开了一个圈。
他拔腿就跑,往刚才被揍的那巷子里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垃圾桶都翻遍了,还是一根毛都没找着。
他疲惫的往墙上一靠,浑身痛得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他们这片区丢了钱包就等于拱手把钱让人了,没人会有那种“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的优良美德,他自个儿都没有。
操,这帮孙子。
屈战尧呲牙咧嘴的踹了一脚墙,等等,警察?
对啊!警察!
操他妈不会给关河捡走了吧!
屈战尧感觉脑门上赫然出现“天要亡我”四个大字。
钱包里统共就三百来块钱,被那些人捡走也就肉痛个把礼拜,但决计不能给关河捡走,因为里面还有……
还有他的照片。
屈战尧不想承认他对关河念念不忘,这太矫情了,也不想承认这旧情像个坎一样横亘在他心里,怎么跨都跨不过去。
钱包里有一张关河穿着校服冲他笑的照片,他俩补课的时候屈战尧用手机偷拍的,洗了好几张,出车祸后,这些全没了,就剩下钱包里的那一张,当时出院出得急,钱包丢在医院的病床上,屈战尧家里的事忙得他焦头烂额,几个月后才发现这玩意没了,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再次回到医院,没想到谢医生完好无损的给他收着,屈战尧捧着钱包,鼻子一酸,内心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一并涌了上来。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丢过这个钱包。
不仅仅是缅怀他和关河感情的一个物证,还证明了他屈战尧曾经也那么快乐放肆的活过,很多年少时的记忆,只有捧着这个钱包的时候才能记起来,算是一种很可悲的慰藉吧。
屈战尧重重吐出一口气,他烦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整晚都在“关河捡到这个钱包”和“关河捡到这个钱包并打开看了”的梦里打转,早晨六点就醒了,给屈小元泡好牛奶后立刻冲向了警局。
关河也没睡好,他推开警局门,浑身带着一股冷意,年久失修的旧空调莫名其妙响了一下,停止了运转。
直到余光落在屈战尧靠着椅背张大嘴巴睡着的身影上,他才瞬间清醒过来。
“小关。”简琳喊他,指了指屈战尧。
关河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越过屈战尧,去饮水机边接了杯水。
他没叫醒屈战尧,只是蹙着眉头盯着他看。
阳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洒出一道明明灭灭的光,额头上贴了一张创口贴,露出的手臂上全是青紫色的伤口,青青的胡茬冒了出来,看起来很憔悴。
他的轮廓脱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在时光的洗礼中渐渐走向成熟,瘦削而陌生,可是睡着的样子一点没变。
关河的视线太过灼热,似乎沉浸在某种凌乱又繁琐的记忆里,简琳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听见,屈战尧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从位置上爬起来,睡眼惺忪了两秒钟后,目光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关河自知有些失态,下意识地用喝水的杯子挡住脸。
“你有没有捡到我钱包?”
关河没说话,走到位置上翻开了档案记录,对着电脑一个字一个字输进去。
屈战尧有些蹿火,往他桌子上一拍,他刚要压低声音再重复一遍,就听见关河从鼻息里发出轻轻一个嗯。
屈战尧感觉两眼一抹黑,浑身上下叫嚣着“完了,他死定了”。
偷偷瞥了一眼关河,对方神色没有丝毫不对劲,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打着字,屈战尧咳了一声,“那你快还我。”
关河很镇静的回答,“没带在身上。”
屈战尧想抡起旁边的档案册拍到他脸上。
关河并不知道屈战尧内心的翻江倒海,打完了最后一个字抬头说,“晚上下班给你。”
屈战尧哪等得了那么久,而且他不想跟关河再有任何接触了,这都不够丢人的。
“不行,你得现在给我。”屈战尧的声音陡然拔高,露出了他擅长的流氓笑容,“人民警察捡到钱包不物归原主,想私吞啊?你们这儿谁管事儿的?局长在吗?”
他扯着嗓子喊了几声,简琳朝他们那瞥了一眼,被关河一瞪后又缩回电脑后边了。
“我怎么知道钱包是你的?”关河说,“里面有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吗?”眼见屈战尧眼底冒了邪火,关河压低嗓子笑了笑,“找局长,这事儿就没那么好解决了,得走警方程序,你要是想私了,今天下班我给你拿过去。”
这话堵得屈战尧哑口无言,他瞪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泄气的转身离开,从以前就是这样,不管他屈战尧玩的是哪一出,关河绝对能想出更高一筹的办法压制他,还是嚼碎了不爱吐骨头的那种损招。
操。
屈战尧在心里骂了声娘。
“你他妈要敢打开来看,我砍死你。”
“不会,失主的东西警方不能乱动,你放心。”关河露出了一个人民警察般温和的笑容,嘴角弯着的弧度分毫未变,屈战尧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直冲冲撞上了来上班的老刘。
老刘刚想开骂,见屈战尧眼珠子凸出了几分,满脸戾气的盯着他,便噤了声。
一直到屈战尧走后,关河嘴角的笑容还挂着,简琳在心里默默给关河和屈战尧的关系打了个问号,昨天关河一个劲儿的打听屈战尧的事就显得很不对劲了,今天更是……她敢保证,他俩以前肯定认识,而且很熟。
屈战尧今天出去找工作,屈小元在那场车祸里烧坏了脑袋,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傻蛋,而且受了刺激,说不了话,为了给屈小元治病,为了给他爸爸筹钱出狱,刚开始那几年,屈战尧什么活都干过,也借了很多钱,家里房子卖了,到邻镇租了个破屋子,跟着厉哥混了一段不太光明的日子,虽然来钱快,但他付出的东西也多,良心是首要,后来,屈战尧不想干了,但厉哥不肯放他走,三天两头找他麻烦,砸他场子,他手里所有的工作都被对方毁了,就这么被人扯着尾巴过日子。
屈战尧虽然不甘,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好认命。
可自从见到关河以后,他想起了少不更事的快乐和自由。
又不免拿旧时经年做对比,实在凄惨唏嘘。
所有人都能嘲笑他的落魄和可怜,就关河不行。
他宁愿不要这个狗屁重逢,也不想关河看见他现在这样,在关河记忆中,他就该风风光光的出国,他就该是一个骄傲又快乐的二逼少年。
屈战尧苦笑了一声,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抹不掉的。
第28章
屈战尧嘴里咬着干瘪冷馊的剩饭,食之无味的拨了几筷子,心里一股无名火越烧越旺,他快疯了。
好在最后他找到了一个新工作,在一家ktv里当服务员,只做夜班,这样他白天还能出去再找个活,屈战尧跟老板道了谢,准备回家洗个澡。
屈小元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手边还放着几颗糖,屈战尧认得,那是她前天抓到他面前说警察叔叔给的糖。
不过趁着白天,屈战尧看清楚了,那糖跟几年前他家竹篮子里的糖一模一样。
关河为什么一直把这种粘牙又劣质的糖带在身边?
屈战尧甩了甩头,从兜里拿出一个烫手的烤红薯给屈小元,“剥完皮才能吃,听见没有?”
回应他的是屈小元傻兮兮的笑。
屈战尧回到房间,把汗湿的T恤脱了,背后的伤口有些裂开了,黏在上面,撕裂般的疼,他从缺了一个脚的柜子里坑出一瓶红花油,倒了半天只够涂一个肩膀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连药都没了。
算了,他皮糙肉厚,不涂也罢。
屈战尧换了件衣服,冰箱里只有最后一个鸡蛋了,屈战尧给屈小元烙了个饼,自己就着咸菜啃完了一整个馒头。
关河说下班给他送过来,五点了,应该也快来了,屈战尧不愿意让关河到他家里来,于是咬着馒头在巷子口等。
冷静下来后他松了?0 谄睾邮鞘裁慈耍宄煤埽狄徊欢矣性颍盗瞬换嵬悼辞蔷驼娴牟换嵬悼础?br />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还好关河不会看见里面的照片,还好没有更丢人了。
关河从巷口拐了进来,跨过水潭,来到了他身边,屈战尧发着呆一抬头就跟他面对面上了,吓得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把啃了一半的馒头往背后一藏,朝他伸手,“钱包呢?”
“进去再给你。”
屈战尧瞪圆了眼睛,嘴里挤出一个操字。
“钱包不要了?”关河说着就要转身,“那我回去交工了。”
屈战尧不得不拽住了关河的胳膊,沉默了一会儿,泄愤似的踹翻了垃圾桶,气得五官都移位了。
操他妈的关河,几年不见,本事见长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
屈战尧破罐子破摔把关河领进了那扇窄门,关河个子比他高,进门的时候没注意就撞上了房梁,而且屈战尧故意不提醒他脚下有坎,关河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掸掸衣服。
这个房子比之前屈战尧家还破,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墙皮发黄,似乎轻轻一碰就要剥落,窗户是漏风的,被一块石头压着,屋里的阴暗潮湿顺着霉气一股脑儿的飘过来,关河轻轻蹙起了眉头,视线转移到电视机旁,他愣住了,两眼直直的看着。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他很熟悉。
“你妈妈……”关河没说下去,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屈战尧把头转向了另一边,“你看够了吗?看够了把钱包给我。”
屈小元听见讲话的声音就仰起头,自顾自的回答了关河,“哥哥说妈妈去天上了,天上有很多棉花糖吃。”
屈战尧心里升起了一股浓浓的苍凉和无力,他皱着眉头说,“钱包。”
关河从口袋里摸出钱包往他那边一丢。
屈战尧刚接着,就听见屈小元在那儿傻愣愣的说,“哥哥钱包里有一个很漂亮的人,哥哥每天晚上都要打开来看。”还没来得及捂上屈小元的嘴,关河的视线就飘了过来,屈战尧一颗心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关河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背着手在屋里巡视了一遍。
他捏紧了钱包,往凳子上一坐,扯谎道,“去厨房帮我倒杯水吧,我腿疼。”
在倒水间隙,屈战尧摸出了之前在路边收的小广告,把关河的照片给掉了包。
他太了解关河了,他是挺正直的,可当屈小元说了这么一遭后,他不可能不偷看屈战尧的钱包,果不其然,屈战尧刚捧起水杯,就看见关河指尖一挑,一个大胸女人倏然映入他的眼帘,他沉默的把钱包盖上,脸上的表情有些臭。
“女朋友?”关河盯着他看,像是要把他盯出一个窟窿。
屈战尧愣了两秒总算反应过来了,关河大概没看到下面那排小广告,但这正合他意,有个恰如其分的理由撇清跟他的关系了。
“哎,对。”屈战尧笑起来,“漂亮吧,胸特大。”
眼见着关河越来越黑的脸,屈战尧火上浇油道,“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现在想想,还是女人好啊,软乎又温柔,嘴也甜,诶,你呢,有女朋友了吗?”
“有了,我女朋友不在这儿。”关河没什么表情道。
“哦,那挺好的。”屈战尧觉得自己有点傻,先扯谎的是他,不爽的也是他,操,关河交女朋友男朋友都跟你搭不上半点边,醒醒吧。
俩人陷入了一场尴尬的沉默,关河往凳子上一坐,凳子脚不稳,他扶着桌子才没摔下去,屈战尧点了根烟,背对着他叼着。
半天都没有人说话,直到屈小元撒气的将遥控器一摔,她嘴里吱吱呀呀说着一些关河听不懂的话,屈战尧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按这儿,频道8,慢慢按,不能发火。”
电视跳到了少儿频道,屈小元窝在屈战尧怀里渐渐冷静下来,往空盘子上抓了抓,屈战尧说,“还饿?那我再给你烙个饼。”
屈小元眼里湿漉漉的看着他,屈战尧抹掉了她睫毛上的水珠,“发火就没饼吃了。”
关河心里忽然被狠狠抓了一下,有点疼。
他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想问,比如他为什么没出国,他妈妈为什么死了,他爸又去了哪里?屈小元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屈战尧明确的跟他划了一条楚河汉界,那种恨不得立刻赶他走的样子令他有些伤自尊,关河看着屈战尧穿着不合身的围裙弯腰往油锅里撒上葱花,被他刻意遗忘但深入毛孔的记忆一点一点回温,冒着热气的杯子熏得他有些心猿意马。
直到屈战尧端着盘子出来,关河还挺直着脊背坐得端正。
屈战尧强忍着怒气给屈小元吹了吹,后者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狼吞虎咽。
一集动画完了以后,屈小元很好心的分了一块饼给关河。
又把之前剩的半个番薯给了屈战尧,然后跳下了凳子,一溜烟钻进房间。
关河心里乱糟糟的,勉强吃完了一个饼,然后抬头看着他,肚子里咕噜噜响了一声。
屈战尧捻着烟,叹气道,“再给你烙一个,你就走。”
关河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操,这都什么事儿啊,屈战尧抓着头发进厨房又烙了一个饼,塞进关河手里就把他往门外推,“行了关警官,参也参观过了,东西也吃过了,我自认为没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了,我晚上还得去工作,您先让我洗个澡成吗?”
关河被哐当一声关在了门外,他拿着饼原地呆了一会儿,突然听见后面有人说话。
“你是谁?”
那是一个很邋遢的男人,头发都罩在脸上,露出一双锋利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没有神,目光涣散的看着他。
关河身上没穿警服,看起来模样清秀干净,但徐川只能模糊看见一个轮廓,他还以为是来找屈战尧麻烦的。
“小战啊,你川哥来了。”
路过关河身边的时候轻蔑的瞥了一眼,关河听见屈战尧踹翻了水桶,“老子在洗澡,你们一个个的!川哥你进来帮我把屈小元给抓到房间去,她玩水龙头呢,害我洗的都是冷水!”
“知道了。”徐川推开门。
动作熟练的跨过门槛,没有被绊倒,一点都不像个瞎子,一定经常来吧。
关河紧紧抿着唇,表情格外冷峻,不爽的情绪蔓延了全身,良久,他回头跟了进去。
屈战尧在半温半冷中迅速冲了个澡,他八点半的班,哄完屈小元睡觉后,时间刚好。
“停电了。”身后冷不丁出现一个低沉的声音,吓得屈战尧脚底打滑。
“操,你怎么还没走?”
关河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的盯着屈战尧的背看。
他卷起了T恤下摆,露出一截清瘦的腰,瘦的骨骼分明,背后深深浅浅的伤口不一,有些还在渗血,关河被狠狠刺了一下眼。
屈战尧抱着脸盆出来了,被关河抓住了手腕。
“去医院。”
屈战尧那句关你屁事还没说出口,就被关河用力的往前一带,拉扯着往前走。
“你放开我,我要去上班。”
“我说去医院。”
“操,你是不是想打一架?”
“来,如果你想打的话,我奉陪,打完就去医院。”
屈战尧的挣扎是很微弱的,现在,论力气和智商,他一样也比不过关河了,被他这么连拖带拉的拽上了车,他渐渐放弃了抵抗。
脑子里划过他们那个可笑的初吻,关河也是这样怒气冲冲把他往仓库里拉,太久了,那时候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来着?
关河看着他垂着眼睫,一动不动,可身形有些颤抖,似乎在害怕什么。
“开慢点。”他对司机说。
屈战尧自从出事以后就很少坐车了,今天下了出租车后,腿都是软的。
关河拎着他上了四楼骨科。
屈战尧身上的伤口不深,只是看着很恐怖,并没有伤到骨头,背上渗血的地方简单的消了毒,关河拿了化验单给屈战尧,让他去拍片。
“不用浪费这个钱。”屈战尧动了动胳膊,“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