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伯提沙撒还不会运用权力,倒是教人担心。实在不想见他为臣子问的明争暗斗而烦恼,而且比起温床的男宠,他的才能才是更值得重视的。毫无背景的他,一跃成为高位者,难保不会受诸臣的敌视。是不是到时候施予一些特别的监护呢?
这般寻思的时候,那原本微颔着的脑袋忽然转动了一记,黑眸朝着自己的方向望过来,忧郁的眼神……四目交接,瞧得尼布甲尼撒一愣。似乎是发觉自己也同时在看着他,所以立即就把头转了回去。
为什么要避开?难道他就不知道,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模样么!
方才听到“同僚”们的窃窃私语,尽是些愤懑之言;而后也有人盯着自己耳朵,指摘那枚突兀的金轮。
“快看,是人画有翼兽……不是王家的纹章么?他怎么可以戴那个?!”
“那是王亲赐的金轮,别忘了,我们的新‘宰相’可是‘真神护佑的天使’!地位自然不是你我可以同日而语的!”
“哼.说白了不过是个嬖臣……得意什么!”赛姆语越来越纯熟了,可是相对的,自己并不想听到的话,也在此时一并溜进了耳朵。在旁人眼中,自己的形象原来是如此不堪……意料之中,可是还没有麻木到能够置若罔闻的地步。然后,又听说了诸臣那有关甄妃的臆测。
王妃赛美拉丝数月前薨逝,王无嗣,所以巴比伦一定会再娶一个公主作为它的女主人。这话,教房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举世闻名的传说一相传尼布甲尼撒娶了米底公主之后,美丽的王妃因思念故国的山河而病倒了。王为了取悦她,遂大兴土木,聚集天下能工巧匠,建立了那座被后世之人誉为“世界七大奇观之一”的“空中花园”。
房廷所知,目前巴比伦并没有建什么“花园”,难不成,是将来尼布甲尼撒要为他的第二任妻子所建的么?还记得那个王妃是叫做……安美……安美什么?记不清楚了。虽然还不知究竟是不是杜撰的故事,可美丽的传说仍教人憧憬。
只是,那个只会攻城略地的霸道男人,也会被爱情俘虏?实在很难想象,他居然也会有为人付出一颗真心的时刻么?这么想着,房廷鬼使神差地回首,一下就撞上了那狂王的琥珀眼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热潮立时涌上脸面,脑中混沌一片。
朝会散去之后,一如往常地随女侍走向冬宫深处。尼布甲尼撒边走边望着身侧一脸黯然的房廷,无名之火再度燃起。
结果一入无人之境,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按在石柱上,捉起他的耳朵,吻了下去!
毫无预警地遭到侵略,房廷着实被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抵抗,就这么任他的舌头挤进自己的口腔……
一开始泄愤般地索求,几欲教人窒息,可不消半刻,动作渐轻柔。尼布甲尼撒开始用指节摩挲着房廷的喉结,口唇也跟着欲纵欲离,牵引出一道陌生的激流漫上他脆弱的神经。
为什久……这种狎昵的行为做得越多,越是觉得不如是初那般排斥了?
违和的感受越加淡薄……自己……似乎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被亲吻,被抚摸……甚至被粗鲁地对待……
如今次这般,狂王因为一时兴起,又不分时间与场合的肆意索吻……自己甚至都懒得抗拒。
不过,再过不久,他也许就会对这游戏厌倦了吧。
虽然气息紊乱,可是意识却很清晰,回想起议事殿上大臣们的议论,房廷这么寻思……
不管“空中花园”一说是不是真有其事,最晚明年,尼布甲尼撒便会迎娶米底公主作为他的第二任正妃;抑或者传说是真实的,说不定自己还有幸能够亲眼目睹那闻名于世的神秘建筑,是如何营造的!
一旦有了那美貌的新娘,狂王对于自己的兴趣也会转移吧?
心头涌上一点怅然若失。
理不清的情绪,房廷自己也辨识不了那是何种感受。
就在这时,腰侧传来粗糙的触感,一怔,蓦地回魂,陡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尼布甲尼撒己挤进自己的膝间,裙裾被高高撩起,而那犹自滑动的大掌正顺着那里悄悄潜进羞耻的境地……
莫不是,他就想在这种地方——?!
被吓得心中一颤!房廷急忙推搡起来,却拗不过尼布甲尼撒的蛮力。炽热的体温,摩擦的身体,焦躁的喘息……眼看他越做越过火,忍不住惊呼,“不……陛下!请不要这样!”
尼布甲尼撒没有搭理他,犹自强硬地抵弄。
虽然,施行这种羞耻的行为并不是第一次了,可房廷仍旧十分抗拒。
疼痛的感觉,被征服的滋味,一次又一次地辗转于他身下,彷佛化身为一名女子般……折辱。
“房延……”
狂王这般唤自己的时候,忽然停下了动作。
心跳如擂鼓。
眼睛本能地想逃避,可又不得不就这样对上了……
光影反照下的男性面孔,一如初次见识般英气逼人,可时隔百日,朝夕相对,于他琥珀眼中窥视到的些许柔情,似乎淡去了以往的狠戾。
“为什么总是不肯像这样看着我?”尼布甲尼撒这般问道,蹙着眉,掬起房廷的下巴。
还记得最早带他回巴比伦时,就是为他那倔强的黑曜石眼睛听吸引,可随着吋光流逝,伪装剥落,原来那样瞪视自己的目光,亦是心怀胆怯的。
接着,知道的越多,就越想探索,直到有些失控的时候,方觉自己业已对这个奇妙的男子,产生了近乎“迷恋”的感受。
不似对于嫔妃们的垂青,那超乎自己认知的奇怪情绪,在渐惭支配自己喜怒的同时,亦使自己变得患得患失……
所以,才格外牵挂他的一颦一笑吧。
没有回答。
被绯红熨热的双颊,对视之后改而低垂的眼睫……那柔软的耳郭上,被自己咬伤、粉白色的丑陋疤痕……此时看来都是如此美好,教人怦然心动。
“陛下……迟早会大婚吧?”
久久的等待,却迎来一句不知所谓的问话,尼布甲尼撒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只觉得怀中一僵,困在自己臂弯中的房廷,遂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接道:“那……到时候就……”
忽然意识到房廷会讲出什么话来,尼布甲尼撒立即捂住了他的嘴,一脸严峻道:“我说过,不许再说什么放过你之类的话!到底要我再重复几遍?!”
又像过去那般,不由分说地抢白……狂王还真是容不得半点的忤逆呢。
不过也好,这下便不必闪烁其词,再度招致他的不悦。那些纷杂的心思也用不着自己胡思乱想,还是统统抛诸脑后吧。
房廷这般寻思的时候,尼布甲尼撒松开了他。正疑惑今次他怎么会那么干脆,他的一只手便趁这时候顺着额头穿进了发间。
又是迫使自己不得不正视的姿态。
只听得他用略带沙哑的声线,轻问:“难道你是在担心……我娶了王妃,便会冷落你么?”
露骨直白的话音,字字扣上了心弦,搅乱了安静的心池!房廷瞬间屏住了气息,眼前一阵晕眩,接着火辣辣的炽热感便沿着脖颈漫上了脸面!
他、他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么说……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是……
“很在乎么?”没有等房廷整理完心情,尼布甲尼撒便不依不挠地追问。
“没、没有……”
口是心非。
眼看着那不会撒谎的脸孔已经透露了心思,异样的激动感受眼着进跳出胸臆。
“那,为什么要脸红?”
这是在戏弄我么?
咄咄逼人的话直直冲着自己而来,房廷简直忍不住想要逃离了,可这时候,怎么也挣不开狂王的钳制!
“呵。”
忽然,就这么于头顶之上响起的一记男子笑声,霎吋教他浑身一僵——那仿佛一切都被洞悉干净的感觉,让鸡皮疙瘩尽数起立!
“我怎么可能……拿公主与你做比较?”
再自然不过的平淡语调,宛如是在陈述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是在房廷听来,却像是多了一丝轻蔑。
这般战战兢兢地抬眼,想确认,可迎上的依旧是那居高临下,视的目光……
“你是特别的,伯提沙撒……所以,我有无妻室,根本就无须在意……”
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将来就算迎娶了米底的公主,他还会继续如现在这般“宠幸”自己么?
意识到这点,房廷的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什么些微的改变,一切都是错觉!
在他眼中,自己果然还是个玩物!
确实,于男人的时代、地位和立场来看,哪怕他真的有一点在乎自己,也算格外的“荣宠”吧!
只是就算身不由己,根深蒂固的现代人观念,也使得房廷从心里上绝对排斥被这般对待——连起码的“尊严”都被他无情剥离了好几次,难道还要继续感恩戴德?!
狂王这个样子……自己居然还在期待着什么?真是太可笑了!
房廷越是这么想着,被对方碰触到的身体越是紧绷僵硬。好想就这么挣脱他逃离他……可紧系的羁绊与责任摆在面前,偏偏束手无策。
前一刻还好端端的,可为何话音刚落,他便眼眶转红,一副好似泫然欲泣的样子?
不明房廷的心思,尼布甲尼撒笨拙地去抚他的后脊,怎知一记惊跳之后,手掌之下便感到微微的战栗……一如初次碰触他时,忌惮的模样。
这又是怎么了?!
尼布甲尼撒不悦地蹙起眉头,正欲发作,拉撒尼适时的呼唤转移了注意一殿门之外,那迦勒底战将单膝着地行礼,恭恭敬敬的一声“陛下”惊醒房廷,低头望见,此时狂王的膝盖犹自抵在自己的双腿之间,情状暧昧已极!
一下子羞耻地弹开!
尼布甲尼撒这次也没有横加阻挠,而是派了亲兵,吩咐送他回朝圣者之家。
越行越远,眼看就要踏出宫门,脚步忽又变得沉重,此刻才生出蓦然回首的冲动,又觉得自己这般优柔寡断反倒合了狂王的心意。
房廷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如何也平复不了那己被搅乱的心池……
“陛下……陛下?”
尼布甲尼撒望着房廷渐离的背影失神良久,直至隐没于视线之外,才听到拉撒尼的呼唤。一回神,就看到那忠诚于自己的男子一脸惊奇,方觉失态。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觉有些尴尬,尼布甲尼撒扭转过身,向他询问有何要事禀报。
拉撒尼一脸严峻地说:“扎巴巴和鲁迦尔吉拉城门有犹太人聚众闹事,已经缉捕了为首的恶徒。怎样处置还要请陛下定夺。”
又是犹太人!还真是麻烦!听罢,他不耐地蹙眉。
自从巨像事件不了了之以后,这样的小骚动几乎是隔三差五的发生。尼布甲尼撒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并没有仿效萨尔贡二世那样,把他们分成小股发配到各个属国,而导致了今朝的后患无穷。
不过,没有让犹太人殉葬,也没有教他们流散,这也是因为伯提沙撒的缘故,因为是他的愿望,所以才额外施恩。难道那些“贱民”都不懂得感恩么?
寻思的空档,忽然一阵突兀的“当啷”响声惊动了尼布甲尼撒。回望宫室,但见一个淑吉图打扮的女官蹲于地下,正慌慌张张地收拾一摊被打破的陶钵残片,她身边的内侍偷偷望向自己,皆是一张张惶恐的面目。看了就教人恼火!
“来人——”
刚想把那些打搅自己的女人们拖出去处刑,那人的音容又再次不合时宜地窜进脑中……
“也许对于陛下而言……杀掉一、两个人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可是……对普通人来说,生命是一样绝对不能挥霍的东西……
“所以……请您慎行。”
这就是他,要自己许下诺言的原因么?
被君王视作无用的“仁慈”——即使那么说了,仍是不明白房廷为何对之如此执着。
不过最教人不可思议的是,就连这种时刻,自己居然还惦记着他曾说过的话……
这么想着,一边驱走了应声赶来的卫士,并放过了淑吉图,尼布甲尼撒一边打定了主意,“把领头的犹太人暂时拘押,其它人……都放了吧。”
“咦?”
难得见到狂王处理这类事件不施用极刑的,拉撒尼确认般询问,却意外地窥到男人的唇角之上,挂着的闲适微笑。
朝圣者之家。
与多日未曾亲近的但以理及其三友短暂的会晤,看到三友的烧伤都恢复得很好,房廷总算放心了一些。不过,当从四位少年口中得知了一些宫廷之外的动向后,又开始担忧了。
都说巨像建成之后,尼布甲尼撒余怒未熄,又在城中缉捕犹太人……
大臣们在朝会中似乎没有将之列为议事,而狂王也于自己面前只字未提。难道说,那些承诺仅仅是用来糊弄人的?他根本就不曾遵循?
若真是如此,冒着生命危险的扑进火窟,岂不是白费工夫?
越是这般想,越是不甘心!
但,位卑言轻的自己,哪有什么资格抱怨的呢?
名分上是御封的“宰相”,可怎么看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个用作摆设的傀儡。
无奈、忿忿不平……乱七八糟的情绪填满了心窝,而且更糟糕的是,此时睁眼,闭眼见到的尽是那张狂傲英挺的男子面目,任房廷如何努力都挥之不去。
心烦意乱。
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随意捉起矮几上的楔笔,深深凿进没有干透的泥版中。
一下、两下……刻划的同时,不禁怀念起自己那个有纸笔,甚至还可以用计算机记录一切的时代。身为记者的自己,每每在遭遇新闻事件或者有感而发的时刻,会马上用书写的方式将之记录下来。
如今被卷进历史漩涡中,回想起加沙三月二十三日最后一次定点清除之前,自己还于灯案下整理着那一日的见闻,一切就好似发生在昨天,离自己并不遥远。
房廷赛姆语的口语经过几个多月的试练,基本上己经没有大问题,可是读、写仍有不少障碍。
和汉字相仿,巴比伦的楔字也是音、义分离的文字,会说不一定会写,所以即便房廷已经在很努力地学习楔字的写法,至今还是没有多大进步。
在泥版上随意凿了两个简单的楔字型,他有点泄气地改用汉字潦草地勾勒起来。原来这么做只因无事可做,可渐渐地不自觉地认真起来,一笔一划,从自己降临这个“过去的世界”开始,点点滴滴的记录着。
“你在干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方忽然响起了一声再熟悉不过的男音,房廷心头一撼,急忙把泥版藏于宽大的袖袍之下。
“为什么藏起来?”这么说着,尼布甲尼撒轻松扯开他遮掩的胳膊,捞起泥版,只瞥了一眼便道:“这是你们国家的文字么?写的是什么?”
他这么问时,才教房延反应过来,尼布甲尼撒看不懂汉字,自己紧张过度,一时胡涂,把这点都忘记了。还以为他会继续质问自己,正想着要如何应对,意外的,尼布甲尼撒这次对陌生的文字无甚兴趣似的,很快将泥版丢至一边,然后冲着他俯将下来。肩膀上一沉,紧接着后背被托着,整个身体按倒在铺于地面的软毡之上。
“……陛下?”房廷惶惑地出声,直到双腿被分开折进男人的臂弯,他才猛然意识到,接下来狂王要对自己做什么……
屏退拉撒尼之后,脚步就这样不自觉地往前迈去。直抵宫门尽头的时刻,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朝圣者之家。尼布甲尼撒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一如既往地奔向那知悉的境地……伯提沙撒的住所。
第二次莅临此处,遥遥望见的,依旧是黑发男子那单薄的身形。此时,常常萦绕身边的少年们不在……正好,吩咐卫士们守在门口,便悄无声息地靠近。
原本就想这样,绕于身后拥住他的。可是走到跟前,瞥见他正专心致志地在泥版上锲字,投入的模样,即使是面对着自己,如此近的距离,都没有察觉。所以,脚步停驻,打消了念头。静静观望,眼见他肩膀微耸,颈项低垂,手掌起落……而此时面上表情也正变换个不停。如此专注,到底在想些什么?
尼布甲尼撒忽然很想知道。翻过这短短几月,自己和房廷从相遇至今的记忆,忽然发现,对其仍是知之甚少的。探索念头和着积攒己久的欲望一齐涌上心头,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每每立于这奇妙的男子之前,总会这般浑身躁动不安,宛如回到了少年时……
“别……陛下!请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