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讨人喜欢。”任子楷评价,“太严肃太没有情调了。”
容盛一眼也没看他,拉着姜汶园往酒店走,几个原本是中立的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以后都觉得不应该增长傻逼的气焰,纷纷劝任子楷别闹了,还是回酒店妥当。
“你们就是偏心他……”任子楷在原地甩袖子也没人理会,只好巴巴地赶上去。
湖面远处的几艘船都是用船蒿撑行,姜汶园跃跃欲试地走到船尾去捡长蒿,容盛让他等等,到水深的地方再撑。
“去年他撑船,在水浅的地方一撑杆子□□淤泥里就落水了!”
“你也掉进去啦?”姜汶园问容盛。
任子迎说没有,“他们俩就笑眯眯地看着我在水里挣扎,患难见真情啊。”
“水最多淹到胸口,救生员冷傲地撇了你一眼都不想理你好吗?”汪凯贺翻白眼。
容盛说那个姿势特别搞笑,杆子插在水里动不了,船动了,任子迎抓着杆不放,然后就啪地摔进水里去了。
“你们笑了一个晚上也就算了,现在还提?”任子迎佯装生气,说他们的友谊大概已经走到了尽头。
眼看着船划出去了,到了水深处,任子楷说他来撑吧,他在学校里玩这个是好手。
“排队。”容盛撇了他一眼,扔出两个字,招手让姜汶园过来。
“是右后方还是左后方?”姜汶园说怎么撑都不顺手。
容盛就是半吊子的水平,自己勉强能划得起来,要他总结出理论知识却不行,说各个方向都试一试总能找一个让船前进的方法。于是姜汶园动作夸张地左一下右一下地猛撑,容盛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提醒他卡住了就赶紧放手,“掉下去我是不会救你的。”
“没事我会自己游上来。”姜汶园玩得不亦乐乎,裤腿和鞋子都被带起来的水打湿。
船晃了半天还在离岸不远处打转,照这么下去天黑都到不了湖心了。船行得也不稳,几个人都有点稳不住。
任子楷夸张地鬼叫着他们的游轮要翻,几个男生明明不怕又要起哄,赵晓诗被他们喊得心慌,任子迎趁机搂怀里揩油,问怕怎么不穿救生衣。
“拍照丑……操,这尼玛是要真翻?”船一个震荡,水差点儿就泼进来了,赵晓诗吓得爆了句粗口。
姜汶园识趣地要放杆子坐下,容盛说他自己站着的都能稳住,理他们几个人做什么。
湖远看着不大,船行进才晓得它的宽阔,才看得清水原来是清浅无色的,倒映着山峰草地和撑船人的影子。偌大的湖面统共就三五艘木舟,有几分水墨画里的山水行舟的闲情雅致。
容盛拿着相机拍山水,拍窝着腿坐在船里吃喝玩乐的人,拍撑船人。
“鹅!”任子楷眼尖,看到一群黑身白颈白屁股的鹅从矮崖一侧冒出来。
“灰不溜秋的,是鸭子吧。”赵晓诗对于鸭跟鹅的认知来自童年时期“丑小鸭”的绘本,认为“白毛浮绿水”的就是高贵的天鹅,其他杂毛一并归为野鸭。
其余几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孩儿也对鸭和鹅没什么辩知力,争闹了半天。
“鸭和鹅我说不准,铁定不是鸡,鸡是黄毛,有大红鸡冠,粗脖子……”任子迎颇为自豪地说。
大家都静默了,没人打断他对鸡的特征发表长篇大论。最后是汪凯贺不忍心,告诉他说鸡压根儿不下水。
“鸡不下水?”他的口气惊讶。
“下。”容盛说,“鸡不光下水还能上天。你不累吗?”
姜汶园摇摇头,额头上都有了热汗,把外套脱下来扔到船上,说就是有点儿渴。
“别撑了。这玩意儿玩多了第二天像是被强/奸了一样。”任子楷望着满船诧异求解的小眼神儿继续说,“仅限上半身。腰酸背疼胳膊抬不起的。”
容盛把矿泉水瓶盖拧开了,递给姜汶园,回头朝任子楷说:“是你老了,不宜多动。”
休息够了以后他们还决定往水深处去,据说里面的山水湖景才是真绝色,汪凯贺看得心痒,说也想试试撑船的滋味。
姜汶园本想说里面不好撑,出去再换他,可汪凯贺被任子迎嘲讽了几句心里正不服气,雄赳赳气昂昂地夺了船杆。
“我了个草!这里面是灌了铁吗?真尼玛沉……”
“实木是比较重。”姜汶园给他讲解技巧,毕竟很多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怎么纠正都觉得汪凯贺的姿势别扭。
他们往湖水深的地方行船,两侧的山渐渐收窄,像巨人的手指夹住两岸。尽管船有些晃,几个人闹腾累了也开始半躺在船上玩手机。
接着,迎面而来一大群杂毛鹅,汪凯贺站在船面上本来就紧张得腿软,硬是把鹅撞船脑补出了小鸟撞飞机的后果——火光迸溅炸成齑粉,手抖着要转弯,杆插得深了,被湖底的水流一卷他没来得及松手就连人带杆子翻进了水里,留下一声惊叫响彻山谷。
船上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游泳,不过要数容盛和姜汶园两个人水性最好,眼疾手快地脱了衣服下水救人。
救生船来得很快,汪凯贺趴在船边吐了几口水也没事了,船往回驶,大家说先回酒店歇一会吧,今天大概不宜下水。
姜汶园穿着湿裤子坐在船尾捣鼓他的手机,刚刚一急它被摔到船板上,现在开不了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容盛拿着一件不知道谁的外套给姜汶园披上,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来,说他的头绳掉了,掉在了水里。
“下次再给你编。你不冷吗?”姜汶园把手探进外套的袖子里,问容盛。
“冷。”容盛的湿发黏在脸上,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肩窝上,锁骨上,又顺着胸膛往下流。姜汶园撇过头,耳垂在金色的夕阳下泛着红。
容盛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头靠上去带着笑意说:“你抱住我就不冷了。”
“我就是你想的那样,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姜汶园咬着牙低声问。
容盛没说话,把脸凑上去,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这个吻轻地像棉花,一碰到就离开了。
姜汶园怔了几秒,第一反应竟然是回头,后面满船的人都在嘻哈说笑,庆祝“劫后余生”,真没有人往这边看。他过了好久才回味过来,呆呆地问:“你亲我了?”
太阳掉落到山下,船快速地往岸边驶,天渐冷,空气中的黑丝逐渐吞噬着光明,天边的彩云放出最后的金光。
他们看到三只烈火一般的红鸟展翅飞过,穿行在迷蒙的黄昏里。一如爱情的时辰敲响,狂热的时辰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玫瑰花鲜红绚丽
那头蓝鸟使我的目光着迷
忽而爱情的时辰已经敲过
可怕的狂热的时辰已经敲过
再也没有退却的路途——《血茶与红蝇》
第42章 糖浆
他的舌头抵在唇上,回忆着接吻时的温湿、柔软、甜蜜。每天早晨醒来,姜汶园都脑子放空地在床上躺几分钟,直到他确认了美好的事情是真实的,才神清气爽地起床。
好长一段时间,他像是掉进了蜜罐子里的蚂蚁,手腿和头脑都被浓稠的糖浆糊住,神情呆滞,行动迟缓,好像受到了一时间缓不过来的过度惊吓。
后来他收到了容盛的花,午饭后还一起逛校园,走到没人的旮旯就没羞没臊的接吻,他总算有了已经在一起的实感。
冬至那天碰巧赶上周五了。
该上的课学校一节也不落下,下午放学后已经是五点钟。容盛的政治老师是个半秃的中年男人,脾气火爆酷爱拖堂,非要把卷子讲完,硬生生拖了二十分钟的堂。
容盛单肩背着耽美文库,右手捏着电话,极不耐烦地应了几声,看到姜汶园站在楼梯口才把手机塞进裤兜里,把耽美文库另一边背上。
天阴沉地压在头顶,像铅一样沉重,细密的雪飘在空中,织成一面稀疏的白网,稍远处就看不清东西了。
下课太久,教学区走剩没几个人,只有他们俩撑着伞在雪中穿行。
“你没涂唇膏?”
姜汶园轻抿了一下唇,说早上出门前涂了。
“早就给你吃了,现在要来点吗?”容盛把挡在两人中间的伞柄挪开,凑上去吻了他一口。
他们没好意思再磨叽,让司机等太久。小雪落地就融,水泥地板上都是湿滑的,只好相互搀着健步如飞起来。
回到家里,容盛全家人都到齐了,在客厅里聚着,容启华面色不善地念了容盛几句,说大家全都在等他。
姜汶园跟在他身后上楼,问他们要去做什么。
“去我大伯家里吃饭。”容盛解释,“去年在我家,今年就该我们过去。”
姜汶园应了一声,在书桌前坐下来,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书桌上的地球仪和几个小雕塑,直到容盛让他去拉窗帘。
容盛把落了雪的围巾摘下来,背对着姜汶园开始脱衣服,从衣柜里拿出里衣毛衣换上,又去衣帽间拿了一件外套,动作迅速地着装。
一只手把姜汶园的脑袋掰过来,容盛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嘴,给他涂了一圈唇膏。
“以后把唇膏带在身上,还有不要舔嘴唇。走啊。”容盛拽他的手臂,问他大爷似的坐着想干什么呢。
“我也去?”姜汶园问,惊讶又难以置信。
容盛一次性把他所有的“不适合吧”“我不认识人”等所有理由都回绝了,讲到后面有点生气,“你到底去不去?”
“不……”
“你再矫情我全家都吃不上饭了!”容盛掐了他爸打来的铃声都没开始响的电话,不由分说地拉着他下楼。
楼下只有方钰程一个人,他们仨等得不耐烦已经先出发了。
容盛微抬下巴示意方钰程坐前面,拉开后座的车门让姜汶园进去。
容盛先是跟方钰程搭了几句话,问他怎么这么快回来,一中可是比他们学校远多了。
“我们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四点钟就放学了。”
容盛点点头,车里再没人说话,直到汽车驶上高速公路后,容盛冷不防突然开口:“我以前不是跟你讲过吗?你都忘了?”
“什么?”
“我大伯大姑他们。不对,你应该都见过啊……”
姜汶园说是见过,言外之意也很明显。
容盛叹了一口气,“行吧,我给你回忆一遍,你记好了。”他说免得到时候人家还记得你,跟你说上几句话你还傻乎乎地不会叫人。
容盛的大伯有两个女儿,一个上大学,另一个结婚了,都不在家里长住,所以他们家的住处偏僻得多。
可能是从政的原因,他大伯住得就低调简朴多了,跟姜汶园想象中的门厅气派的花园别墅相差甚远,就是小区里面的一幢占地不大的三层小楼,后面带一个很小的院子。
雪依然下,两个人在门前侯着,看见熟悉的车就撑着伞走过来开车门,容盛说不用再叫人了,双手提起大衣领子盖在头上快步走过去。
房门右侧就是楼梯,容盛把被小雪濡湿的羊绒大衣脱下来,等着方钰程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勾着姜汶园的脖子慢悠悠地上楼。
“别紧张。”楼上的说话和欢笑声传来,容盛捏着他的肩膀说,“我大伯跟我爸今晚肯定又会吵架,毛病,两个过几年加起来都一百岁的人了还学不会好好相处。”
“刚刚你弟和司机就在前面。”在车上姜汶园屡次想让他别说话了。
“我说什么了吗?”容盛问他瞎操心什么,人家司机有很高的职业素养,不会嚼人舌根,至于方钰程,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乱说话。
楼上的人脸的确都不算陌生,姜汶园在容盛家里住了很长时间,大半都见过,甚至不止一次。
这就是一场普通的家宴,老老少少加起来二十人左右,除他以外没一个外人,偏偏容盛还拉着他正儿八经地给大家介绍了一遍,果不其然,他全家都对他印象颇深,还乐呵呵地问了几句闲话。姜汶园脑子发昏,也不知道答谁的话了,挑着两个老人问候了几句爷爷奶奶好就坐到沙发一角。
幸好大家的注意力很快从他身上转移,开始聊起别的话题。
差不多吃晚饭的时候,趁着人声杂乱,姜汶园逃到阳台上躲了一阵子。
阳台的空气清新凛冽,小楼周围高大的梧桐树拔地而起,偶尔有一两辆漆黑的车子来往在马路上。
玻璃门里头传来小女孩的咿呀声和童车轮子在地板上摩擦的噪音。姜汶园回头,看到保姆端着碗一路追赶,小女孩见有人追跑得越欢,突然童车的塑料车头“哐当”一声撞到玻璃门上了。
一时间玻璃门颤动不已。
年轻的保姆一看就是沉不住气的,把碗往桌上一拍,双手从腋下把吓傻了的孩子提起来放在沙发上,女孩子挣扎着手脚,硬是不从。
闻声而来的妈妈张口就骂,骂没几句小孩就撒开嗓子哭,又把外公引来了说当妈的脾气怎么能这么暴躁。
“爸!你管她做什么?她就是假哭,干嚎!”
外公已经把孩子抱起来了,孩?2 涌薜酶臁?br /> “行啊,你就撒娇,等回到家看我不抽你。”当妈的放言。
容盛端着碗从厨房出来,路过沙发喊道爷爷别理她,快进去吃饭吧。
他把玻璃门拉开,捂着手里的热饺子汤走过去。
“我大姐包的,难吃。”容盛夹起一个,举起快子示意姜汶园吃。
姜汶园看着客厅里的三四个人都围着孩子要往饭厅里去了,没人向这边看,才放心地张口咬住了饺子。
容盛喂了几个,自己也吃了几个,没耐心再喂了,把碗塞到他手里,叮嘱他赶紧吃完进去吃饭。
第43章 愿望
那天中午,姜汶园提着一个饭盒去食堂,要打一份回去给舍友吃。
“你不认识。”姜汶园说他打球时骨折,整个脚掌背几乎折了一百八十度,打了两个钢钉。
容盛问这么严重怎么不回家歇着。
“要上学。”其实秦浩也认为勉强来上学苦着自己也麻烦同学,只是家里人不理解,把成绩看得大过天,非说好得差不多了赶紧回学校去,别把学习落下。
“平时你背他去上学?”最近勤于学习,容盛大脑被数年如一日风雨无阻背腿疾同学上学的中国好同学的故事荼毒得不浅,惊讶地问。
“不是,也不是完全不能走。”姜汶园说,“不过拄着拐杖走不快,挤饭堂很麻烦。”
“你跟他关系很好?”容盛话锋一转。
姜汶园被这毫不掩饰醋味的一句话问得有些不知所措,斟酌着回答:“比较好,不算很好。”
“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跟我同班,也不住宿。”
“下午……”容盛思索了一会儿,“下午你们一起吃饭?”
姜汶园嘴上说着这很正常,也难以抹去心里奇异的被“捉奸”的感觉。
“对啊。”容盛说,“可是还是好不爽。”
吃完饭,容盛就着他那个同学的问题问个不停,诸如他们平时在学校都一起干些啥,到底什么时候“好上的”,他还有什么别的朋友。这些问题姜汶园也不能确切地回答出来,说出口的都只是模棱两可的话。
容盛见他有敷衍的意思,没心思再聊,说别逛了快回去吧,人家等着你的饭呢。
周五早上容盛一般不会骑自行车来上学,不过谁都会发懵忘事,尤其是在一大早头脑不清醒时。
下午下课以后姜汶园只拿了三五本书,连耽美文库也没有背。他的东西除了放在宿舍就是在容盛家里,他自己家才是需要带着衣服回去的地方。
容盛说他们骑车回去吧。
“怎么骑?”
“你侧坐在横杠上,我把你环在手中。”容盛幻想着姜汶园坐在老式自行车的横杠上依偎在他怀里的场景,笑道:“我估计会给被你的头发扎一脸。”
姜汶园拉着他的手腕说还是快点出校门打车吧,容盛却坚持要往车棚里走。
出了校园容盛凭着高超的车技轻车熟路地变道和抄近路。
姜汶园抱着书站在自行车后脚踏板上,被他不断地换道荡得不舒服,右手捏紧了他的肩膀,调侃说这真是一次别开生面的车震体验。
容盛好几秒没回话,“很久以前,我以为你是亲一口就会脸红的类型……”
“后来发现我满脑子都是睡你。”姜汶园站在他身后把脸都笑僵了。
容盛发现事实就是这样,说今晚帮他实现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