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她……没有为难你们吧,”冯琰走上前去,一把抱起躲在婉娘身后的灵儿,灵儿咯咯笑得很开心,看起来并不像是受到惊吓的样子,婉娘柔声道:“郡主很慈和,只见了见便让我们回来了。”
冯琰点了点头,晚间冯琰收拾完一切后没有急着回房,和婉娘对坐着说话,婉娘手中拿着绣件娇羞坐着,手上漫不经心地走针。冯琰抚了抚灵儿的头道:“如果困了,就先回去睡,我和你娘有话要说。”
灵儿乖巧地点头,一步一回头看着冯琰,走到门口道:“爹爹,明天还给灵儿讲故事好不好?”
冯琰笑着点头,丫头关上房间的门。
冯琰转头,婉娘温婉垂首,手中的动作慢了许多,冯琰轻声道:“最近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恐怕不日就要返回大燕,你和灵儿……”
婉娘满心喜欢,在听到这句话后怔然相望,脸色立刻变得雪白一片,“为什么突然要返回大燕,那我和灵儿怎么办?”
“婉娘,当初的事情我不想再多说什么,这三年来我一直希望你能够想通。但是现在看来,我一日不走,你一日都想不通。”冯琰叹息,当初他一念之仁罢了,却叫对方当了真。
婉娘面容立时如血般通红,声音也变得凄厉异常,“可是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即便我当初隐瞒于你,可是你娶了我,我便是你的妻。我同你一起走,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婉娘,”冯琰跟在她身后,见她步履急促地回屋翻箱倒柜,知道无论怎么解释也于事无补,“我知道你不想要灵儿,我会带她走,你不必忧心,就这样吧……”
婉娘慢慢停了手里的动作,眼中闪过狠厉,悄悄从腰间拿出一个纸包,沾在手上,“等等,琰哥,这一别再无会期,”她慢慢转身,见冯琰顿住了脚步,“灵儿你可以带走,但是……”她慢慢踱到他身后,“让我为灵儿收拾一下……”
冯琰欣喜回身,“你同意……”被婉娘一把攥住了手腕,婉娘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你休想离开我!”
窗户突然破来,一把黑黝黝地扇子飞来,婉娘侧身避开,手中始终没有放开冯琰地手腕,而那一触,白色的粉末立时化开,渗进了冯琰的皮肤。红衣翻出入内,扣住扇子挥向婉娘,劲风四扫,拉过冯琰,跃窗而去。
门外闯进几个黑衣人,婉娘面上阴晴不定,怔怔看着洞开的窗户,黑衣人道:“首领,要不要追?”
“不必,左右他逃不出城,”婉娘冷冷应了一声,“将消息递出去,尤其是稷城郡衙,郡主一定会喜欢这份大礼。”
第30章 决定相守
桓檀抱着陷入混沌的冯琰在漆黑的夜里翻飞在屋顶上,身后数个黑衣人紧随其后,寂静的街道上突然火光冲天,马蹄声急,人声喧嚣。
羽箭“咻咻”掠过,黑衣人挡在桓檀面前,清除一切障碍。街道上,火光最亮的地方,拓跋颖一身红色胡服,端坐马头,紧紧盯着黑衣人身后的桓檀,“给我上,死活不论!”
拓跋颖身后银衣护卫一个个跃上了屋顶,桓檀不紧不慢退后,只是一步远,不知何处射出暗箭,“嗖”地一声钉在了银卫的眼睛上,一箭毙命。剩下的银卫都愣了下,又被射杀了两个,银卫立时不敢再动,桓檀从屋顶上消失。拓跋颖看着他消失的身影,一鞭子抽在一旁的郡役上,“都是废物!”
桓檀几个翻飞,落到了一处漆黑的院落,院中站着个人,正是慕容祈,他疾走了两步上来张开手臂接过桓檀肩上不省人事的冯琰,紧紧揽住,一向冷肃的面孔浮现出奇异地温柔表情,“他怎么样?”
“只是中了迷药,没有大碍,城中形势复杂,请陛下速速离去,沈大人和东卫营在城外百里处接应。”桓檀躬身。
慕容祈抿唇,眼中森寒,冯璋就在城中,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陛下不可,您难道忘了当年是怎么跟冯将军分开的吗,真的要再冒这个险?”
慕容祈双眸紧紧一缩,将怀中的人揽得更紧,很快下定了决心,“走吧!”
拓跋颖带人穿梭在巷中,郡役们几乎跟不上她的脚步,瘦猴子喘着粗气扶着墙角道:“这娘们跑得太快了,我去,让我歇会儿。”
走在最前头的郡役突然道:“大人,前面巷子里有辆马车经过,看样子很奇怪,要不要去看看?”
瘦猴子踹了他一脚道:“还不赶紧过去拦下来,哎哟,我的肚子……”弯腰揉着肚子,刚刚跑得太急,竟然岔气了。他缓了一会,刚刚拐出去的郡役许久都没有回返,他诧异地拐过街角,寂静地街道上静静伏着个人,旁边的人惊道:“是老三,”那人奔过去查看了一番,“没气了!”
“操,这是老子的地盘!都给我警醒点,追上了直接下手,别特么问东问西了,”瘦猴子一勒腰带,带着一帮人朝着那条路狂奔下去。
拓跋颖甩脱了身后的人,带着两个银卫钻进了一条漆黑的小径,“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一定可以为你抓到他。”
“我说过,”白色的身影静静立在漆黑的小径上,“让你少管闲事!”
“鸿哥哥,陛下他一直很想念你,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召你回去。”拓跋颖热切地看着他,“我一定会全力助你。”
“拓跋鸿已经死了,你总是记不住,现在活着的只有冯璋,”冯璋漆黑的眼睛里有无法消逝地寒冷,“你为什么总是记不住?”
“不,我可以……”那声音戛然而止,一柄短箭“噗”地一声钉入拓跋颖的脖颈,喷出的血溅满了冯璋地衣摆,她扭曲了面容,脸上尽是不可置信地震惊表情,慢慢软了身体,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冯璋面无表情踢了踢拓跋颖的尸体,叶蔚亭担忧道:“鲜卑先死了使臣,如今连特使都……会不会犯我北境?”
“那个人没这么傻,”冯璋遥遥看了一眼北面,脑中飞快浮现的记忆如极北之光一般,绚烂但是空寂,“走吧……”却是下一刻,怔在了那里。
冯琰立在墙角,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他垂眼看到着拓跋颖的尸体,脸上像是要哭又像是想笑,“大哥,颖儿她也不过……”
“很烦,你知道,我一向最不喜欢这种女人……”冯璋若无其事道,“你来,是为了要回北境?”
“北境既然交给大哥,我便从未有一日刻想过要回,爹他……”冯琰咽声,“这世上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知道你真正的身份了。”
“可是我只相信死人不会开口,”冯璋眸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犹疑,叶蔚亭紧紧握着他的胳膊,“陛下的决心不容小觑,你真的想……”
“如果真的这样,大哥在这世上该有多寂寞,”冯琰苦涩道,身后马蹄声疾,冯璋眸中闪过一丝狠绝,手中的剑紧紧捏在手里,叶蔚亭几乎使劲全力按住他的手臂,冯璋抬眼看了冯琰身后的人,终究松懈了手下的力道,翻身上马,“琰儿,保重!”一扬马蹄,往城门疾驰而去。
身后马蹄声近,一袭黑衣裹身的段立懿坐在马上,冯琰站在路中央,静静呢喃,“他始终不愿放过冯家……”
长剑出鞘,如游龙惊凤般游走指尖,寒光洒满了黑暗寂静地街道。段立懿往后退了一步,长鞭落地,一声混响惊天动地,如灵蛇颤动。冯琰毫无保留拼尽全力,段立懿始终无法近身。便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压抑地哭泣。冯琰身形一顿,立时被鞭子抽了个正着,胸前一道血淋淋地伤口迸裂,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急道:“段立懿,放开她!”
灵儿在黑衣人手里哭得直喘气,显然害怕到了极点,段立懿眼中闪过阴狠,笑着道:“陛下一向贪图新鲜,冯将军真的不必在意。现在他又改变主意,让我来解决你了。”
冯琰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只是紧紧盯着那黑衣人手里的灵儿,“灵儿别怕,爹爹很快就来救你。”
“爹……爹……”灵儿被黑衣人掐着脖子,艰难地说了两个字,眼泪顺着脸颊漱漱而下,冯琰急道:“段立懿,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你在此自戕,我便饶这女娃一命,”段立懿冷冷看着他,目光犹如淬毒一般。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死后你当真会放过她?”冯琰目光如炬,几乎要将掐着灵儿的黑衣人身上看出洞来。
“你只能信我,”段立懿看了眼那黑衣人,那黑衣人手下立时收紧,灵儿痛苦地喘息哭泣,冯琰紧紧捏着拳头,猛地扔下了长剑,定定看着段立懿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段立懿冷冷一笑,长鞭挥出,便在这时,那黑衣人眉心中箭,猝然倒地。段立懿眼中闪过狠绝,疾步向前,鞭尾倒钩一下子勾住冯琰的脖子,冯琰拽住鞭尾,借力一跃,踢在了段立懿胸前,将段立懿踢出几丈远,呕出鲜血来。院中一时火光冲天,他见势不妙,翻出墙外,消失在黑夜之中。
院中涌进了很多人,冯琰一眼看到为首的慕容祈,脚下一个踉跄跌跪在了地上,血顺着指尖慢慢流淌,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慕容祈冲到他面前急切问道,眼中闪烁着锋利的光芒。冯琰几乎要相信他是真的担心自己。他勉强站起身来,血从伤口淅淅沥沥流出,一如三年前那个寂冷的夜晚。他静静站在那里,稷城九月的夜里是极冷的,半晌,他低低道:“我答应你,不再回大燕,你放过我吧。”
慕容祈脸色倏然冷硬,断然道:“你想都别想!”三年,三年是他的极限。如果再没有他,如果再次分别,那些寂寞虚空地夜晚真的会吞噬他。
冯琰神情黯淡下去,却又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局,“我明知道……”他苦涩一笑,倏然抽出长剑,电光火石之间,慕容祈甚至来不及出手,眼睁睁看着冯琰将长剑贯胸而入,鲜血迸落,洒在他的脸颊上。
站在稍稍远一点的桓檀一愣,下意识祭出铁扇,“叮”地一声撞在剑身上,却也只是撞偏了一点,慕?5 萜砹成侠溆驳乇砬楣炅眩谝淮温冻霾恢氲乇砬椋蟊痪薮蟮木郑桓蚁嘈诺乜醋潘澳恪驼饷春尬遥饷床辉敢狻闭饬骄浠胺路鸷姆蚜怂械纳成园祝嘁桓鲎侄妓挡怀隼础?br /> 桓檀立刻上来,塞了一丸丹药进冯琰地口中,冯琰抿着嘴冲他笑了笑,摇头平静道:“不必了……”血从他口中争相溢出,慕容祈整个人如石雕一般,冯琰道:“这样,我们谁都不必为难谁,我知道你对我……”他一笑,“这一次我不让你为难。”
冯琰慢慢抬眼看着碧蓝的天空,那些今世前世的过往,随风而散。他缓缓闭眼,松开了一直紧紧握着的手心,那里躺着一枚玉扣。
段立懿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心中涌起无限地欢喜。桓檀惊叫出声,“陛下!”慕容祈口中溢出鲜血,静坐在冯琰身边,眼中茫然一片,这个时候年轻地帝王才显露出彷徨来,眼睛红得可怕,桓檀急道:“陛下,召王启!”
冯琰觉得自己仿佛活在梦中一样,大了一圈的慕容祈突然对他说要以身相许,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等等,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记起来,他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稷城、北境,那些人那些事,难道只是梦一场。
“等,等等,你知道该如何?”冯琰有些说不出口,有些着急,见慕容祈一副很懂地样子,意外觉得十分担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只得厚着脸皮道:“嗯?就是那个。”
慕容祈有些难耐地蹭了蹭他,迷蒙着眼睛道:“宫中这种书很多,我都看过,知道如何行事,交给我,”说着跨坐上冯琰修长有力的腿,抬起自己的臀就要往下坐。
冯琰一把捧住他有些视死如归地臀,堪堪擦过重点,靠,这哪是欢好,分明准备玩命。
慕容祈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他,坚定道:“我真的懂怎么做,便是用我那处去容纳你,我…”
冯琰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第一次对伟大的建熙帝产生了深深地怀疑,他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觉得还是听我的,我不想以后这等值得回味的美好故事变成不可挽回地事故,”说完扶着他的腰和背将他压倒。
慕容祈还想再说什么,冯琰道:“我不管你在外面是什么,是帝王,是天下之主,是战神,是百姓之福。但是在这里,他拍了拍那张甚将就的木板铺成的床,在我这里,你是我的爱人,只是我的爱人。”
所以为什么他们俩会在这么破的地方,不是宫中太极殿的龙床,最起码也得是将军府的雕花大帐吧,到底哪里不对。
慕容祈大概这辈子也没听过如此美妙地话,还是从日夜思慕的人嘴里说出来,他怔怔然看着冯琰,眼角泛出些湿意。冯琰觉得慕容祈有时候确实坚硬如铁,不可动摇,但总体来说还是个招人疼地孩子,于是一不小心吐露肺腑,竟将已经初露锋芒地建熙帝感动地泪汪汪的。让他发现了在今后的夫夫生活中屡试不爽地和谐秘诀,积极用糖衣炮弹麻痹孤傲地帝王。
“你从未……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慕容祈呢喃了一句,甚急切地亲他的脖子,有些痒,更多的是醉人心田的亲昵。
“我在等你长大啊……”冯琰笑着回应他细碎地亲吻,我在等你成长成那个建熙帝,有能力有魄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不会被任何人影响,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你终将成为伟大的帝王,而我,也将顺理成章地做一代佞臣。
“段立懿,”慕容祈第一次抬眼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永远一身褚衣,是个可靠的人,可惜…
“殿下都知道了?也对,殿下不会相信任何人,除了冯将军。”段立懿第一次抬起始终垂着的眼睛,让那个端坐上首的人完完全全映入自己的眼睛,他跟了他六年,足够看清这个人的强大,也足够摸透他的软肋。
慕容祈看着如今彻底显露桀骜不驯地段立懿,心中微微震惊于他的城府之深,他道:“是冯璋,你本可以死心塌地效忠于朕,为何转投他人?”
段立懿微微一笑,硬朗俊逸地面孔溢满了不屑和嘲笑,他慢慢走近慕容祈,五官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深邃,笑着道:“为了给这场势均力敌的争斗增加点难度,为了看看坚硬如铁地你要怎么化解死局?”
“我以为已经结束,”慕容祈淡淡道。
“是结束了,”段立懿笑得开怀,仿佛他一辈子的喜悦皆在此时,却慢慢透出些苍凉。他慢慢展开一直握着的右手,手心赫然躺着一枚无比熟悉的玉珏。
“殿下,你真应该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让你露出这种表情了。”段立懿畅快笑道,“只可惜迟来了三年,我终究不忍心伤害陛下。当年他一无所有只身离开的时候,我假借殿下名义传了一些旨意。冯将军太了解你,所以根本没有怀疑。我说殿下有令,如遇冯琰,无需请命,就地□□。你猜他怎样?
“段立懿,”慕容祈冷冷出声,那激扬地声线仿佛锐利的匕首,划破殿内冷凝的空气,带着披荆斩棘地霸气一扫虚空。
“殿下,段立懿的名字您念起来真好听,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叫我,应该也是最后一次。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是他,那个一文不名的小子,”段立懿有些疑惑有些急迫,“六年了,我手染鲜血,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底线,都是为了您。我为你扫清了多少障碍,每次当我兴高采烈觐见您的时候,您总是漠不关心。他为你做过什么,一个肆意享受和挥霍您感情的人罢了,”他声嘶力竭,“他配不上你啊殿下,只有我段立懿才是对殿下最好的,我的真心你可看到。”
慕容祈定定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株草一支花,甚至这屋里的摆设一样,他目光沉沉,一言不发。对他声嘶力竭地控诉,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段立懿明白他可能等不来任何回应,自嘲一笑道:“你知道我传你命令的时候,他跪在我面前满目苍茫,他袖子上还带着孝,他以为他的父亲刚刚死在你手里,而今你又迫不及待要他的命。没有丝毫地反抗,我一剑□□了他的心口。”
段立懿丝毫不在意慕容祈的变色,认真道:“他说,冯琰谢殿下恩典,”伴随着凄厉地笑,“慕容祈,你自诩算无遗策,到头来,不过也是个失败者。他对你终究失望,我替你成全了他。即便没有能够杀了他,如今他总算还是死了,”血从他的唇角漫延开来,一滴滴低落在雪白的大理石地上,触目惊心地红,“陛下,段立懿这么多年来为你出生入死,还请陛下开恩,放过臣的家人。”他眼前渐渐模糊,那张没有一刻忘怀的容颜慢慢消失在脑海里,一切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