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越手拨弄了一下段彦哲的笔筒的几支钢笔:“不说拉倒,我对高中生的事情也没兴趣。下午和你嫂子去给妞妞买双新的旱冰鞋,有事你先顶着点。”
段彦哲点点头:“嗯,你只管去。”
段星越高高兴兴地走了,段彦哲独自坐了一会儿,收拾了情绪,坐在电脑前写材料。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周三的时候,江循终于出现在学校里,和以往的他没有什么不同,依旧跟同学讲些日常,偶尔面容带笑。
周围坐着的几个人跟约好了一样,绝口不提江循家里的状况,他自己也不主动提,课间就在座位上奋笔疾书地做题,好像要把缺课那段时间落掉的进度补回来。
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一周,这天的课间,舒静瑶终于忍不住道:“段彦哲……去找过你吗?”
江循正在写物理题,忍不住手一顿:“怎么了?”
舒静瑶说:“没有吗?怪了,上次吃饭的时候我说起你的事,他站起来就走了,那表情叫一个严肃,我还以为他去找你了。”
“……”
“也是,你和他又不熟。”
江循想要解释,无奈手机响了,他站起来快步走出教室,走到走廊尽头:“喂?啊——李叔叔您好,我爸的货是吧?他还没来得及进,那笔钱……他突发心脏病的时候我拿去救急了,怎么解决……”
江循赔笑道:“我们店里还有些文具,要是不嫌弃的话,您都拿走吧。”
那头的人不很认可:“我是要办公椅,你给我一堆零碎杂货,我要来干什么?”
“……”
“没有桌椅的话,给我退钱吧。按道理都可以跟你收违约金的,但是老江这个事儿着实是怨不着谁,你可以把你的那些文具给别人,把钱给我,不过就是要快,最好三天内,毕竟我们新员工都来报到了,不能让人站着办公吧。”
江循眯起眼睛,盯着窗户外面瞧:“我还得上学,不知道这些文具什么时候能出手,这样,我爸原来的车抵给您,卡罗拉,去年才买的,十万,还比较新,顶您五万的定金……”
江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要是您觉得行,我把车卖给您,您给我一万块钱就行。”
“……不是拿什么东西抵的问题,但车确实比文具有点用处,不过多少还是不吉利,你说呢?我看五万就挺好。你要是不愿意,我还是等着三天内收定金。”
“行,可以,五万就五万,不过过户手续恐怕比较麻烦,您可以直接拿去开,慢慢办。”
马上就要过春节,段彦哲接手了一个商标注册办理,不算忙,最近廖雪神奇的没有来找过他,他也就过得格外轻松自在。
郑若尘的小舅子成功钓上了那间高尔夫球馆的小姑娘,叫段彦哲出来吃饭,算是答谢,段彦哲欣然赴约,几杯酒下肚,说:“你别跟你嫂子说这里边有我的事儿,日后成了我不邀功,散了我也不背锅。”
郑若尘气得嘴歪眼斜:“你会不会说话,人俩刚好上你就乌鸦嘴。”
郑若尘的小舅子倒是不介意,眉开眼笑:“没事没事,段哥是律师,说话实在了点。”
一闹闹到半夜,段彦哲回到家,蹑手蹑脚地打算上自己房里,走廊上突然一道门开了,段岳瞪着他:“你有哪天能不半夜回家?过来!”
段彦哲估计要挨骂,走进书房,略有唯诺:“爸,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啊?”
“你廖伯父病了,在干部疗养院呢,去看看。”
段彦哲没想到:“怎么回事?”
“肺上不舒服,不知道问题是小是大。”段岳脸一沉,“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最近又没和廖雪联系,是吧?”
段彦哲只赔笑,不吭声。
段岳从老花镜后面审视他:“不喜欢廖雪?”
段彦哲飞快道:“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费雯丽,琼芳登入得了你的眼不?”
段彦哲一下子把头抬起来,尴尬笑道:“爸……”
段岳叹了口气:“我老了,马上就不中用了,我就指望着你和星越都能把日子过好。”
段彦哲向来吃软不吃硬,有点坐立难安:“爸,我有数,您不用操心,要是曼思垮在我手里,我——”
“你最好有数,我不想听你说些虚头巴脑的丧气话,明天提着东西去看看你廖伯父。”
“那是自然。”
第二天,段彦哲提了点虫草和韩翠芬熬的川贝雪梨,开了车往疗养院去。
他去时廖雪正在一边陪床,廖衍精神状态不错,见段彦哲来了,忙招手:“哟,彦哲来了,过来坐。”
段彦哲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听说您肺不舒服,怎么样,还好吧。”
廖衍不在意地笑笑:“冬天就爱这样,老毛病了,没大碍。”
段彦哲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他转而对着廖雪:“你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见外了不是?”
廖雪把嘴一努:“我就想试试,我要是给你不打电话,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我来。”
“小雪,别耍小孩子脾气。”廖衍转而对着段彦哲,“她就这样,你清楚的,我还说呢,对自己喜欢的男人得主动点——”
段彦哲窘迫道:“伯父,我——”
廖雪急急道:“哎,段彦哲,我有话要和你说,你先出来。”
两个人走出医院,来到一片花坛前面,廖雪背过身:“你在我爸面前就别急着撇清关系了,他现在身体不好,我不想刺激他。”
段彦哲一时无话。
廖雪不想他沉默,可他真的沉默下来,还是气愤:“我爸跟我一样瞎,选谁不好,偏偏都相中你。”
她的话说的如此直白,段彦哲无法回避,正要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段律师!”
段彦哲茫然地望过去,跑来一个人,那面目原来越近,脸白嘴青,竟然是江循。
江循跑到段彦哲面前,手都在颤抖,他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段彦哲,然后长出一口气:“不是你。”
“哦,你客户的儿子?”廖雪跺了跺脚,“不愧是你,生意至上,你走吧!”说着转身就进了医院大楼。
江循抿着嘴点头,脸上有一丝荒唐:“我搞错了,我走了。”
段彦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没怎么。”江循挣动两下。
“没怎么你跑到这儿来?”
江循身形一僵,这才从兜里抓出一张揉皱的报纸,上面登着一则车祸新闻。
段彦哲细看通读,恍然大悟:“你以为这个姓段的人是我?担心我救不回来?”
江循大步向前走:“我搞错了,我回去上课了。”
段彦哲收起报纸,追上他,轻笑了一下:“你怕我挂了啊?”
谁知江循突然站定,脸色异常肃穆:“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
段彦哲真切地感觉到了他的恐慌与无措,沉默了一会儿,点起一根烟,往车子方向走:“来,我送你。”
江循上了车,坐定。
“你从学校跑过来的,翘课了?”
何止翘课,是翘了一场考试。
不过江循没有打算告诉他,而是说:“把报纸还我。”
段彦哲置若罔闻,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看到报纸,可以打电话问我。”
江循侧过头:“我删了和你的通话记录,去你们所里,有个人说是你秘书,她告诉我你在疗养院。”
段彦哲说:“你担心我?”
“……”
“非亲非故的,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段彦哲看着他,突然想到什么,笑了起来,“你很急吧,居然没有问清楚,就跑过来了。”
江循极为难堪,语气生硬:“亲不是,故总算吧。”
“哦,原来你还觉得我算‘故’啊?”段彦哲深吸一口烟,吐出两个眼圈,眯着眼,“什么程度的‘故’啊?应该是很一般的程度,我给你提供一点帮助你都能拒绝,怕我后悔的程度的‘故’,是吧?”
“……”江循暗自咬了一会儿牙齿,忍不住道,“不知道为什么,好几次我想去找丁楠,想到你的话,又觉得我能再坚持活几天。”
“……”段彦哲怔住。
“不过如果你要是突然出事……”江循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头转过去看窗外,“我就一天也不想坚持了。”
即便今天九点才开始考试,同学们也一如既往地早早就出现教室里,背书,做题,不愿背书做题的,就和别人聊天。
江循啃一篇英语阅读,勾了两行句子找答案,突然面前被郑杭塞进一张报纸:“卧槽!你看这啥!”
江循随手掀开报纸:“等我看完这道题……”
他又翻回来,怔怔地盯着那报纸看,一起昨夜发生在市中心的车祸,死者段某,男,二十余岁,驾驶一辆黑色奔驰S400。
段彦哲开的就是这种车。
江循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报纸揉成一团揣进兜里:“我先走了。”
郑杭一头雾水:“哎,我报纸!”
江循嗖地蹿上走廊,心脏已经快跳出嗓子眼,他一边跑一边就感觉呼吸急促地快要上不来气了。
王哲明正往班级门口走,见江循已经背上包要跑:“去哪儿啊?”
江循擦过他跑出几步远,勉强回头,晃来晃去,像是风筝要断线:“我有事,我……得先走了,王老师。”
“要考试了!”
“……我不考了!”
“江循!”王哲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循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蹿走,他不自觉地叹气。
也许舒静瑶的事最早不应该让江循去和她谈,王哲明暗暗想,总觉得这仿佛是一切坏事的开端,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而尽头还远远不知道在哪里。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叶亭宜正抱着一本言情小说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接到了段彦哲的电话。
他在那头显得神采飞扬的:“妈,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叶亭宜放下书,觉得奇怪,好笑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能想起来问咱们家吃什么饭。”
韩翠芬正提了菜回来,直问:“太太,谁来的电话,是彦哲?”
叶亭宜半遮电话:“问咱们吃什么晚饭呢。”
韩翠芬马上举高袋子:“这不是鱼,虾,还有新鲜的百合,他回来,再把那半只酱鸭做了。”
叶亭宜拿开手,故意咳嗽了两下:“粗茶淡饭,不比外面的厨子做得好。”
段彦哲笑得更欢了:“那哪儿能啊,咱们家的饭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我想请人吃个饭都找不着比咱们家做得好的。”
叶亭宜心系那本书,没有觉察出他这话的深层含义,只说:“好好好,我传达给你韩姨,你馋家里的饭了,让她弄的花样多一些。”
挂了电话,叶亭宜才反应过来,想到他今天早上去看了廖衍,晚上肯定是领廖雪回来吃饭,顿时从座位上站起来,往段岳的书房走,一边走一边很喜悦:“哎呀,老段,你儿子开窍了。”
段岳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廖雪,看了一眼表,五点出头,想自己还穿着睡衣不像样,收拾出来衬衣,毛背心。
叶亭宜也整理发型,找出瓶廖雪送的指甲油细细涂上。
两个人六点钟就坐到了电视机前,段岳手持报纸,叶亭宜看电视。
但先来的不是段彦哲,还是段星越和妞妞,段星越看了一眼道:“怎么着装这么整齐,咱家晚上要来人?”
“那是,你弟弟叫廖雪来吃饭。”
段星越心想不可能,但看叶亭宜满面春风,姑且不吭声地往旁边坐下,只说:“挺好,穆童过会儿就来了,她和廖雪也挺有话聊。”
穆童没五分钟就进了家门,一听说,风风火火地就进了厨房。
叶亭宜看着她的背影,很是满意,突然说:“老段,你服不服我,马上我就算完成革命任务,可以专心享受退休生活了。”
段岳嗤之以鼻:“完成革命任务也是我完成,你每次把老二划拉来划拉去,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看他那皮样儿,还是得逮住收拾。”
“行行行,你能,你怎么收拾的?”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呗。”段岳哼哼一笑,“发火的同时也发两张亲情牌,老二,那还是得智取——”
说话间,门锁响动,一家人都伸着脖子往门口看。只听段彦哲低声说了两句什么,然后走进门厅,后面却不是廖雪,跟了一个身高在段彦哲耳朵偏下一点的半大男孩子,还穿了身高中校服。
叶亭宜茫然地看着段岳,段岳也不提智取的后话了,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闹了个乌龙,问道:“彦哲,这是……?”
“爷爷好,奶奶好,叔叔好,我叫江循。”江循赶忙接上话,局促地看了一眼段彦哲。
段星越本来还抓着妞妞,听到他的名字,抬起头看他。
段彦哲正在拉领带,听他开口,觉得可笑,拍了拍他的肩,自然地说:“一个朋友的儿子。”
妞妞没了束缚,朝段彦哲歪歪扭扭地走过去:“叔叔,抱抱!”
叶亭宜看是个高中生,脸上过了臊,赶忙点头:“好好,家里的饭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你一定多吃一点儿。”
韩翠芬果然格外认真地准备了几道菜,江循却只盯着面前的百合夹,段彦哲见状,给他的盘里捞了几只虾。
“我自己夹,没事。”
“嗯,快吃。”段彦哲嘴上这么说,又是一点鱼排送到碗里。
叶亭宜还没见过他这么殷勤地给外人布菜置饭过,忍不住眼神在江循身上留连,道:“江循爸爸是……?我不知道段彦哲还有玩的这么好的朋友。”
江循筷子停了,才要抬头,就听见段彦哲的声音:“大学时候的学长,帮我不少忙,考律师牌的辅导书目还是人家推荐的。”
“这样。”叶亭宜马上就接受了这个说法,“那太感谢你爸爸了,把这儿当自己家,别客气。”
吃了饭,江循坐在那儿,不知道该不该把书本取出来做作业,段彦哲却招手叫他上楼。
江循进到段彦哲的房间里,段彦哲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放在他手里。
“这是我公寓的钥匙,反正离你学校也不算远,你住过来,我接送你上下学,以免丁楠来找你。”
江循说:“不用给你们家的人说一声?”
段彦哲摇摇头:“我怎么说你不要管,你是跟着我,又不是跟着他们。”
江循握着那串钥匙:“我自己也有房子,住你公寓会打扰你。”
“说什么傻话,你回去自己家,我怎么管你,难不成我住过去?”段彦哲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我帮你把房子租了,存到一张卡里,你就算每个月有稳定收入的人,不用担心未来。”
“那我给你房租?”
“我要你那点房租干什么?”段彦哲失笑,笑完,郑重地说,“江循,我觉得你很聪明,也有前途,也许我以后落魄了,还有靠你的地方,到时候你可以百倍千倍的报答我。”
江循怔怔地看着他,然后摇摇头:“你不会落魄的。”
段彦哲笑容放大,伸出手:“那好,当先欠着我,以后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要拒绝我就行,怎么样?”
江循看了一会儿,终于握上去:“好,我答应你。”
段彦哲真是神通广大,很快就把江循的家租出去了,顺便开车把他的东西搬了个一干二净,又给公寓添了点家用零碎,居然弄得也像模像样。
他不开火,隔三差五从家里带一堆菜来,用保鲜盒封好,放在冰箱,就够吃两三天。
段岳和叶亭宜去海南过年,段彦哲乐得耳根清净,更自在了。
他自在,江循也自在,因为段彦哲平时不在家,早出晚归,有时候和江循连个照面都打不上,屋里一天到晚安安静静的,很适合学习。
他不知道有时候白天段彦哲怕吵他,跑办公室打游戏,这天段彦哲激战正酣时,接到了郑若尘的电话:“在哪儿玩呢,最近不见你影子。”
段彦哲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脸中间,歪着脖子,手把键盘敲的噼里啪啦:“我打游戏呢,有事儿说事儿,没事我可挂了。操!就说话这功夫,我们一个队友就挂了。”
郑若尘哈哈大笑:“你怎么从良了,不出来打牌,玩起电脑来了。”
段彦哲眼睛不离屏幕,可惜大势已去,他所在的队伍已经让别的队伍歼灭了,他把键盘一推,往座椅靠背上一靠:“攒局不好控制时间,我得按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