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太冷了,亲我一下吧,让我恢复我旺盛的火力。”即便是虚弱和疼痛一起割着他的神经,他还是能开个属于晏冷的玩笑来,不管身体是个什么状况,语气里却是笑意满满,仿佛这只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玩笑。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岑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晏冷能不能看见,不过岑歌真的在晏冷的胸口烙下了一个吻。
好像真的有用一般,岑歌觉得他和晏冷之间的缝隙又大了些,融化的水也越来越多,岑歌一边帮晏冷捂着冰冷的后背,一边帮晏冷撑着身体。
岑歌只觉得晏冷抖得愈发得厉害,似乎是无法克制地颤抖在愈演愈烈,而晏冷绷紧到极致的肌肉告诉他,晏冷已经到了极致。
岑歌慢慢用手安抚着晏冷的后背,一边试图改变两个人的位置,毕竟对于左手骨折的晏冷来说,躺在下面才是更舒服的位置。
“我热了,我们换个位置吧。”明明是商量的话,可说出口就自然而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岑歌,我爱你。”没有回答岑歌刚才的话,晏冷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让岑歌有些措手不及的话,这三个字在这个时候显得是那样的不合时宜,可又能拿什么来解释岑歌心里的一股热流呢?
而岑歌不知道的是,晏冷的心里还有一句没有同他讲的话,而这句话他永远也不会讲出口。
岑歌,上辈子我亏欠了你一生,这辈子就让我赔你一生吧。
眼前一阵阵发黑,尽管在绝对的黑暗中这一切都并不明显,可身体的一阵阵不适,大脑的一阵阵晕眩告诉他,这并不是他的错觉,他快到极限了,晏冷想,这辈子和岑歌相处的时间连半年都还没到,就要把这条欠下的命还回去,他真的不甘心,晏冷眼前彻底漆黑一片,倒了下去。
“晏冷、晏冷!”岑歌慌了,没有人知道他内心一瞬间强烈到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他几乎生生把自己逼疯。
这些天,他们过得越美好,这时的岑歌就越痛苦,这痛苦已足够把他的心脏贯穿一遍又一遍。
可和女人不同的是,岑歌明明已经痛苦到了极致,如今却愈发得冷静。
他不能疯,他必须冷静,两个人的命早已拴在一起,如今都捏在他的手里,他要是疯了,谁还能救晏冷,所以他必须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怎么办,怎么办。
雪崩,昏迷,骨折,饥饿,寒冷,在他过往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未遇见,也不曾与之正面交锋,可今天,他们就将拼个你死我活,而他连个帮手都没有,晏冷也昏迷不醒,手机也完全没有信号。
岑歌艰难得脱下手套,触碰到了晏冷的额头,几乎冻结成冰的表面下面却藏着火热,低温和高烧。
这下可真是生为同衾死同穴了,岑歌苦笑了一下,没想到昨天还欣赏着布达拉宫美景和色拉寺斋菜的他们,今天就要死于这场雪崩之下,他今年才十七岁,而晏冷才十六岁,他们都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明明他们已经彼此承诺过永不背叛的爱意,却没想到将要把他们分开的却是生死。
不行!
绝对不能就这样死去!
不管是他还是岑歌,都绝对不能就这样凄凄惨惨地死在雪崩之手,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就这样轻言放弃?
如果是天也不容男子之前的爱情,那么今天,他便要连同这天一起逆了去!
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天也不能!
岑歌奋力蜷起身体一拱,只觉得这雪竟然前所未有得重,他的全力之下,竟然几乎撼动不了分毫,这时的他才知道,为何晏冷刚刚会露出那般神色,这绝境真真令人绝望。
“晏冷,晏冷!晏冷、晏冷!晏冷!!晏冷!!!”岑歌一边努力从晏冷的怀里挣脱,一边大声地呼唤着晏冷的名字,可似乎无比漫长的时间过去了,这冰雪他依旧没有撼动分毫,而晏冷也未曾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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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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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是万事万物已经为宇宙规律所完全预定了的从生到灭的轨迹,是由定数与变数组合进行的一种模式,若说命由天定,那么能够改变的就只有那些连天都无能为力的东西了,比如说,人的感情。
可人的感情又能改变什么呢?命运之所以是命运,是因为在人的一生中,你能坚信的是感情,而结果却往往是命中注定,很多事情,就像一个心如铁石的人,任凭你们海誓山盟、至死不渝,他都无动于衷,而事情的结果,从来都不曾改变。
外面的天色暗了又亮,十二个小时过去了,岑歌还在喊着晏冷的名字,可说是喊,其实他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了,可是,晏冷还是没有醒,甚至昏得更加彻底。
如果晏冷还有意识,他一定想告诉岑歌,别费力气了,他的伤太重了,已经活不了了。
可他已经失去意识好久了,他连最重要的三个字都没有跟岑歌说,就倒下去了,他想说,活下去。
岑歌精疲力尽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稀薄的空气,这十二个小时中,他一直都在努力地想要撑起空间,可除非他有千钧之力,不然又怎能撑得起这重若千钧的积雪。
僵硬着身体几乎不能动弹的他浑身冰凉,就算他把手放在晏冷的身上,也试不出他身上的温度,他只能提晏冷搓着僵硬的身体,试图替这具已经冻到僵硬的身体增添一点温度。
纵然晏冷的身体除了还有微弱的气息外,已然与死人无异了,可岑歌还是不愿放弃。
他不能放弃,他是晏冷活下来的唯一希望了,如果他选择放弃,那么就是他杀死了晏冷。岑歌强迫自己选择这种异常执拗的方式,停止了他理性思维的运作,他将自己视为晏冷活下来的唯一稻草。所以,如果晏冷没能撑过来,那么就是他的错,他就有了一个万分正常的理由陪着晏冷一起死去。
岑歌艰难地伸手,从上面挖出一块雪,塞进嘴里,冻得他从头到脚都打了一个寒颤。直到雪在嘴里融化成水,他向上探去,直到碰到晏冷冰冷的双唇,将水渡了过去。
岑歌舔了舔嘴唇,感觉到水分迅速冷却带来的冷意,才感受到切肤的寒冷。
又不知过了多久,岑歌突然听见头上有“笃笃”的声音,他几乎以为那是他的幻觉,他拼尽全力向上拱起雪堆,试图让上面的雪有一丝一毫的颤动能够引起注意。
在看见了一双手的时候,他知道,他成功了。
岑歌忙又探了探晏冷的鼻息,微不可查,但人还活着,所以,他们获救了。
岑歌在看见阳光的那一刹那,昏了过去,他已经耗干了全部的力气。
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动了动手指,一阵刺痛传来,岑歌才想起他和晏冷两个人在西藏遇见了雪崩,两个人被埋在雪里好久,然后获救了,然后……晏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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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歌忍着浑身针扎似的痛楚起身,才发现手上还打着点滴,抬手把针拔了,赤着脚就要往外走。
突然,有一个小护士推开了门,撞见了正要往外走的岑歌,惊呼一声,然后就要把他按回病床上,“你要做什么跟我说一声就好了,你刚醒,病还没好,千万不能下床,现在还不确定有没有后遗症,赶快回床上去躺着……”
小护士的喋喋不休吵得岑歌脑瓜仁儿疼,他想摆脱小护士,却发现自己的力气连摆脱一个柔柔弱弱的小护士都不能,想问晏冷在哪儿,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一阵撕裂似的疼,发不出声音。
小护士给岑歌倒了杯水,还体贴地插了跟吸管,方便岑歌喝水。
岑歌嫌用吸管喝太慢,就抽出吸管,直接把这杯水一饮而尽。
一杯水喝下去,岑歌发现自己终于能够说话了,尽管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你说什么?”小护士把耳朵测过来,仔细地听着岑歌说话。
“晏冷……在……哪儿?”
“晏冷?哦~你说的是跟你一起获救的那个人吧?”小护士恍然大悟,终于猜到了岑歌的意思。
岑歌点点头,现在每说一个字对于他来说都无比艰难。
“他还在抢救,他的伤比你重多了,连我们护士长都说这人可能救不下来了……诶!你干嘛!快躺回去……你不能乱动啊!”小护士手忙脚乱地按着还在挣扎的岑歌,可岑歌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小护士的一句话在岑歌听来不吝于天塌地陷,这一刻,他疯了般地想见到晏冷。
岑歌发了狠一般,把小护士一把推倒在床上,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晏冷、晏冷,你不可以死!晏冷!
岑歌看到手术室禁闭的大门,只觉得那些红色的字是多么的刺眼,刺得他的心疼得发颤。
下一刻,红色的字灭掉,一个医生走出来,摘掉口罩,对岑歌说,“对不起,抢救无效,病人已死亡,亲属请节哀。”扔下岑歌一个人走开,只剩他一个人呆呆地杵在那儿一动不动,然后突然崩溃,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活像个傻子。
隐隐约约中,岑歌听见了来来往往的人对他的指指点点。
“唉,这孩子真可怜,哭得多伤心啊。”
“对啊,肯定是家中亲人去世了。”
“你看他身边也每个别人,别再是孤儿寡母的,这让这么小的孩子可怎么活啊?”
“哎呦,可看开点吧,这世上每天死的人没有十万也得有八万……不过这孩子确实挺可怜的,才多大啊。”
没有人知道岑歌心里的痛,在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他多么希望那只是他的幻觉,可当他发现这是真的的时候,他真的想随他而去,何必徒留他一人在这世上苦苦煎熬,黑得他看不到一点光,黑得让他心里满溢得绝望。
岑歌的眼泪拼命地流着,哭到他根本再也哭不出声音,都流不干心里盛满的绝望和悲伤。
老天爷,你对我何其不公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岑歌从没有一刻像这样憎恨着自己,如果是他死掉该有多好,是他带来的这场灾难,凭什么他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一时间,岑歌万念俱灰,人生于他而言,再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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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愧疚
那一天,妈妈死在了手术台上,而当他亲手把盛妆打扮好的她亲手送入那熊熊大火的时候,心脏在一声爆裂后停止跳动,对于他来说,天翻地覆。
明明往事还历历在目,难道残忍到要他再经历一遍?
岑歌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手术室外,盯着上面刺眼的红色一眼不错,握紧的拳头骨节发白,就像晏冷说他承受不了他的离开一样,他又怎能承受?
终于,红色的灯灭掉,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手术很成功,但病人失血过多,左手骨折,又处在低温环境太长时间,虽然已经剪除了坏死组织,但还需要和后期调养相配合,在初步愈合后,需要进行相应的复健运动……”那个医生喋喋不休了好久,可岑歌只想飞到晏冷面前,亲眼看着那人安好。
可他不能,他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除了一片茫然的白色外,什么都看不见,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今是何日,只是天已经大亮,偏了偏头,就听见一声惊呼。
“你醒了!”还是那个小护士。
“……”岑歌没说话,因为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说不出话的状态。
小护士的眼力见还不错,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说不出话来,又给岑歌倒了杯水递过去,这次还是插了根吸管。
“谢……谢。”一杯水下去,比之前倒是好了很多,就是嗓子哑得厉害。
“诶!你别说话了!王大夫说你现在还不能说话,你的嗓子损伤得太厉害了,得好好调养。”小护士义正言辞地批评着岑歌的行为,“还有,你之前乱跑出去,还站了那么久,腿是不要了吗?真是,你要是再乱跑,当心腿就真坏掉了!”
“……”岑歌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说话能这么吵,他觉得头都大了,耳边像有一万只苍蝇在嗡嗡乱飞。
“对了,你之前干嘛发了疯地往外跑啊?啊!对了,你不能说话。”小护士像说错话一般捂了捂嘴,瞪着圆圆的眼睛。
“晏冷……怎……么……样了?”岑歌这话破碎得不成样子,虽然知道晏冷没事了,但他还是想问问,不为别的,只为安心。
“哦~对了,你当时就是因为他才跑出去的吧。我听小美说,他之前醒过一次,但是又睡了,不过情况应该不错。小美说那屋可吓人了,好几个军区的老大都来了,小美说他连看都不敢看,给人换完药就赶紧跑出来了。”小护士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不许说话的这个人又开口说话了,继续喋喋不休,只不过这次岑歌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今天是……几号?”岑歌已经脱离虚弱的状态了,只不过是嗓子损伤得严重而已,说话的力气是有的。
“八月一号啊。诶!你怎么说话了!”小护士实在后知后觉,可岑歌却无心去管她,只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他们出事的那天是二十九号,也就是说他已经昏迷两天了,那么,在晏冷屋子里的那些“可怕”的人里,是不是会有他的父母?
岑歌默然,他平生第一次有了逃避的念头,他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们,他几乎不敢面对,何况他们不知道的是,被他们那样温柔亲切对待的他,让晏家绝了后。
岑歌可以说他对晏冷无愧于心,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对所有人说他们相爱,唯独对这两个人,他怕一句话都说不出,唯独对这两个人,他心有亏欠。
一天后,岑歌还是去了晏冷那里。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还下床了?快躺回去!这儿这么多人,这臭小子哪儿还用你帮着照顾?”晏爸一见岑歌过来,立马一瞪眼,眼看着就要把岑歌拎回去躺着。
“是的呀,小岑啊,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吧,我都知道了,要不是这臭小子非要把你拖去西藏玩,你们也不能遇上雪崩,阿姨已经觉得很对不起你了。”晏妈的善意让岑歌更加羞愧,连忙摇头。
哪里要他们说对不起,明明是他对不起他们,可他却说不出口。让晏家断子绝孙的他,还有资格让他们这样善意地对待吗?
这时的岑歌心在惶恐,他怕当他们知道真相的时候,会后悔当初的引狼入室,更后悔曾这么好地对待这头白眼狼,在那样深的焦急和恐惧之下,岑歌只觉得心就像翻了个个儿,难过得很。
两天后,晏冷醒来。
“醒了?”简单的两个字背后却是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晏冷笑了,点了点头,一直看着岑歌。
岑歌看着晏冷脸上的笑容,只觉得连日来的焦灼复杂,被这笑容驱散一半,虽然依然难过、依然愧疚,却足以承受。
岑歌终于明白了,原来有那么多的同性恋之所以分手,或许就是因为这种感觉吧。当他们决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拥有足够强大的内心能够面对世俗的流言蜚语,他们已经做好被所有人戳脊梁骨的准备,可唯有最亲的人,他们筑起的围墙会变得形同虚设。
岑歌转过头,看着玻璃窗外晏冷的父母,只觉得一阵阵窒息。
如果他也有爱他的父母,当他们得知自己的儿子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的时候,会不会在怒火中烧之余悲痛欲绝。
儿女对父母会有万般挑剔,可父母对儿女其实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们一定要过得好,过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