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刘潮生身后的袁云方看着高台之上的两个人,看了看云淡风轻面无表情的岑歌,又看了看兴奋得血液都要奔涌而出的秦杨,心中一叹,这个秦杨,多像当年走错路的自己,只不过他比自己走得远,也陷得深。
他十七岁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好斗一些,自大一些,而秦杨,却已经膨胀得太厉害,他已经遗忘了当初师父领进门时谆谆教诲的道理,他甚至不再记得这世上,永远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做过了。
他其实很年轻,人生本会是很长,只是一时走错了路,杀了人,放了火,贩了毒,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回 比斗(二)
岑歌的一招一式,全然都是纯正的八极功夫,气势凝练,整个人就像是一块百炼钢一般,经过了千锤百炼,足可见他在八极上下的功夫。
秦杨从一开始就看不起岑歌,在他眼里,岑歌几乎和自己一般大,功夫能高到哪里去?至于他自己,秦杨从小到大被身边所有人称赞,是难得一见的天生练武的材料,在他自己的心里,他看不起京城八极武馆的那些师兄师姐,觉得他们实在不配和自己每天在一起练习,他小时候听说书先生说书,讲的故事他已经记不清楚,可有一句话他一直都铭记在心里,也深以为然。
龙不与蛇居。
所以他叛出了师门,进了盛和会,他觉得只有盛和会的老大才懂他的抱负,才知道他的理想,他要做人上人,不愿意每天只为强身健体。
当同门的师兄师姐职责他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愧疚,反而觉得不屑,因为在他眼里,那些人是因为嫉妒他的天分,想让他也变得和他们一样平庸。
当师父也不支持他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可当他有一次听说师父还有一个徒弟,并且像亲人一般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懂了,师父这是不想让他超过他的这个师兄。
而这个师兄就是岑歌。
所以当岑歌给他下生死战的时候,他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因为这也正是他的夙愿。
当他在擂台上,在这万众瞩目之下,在师父眼前将这个他最宠爱的徒弟打死,就再也不会有人再阻止他,一直以来对他都那样爱护的师父也会回来。
所以岑歌,你必死无疑。
秦杨一出手,就是杀招,招招要命,直取命门,不想留给岑歌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他要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因为他已经等不及了。
如果说秦杨一出手是要人命的话,那么岑歌就是最正派的招数,不刚猛,也不凌厉,只是在几位宗师看来,基本已经放下心来,并且已经开始思考之后面对京城八极门的态度。
“刘兄,次子出手浑然天成,大气磅礴,分明是已达大成之境,这是后生可畏啊。我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过是堪堪小成而已啊,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刘兄,恭喜了。”
“呵呵,白兄谬赞了,我这个徒儿虽然天分奇高,更重要的是他肯下苦工,也稳得住心性。当年我刚领他进门的时候,有意想要他狠狠打下一个好的基本功,磨了他三年,才教他功夫。三年日夜不辍的小架子,才有他的今天啊。”刘潮生听着老友的话,看着场上一目了然的实力,心中也很是欣慰,不枉费他当年的心血啊。如果当年不是他一心想要北上,没有继续指点岑歌,或许今日,岑歌还能更上一层楼啊,唉,只是当初,不愿断了京城八极的传承啊,现在看来,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诶,哪里是谬赞啊,我看白老弟说的不错,你这个徒弟的确是人中龙凤啊。我听说他还是京城大学医学系的高材生,真是不错,只是我孙女比他还要大几岁,要不然,我就是拼了我这张老脸,也得三登贵馆喽。”
“哈哈哈”刘潮生捋了捋胡子,显然老怀甚慰,“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如果只是比岑歌稍大一些,那也没有必要一棒子打死嘛,不过还得看人家自己的想法喽。现在年轻人的世界,咱们这些老头子就不要掺和了。”
“哈哈哈,有理有理,那老弟,就劳你先探探你这爱徒的口风,要是可以,过几日,我就领我那孙女儿来和他见见,我孙女也在京城念书,而且也在京城大学,有缘嘞,不过啊,我孙女已经读研究生了,见了你徒弟,恐怕还得占个便宜,叫声学弟哦。”
“哈哈哈哈……”
不是所有人都有宗师的眼力,场下有很多人都着实为岑歌捏了把汗。在他们眼中,此时明明是秦杨占了绝对的上风,打得岑歌没有还手之力啊。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输了,那这人可就丢大发了。虽然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因为恩怨也好,竞争关系也罢,都想看着他们京城八极门倒霉,可这次,他们是真心不想让他们输。
清理门户,在他们圈子里,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如果说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规矩的话,那么清理门户就算得上是头等头条的了。如果这次清理门户失败,那么丢的可不仅仅是京城八极门一家的脸,而是对整个武林正道都piapia打脸啊。
京城八极门的当事人们的反应更是不消说,且不说和岑歌关系很好的二师兄袁云方和小师弟楚辉看得目不转睛,一眼不错,就连和岑歌不怎么对付的大师兄陈元生和大师姐柳云雁都是攥了一手的汗。不管他们内部怎么不服,可一致对外这一点,从来都不需要怀疑。
狮子搏兔,亦需用全力。纵然岑歌自己有必胜的信心,可他还是认真地在和秦杨打,可在秦杨眼中,岑歌就像在耍他玩一样,不管他怎么攻过去,岑歌依旧只是那一手圆断,将他的力完全卸掉。
场外的人看见他的拳头、他的脚好像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岑歌出手,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每一招都根本没有伤到岑歌分毫,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拳都击在了空处,根本就没有打到岑歌,不管他将距离拉到多近,岑歌就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沾衣即走。
“你难道就会这一招吗!”秦杨终于红着眼睛大吼出声,他受不了了,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第一次,他对这场比武的必胜信心产生了动摇。
“你的火候还浅,让我提不起变招的兴致。”在众人的眼中,岑歌对秦杨完全是一副不屑的样子,就那么插着双手,凉凉地说道。
“你!”秦杨对眼前这个人已经恨得咬牙切齿,是他,夺走了师父对自己的关爱,也是他,让自己在本应该万众瞩目光芒万丈的时候变成现在这样。而自从他回到了武馆,盛和会也遭到了打击,他们甚至在私底下说是因为他秦杨,才招来了警察的严打,让盛和会不复以往,而他也变得狼狈不堪,都是因为他!秦杨从心底里,已经深深地恨上了眼前的这个人。
“你找死!”秦杨带着一腔怒火,狠狠地将拳头砸向了他面前这张无比可恨的脸,在他的脑海里,岑歌刚才还是插着手的,根本就不可能来得及挡住,所以这一招,虽然卑鄙,却是必杀。
“砰!”
秦杨瞬间捂住了手腕,痛出了一脸的冷汗,而在他心里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
“你、你怎么可能……”
“唉,圆断用腻了,突然想换一招玩了。”
刚才他是插着手不错,可当秦杨一拳砸向他脸的时候,如果继续用圆断确实险了点,所以他顺势使了招降龙,这招五岳朝天锥简直秒到毫巅,就像是他和秦杨联手演了场戏一样,很多在外堂观战的人只看出了精彩,他们不知道,这俩人的每一手都是可以杀人断骨的。
秦杨开始怕了,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好像变了,身边的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再也不是按照他的剧本来演了,每个人也不再遵从他的想法,也不再围着他转了。
如果他输了,他将一无所有,所以他不能输。
“啊!”秦杨一个探马掌就朝岑歌推了过去,岑歌这次没有再用圆断隔开,也没有再用降龙这一招,而是同样一个探马掌推了过去。
“砰!”
因为少了一只手,秦杨的变招变得十分有限,原本他也可以像岑歌一样拧身转手再攻一招,可他的另一只手刚刚被岑歌的降龙废掉。
秦杨一个发狠,“啊!”
原是借着拧身的腰马力,一个撑锤,崩弓窜箭急,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的弓一般,向岑歌射了过去。
来得好!
岑歌觉得这才算有点意思,对手太弱,实在提不起兴致。
双手一错,一摊,一震。
“啊,这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白老一下子站起身,看着岑歌,已经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的眼中,此时的秦杨可真的是不好对付,这几记金刚八式也算得上是炉火纯青了,倒不像是刚才的蛮干,他们想,如果是他们的大徒弟上去站在秦杨的位置,面对秦杨这深得金刚八式精髓的一招,如果用纯正八极拳的功夫,不闪不避的情况下,恐怕也就是将将接下,因为这一招实在是可称得上是八极本色了。
可他们却没想到,岑歌竟然用了这一招,这原本是八极拳震山棍的一记棍法,没想到,岑歌竟然赤手空拳用了出来,明明是两个后生交战,却让他们这些老头子都大开眼界。
说来能使出这一招,还得有一半的功劳要算到晏冷头上呢,要不是那天和他对练,晏冷使出了角度异常奇怪的一招,在两人都瘫在地上的时候,岑歌问他,这是什么招数,晏冷哈哈大笑,说这是咏春的六点半棍,岑歌愕然,随即也笑了起来,这才有了刚才福至心灵的这一记震山棍的变招。
“诶,大师兄,岑师兄刚才用的是咱们八极拳的功夫吗?我看着眼熟,可又想不起是哪一招。”
“这是……震山棍的第二棍!”大师兄陈元生此时心中也有些骇然,不懂功夫的人可能没有这种惊艳的感觉,在很多人心里,比武就是电影里的那种一打好长时间的拖沓活儿,可事实上,除了实在旗鼓相当的人,稍有差距,都会是几招见胜负。刚才,他看着秦杨那来势汹汹的一招,猛地一攥拳,他知道,这一招,他接不下来,那么岑歌呢?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岑歌就这么轻松而又惊艳地接了下来。
岑歌的这一记变招,惊艳了所有内堂的人,几乎都倒吸一口凉气。
八极拳已经让他用活了,从一开始的任你千百招,我自一招卸之的圆断,到后来不慌不忙的一记降龙后来居上,再到刚才的一记震山棍的变招,他们已经无比清楚地知道,他一定会成为一代武学大家。
“刘老弟,我明天就让我那孙女儿来,明天啊,咱们可说好了,就明天!”
“老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没有孙女,但我有徒弟啊,我那小徒弟,就跟我亲孙女儿一样,明天,我让她也来,你可不许不见!”
“刘师傅,我的小徒弟也是二八芳华,十分可人啊!”
……
瞬间,上面原本还无比融洽的气氛就变成了菜市场一般,刚才还深感老怀大慰的刘潮生老人瞬间变得焦头烂额,只感觉自己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这一记震山棍紧接着一个倒回肘,右蹬脚,直追矮身熊抱,一气呵成,打得秦杨灰头土脸,无比狼狈,和刚站在擂台上时,简直判若两人。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在别人那里从来都一帆风顺,到了岑歌这里,就变得招招受制,难道你就是上天派来专门克我秦杨的吗?!
我不服!
我不服!!
我不服!!!
秦杨的样子已经状若疯癫,就像是入了魔一样,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在和比斗,开始自言自语,又忽然放声大笑,游走在擂台上,脚步虚浮。
岑歌一皱眉,原本应该劈出去的一掌也收了回来,秦杨这是……疯了吗?
他无法对一个疯子下手,这会更加惹人诟病,再说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想必那些被他害了的人看见了,也足够出一口气了吧。
岑歌看向了在楼上观战的师父,师徒二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却交换了一个眼色。
岑歌叹了口气,怎么都觉得这次比斗好像虎头蛇尾的了一般,不过已经这样了,他也不能追着把一个疯子打死,于是朝作为裁判的武当真人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宣布结果了。
这种情况,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99年的武术界还是比较淳朴的,也是比较讲规矩的。
于是,武当真人宣布了京城八极门胜的时候,秦杨像受了刺激一样,双眼通红地瞪着武当真人,像一只狼一样扑了上去,掐住了武当真人的脖子。
瞬间,被武当真人一个后翻掌拍在左肋,整个左边就陷了下去,想必是插中了心脏,嘴里不断喷出血点,还有内脏的碎块,显然是活不成了。
岑歌不忍心看自己曾经的同门如今这般惨状,抬头看了看天,不管地上的人有多么肮脏,头顶的这片天都还是一样的蓝。
世间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谁都逃脱不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回
名副其实的生死斗,虽然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可谁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一波三折。
名声在外不可一世的秦杨竟然以这么大的差距败于岑歌手上,可因为疯癫本能够捡回一条命,却又因为疯癫对武当真人出手,被立毙掌下,横死当场,颇令人唏嘘。
而刘潮生老人也趁此机会,当众宣布岑歌正式继任京城八极门的馆长,众人刚要上前和岑歌执手相谈,尤其是刚才围在刘潮生老人身边的两位,还想赶紧趁热打铁示个好,好好推销一下自己的孙女儿和小徒弟,却没想到就在此时——
“劳烦各位都让让,警察办案!”
众人立时一惊,岑歌心里也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这一定和自己有关。
“岑歌,你很厉害嘛,秦杨这没用的东西竟然没打死你,真是命大。”无数的警察将这小小的潘家楼围住了,又有许多警察鱼贯而入,硬生生在无数的人当中挤出一排空隙,可率先说话的却不是这些本是来办案的警察,而是从这点空隙中飘飘然走进来的年轻人。
“你是谁?”果然是针对自己的,可这人,没什么印象啊。
“你!”原本还等着看岑歌吓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狼狈样子的他,一张俊脸彻底成了猪肝色,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岑歌只回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给他,明明知道此人来者不善,可他心里却一丝惧意也无,看着这人,就好像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我是项峥!”这位仁兄这句话说得可谓是咬牙切齿,都恨不得把牙咬出血来,盯着岑歌的样子,倒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狼。
原来是他。岑歌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之前说他不认识也不是假的,他的确没有那个心情去了解每一个对他抱有敌意的人,可项峥这个名字在室友每天的轰炸下,他也算是耳熟能详了。
“久仰久仰。”岑歌好像真的久仰项峥一样,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再加上刚才他那明显给了项峥的当头一棒,让附近的许多人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原本还严肃紧张的场面一下子变得像一场闹剧。
“你、你!”项峥原本伸出一根食指恶狠狠指着岑歌的拳头狠狠一握,“哼!岑歌,你可别光这会儿逞英雄,一会儿上大戏的时候,你可别哭出声来!”
“我也想看看,你怎么能让我哭出来。”
两人的交锋其实不过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这时候那些宗师元老们也都走到了这里。
“岑歌,发生了什么事?”师父一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就知道不妙,要知道,在这京城里,警察就像是这些大户公子哥的仆人一样,想抓谁就抓谁,想当年,他刚开武馆的时候和人比斗,就差点被对方的一个有势力的徒弟抓进号子里,难道这事还要发生在他徒弟的身上吗?
“师父。”岑歌先跟师父行了个简礼,随后转过头,看着项峥道,“不妨事,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唉!老人在心里叹了口气,徒弟呀,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黑暗啊,京城的水,可是深得狠啊。
“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堂堂正正一世的老人却要在这隐退的时候朝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臭虫低头,岑歌再不是刚才的云淡风轻,悚然变色,“师父!!!”
你要抓我可以,可你不能让我师父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