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头芮安就怔住了,他缓慢的转了一圈,算是见识到自己身处何地了,简直可说是一个方正的大盒子里。
这里类似于四合院,但是房子都是连在一起的,除了不远处的双开大门,这里就是全封闭的空间,芮安正对面的是这里的主屋,敖川的住处就在最右边,占据了主屋的三分之一,而右侧和左侧的房子门口也都是长廊花园,这样子看有点儿古代宫廷的既视感,但是又掺杂了很多现在元素。
而最让芮安尴尬的是,这个一眼望不到头的花园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侍者和过往的人,他们偶尔将视线投向他,却又马上转开,就是这种刻意回避的眼神让芮安浑身发毛,直到他看到矮木林后面的一个熟悉身影。
芮安避开别人的视线走过去,敲了敲正放风筝的孩子的头,笑道:“嘿,小鬼!”
被叫小鬼的人有些不爽,回头的时候一看是芮安,脸上立马缓和了不少,他也象征性的打了声招呼:“我不叫小鬼,叫敖游。”
听听这不满的语气跟某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芮安扁扁舌,他早就从管家那打听到了孩子的名字,看了眼孩子,芮安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摇椅上,悠闲的说:“怎么着,小敖游,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这个态度?这几天你也不知道来看看我,我差点儿就给憋死了。”
敖游一边放着风筝一边不走心的回答:“我哥说了,除了他,谁也不能去打扰你。”
“……”这么一说反而是芮安错怪了孩子,他挑了挑眉,拿起旁边桌子上的两个翠绿的老年健身球把玩在掌心,换了个话题,“有件事我挺好奇的。”
“什么?”
“额,不,是两件事。”
敖游有些不耐烦的看了芮安一眼,手里拉扯着风筝线催促说:“你讲啊。”
“你们的名字是谁给起的?”
眼睛盯着天上飘飞的大蜈蚣,敖游随口一答:“我爷爷啊。”
“……”芮安点点头,他还是比较喜欢‘敖川’这个名字,‘敖游’虽然意义不错,但是念起来没有‘敖川’舒服。
见人没了动静,敖游将风筝挂到一旁的树枝上,他走到芮安面前,问:“还有呢?”
转动健身球的手停了,芮安支起上半身认真问:“那天,为什么你哥那么快就找到了木屋子?那里简直隐蔽的变态。”
敖游的表情闪过一丝骄傲,芮安瞬间就睁大了眼睛,惊道:“难道是你通风报信的?”
“哼,那种没有头脑的人不配和我们红狮会做对。”敖游说着说着还抬起了下巴,那样子简直要上天了。
芮安虽然很鄙视这种自满的态度,却更好奇孩子是怎么通知敖川的,毕竟当时他和孩子都在木屋里,完全没有通风的可能,而且那些人中并看不出谁是眼线,芮安皱眉想了想,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想,“那晚你被拉出去打电话,都说了什么?”
一丝震惊划过眼睛,敖游上下打量了一下芮安,惊叹道:“你也很聪明啊。”
“嘁。”芮安不屑,差点儿把‘我破过的案子比你吃过苹果还要多’这句话说出来。
“其实,他们让我讲话不过就是为了证明我还活着,然后来威胁我哥,于是,我就假装跟我哥哭诉,我说,‘我再也不会嘲笑仁叔的头发了,也会好好的戴着爷爷送我的出生礼物’。”
“……”芮安听的有些发懵,就这两句话就让敖川找来了?太扯了吧。
看到芮安的表情,敖游满意一笑,随后他将手放进自己的衣领里掏出一根红绳,红绳下面垂下一颗拇指腹大小的金元宝,他说:“这个就是爷爷在我出生的时候送给我的礼物,虽然只是个金锭子,但这是我太爷爷留下的,连我哥都没有。”
“然后呢?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有啊,虽然我被抓的时候就看了一个人,但是我记得那个人有条小辫子,也记住了他身上的臭味儿,后来也是这个人把我的金锭子给拿走了,估计也是做抓到我的证据。”
眼前一亮,芮安瞬间就明白了,原来敖游说的‘我再也不会嘲笑仁叔的头发了,也会好好的戴着爷爷送我的出生礼物’,是两个很关键的线索,一是这里的管家仁叔确实梳着一个整洁的小辫子,虽然跟那个绑架的男人有些出入,但唯有这一点是共通的;二是敖游所说的出生礼物,也就是被小辫子男人给拿走的金元宝,就像敖游说的,那人估计是用来证明确实抓到人的。芮安到Y市那晚在酒吧门口也见到了小辫子男人,估计是他借着脸生所以到红狮会的地盘来打探消息,没想到后来却被敖川的人发现了敖游留下的两个线索,所以就一路跟踪小辫子男人而来。
“原来如此……”
听着芮安情不自禁的叹息,敖游翘起了小鼻子,他说:“怎么样?我哥他很聪明吧?”
芮安笑了笑,揉了揉孩子一头乌黑的头发,“确实不笨。”
得到赞赏的孩子也终于露出了属于孩子的天真笑容,之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压低声音在芮安的耳边说:“对了,那个秘密,你没有到处乱说吧?”
“什么秘密?”
“你不要装蒜!”敖游马上不高兴了。
“嗯?不是吗?因为我并不知道你说的秘密是哪个。”芮安邪笑一声,眼睛瞟了瞟不远处的两个侍者,然后问向孩子,“是你在尿桶里拉了很多屎的事儿,还是我用稻草给你擦屁股的事儿?”
“你,你!”
“你什么啊?”芮安摆出一副胜利的姿态看着孩子,还耸了耸肩。
敖游面色已经死黑了,许久之后才压下胸口的火气道:“不然我们做个交易。”
芮安颇感兴趣,“说说看。”
“如果你替我保守秘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我得看是什么秘密了,如果你说的我都知道的话,那我就不会答应你。”
敖游拧起小眉头,抱着必死的决心说:“我知道你和我哥的关系。”
瑞安不以为意,“这算什么秘密,我们还能有什么关系。”
“你和我哥是恋爱关系。”
“!”芮安猛地看向孩子,刚才满脸的得意一下就没了。
孩子一见有准儿了,赶紧掉了掉芮安的胃口:“而且我还知道,昨晚你和我哥……”
“……什,什么?”
“好,那你先答应我不把我的秘密说出去,我就告诉你。”
芮安沉思片刻,他就不信一个11岁的小孩子还能说出什么四五六来,于是便口头应了声:“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这还差不多。”
芮安拍了拍孩子的头,催促:“你倒是说啊。”
“要说也可以,我们敖家人从来不随便欠人情,就当是回报你的救命之恩了。”
得,这孩子还蹬鼻子上脸以二换一了,但是芮安没时间考虑这个,他现在关心的是孩子的后话。
随后,男孩覆在他耳边说:“一早我就听说,我哥把你睡了。”
“……”双眼瞬间瞪大,芮安双唇颤抖的问:“你,你听谁说的?”
其实敖游并不太理解‘睡了’的深层含义,他觉得别人偷摸的说,那他就以为是什么秘密,“他们说你声音太大了。”
“大个屁!”芮安恼羞成怒,顶着一张红透的脸喊:“你该上学不上学你瞎听什么,瞎说什么?”
敖游撇撇嘴,“今天是周日啊。”
“你……”芮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挥了挥拳头恐吓:“再乱说,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敖游突然停住了动作,然后看向芮安的身后,说:“爷爷,他说要扒了我的皮。”
芮安头皮一紧,顺着孩子的视线缓缓转过身,就见门口的长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那人得有70来岁了,老人家身板却意外的硬朗挺直,一身灰色印花唐装,双手拄着手杖,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芮安。
等等,敖游喊他爷爷?也就是说,这个人就是传说中一手创办红狮会的老爷子敖康?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芮安的手心一软,手掌上的健身球一下就掉了。
翠绿的小球垂直的砸在脚下的石头上,瞬间就摔了个粉碎。
小男孩儿挑挑眉,面无表情的告状:“爷爷,他把你最宝贝的玉石球给弄碎了。”
第57章
安静的前厅里,芮安一身紧绷的坐在沙发上,耳边是老人家喝茶的声音。他抬头瞄了一眼,看向坐在主位沙发的老爷子,发现那人的脸并非传说中的那么恐怖,完全就是个白发白须的慈祥老爷爷。
而坐在他对面的敖游正一脸悠闲的吃着薯片,还时不时的偷笑一声,芮安朝孩子直挤眼睛,那意思是,‘你少得瑟’!
想想刚才把老爷子的玉石球给不小心弄碎了,芮安更加不安起来,如果真是老爷子最喜欢的东西,估计没得便宜了,想到这芮安开始计算着自己的全部家当能不能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赔给人家。
喝了几口茶,老爷子抬了抬手,一旁的侍者领会后出去将茶给芮安端来一份儿。
“谢谢。”芮安接过茶,没喝,谁知道这茶到底是不是真的要给他喝。
见人如此的坐立不安,老爷子终于开了口:“我们阿川的技术还行吧?”
“啊?”芮安一下没听明白,怔然的看向老人家。
也不理会芮安的呆滞眼神,老爷子意味深长的问:“那孩子也没什么经验,没伤着你吧?”
“……”终于明白老爷子这两句话的意思了,芮安目瞪口呆,他的三观已经被尽毁了,这,这是能放在台面上来说的家常话吗?明明这个人是红狮会的大BOSS吧?应该是那种气压山河、不苟言笑、不怒自威、威风凛凛的吧,为什么会随便拿别人家的脸皮开玩笑?
“哦?看样子我们阿川并没有满足你。”
“……额不,没有,不是,满,满……”芮安磕磕巴巴的说了几个字,终是低下头小声叹道,“如果是因为玉石球的事,那我会想办法赔给您,所以……”
“哈哈哈哈哈!”
老爷子突然发出了频率缓慢的大笑,芮安肩膀一抖,这才发现他这是被人家拿来开玩笑了,他刚才还说那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呢,现在看来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定/时炸/弹,也终于知道了那对哥俩像谁了,真是坏性格。
没一会儿,老爷子的笑声说停就停了,他摸了摸修理整洁的白须说:“听说你在S市做巡警,那之前似乎也在刑警大队就职。”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试探意味,芮安的窘迫一下就没了,他抬头深深看了眼老人家,带着一丝不快说:“老爷子您这既然都查明白了,又何必再问我。”
举着茶杯的手停住,老爷子抬起眼睑,面无表情的看向芮安。
芮安知道这样说话很容易激怒人,但是先被激怒的是他,他现在感觉非常的不爽,就像被强行穿上了皇帝的新装,估计他身边的朋友和他经常买早餐的店都已经被老爷子给差得一清二楚了。置于原因,自是不用说,肯定是戒备他有没有伤害性。
气氛并不太好,敖游却跟没事儿人似得斜躺在沙发上,还晃悠着两条腿。
“你对我这个态度,就不怕我棒打鸳鸯吗?”
老爷子的口气很严肃,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玩笑之意,芮安却也不卑不亢,说:“谁是鸳,谁是鸯?我和敖川不过就是,就是……”
不过就是什么?芮安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形容词了,他觉得男女之间的关系并不适用于他和敖川。
他想不出来,有人自作主张给他想了。
“不过就是上过床的关系?”
芮安皱起眉,不悦道:“请不要把别人的感情说的这么随便。”
“哦?不是吗?难道说两个男人之间还能有什么至死靡它的爱情?”
“……”
“还是说,一个三流警察突然觉得黑/社会比较好混,想来当当‘女’主人了?”
芮安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老爷子一开始还说什么棒打鸳鸯,后来又嘲笑他和敖川之间的感情,还故意把话说的非常难听,这其中到底卖的什么关子,难道只是简单的激怒,然后让他打退堂鼓?但是不管那人要表达什么,芮安都需要把自己的立场坚定了,“如果我说的话让您老不爱听了,那我先说句抱歉。”
看着表情甚是严肃的老人,芮安站起身,接着说:“有两点我需要强调一下,第一,我和您孙子之间就是上了床还产生了感情,如果您觉得不合适先去说服您的孙子;第二,我确实是个不入流的警察,但是就算脱下了警服,我也不会‘觊觎’你们的地盘。”
芮安就是明嘲暗讽,他既没有因为害怕而否认他和敖川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屈服于权利之下,他只是觉得,感情和身份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至少,此刻他是这么想的,倘若老爷子以此怀疑他或者有意让他远离敖川,那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他必须要让老爷子明白一点,作为一名警察的他如今肯一视同仁的站在这种地方,不过就是因为敖川,所以他大可不必看别人的脸色委屈自己。
“喂,老头子,差不多行了。”原本低气压的前厅突然被打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敖川就站在门口,他缓慢的走来,面色慵懒的对坐在主位的人警告。
“啧,又来破坏我的好事。”
“爷爷,我都告诉你了,你要是把他惹急了,我哥会生你气啦。”
“生什么气?我不过是无聊玩玩而已,看他那样子不是挺有趣吗?怎么说的来着……”老爷子突然尖着嗓子学着芮安的表情皱起眉头说,“‘我和您孙子之间就是上了床还产生了感情’,哈哈哈哈!”
“真是恶趣味。”敖游撇撇嘴。
敖川走到刚才还剑拔弩张,此时已经完全呆若木鸡的人面前,搂过芮安还在人额头亲了一口,算是安慰一句:“别在意,他就是跟你个开玩笑。”
芮安瞅瞅敖川,又看看笑得浑身乱颤的人,这才明白自己又被耍了,他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张了几次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甩着胳膊转身就出去了,脚步快的跟踩了风火轮似得。
看着恼羞成怒离开的人,老爷子笑的更大声了,一旁的侍者赶紧给老爷子顺了顺后背。
敖川扒拉两下头发,有些疲惫的坐到沙发上,本来就折腾了一晚上,还没怎么睡觉,眼下就怕芮安晃悠到前院被老爷子给耍了,他才赶紧过来了,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
敖游跳下床蹭过来,往他哥硬朗的腹肌上一躺,卖乖:“哥,你没什么精神啊?”
揉了揉孩子乌黑的头发,敖川抽出纸巾将孩子吃薯片的油手擦了擦,没说话。
“你哥不是没精神,他是高兴的昏了头了。”还在余韵中的老爷子喝了口茶,提点自己懵懂的小孙子。
“为什么啊?”敖游眨巴两下大眼睛,在他两位至亲的面前,他永远都是无邪的。
“哼,没看他一直站在门口,一脸得意的吗?”
老爷子的话一下就揭穿了敖川,确实,敖川的‘来迟一步’并不迟,他就是想看芮安会如何回答老头子。
老爷子颇有兴趣的问:“怎么样啊?结果还满意吗?”
敖川挑了挑眉,由衷道:“还不错。”
“哥,不错什么啊?”
掐了掐孩子圆润的脸蛋儿,敖川将敖游抱下来,抬脚朝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住,他转过身朝喜欢恶作剧的人交代:“就允许你玩这一次啊。”
看着转身离开的人,老人家摸了摸胡须不满道:“呦呦,看你哥把那个小兔崽子护得。”
“爷爷,他不是兔子。”
“不是兔子是什么?刺猬?”
敖游又扑到爷爷的腿上,仰着小脸说:“他保护我那次,和三木帮的人打的可厉害了,你没看到,他玩刀的样子超帅的,几下就把那么高的人给KO了,不过就是拿枪的时候有点儿怂。”
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子,老头子打趣道:“哦,是吗?”
“是啊,爷爷,我都看见了,他这样、这样、还这样。”小家伙比划着腿脚,在地上滚了一圈,学的有模有样的,展示完了,敖游细想了一下,说:“我觉得我哥被吃的很紧啊。”
“……”老头子微微一怔,有些纳闷这孩子到底明白自己说出的话是什么含义吗。
眼前一亮,敖游举起手指说:“猎人!”
“什么?”
“诶呀就是我在课本上学的,过去呢,猎人都是拿着刀猎杀降服动物的。”敖游又扑了过来,天真的说,“你说芮安他像不像啊,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