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长什么样?”风盏问。
“六只黑的,一只白的,”千重川把那只白的往碗边推了推:“长得挺丑。”
狗不丑,千重川只是随口一说,风盏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那双白茫茫的瞳孔不知道在看哪里,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他仔细地听着,打在地上的,打在屋檐上的,打在草上和树叶上的,它们发出的声音都是不同的。
狗崽子们吃饱了,又开始叫,小白狗叫的最响,千重川捏着那只小白狗的嘴不让它出声,小白狗哼哼唧唧地乱扑腾。
雨下的越来越大,千重川心想,今天不能再出门了,菜地里的菜不知道怎么样了。
风盏听着雨声,心里的事情压的越来越重,他直到后半夜才睡过去,可是也没睡多久,他被狗叫声吵醒了。
不像白天奶声奶气地张着嘴闹人,这会小野狗叫的很凄惨,风盏瞬间就清醒了,摸了摸身边,是空的,千重川不知道去哪里了。
风盏突然闻到了一点血腥味。
他摸索着下了床,往门边走,走到桌边的时候,他突然抓起碗狠狠磕了一下,拿着碎片朝着血腥味的来源冲了过去。
他估算的偏差了一点,对方不高,他没有划到脖子,划到了脸,对方的血喷了出来,很臭。
很熟悉的臭味。
只愣了一下神,风盏就被对方狠狠推在了桌边,尖锐的桌角磕在他还没长好的伤口上,他仰着头长啸一声,一只手慢慢变成了龙爪,耳朵尖的蓝色一直往下晕染,只差那么一点,他的爪就要撕破对方的皮肉。
可是他的眼睛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疼痛,疼的他整个人一动也不敢动,对方仿佛早就料到,阴阳怪气地笑着说:“疼吗?不想疼死就老实点。”
风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眼睛里流出了血,僵持了好一会,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对方探了探他的呼吸,确认他没死,就哼笑了一声掏出绳子捆着他的手,拖拽一个什么牲畜一样,要把他拉走。
门突然开了,一道惊雷炸响,他转头去看,一个短发男子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雷一个接着一个,照的屋里恍如白日,他很清楚地看见了短发男子脸上沾的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掐着脖子拖了过去。
对方掐的他很紧很紧,两个人离的太近了,对方身上那种阴森森的气场压的他大气都不敢喘。
千重川看着他,低声说:“我不管是谁派你来的……”
千重川这么说着,猛地把手掏进他的胸口,抓着一颗血淋淋的,还在跳动的心脏,活生生拽了出来,递给对方看。
“希望你们能收敛一点。”
第三章
风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昨夜的雨清晨就停了,这会正是晚霞漫天,千重川坐在床边,低着头逗弄怀里抱着的小白狗。
风盏眼睛很疼,他强忍着坐起来,下意识地往身边摸了摸。
“在这呢,”千重川出了声:“饿不饿?”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风盏哑着嗓子开口。
“听见外面有个女人在哭,”千重川说:“我出门去看,声音越来越远,我跟着走了一会,突然觉得不对,又回来了,看见你已经躺在地上了,你怎么了?”
“他呢?”风盏问。
千重川很疑惑地说:“谁?”
风盏没有回答了,他还是不想让千重川知道太多,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风盏听见小白狗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他刚要伸手去摸,千重川就抱着狗站起来去做饭了。
风盏看不见,不知道小白狗脖子上有道伤,昨晚他闻到的血腥味就是狗的,那魔物进来以后小白狗就醒了,被他拿尖尖的爪子在脖子上抓了一下,如果不是风盏醒的及时,可能小白狗这会已经死了。
风盏的眼睛还是隐隐作痛,头也疼,千重川端来了饭菜给他吃,他有点吃不下去。
他总闻到一股臭味。
他不知道昨天方镀抓出来的那颗心脏就被吊在屋檐下,拿一根粗糙的麻绳拴着。
魔物的心脏很大,流着绿色的汁液,这会已经风干了,在那里挂着,像一个警告。千重川抬头看了看,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
风盏吃不下去,但没有浪费粮食,把他的那份勉强吃完,就摸索着回床边坐好,那只狐火恢复的差不多了,在他脚下打转,风盏弯下腰摸了摸,试探着把它抱在怀里。
“狐火是鬼变的,”千重川突然说:“你知道吗?”
“……真的假的?”风盏不太相信。
“最开始——”千重川慢慢地讲给他听:“混沌一片,三界不分,人死了变成鬼,还和人在一起,但是后来土地慢慢沉下去,有了两界,色界与无色界。”
“别骗人了……”风盏觉得千重川好像在给自己讲故事,但还是问:“然后呢?”
“人与神归去色界与无色界,鬼无处可去,但说是无处可去,也总要有个去处,鬼躲在暗处,心里的念想散不掉,就生了狐火,狐火就是从坟地里钻出来的,一直到有了欲界,鬼才有了去处,但是这些鬼变的狐火就一直留在人间了。”
风盏显然没有信,但还是觉得很有意思,他和千重川说:“谁给你讲的?”
“我亲眼看的,不行吗?”千重川从他手里接过那只狐火,又看了看它已经愈合的差不多的伤口:“明天就可以把它送走了。”
他把狐火放在地上,伸手拍了拍风盏的肩膀:“衣服脱了。”
风盏觉得有点别扭,抿着嘴脱了自己的衣服,昨天在桌角上狠撞了一下,他后面的伤口又裂开了,千重川皱着眉头看了看:“好的太慢了。”
他对风盏,和对一只狐火没什么不一样,很随意地把他按在床上,拿干净的布擦干净伤口,他想了想:“等一会忍着点疼。”
说完就转身走了,过了好一会才回来,风盏看不见,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浇在自己的伤口上。
他愣了一下,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火烧着一样痛,他发着抖忍耐,却觉得越来越疼,就在他忍不住叫出声来的前一秒,千重川把左手塞进他的嘴里,让风盏咬着自己的虎口,拇指和食指捏着风盏光滑的脸。
他的右手握着一个小小的玉静瓶,里面装的是露水,仔细地往风盏的伤口上倒,风盏咬着他的手,光裸的背疼的不住地抖,这会才看出来一点少年的样子,千重川心想,他毕竟还没长大。
过了好一会,风盏疼的脱了力,虚弱地趴在床上,千重川也把自己的手从他嘴里拿了出来,那上面已经被咬出了一圈带血的牙印。
“牙还挺尖的,”千重川又拿拇指压着他的牙齿让他微微张开嘴,稍微凑近了看:“龙化了形都这样吗?”
风盏疼的冷汗直流,一双好看的眼睛茫茫然地半睁着:“你拿什么东西倒在我背上了?”
“露水,玉净瓶里的露水,”千重川放开了他:“伤口里应该是沾了脏东西,拿露水冲一冲就好了。”
风盏嗯了一声,虚弱地趴在床上喘气,千重川摸小野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似乎是在安抚:“疼这一次就好了,趴一会吧,什么时候不疼了和我说,我再帮你包一下。”
“……我咬坏你了吗?”风盏小声问。
“没有。”千重川去给小奶狗喂食了,他总是一刻都不得闲,小奶狗们挤在一起蹭他,千重川心不在焉地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等小狗们安静地吃食了,才站起来出了门。
他直奔蛇坑去了。
这会晚霞很美,千重川站在蛇坑边抬头看了一会,才慢慢地蹲了下去,低头看里面躺着的女人。
那女人长得很美,美得很明显不是人,妖气很重,千重川并没有多么怜香惜玉,他随手拿了块石头砸下去,把她砸醒了。
她刚醒过来就看见身边近在咫尺的一具尸体,是昨天和她一起来的同伴,对方显然死不瞑目,到现在都没有闭上眼睛,心脏处一个大洞,她知道是被上面这个短发男人活生生拿手抓出来的。
所以她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任凭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注视着自己,也一直洗脑自己那些爬来爬去的蛇不存在,可是沉默的越久,她越觉得崩溃。
“谁派你们来的?”千重川开口了:“说实话。”
第四章
美貌的不像话的女妖发现千重川对自己铁石心肠,她有些慌了,抬头看他,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含了泪,刚要说什么,就被千重川打断了。
“不要浪费时间了,”千重川很冷漠:“我对女的没兴趣,更何况一个妖怪。”
“……”她僵了一下,拿不准该说什么,千重川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纸包,他往女妖旁边的尸体上撒了一点点纸包里的粉末。
只那么一点点,那些蛇就躁动不安地扑上去咬,女妖吓的支着胳膊往角落里躲,千重川慢慢地把纸包又叠好了。
“还不说吗?”他轻声问。
女妖喉咙里发出一点古怪的气音,她很害怕,千重川不耐烦地又拿出了纸包,她尖叫着说:“是魔罗,是他叫我们来的!”
“来做什么?”千重川看着她,坑真的很深,女妖也从下往上看,只能看见他阴气森森的一张脸晦暗不明,女妖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她身边满是蛇的嘶声,还有尖牙咬在皮肉上的声音,听得她快要窒息了,千重川刚问出口,她就发着抖回答:“他让我们把风盏带走……”
千重川漫不经心地问:“风盏怎么得罪他了?”
“风盏是祭品,”她的手抓着一块石头,紧紧攥着,缓解自己的紧张:“是要被拿去献给鬼王的。”
千重川沉默了一会,古怪地笑着说:“祭品?是扒光了衣服丢到床上掰开腿,一晚上就被鬼王折磨死的那种祭品?那种祭品遍地都是,也值得大费周章地来抓他?”
“不是那种——不只是那种,”女妖说:“鬼王想要他很久了,他的眼睛据说可以看得到来世和时运,鬼王也许是想知道自己……知道自己的以后会如何。”
“他瞎了,”千重川说:“你们不知道吗?”
“那是他自己弄瞎的,他肯定有办法恢复,”女妖急着解释:“当时——”
“好了,别说了,”千重川觉得索然无味,他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纸包,把里面的粉末一股脑地倒了下去,女妖吓得尖叫,千重川没听见一样:“你们差点杀了我的狗,还伤了我的龙,就算是扯平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了块大石头压在坑上,把女妖的叫声闷在了里面,打了水仔仔细细地洗手,才回了房间,去看他的狗和龙。
狗吃饱了,被龙抱在怀里安抚,风盏茫茫然地不知道在看哪里,听见他回来了站起来朝他走过来,一不小心踢到了凳子,差点摔倒,千重川下意识地扶了他一下,两个人挨得很近,千重川这才看清,风盏白茫茫的瞳孔处有一条很细很细的红线。
“眼睛还疼吗?”千重川说:“昨晚流血了。”
“不疼了。”风盏摸索着坐在长凳上,?div align="center">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忱锉ё诺哪侵缓谏男」坊乖诮小?br /> 千重川想着刚才的“祭品”,他仔细地打量风盏,毫无疑问,这是个外表出色的少年,一双眼睛尤其出挑,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但是风盏不常笑,他总是微微抿着嘴唇。
“怎么了?”风盏茫然地抬头。
千重川伸手轻轻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昨晚你说梦话了,知道吗?”
风盏有些紧张,千重川沉默了好一会,风盏忍不住问他:“我说什么了?”
“你说,”千重川微微凑近了他:“‘千重川,把狗抱走。’”
“……别胡说了。”风盏不太自在地把头扭过去,不知道怎么,有点脸红了,可千重川没有松手,他的拇指在少年的唇上摸了摸,轻轻笑了一下。
“我没有胡说,”他低声说:“我看你是被狗给缠烦了。”
风盏抿着嘴想把头扭开,柔软的皮肤贴着千重川的手,他闻到了千重川身上的味道,是很清新的雨水和青草味。
千重川终于松了手,逗弄一只小狗崽一样,又摸了摸风盏的头发,他拉着风盏站起来:“你不是想吃肉吗?出去吃吧。”
风盏跟着他走了,因为眼睛看不见,他只好紧紧抓着千重川的手。
夕阳已经半落。
风盏跟着他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了一片阴凉处,千重川让他坐在地上等,自己转身走了。
风盏摸索着坐在地上,草地上还有露水,他没当一回事,把沾了露水的手伸到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觉得和刚才千重川身上的味道差不多。
千重川似乎没走多远,风盏听到他的脚步声了,他把呼吸放的很轻,似乎站在原地等着什么,过了好一会,风盏听见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扑在草丛上,没过多久,千重川就走过来,拿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他脸上蹭了一下。
“……什么东西?”风盏紧张地问。
“兔子,”千重川攥着兔子的灰耳朵:“大晚上的,只有这个,你拿着,我去捡点树枝,把它烤了吃吧。”
风盏抱着兔子,啊了一声:“别吃了吧?”
那兔子一个劲地挣扎,风盏下意识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千重川看着风盏的手,笑着说:“不吃兔子吃什么?不是你要吃肉的吗。”
风盏不吃兔子,是觉得它毛茸茸的,挺可爱,但是这个理由当然不能说出口,他找了个借口:“我觉得兔子肉不好吃。”
“谁说的?”千重川在他身边坐下了:“我刚来的时候,最喜欢抓兔子吃,烤的油汪汪的,非常好吃。”
风盏有点想流口水了,但是他摸着手里的兔子,故意不去想肉的滋味,转移话题似的问千重川:“你为什么来这里?”
千重川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擦黑了,他过了会儿才回答:“因为只想一个人过。”
风盏啊了一声,他觉得有些尴尬,可千重川接着说:“其实也不算一个人,我一直都在捡东西养,以前还养过一只蛟,不过它没有化形,你是第一只化了形的。”
“……我又不是你捡的狗,”风盏别别扭扭地说:“你这么说好奇怪。”
“是吗?”千重川捏着兔子的耳朵,把它抓在半空:“好吧,你不是我捡的狗,你是我捡的龙,到底吃不吃兔子?”
那晚风盏还是没吃到肉,千重川只好摘了点野果给他吃,他对自己捡回来的东西一向有耐心,那条蛟在一个雨夜不知发了什么疯横冲直撞,差点毁了大半个寺庙,千重川也没有把它怎么样,还很好脾气地安抚它,更何况风盏比那条蛟要省心的多。
两个人在外面待到很晚,风盏低着头吃果子,夜风柔柔地吹,耳边都是小虫子的叫声,也许是气氛太好。也许是心里的惶恐不安太多,风盏忍不住开口说:“在家里的时候,没吃过这种果子。”
“在家里吃什么?”千重川躺在草地上,随口问他。
“……吃的太多了,”风盏又有点流口水,他赶紧咬了一口手里的酸果子,嚼了一会,他小声说:“有点想家了。”
这样半大的少年示弱,千重川是看不得的,他支着胳膊坐起来,凑近了去看风盏:“要哭鼻子了?”
风盏切了一声,没再说话,他知道千重川在逗自己,他突然对千重川的身世产生了一点好奇心,可是他自己还有这么多的事瞒着千重川。
果子吃了一半,风盏没再吃了,握在手里,他拿不准要不要对千重川说说自己的事情,一开始是觉得两个人只是两尾浮萍,聚在一起,总会散开,可是也许是在黑暗里困的太久,这会他又有一种冲动,他想和千重川说点什么。
“我在家里的时候,家人对我很好,”他开了口:“我是最小的,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你是不是总欺负他们?”千重川很有经验似的:“他们敢怒不敢言,肯定会偷着教训你。”
“猜对一半吧,”风盏说:“我小时候确实很调皮,但是他们都很大度,对我很好,没有偷着教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