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闻言冷笑,“你若是真心为我薛家做事,即便出了什么差错,那才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你卷款潜逃,是为不忠;又私接买卖,让我薛家承受大难,陷主家于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人,也有脸说这话?倘或我今日竟饶了你,让其他人知道了消息,不是寒了用心做事的人的心,就是让那些有二心的人也学着你的行径。吴掌柜,你欺我年轻也就罢了,难不成真当我是傻子?”
吴新闻言不有有些惊惧。在他的印象之中,薛蟠一直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小孩子,虽然是主人家,但是惫懒贪玩,对铺子里的事情又一窍不通,好糊弄得很。然而如今不过大半年时间未见,怎么竟像是变了个人?
这也让吴新原本那点侥幸心理彻底崩溃,之后柳湘莲再使出手段,自然由不得他不招供。
听到吴新嘴里吐出来的那个名字,薛蟠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接下来他要处理家事,柳湘莲便提出告辞,说是他留在这里不妥。但薛蟠苦苦挽留,又说自己于这种事上没什么经验,还是需要有人压场,柳湘莲经验丰富,正要求他帮忙。苦留半日,柳湘莲只好答应了。
被吴新供出来的那人名叫薛进,是薛蟠的一位族叔。薛家商户起家,族人自然多有从事这一行的。其中除了主家之外,最出色的就是这位族叔。薛蟠年纪轻,对这位族叔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年轻时似乎并不受家族重视,主动离开金陵,到西北去开拓生意。
——薛家的根基在江南,即使身为皇商,主支却也世居于此,并未如贾家一般搬入京中,只留族人看守祖地。这正是因为薛家生意都在江南一带,就是京城也是后来才慢慢将店开过去。
至于西北,在江南人的眼中,那是苦寒之地,恐怕寻常百姓连温饱尚且不能满足,江南精美的瓷器丝绸等贵重物品运到那边,自然很难找到销路。所以一开始自然没人看好薛进。然而他离家十年,回来之后不但有了娇妻幼子,而且还带回来了一条完整的商道!
由西北继续往西,那是古丝绸之路,一路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国家,物产丰富,人情特异,共同点是他们都心慕□□上国,中原的东西,就算再普通,到了那边价钱也能翻上几倍!
虽然路途遥远,又要耗费时间又要耗费粮食物资,但获利更丰。
然而这一路上不光是道路错综复杂,种种关系若是不能理清的话,说不准货物卖不出去,自己还要跟着出事。所以薛进将商路带回之后,便立刻受到了重视,每年都要带着商队往返一次。偶尔去的时间长了,还可能会停留两三年。
总而言之,在薛家人的眼中,薛进是一个传奇。
因为商路的存在,他在薛家的地位很特殊。虽然并不是长房嫡支,但却很有话语权。只不过他本人一向低调,有很少留在金陵,并不轻易使用这种权利罢了。薛蟠再没有想到,这件事背后的人竟然会是他。
不过,如果当真是他,那么吴新逃到平安州去,也就不奇怪了。那里正是薛家的势力接触不到,而薛进最熟悉的地方。而吴新带去的那些钱财货物,就都交给了他。
——柳湘莲虽然找到了人,但是当时吴新身边什么都没有。他本来就是托了人帮忙,不好多麻烦别人,只好就这么把人弄回来了。至于东西,只能让薛蟠自己设法。
不过,这倒是让薛蟠想起一个人来,他是薛进外家那边的亲戚,叫做孙运。这个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酷爱世间种种美色,是金陵城内外闻名的一位大顽主。他家中虽然不太显,但有薛进帮衬着,日子自然过得滋润,不需要他操心,没体力斗鸡走马,好不自在快活。
薛蟠从前跟他不怎么对付,两个人比赛一样的在各种玩乐的事情上下功夫花银子。
其实现在想起来,当时薛蟠本没有这种意思,只是被孙运挑衅着,被周围的人撺掇着,觉得不能掉了面子,自然要在这种事情上下功夫。况且他本人又不喜欢学习,又不爱做生意,除了这些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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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算计最令人心寒的地方,不在于他的环环相扣层层递进,做了多手准备,而在于——这件事不知道薛进究竟准备了多久。
吴新在薛家的店铺中做了十来年的伙计,这才升做掌柜,又是十几年。如此还能被薛进收拢,非年深月久不行。而且薛蟠自己,是七八岁的时候就同孙运认识了。而那时,他的父亲还在。
如果这一切都是薛进的算计,那么他所图谋的,恐怕绝对不会小!
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多东西,薛蟠心中有些烦乱,又有些惶恐。他下意识的要找个人为自己拿主意,然后才想起来,柏杨如今并不在自己身边。
然后他又想起柏杨说过的话:除了你自己解决,没有任何人能帮你。
第46章 手段
其实身为一个男人,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雄心壮志,没有一点想做的事呢?尤其是薛蟠这样的出身,他拥有的资源更多,见识更广,人生的起/点那么高,当然也免不了会想要去做一番事业。
只不过在这之前的许多年里,因为他资质平平,不论是家人还是他自己,都对此没什么期待,他只要能够接手家业,将之维持下去,就算是完成人生目标了。
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中,薛蟠自然也对自己没有什么要求,得过且过。
然而现在却不一样了。首先这段时间以来的学习,独立处理铺子里的各种事情,已经让薛蟠得到了一些锻炼,变化不可谓不大。他自己感觉不明显,但是很长时间没有跟他见过面的柳湘莲却觉得薛蟠像是换了个人。
最重要的是,在这件事情上,柏杨对他抱有期待。薛蟠不管自己是否能够做到,又有没有那种能力,既然柏杨希望他能够成为有担当的人,为将来的事情打算,那就是再心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之前他只是隐约的有了这么一个念头,但具体要怎么做,却是没有想过的。而现在,机会送上门来了。
就从这件事情开始吧,薛蟠想。
俗话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吴新这件事,让他在薛家的声望大受打击,降到了最低点。如果能够将这件事情完美的解决掉,自然能够洗刷之前的耻辱,转变众人对他的看法和态度。
薛蟠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算是能够承担责任,怎么样才算是打算好了未来,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诚如柏杨所说,他家里还有母亲和妹妹,还有无数的族人和上下几百口需要养活,要在这些人的包围之中,按照自己的意思去活,不被别人左右和掌控,那就必须成为那个能够做决定的人。
既然如此,对上家族里的人,是迟早的事。眼前这件事情,倒是来得正好,也给了他机会。否则薛蟠还真有些无从下口的意思。
柳湘莲本以为薛蟠留下自己,是要请教一下怎么解决这件事。毕竟他的事情柳湘莲早有耳闻,并不觉得薛蟠自己有这个本事。然而薛蟠虽然把人留下,却没有半分求教的意思,而是自己坐在那里,苦苦思索。
还真是不一样了,柳湘莲心想。如果这种变化跟柏杨有关系的话,那么自家那位兄弟的能耐,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不是什么人都能把走上了错路的人重新拧回来的。
不过,也足见柏杨在薛蟠身上的用心。像这种事,柳湘莲做不到吗?但他却是决计不会为外人话费这么多的心思和精力的。
薛蟠时而皱眉时而舒展,时而念念有词时而来回踱步,半晌似乎才总算是打定了主意,然后便命杏奴去将薛蝌请过来。现在学科才是管事的人,这件事情自然绕不过他去。不过薛蟠相信,薛蝌一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其实在想明白了柏杨对自己的要求之后,薛蟠还曾隐隐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将家族生意和家主的位置拱手让给薛蝌,否则如今自己做起事情来,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不过这一个月来,他时常会想以后的事情,倒也咂摸出了一点味道来。其实这个家主让给薛蝌,却是正好。
且不说薛蝌在做生意一道上比自己更有天赋,又得了江宁织造刘大人的青眼,光是说为一大家子人负责这件事,薛蟠就觉得薛蝌比自己尽心多了。况且若是做了家主,免不得就要将家族放在前面,而且将来娶妻生子,传续香火,更是应有之义。
所有这些事情,自己做不到,但薛蝌可以。所以这个位置让给了他,反倒轻松。况且如此一来,他念着自己的情,将来自然不能反对自己。这也算是一条好处。
想清楚了这些,薛蟠心中芥蒂尽去,如今对着薛蝌,也没有以往隐隐别扭的感觉了。
听说逃走的吴新已经抓到了,而且供出了主使之人,正是那位族叔薛进,薛蝌也是大吃一惊。
“此事可确实?”他问,“非是我不相信哥哥,只是这事若说出去,实在是太吓人了。一般都是薛家人,他们这是想要做什么?”
“你还看不出他们想做什么?”薛蟠说,“无非是想要这家主的位置,想要这薛家的万贯家财罢了。”
他现在不是家主了,这话说起来倒是轻松得很。薛蝌面色微变,显然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只是不敢相信而已。况且他很清楚自己这个位置是怎么来的,当初薛蟠的确是被逼得只能交出家族生意和家主之位,只不过他又将自己推出来了而已,否则……
按理说薛进是旁支,是不能担任家主之位的,但是凡是并无绝对,如今薛家最出色的人就是他,如果薛蟠当初当真一败涂地,族老们为了家族兴盛,少不得也只能屈服选他了。
想到这里,薛蝌亦是神色凛然。
他如今也跟一年前大不一样了。手掌大权,身居家主之位,每日里操心的事情,从一间铺子变成了整个薛家,薛蝌还是个少年人,又怎么可能不飘飘然?只不过他性情较薛蟠稳重许多,在刘大人那里又交往了许多人,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这才能够压得住罢了。
如今知道薛进在打这种主意,又怎么可能忍?
“那依哥哥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置?”薛蝌又问道。
薛蟠道,“你来之前,我也想了一想。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咱们年纪小,他是长辈,又掌控着这么一条商路,即使你是当家人,但族中怕是也只会让你我忍让。”
“想得倒好!”薛蝌冷笑道,“家族之中还从没有出过这种事情,若是这一次姑息了他,往后岂不随便什么人,都能起这种心思了?人心一散,到时候哪里还有薛家在?”
“我也是这个意思。”薛蟠道,“况且他们处心积虑算计于我,这口气却是咽不下去的。必然要争个公道出来才可。”
薛蝌很理解薛蟠的心情,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主意,但还是问道,“哥哥可有了法子?”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薛进并非一般人,自然不能用一般手段来对付。若是这一次不能彻底的解决他,说不准还会留下祸患。”薛蟠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然而如今既是非常时期,也就顾不得了。蝌弟你得刘大人的青眼,若是能够请动他帮忙,这件事就万无一失了。”
刘大人在金陵乃至整个江南的影响力难以估算,如果他愿意出头,这件事就再没有不成的了。
薛蝌道,“弟弟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怕堕了我薛家的名声。”
“咱们家挂在内府,说起来跟刘大人也是同出一源,正该同气连枝的。况且这虽然是家事,但说到底,究竟还是影响到了薛家的生意,刘大人插手也是应当的,就是外人知道了,又能说什么?”
薛蝌道,“哥哥说得有理。我这就让人送帖子到织造府,明日登门拜访,请刘大人帮忙主持此事。”
薛进只是个商人,能耐再大,对上江宁织造府,也是没有用的。只要能够请得动刘大人,这件事就不会有悬念。不过这件事毕竟是薛家的家务事,刘大人是不是会帮忙,却也两说。
所以薛蟠道,“我让人准备了些表礼,回头一同送到刘大人府上。”
送给刘大人的东西,自然不会简单。毕竟人家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若不够档次,怕是连眼都入不得。所以薛蟠拿的都是那市面上找不到的好东西,而且还不涉及金银,全都是文玩字画,珍本书籍之类。
这些东西都是方才这么一会儿准备的,自然来不及去外头寻摸,全都是薛家历代所搜集的东西,就放在薛家的库房里。公中的生意虽然交出去了,这小库房却还在薛蟠这里。所以他方才亲自带着宣儿去挑的东西。
柳湘莲全程围观了此事,见薛蟠从头到尾处置得当,每一步都设想万全,心中不由暗暗惊讶。
单只看今日薛蟠的手段,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世家公子了,谁能够想得到,一年前他还在京城被自家店铺的掌柜给坑了?
其实薛蟠自己也觉得这种体验很新奇。
开始之前,他本以为自己可能会惊慌,会失误,但真的开始了,一切却都顺利得过分。
要问他是怎么学会的,薛蟠自己也说不出来。那些东西好像天生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只等着他去发掘,然后自然而然的,就明白了。
这些功夫果然也不是白下的,第二日薛蝌从织造府回来,立刻来找薛蟠,告诉他,此事刘大人已经应下,让他们等着消息便是。
第47章 主持公道
刘大人姓刘名雱,在这江南地界上,可以说是跺跺脚就要抖三抖的人物。他在江南十多年,对皇帝的事情鞠躬尽瘁,但在其他方面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以他这样的身份,纵使自己没有骄奢之意,周围也少不了奉承的人,天长月久,自然就养出一身傲然之意。
所以薛蝌这件事求到他这里来,他本来喜欢着个年轻人踏实稳重,又能知机善言,再加上薛蟠特意准备的四样表礼,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不过实际上,这件事他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薛进如何了不得,那也只是个商人,他想要处置这么一个人,有的是办法。
所以赢下来之后,他没有告诉薛蝌这件事会如何处置,只让他回去等消息。
然而等他应下了,回头让人去查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薛进,原来还不简单,他跟两江总督府那边,竟有些联系。虽说只是负责总督府每月的日常采买,但有了这一层关系,要动手就不太方便了。
虽然旁人奉承他时,总说这江宁织造府能跟两江总督府分庭抗礼,但刘雱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是内府大臣,跟朝廷重臣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因为他一身荣辱,全凭帝王圣眷。如今皇帝信重,自然风光,但万一什么时候陛下的心思变了,那就说不好了。而两江总督是正经进士出身,沉浮宦海数十年才得来这个位置,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何况外间都传言他是帝王耳目,负责监察江南官员动向,别管这事是真是假,既然有了这个名头,他跟这些官员们平日里就最好还是少打交道的好。
偏偏薛进这件事跟公事没什么关系,跟两江总督府扯上关系,在刘雱这里,直接出手就不大合适了。
这让刘雱不怎么高兴,毕竟他当时在薛蝌面前一口应下此事,如今若说做不成,这就是堕了他江宁织造府的名声。再说薛家说起来如今是依附他的,让他们认为自己怕了两江总督府,岂不是寒了下面人的心?
思来想去,最后刘雱让人请了薛蝌过去。薛蝌猜想是为了薛进的事,所以特意过来请薛蟠跟自己同去。
薛蟠自然不会推辞,这件事说起来跟他的关系大一些,而且这是他头一回独立处理这种事,心里其实也放不下,正忐忑着,如今有了信,又岂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