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好讲话,我们换个地方吧。”陈飞瞥了眼四周,方才那出引来不少路人目光。
于是他们另外找了个咖啡厅坐下来,才落坐周宇潮就捉住他的衣襟,冲动的吼道:“你跟小孩说什么不结婚也可以亲跟摸,这是什么话?”
陈飞一脸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好一会才想到,“电视上在演未婚男女睡在一起,我要解释给珉育听呀。”
除了专业方面这人就是少一根筋。周宇潮翻白眼,“没人叫你这样解释,你的智商高,可是情商真的不行,你对小孩讲这些干什么,还有我姊为什么叫你跟着奉嘉仪?”
陈飞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的解释,既然被捉包,他也没办法,只好说了。
“就……就你姊查过珉育的生母,觉得那个女人太烂,不相信她哥就像调查资料上说的清白,就吩咐我近距离跟他接触。”陈飞摇头,“我真心觉得甜甜想太多,这男人过的日子比我还无趣,我有时还会上网打Game,他不是上班,就是照顾小孩,完全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原本生活应该要过得不错,但帮他妹还清债务后一贫如洗,就算要找对象也因为……”
他偷看周宇潮一眼,才犹豫的说出口,“好像因为你之前给他的打击太大,他有点……反正失恋后他还是忘不了你,后来你肯跟他复合,他打电话跟我说时,听得出语气很高兴。”
听到最后的结语,周宇潮心缩了一缩,所有的问题全都有了答案,只剩一个——
“你不缺钱,所以一百万不是给你的。”周宇潮内心发凉,惊觉自己也许犯了大错。
飞哥年纪轻轻就已经跑到美国矽谷创业,资产应该不下于自己的姊姊,所以绝不可能跟奉嘉仪拿一百万。
那奉嘉仪拿一百万是要……
“奉嘉仪没跟你说过吗?他已经很久没联络的妈妈要他拿出一百万,要不然要跟他 争夺珉育的抚养权,总之,就是他妈的老公生意失败,资金缺口很大,所以想拿珉育去跟富商换点教育费,我本来是想借他,可是他没开口。”
得知了事实,周宇潮冷汗直流,浑身发冷,像桶大冰水倒在自己的头上,他抱起了懵懂的珉育,头也不回的往停车场跑,连声再见都来不及说。
为什么马为堂叫他直接问冯剑尧一百万花去哪里,他却没问?只顾着一径的钻牛角尖,把以前的经验全都复制在奉嘉仪身上,他怎么会认为媛媛骗他,奉嘉仪就会?
为什么他不肯给他一点点信任?
没有信任基础的关系,随时都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崩毁。
周宇潮心急如焚的赶回家,一进门后他心凉了,屋里没有人。
他冲了出去,冲到门口,这才发现阳台有个阴影,他走到窗前,奉嘉仪倚着护栏,脸上没有血色,连唇都是白的,风吹拂着他的短发,若不是护栏做得很高,无法让人跨过,他真的以为奉嘉仪想要跳下去。
“嘉、嘉仪?”他语气激颤。
奉嘉仪慢慢的转头看他,喃喃的说:“你说得很对,你可以给珉育好的教育、好的生活环境,而且可以杜绝很多勒索的麻烦,这些我都做不到。”
他声音很轻、语气很凉,搭配着无神的双眸,周宇潮明白自己伤了他,伤得很深,才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提到勒索,周宇潮喉结滑动,声音哽在喉咙,这些在奉嘉仪心里不知放了多久的担忧,他一点都不知晓,还误会他。
“我知道你那一百万是汇给了你妈,她用珉育勒索你,对不对?”
奉嘉仪将脸转向阳台外,天空那么蓝,他却困在这里,爱,没有着落,恨,又没有必要。
他怎么能对一个异性恋要求他爱上同性的自己?
“我们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会变成这样?”
奉嘉仪因他的话而转头,周宇潮看到他脖子上青红的痕迹,有些泛着瘀血,他的手腕也有一样的痕迹,顿时后悔万分。
只要一点点的信任,就能避开这些错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给不起信任?
这是他的错,就是这些错深深伤害了奉嘉仪,他拿奉嘉仪跟以前他每任交往的人相比较,总是得出错误的结论。
珉育的身世,他没有给奉嘉仪机会解释,因为他不信任他。
一百万的事,他没有问奉嘉仪,因为他同样不信任他。
飞飞叔的事,奉嘉仪有说过是朋友,他还是没有信。
激情热烈的亲吻、身体的原始反应,这些只是爱的一部分,但是要在一起长久,还是要有深深的信任与坚定的感情,是自己搞砸了这一切。
“嘉仪,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误会了一切——”
一抹苦笑出现在奉嘉仪脸上,他淡淡的说:“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怎么会以为跟一个异性恋会有长远的关系?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不!不是这样的。”
“你一开始爱上的也是嘉媛,并不是我。”
“我承认我那一夜对嘉媛一见钟情,但是我跟你在一起和媛媛的事没有关系。”
“如果那一夜不是嘉媛,是我的话,你会不会掉头离开?”
会,绝对会,他那时对男人完全没有兴趣,即便是后来,若不是奉嘉仪打动了他,他说不定就不会跟他有所交集。
两人燃起的火花与爱意,大部分都是奉嘉仪所奉献,他小心的维持,温柔的、细心的呵护着这段恋情,但他却浑然不知,是他太自以为是,也是他太习以为常。
爱情,不是单方给予,而是双方交流。
花花公子的他,从不明白爱需要如此细心的维护跟维持,他像感冒患者消耗卫生纸般消耗着奉嘉仪对他深深的爱,把这份坚定纯洁的爱,当成了往常那些用过就丢的一夜情。
而昨夜,他把奉嘉仪对他的爱给毁灭了。
周宇潮懊恼、悔恨,却无计可施,奉嘉仪的眼神空白得让他害怕,他放下了珉育,示意他往前去找奉嘉仪。
他知道奉嘉仪对珉育投注的感情有多深,他为了珉育被勒索,也为了珉育的未来,有想要把他交给他的念头,这就证明他有多爱珉育。
因为只有爱到深处,才会甘愿放弃。
“爸比?”
珉育发觉情况有点不对,拿了一瓶小多多,比平常更撒娇的用手磨着奉嘉仪的裤子,爸比看起来痛痛的样子,妈咪说得对,爸比因为痛痛,所以今天才不跟他们出去玩,但喝了这个,痛痛就会飞走一大半。
“爸比这给你喝,爸比不舒服,喝了这个就会开心,这是妈咪跟珉育买的哦。”
空洞的眼神忽然恢复些神采,但眼里也积聚了大量的泪水,奉嘉仪弯下腰,搂抱着珉育,他接过多多,却在喝了一口后哭得哽咽。
“爸比,多多不好喝吗?还是你哪里痛痛?”珉育见了他的眼泪,着急了。
“很好喝,爸比不痛了。”他说不痛,却脚软的坐倒在地。
周宇潮快步的跨上了阳台,搂着奉嘉仪的腰,把他抱回房间,那瓶多多洒在阳台上,蜿蜒成河。
珉育也害怕起来,爸比好像很痛的样子。“爸比怎么了?”他迈着小短腿努力要跟上去。
周宇潮把门关起来,不让珉育进去。“珉育在外面,妈咪帮爸比看看那里痛。”
“不,不要——”
奉嘉仪不让他脱衣服,他低声劝道:“我发誓不会再对你动手动脚,让我看一下你伤得多严重,我昨晚根本就是疯了,或是你要出去看诊?”
出去外头看诊,就必须让人检查这些伤痕,奉嘉仪抖了一下,自然不愿,他疲累不堪,也没力气再阻止,终于让周宇潮撩起了衣服,雪白的肌肤上有青青紫紫的痕迹,还夹杂了一些血痕,周宇潮恨不得打自己几拳,惩罚自己的禽兽,他扳开他的双臀查看,里面出了点血,他去拿了家庭医药箱,轻柔的帮他涂着药。
“不用涂里面,我自己抹……”
“让我抹,我会很轻,不会弄疼你的。”
奉嘉仪有点挣扎,但他整个人困倦没有力气,只能任由周宇潮行事。
周宇潮力道放得很轻,一点也不疼,抹好药后,他帮他整理了一下衣物,并且拿来了消炎止痛的药物,要他服下。
他无力抗拒的服下,然后昏睡过去,醒过来的时候,珉育窝在他的身边,睁大眼睛,他紧紧的揪住他的衣服,像怕他消失不见。
见爸比醒了,他整个人贴到他胸口,小手紧紧抱住奉嘉仪,“爸比?对不起,珉育在世界上最喜欢的是爸比,不是妈咪,你……你不要生病,不要不舒服!”
奉嘉仪很想笑,痛微微的止了,不适却如浪热潮来袭,他再度昏睡,发了很猛烈的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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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嘉仪再度醒来时,珉育睡在他的身边,周宇潮满脸胡碴,闭着眼,坐在床边椅上,眼眶下面都是黑眼圈,他动了一下,周宇潮马上醒了过来,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烧好像退了,你肚子饿吗?我帮你买点早餐。”
“不用,珉育要去保姆家……”他挣扎的起身,却被周宇潮按回床上。
“我送他去,你再休息一下。”
周宇潮做好了所有事,回来时手里提了一袋粥,他帮奉嘉仪吹凉,一匙匙的喂进他的嘴里,他的温柔他难以消受,吃了几口后就吃不下了。
他再次高烧,周宇潮为他擦汗,他却不住喊冷,蜷缩着身子,周宇潮上床紧紧的抱住他。
“我抱住你,不会冷的,你好好睡。”他声音低哑,几乎像要哭出来的小声喃道:“对不起,嘉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小声的忏悔像是无始无终的梵唱般不断的重复,里面有担忧、后悔与深怕来不及的惊慌。
奉嘉仪听着渐渐又沉入睡眠,醒过来时,他浑身酸痛,然后发现周宇潮像怕压着他般缩在角落,他那高大的身材这样睡,起床铁定腰酸背痛。
他原本该心冷的、该放弃的,但是周宇潮憔悴的脸色、就算睡着也拧着眉的苦闷神情,让他想要伸出手摸摸他的脸,吻吻他的脸颊,在这个静谧的空间容不下。
他伸出手,抚着周宇潮的黑眼圈,周宇潮慢慢的睁开眼睛,与他对视着。
“对不起,嘉仪,我误会太多事,真是个白痴加疯子,你可以讨厌我、不要我,但是为了珉育好,你留在我身边,好吗?好吗?”周宇潮的声音充满了悔恨与真挚,眼眸里满是对自己行为的痛恨,祈求着原谅。
奉嘉仪没说话,短短一天剧烈的变化令他无措,现在还没办法做出选择。
周宇潮握住他的手,他的大掌有力而坚定,语气却颤抖而没有把握,他何曾看过这么没有把握的周宇潮?这样的他让人心怜。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要说我爱你,比你想得更在乎你,所以才让我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当然这不是我犯错的好理由。”
周宇潮坦然承认自己的过错。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奉嘉仪这样品格好的人,老实说,其实是他配不上奉嘉仪。
“我承认以前的我是个花花公子,那些围绕在我身边的女人也不是什么很好的女生,我过去的经历太不堪,所以我只会用往常的低标准去判断别人,你……你太高尚了,所以我我猜不出你在想什么,只好用往常的方式判断你。”他后悔的道。
“我知道我错得太离谱,也知道我领悟得太晚,但请你让我有补救的余地!”他几乎是恳求的说,只要能换到挽回的机会,要他多卑微都行,“嘉仪,我思想低劣,我被害妄想,我下流得配不上你,但我还是想要拥有你,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会珍惜你、相信你,别离开我——我是个白痴,我恨不得那些伤口在我自己身上,我怎么会那么白痴加智障……”
以前马为堂光是嘲笑他脑子里装厨余,就让他气得跳起来,现在他自己承认,他不只脑袋装厨余,根本就是没有脑。
悔恨的泪水顺着周宇潮的颊边流下,真情流露,这一刻,在奉嘉仪眼前的不是只会花言巧语的花花公子周宇潮,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富二代周宇潮,而是一个犯了大错,着急的想要挽回的普通男人。
“让我照顾你,直到你不要我为止,好吗?好吗?”
他的泪水烧烫着奉嘉仪的心,他卑微的道歉话语让奉嘉仪心痛,当他身边有半数以上的人都想要奉承他的时候,周宇潮却对自己这么的低声下气,恳求的只是在他不要他之前的短暂陪伴。
奉嘉仪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要回答什么,但是他反手握紧了周宇潮的手,周宇潮眼里的泪水更汹涌了,他轻柔的抱紧他的肩膀。
“谢谢你,嘉仪,我是个白痴,谢谢你愿意原谅我这个白痴。”
微暗的灯光下,是紧紧相依的两个身影。
第七章
“妈咪,饭饭好难吃。”
珉育鼓着脸抱怨,他桌上的儿童餐具装满了黑黑的东西,而他的抱怨让周宇潮脸上掉满了黑线,他用汤匙挖了一口,放进嘴里,嘴里的滋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让他立刻吐了出来,这不只是难吃,简直是难吃到爆,这什么鬼东西,他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而更惨的是,这么难吃的东西,是他自己做的。
“妈咪不会煮饭,好难吃,爸比煮的才好吃。”
“爸比加班,所以妈咪才煮给珉育吃。”
“我要吃爸比煮的,不要吃妈咪煮的,还是爸比比较好,虽然爸比会打珉育屁屁,可是爸比懂得比妈咪多,煮菜也比妈咪好吃,妈咪什么都不会,妈咪笨笨,爸比聪明。”
这小鬼是怎样——被珉育嫌到一无是处,又看到眼前颜色很怪的炒饭,周宇潮脸黑了一大半。
炒饭,不就是把饭放下去炒,再加个蛋吗?这不难,但为什么他炒起来像黑炭?!
开门声响起,珉育如蒙大赦,赶紧跑到门口迎接今天加班的奉嘉仪,一边告状,“爸比,妈咪煮饭好难吃,我不吃妈咪煮的饭,要吃爸比煮的。”
奉嘉仪走到餐桌旁,一看到盘里黑黑的东西,再闻了闻室内的油烟味,他抚额问道:“这是什么?”
周宇潮脸红的回答,“呃……炒饭。”
奉嘉仪一脸惊吓的表情,“这是炒饭?”
他摇头,进厨房围上了围裙,因为最近油品老是出问题,所以奉嘉仪还满常在家煮饭给珉育吃的,他十分熟练的热了油,爆香,放下冷冻蔬菜跟肉片,然后把之前冰冻的白饭放入,用锅铲慢慢的将饭铲平,均匀的受热后,打了个蛋,加上调味料就可以上桌了。
珉育举着汤匙,大口大口地吃,小大人般的对着周宇潮教训道:“这个才是炒饭,妈咪的不是炒饭,是炒炭,妈咪太笨了——”
周宇潮很想骂脏话,自己做得要死要活,结果这小子竟然嫌弃成这副德性,而奉嘉仪噗嗤笑出来,也端给了他一碗,他吃了几口,味道很好,他忍不住吹捧起来,“哇,好像五星级主厨做的哦。”
“爸比炒饭好吃,比五星级主厨好吃。”
靠,这个他私心认的儿子比他更会逢迎谄媚,一下就把奉嘉仪的眼光给占据了。见奉嘉仪笑开,周宇潮忍不住坐得更近一点,一副自己很悲惨、很失落,想在角落画圈圈的阴暗表情。
“爸比,我的心受伤了,被儿子给刺得千疮百孔,爸比,不要大小眼,要疼一下可怜的妈咪。”
“妈咪羞羞脸,不可以靠爸比那么近,爸比是珉育的。”
大概是上次弄伤奉嘉仪后,奉嘉仪发了几天的高烧,那些天吓坏了珉育,他最近黏奉嘉仪黏得很紧,现在他就跳下椅子,推开周宇潮。
“爸比是大家的。”
“不是,爸比是珉育的。”珉育很坚持。
“爸比也是妈咪的。”周宇潮也很坚持。
“不是、不是,爸比是珉育的。”珉育大叫。
眼看两个人就要斗起来,奉嘉仪冷眼看了他一眼,碗在桌上微微发出声音,“吃饭,吵什么?”
珉育马上跑回来坐好,顺便诽谤周宇潮,“好,爸比,珉育吃饭,会吃很多,妈咪不吃饭,坏坏,那个炒炭给妈咪吃,爸比说不能浪费食物。”
这家伙竟然在奉嘉仪面前抹黑他,这种黑化的个性,到底是学谁的?
周宇潮怒气郁结在心,神情幽怨,活像弃妇的看着那对父子和乐融融的吃饭。
吃完饭后,奉嘉仪带着珉育去洗澡,珉育好像觉得自己胜利了,非常高兴,他洗完后,看到失落的周宇潮,忍不住爬到他的身上,善心大发的安慰他道:“妈咪不要伤心,爸比也可以帮妈咪洗澡,只有今天哦,珉育会乖乖在外面看图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