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这些事情传到晏冷耳朵里的时候,晏冷无声地叹了口气。
成確说岑歌想好要退出,大概是看开了,也放下了,晏冷的眉头却依然有着一团散不开的担忧。
他了解岑歌,可正因为太了解,所以他知道,岑歌放不下。
当初岑歌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因为岑歌觉得他的不理解,所以毅然离开,一个人去了西藏,仿佛再也不见一般,可岑歌就真的一点都不爱他了吗?岑歌就真的想忘记他,然后把记忆都交给时间吗?不,岑歌忘不了他,也不会想忘了他,他在做选择的时候从来都够果决,而且永远都不会后悔,可他放不下。
晏冷听岑歌提起过一些关于他师门的事,只是提起师父这两个字,岑歌的眼里都会闪着赤子的光芒,还有一丝忐忑不安,他又怎么可能放得下?岑歌这人,你对他一分的好,他就还你一分的好;你对他十分的好,他就还你十分的好,可若是一个人百分之一百地对他好,他就这辈子都看不开忘不了也放不下。
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不能说,岑歌,你要懂得放下,因为他知道,岑歌放不下。
他也不能跑过去让所有和岑歌作对的人闭嘴,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他甚至都不能和岑歌说说话,因为这时候的岑歌一定会在他面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在心里又狠狠地划开了一道伤口。
他无法劝慰,因为岑歌习惯了一个人舔伤,他不需要别人的劝慰,也不需要别人的全部了解,甚至不需要在他艰难时的陪伴,哪怕是晏冷,也一样。
所以,他只能默默地等待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看不破他的坚强,等待着他的伤口慢慢愈合。
岑歌的心情低沉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放假了,他不需要上课,不需要再在别人面前强自绷着一张脸,也不需要骗自己伤口不再流血,不再疼痛,他把自己关在宾馆的房间里整整六天,不吃不喝,只是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任由自己放纵在一片虚弱无力的世界里。
而这时的晏冷关闭了所有通信,因为他去了一个地方,执行了一个秘密任务,为期,六天。
等到晏冷回来,打开通讯的时候,他才知道,岑歌竟然已经这样半生半死地过了整整六天!
晏冷无比痛恨水里映出的这个人,他好无能,他竟然什么都无力阻止,什么都不能去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岑歌把自己变成这样子!可他把拳头握得再狠,不过也只是能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一遍又一遍,一切都会好的,岑歌一定会走出来的,哪怕再难走,岑歌也一定能走过去,因为他是岑歌!
“晏冷?”
“……”晏冷独自一人在盥洗室里听着成確讲述的时候,而他的室友们以为他在从身体里拿出任务物品。
“晏冷?!需要帮忙吗?”
“不用,很快就好。”晏冷脱下了衣服,拿着f制式匕首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大腿上划了一个十字,直接将之前缝合好的伤口狠狠地划开,“蹦”地一声,剜出了藏在腿里的东西。
随便裹了一层防水纱布,晏冷就穿上衣服出门了,跟着战友们一起,把东西送到了a处,然后转身去了医务室。
“你们又往大腿里乱塞东西了。”这个老大夫显然很有经验,这对于他们来说算得上是家常便饭了,毕竟没有什么地方比放在身体里面更保险也更安全的了,而他们藏起来的东西只能由这次行动的知情人或者是自己取出,其余人一律不得过眼,这是秘密条例中的一条。
“这次你们有几天假期啊?”
“嘿嘿,如果没有事的话,应该有三天的私假。”
“三天,短了点,他这个伤口已经是三次撕裂了,愈合会很慢,你跟你们上头说一说,让他好好养养吧。”
“不用。”晏冷的心情也是糟糕透了,他心情糟糕的时候一般不会发火,而是会闭口不言,当然,如果身边也保持安静,他会更满意的。
“回宿舍吧,我想要休息。”
“晏冷,我觉得你还是在医务室养养比较好。”
晏冷已经转身出门走了,走得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丝毫没有伤口三次撕裂患者的样子,也毫不在乎伤口会再度裂开,了解晏冷的人都知道,这时候要想活命,就千万不要去招惹晏大公子,他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了,如果踩雷,呵呵。
“呃……晏冷,三天私假你不出去吗?我听猛虎团那边的人说,你小子不是有对象了吗?你可以给人家打个电话啊。”乔肯拍了拍晏冷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地道,“晏冷啊,哥是过来人,干咱们这行的,能有个人肯跟咱就不容易了,这有机会就一定要抓紧,万一人家把咱甩了,再想找一个可就难喽。”
“什么时候?”
“你的时间是后天上午九点零五分到九点二十分整,一共十五分钟。”
“谢谢。”
“哈哈哈哈,不用谢,跟哥还说什么谢啊,都是生死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乔肯笑眯眯很亲切又无比暧昧地对着晏冷笑了笑,然后迅速跑远。
晏冷想,他会打扰到岑歌的心情平复吗?他会让岑歌产生困扰吗?
他知道,岑歌一定不喜欢这时候被人打扰,不过,就是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在别人里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回 涅槃
后天会有十五分钟的电话时长,爷爷和爸妈那儿不用自己报平安,每天自己干了什么,估计他们比自己还清楚,不过,还是给妈妈和外公打个电话吧,毕竟纸面上的东西和自己亲自打个电话还是不一样的。
这个任务也算得上是九死一生了,只是到现在也没有了第一次时那样有些后怕的感觉,真的就像成確说的那样,生死中走过几十遭的人,早就没有了那些多余的感觉,现在的他,很平静。
他猜不到岑歌接到他电话时的反应,可他心里的一丝丝侵略却推着他想要再进一步,打扰就打扰了,晏冷,难道你不想看看自己在岑歌心里的位置吗?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走进了他的世界吗?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踩过他的底线的资格吗?
男人本就是一只只充满着侵略性的动物,而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则是在一次次侵略中的伤害和嵌和,最终融为一体,却也相互独立,当然,也可能会是终究再也忍受不了的分开,爆裂地弄伤两个人,可能会在一次次深夜酒醉里想过曾经的那个他,可再后悔也不会容许自己回头,最终在漫长的时间里,化成了心上的一道伤疤,只能用于怀念。
晏冷抚着大腿上那道伤口,手掌有些发热的温度熨慰着伤口,感觉着纱布在缝合后露出的嫩肉上粗粒的摩擦,格外清晰的血脉跳动引起的一下下的刺痛,晏冷不禁想笑。
他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明知道岑歌这时候心里一定难受得要命,可他因为知道岑歌一定会走出来就想要放心大胆地去试探,是不是太过卑鄙。可这种卑鄙,这种冲动却像是从他的心脏里呼之欲出的一只恶魔,逼着他也诱惑着他去试探,去逼着岑歌不断地抬高底线,想去看岑歌为了全他们两个人的爱情而退让,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自己在自己最爱的人身上亲手再添一道伤口。
他掩饰得太好,好得自己都快要忘记,他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可以交出自己,可以倾尽所有,却做不到不求回报。
他的本质就像一个商人,他追求等价交易,也想要获取得更多,而现在对方势弱,也正是他可以趁虚而入的好时候,只是他还在权衡,他究竟要不要这样做,或者说,他在和自己心里的那只恶魔作斗争,就像当年在伊甸园听从了蛇的引诱,偷吃了禁果的亚当一样。
其实他一直都是卑鄙而又危险的,他逼着岑歌玩火,现在又想逼着岑歌一退再退,这不就是他原本的样子吗?
杀人不眨眼,因为那些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十字分割的世界总是冰冷的;九死一生的任务过后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怕和担心,因为对于他来说生命算什么,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早就看过了死亡,也不再对它畏惧;对爱人他可以装出一副不求回报的情圣模样,他放不下岑歌,他想要岑歌一心一意地对他,他想要岑歌给他等价的回报,他还想要岑歌为了他改变自己,甚至不惜亲手添加伤害。
晏冷扒掉自己的上衣,走到了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赤luo的上身,血红的烙刻,草体的歌字好像在向世界张狂地宣告爱人的名字。
岑歌,岑歌……
晏冷的手抚上了心口的烙印,低低地念着岑歌的名字,像是一种救赎。
岑歌,呵……
晏冷放弃似地笑了一下,岑歌,我竟会狠不下心,我以为我可以狠下心去试探,去得到一切我想要的东西,包括你,可当我念着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做不到。就算只是一个人低声默念,我都可以感受到从骨血里冒出头来的触电般的颤栗,让我连心都变得柔软,再也硬不下心肠。
如果是这样,就算是试探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根本不可能伤害你,哪怕一丝一毫,一想到我会亲手伤害你,连心都疼得缓不过劲儿来。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便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不会想要去试探,也不会贪求更多,我只会拜服于你的脚下,祈求你的赐予,这样的话,我会借着你的光,战胜心里的恶魔。
不再侵略,一点一点地杀死男人侵略的本性,拘禁想要试探的欲望,甚至连故意去死在你心里留一辈子的危险因子都一点一点地亲手杀死,半点都不剩。
岑歌,我心甘情愿也被逼无奈地臣服于你,只希望你不要负我,也不要抛弃我,我也想看看我们一起白头到老地老天荒的时候,那时候我们的样子。
对未来的憧憬和相信一点点地击败了晏冷心里的阴暗和危险,他愿意相信他们会有一个两个人的未来,他愿意去相信那种从未有过的美好,现在的他愿意去守护而不是去毁灭。
晏冷赤着上身站在阳台上,正好是太阳下山的时候,晏冷就这么闭着眼睛,感受着太阳一点点地刺痛着他的双眼,又满满地拥抱着他的身体,再慢慢地落下,迎来了黑暗。
人生真的艰难,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坚持着什么,然后走下去。他见的太多,也经历了太多,上辈子他经历了生离死别,生老病死,走过了大半个中国,见过了世间百态,所以,他其实并不是真的相信他和岑歌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他从心底只相信,那只是一个美好的想象而已,他们走不到那一天。可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了无可奈何后的勇气,人生路太长,走着走着就累了,可歇歇脚之后,总归该是要站起来的,这时候,能有另一个人和你一起走下去,岂非是一种幸运和幸福。
所以,他选择了相信他们的爱情,也相信了他们会有的未来,而在他相信之后,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同时也是幸福的,他觉得满足,这个无比贪婪的人竟然再不想贪求太多,只要是他们两个人,只要一起走下去就好。
第一天,晏冷在整个营地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却觉得整个人好像在不断地从背囊里扔出东西,心在一点点地变得轻快,没有了对未来的愤怒和对这个世界的冷眼旁观,变得更加像是个人。
第二天,晏冷跑去食堂和他们一起吃了早餐,然后做了上肢运动,洗了个澡,不慌不忙地走到了电话机旁边,等待着上一个人的结束。
“……妈……”晏冷觉得嘴唇有点干,舔了舔嘴唇,却只叫了这一声,便觉得心里有些发涩。
“小冷?是小冷吗?”
“妈,是我。”
“小冷啊,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听你爸说你去‘北刃’了,是不是非常辛苦啊,瘦了没有啊,那边做的饭肯定比不上家里的饭,口味也不一样,你能吃惯吗?我问你爸你什么时候能回家他也不和我说……”
“妈,我在这边都挺好的,不用担心,训练虽然辛苦些,不过力气也大了,人也壮实了……妈,您在那边还好吗?”
“妈在江州呀,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呀,再过一段时间你姐姐就要回来了,倒时候我们娘俩在一起,可不是比你这个傻小子贴心?”
“姐要回来了?”晏冷想了想,好像上辈子姐要再过两年才能回来,怎么这辈子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啊,唉……”晏妈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刚才的一阵好兴致好像全都消失不见了一样,“你爷爷怕你姐姐在国外随便找了个什么人回来,就像让你姐回国,然后给她找个好人家。”
晏冷一阵沉默,他再糊涂也听出来了,爷爷这是受了他和岑歌的刺激了,想要给姐包办婚姻了。
“姐能愿意吗?”
“不愿意又怎么样,你爷爷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唉,希望老爷子能给小舒找个好人家,别再受欺负……”晏妈那边已经有些哽咽,听在晏冷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儿。
“姐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我请假回去给姐把把关,总不能让爷爷一个人说了算。”
“真的?这也是个办法,现在还没定,不过最迟三月份也该回来了。”
“行,到时候我回去,爷爷坑了我一次还不够,总不能再把姐也推进火坑吧。”
“那倒是不至于,老爷子总还是要给小舒相个好人家的,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你姐给嫁了的。”
“是不会随随便便,可姐又不是货物,姐自己有恋爱的自由,总不能谁出价高就嫁给谁。”
“是啊,孩子大了,总该听听你们的想法。”
晏冷瞄了一眼时间,还剩下不到半分钟了,于是故意装出有些着急的语气,“妈,不和你说了,照顾好自己,教官叫训练了。”
“诶,那你快忙去吧。”
放下了电话,和下一个战友打了声招呼,晏冷就走出了屋子,绕了远路,回了宿舍。
晏冷又从柜子里取出了那根书签,“岑歌在哪儿?”
“宾馆。”
晏冷微皱了皱眉,轻声叹了口气,“吃东西了吗?”
“没有。”想了想成確又补充了一句,“一直在睡,但呼吸平稳。”
……晏冷低声吩咐了几句,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迅速把书签放回了原位。
岑歌这一周多什么都没有吃,只是完全地把自己埋在了被里,任由自己昏睡,醒来,眩晕,然后再次昏睡。
突然,岑歌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但是难得地不想理外面的人,把头埋进被里,让自己陷入那份自欺欺人的安静里面。
敲门声停了下来,然后紧接着是一阵开锁的声音,两秒钟,锁就开了,紧接着进来的是一阵饭的香味。
岑歌掀起被子,微皱着眉头,好看的凤眼因为长时间的昏睡有些看不清楚,不过,屋子里只留下了一个餐车,没有人。
岑歌本想忽视这个餐车,只不过突然从餐车上传来一个声音,“岑歌,你没有错。岑歌,你还有我。岑歌,我们不是说好,你要保重身体等着我吗。岑歌,我也在等你。”
一只录音笔,却让岑歌仿佛着了魔一般地听着、看着,最后终是嘴角微微翘起,颓废不复往昔。
在做这件事之前,我从未怀疑过我是对是错,我坚信着我是对的,只是我对不起师门。
可现在,我却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怀疑自己,我才是真的错了。
晏冷清楚地告诉他,他没有错,是啊,他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人,不是他岑歌,那些人败了,也不干ta事,他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不过就是听天命而已。
比斗的结果早就出来了,可他连去问问的想法都没有,必输无疑,没有一点胜算,不必去问。
这些天,岑歌的手机一直关机,他不想被人打扰,也无法面对师门,他于心有亏。
等岑歌打开手机以后,他一条条地翻看着短信,从一开始的劝慰,到之后的比赛结果,再到现在他们都在找他,一共两百条短信塞满了他的短信箱。
而当岑歌翻到了楚辉发给他的,武林门派上门找事,说因为岑歌没有出场,导致他们输掉了比赛时,岑歌一瞬间只觉得怒火中烧,真是欺人太甚!
岑歌瞬间从床上翻身站起,却发现眼前一个发黑,幸亏扶住了桌角,不然怕是要一头栽在地上。
一周多没吃东西,怪不得晏冷终于忍不住给他传话了,估计他怕自己辟谷,羽化成仙等不到他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