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里,骆珩双手交叠在脑后,躺靠在床上,难以平静。
往昔的画面在脑海里一帧一帧地在脑海中放映。他第一次触碰麦克风,站上舞台,第一次开了一场属于自己的演唱会……
这一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清晰地仿佛就在昨天。
真的……舍得放弃吗?
一辈子在这个小酒吧里,当一个不起眼的调酒师。活着浑浑噩噩的生活,一辈子庸庸碌碌。
骆珩缓缓攥紧了拳。
一阵夜风略过,惊起枝头寒鸦。骆珩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翻身下床,轻轻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那个跟了他半个月的小伙子,在沙发里窝成一团,像一只猫。他眉头浅浅地皱着,抱着双臂,沙发垫不知不觉掉落在地上。
骆珩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回到自己屋,从床箱里翻出一床被,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
沙发上的人儿好像一下子暖和了,头不由自主地在被子里蹭了蹭,“骆珩……”
后者将要离开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转回身,发现程弯并没有睁眼,而是兀自呢喃着什么,像是在说梦话。
鬼使神差的,骆珩竟然矮下身子,想要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程弯嘴里含糊不清,“你今年,才三十岁……还有大把的年华,值得珍惜……”
骆珩的身体霎时间僵直,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深眠中的人儿。
三十岁,人生正当年。
良久,骆珩终于转过了身。
只是他没看到的是,在他的背后,本应熟睡中的人,唇角微勾,挂上了得逞似的微笑。
第26章 生如夏花(三)
第二天一大早,程弯从沙发上醒来。自从跟大佬讲出心声后,他心情舒畅,睡得特香。
程弯把被子叠了叠,抱到了骆珩的屋子里放好,四下张望,发现骆珩正在厨房做饭。
程弯垫着脚探头探脑地来到厨房,活像个小馋猫。
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发现了。骆珩头都没抬:“起来啦?”
程弯:“刚醒。”
骆珩:“你要洗漱的话,洗脸盆左手边柜子里,有一次性牙膏牙刷,你先凑合用一下吧。”
程弯:“ok”
想不到骆珩看起来糙汉子,实际上还挺细心的。
程弯进去洗漱间,结果又是小小吃了一惊。瓷白的手盆光洁如新,都能照出人影来。置物架上,牙刷牙膏洗面奶,整整齐齐地站了一排。
大佬这是有洁癖加强迫症吧……
程弯小心翼翼地刷牙洗脸,生怕一不小心蹭脏了啥。用温水抹了几把脸,程弯看了看墙上两条毛巾,把头从门缝里探了出去,“珩哥,我拿哪个擦脸啊?”
骆珩短暂地回想了一下,发现家里似乎没有新毛巾:“你……自然风干吧。”
程弯:“……”为啥你说出这话还一脸理所当然的语气。
程弯足足在卫生间站了十分钟,才好意思出来。不是他不想拿手纸擦,而是怕太湿,手纸粘脸上还得往下抠。
厨房里,骆珩正在切蔬菜。
这是他半年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做早饭。往常也就是啃几口面包,或者泡一袋方便面,对付着得过且过。
今儿他难得开窍,觉得人不能太颓,应该做出点儿什么改变。老祖宗说的好,民以食为天。如果连最基本的吃都不热爱,那日子还过什么劲儿。
程弯斜靠在厨房门上,看着骆珩切。胡萝卜被切成丁,放在干净的白瓷碗里。
切完胡萝卜切洋葱。刚开始切得还挺细致,越到后面越不行了。辣眼睛,辣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骆珩下意识地想用手擦眼睛,结果被边上看着的程弯一把攥住。
“别动别动,千万别用手碰。”程弯看着骆珩眼睛红红的,明明难受还不能动的样儿,莫名觉得好笑。
他把手在水龙头下沾湿,轻轻抹了抹骆珩的眼睛。骆珩下意识想躲。程弯此时就像个幼儿园老师一样:“别动,要乖哦~”
骆珩:“……”
程弯给他洗完眼睛之后,又小心地吹了吹。
“好点儿了吗?”
骆珩试着眨了眨眼:“……还行。”
“待会儿就好了。”程弯一本正经地数落他:“切洋葱时千万不能用手碰眼睛,否则汁水会蜇到眼睛,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骆珩不声不响地听着教导员训话。
程弯接着又把菜单放进凉水里泡,把已经切开的两瓣洋葱也在水笼头下面冲了冲。
“这样就不会辣眼睛啦。”
接着把家伙什儿从水里捞起来,直接自己上手。
“嗒嗒嗒嗒”,刀刃与菜板擦出来的声音,整齐而均匀。
骆珩失笑:“想不到你还挺有经验的。”
程弯:“嗐,其实也没什么,以前总看我妈做,看着看着就会了。”
骆珩:“那你现在怎么不回家看你母亲呢?”
程弯手上动作一顿,刀刃在菜板上划出一道细小的痕:“这个……一言难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完任务,爸妈应该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吧……
看着程弯脸上黯然的神色,骆珩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抱歉。”
程弯笑了:“没事儿,跟你没关系。”
把切好的胡萝卜洋葱黄瓜扔到已经煲好的白粥里,再开大火,加盐。不一会儿,香气扑鼻的蔬菜粥便被端上了饭桌。
骆珩又用平底锅煎鸡蛋,白白的蛋清包裹着金灿灿的蛋黄,一看就有食欲,引得人食指大动。
程弯那匙舀了一口粥,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好吃!”
骆珩不得不提醒:“慢点,小心烫。”
本来是骆珩做的早饭,却让程弯风卷残云干掉了大部分。骆珩道也不跟他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吃。
别说,看他吃这么香,还真挺有成就感的。
吃完了早饭,程弯主动承担了收拾桌子洗碗的工作。骆珩看了看时间,七点四十,该上班了。
他穿上外套,把家里钥匙揣兜:“我走了,你一会儿走时记得检查一下水电煤气。”
程弯用粘满了泡泡的手比划了个ok的手势。
骆珩放心地走了。
下楼梯的时候,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又浮现出了程弯给他洗眼睛切洋葱时的场景。
忽然蹦出来个词儿:贤内助。
骆珩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来到酒吧,像往常一样进到吧台里。可周围人的眼光,看他可不一样了。
一个伙计凑过来:“哥们儿行啊,深藏不露啊!”
骆珩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昨天晚上唱歌解围的事。
骆珩不想太张扬:“没什么,以前练过一点儿。”
伙计:“就你这水平,要我说啊,没比那些歌星差哪儿去啊。”
骆珩:“没,差远了,上不了台面。”
“你看看你,谦虚”,伙计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以后你在我心里,是这个!”
骆珩莞尔。
伙计拍了拍肩膀,忙去了。
陆陆续续有员工上班,看见骆珩,态度都跟以前大不同。有些来酒吧的客人,甚至想跟骆珩自拍,要签名。
骆珩拗不过他们,随手扯了张纸签上自己名字。
客人高兴,拿着这张纸爱不释手:“小哥,你这字体可够豪放的啊。写的是……骆……什么?”
骆珩心里咯噔一下。
一遇到人要签名,随手签下骆珩。
然而他忘了,现在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天才歌者。他叫张行,调酒师张行。
骆珩一把从那客人的手中把签名那张纸抽出来。客人惊诧,骆珩:“那张字写的不好,重签。”
客人捂嘴笑:“签吧,多签几张。万一你以后出名了,我兴许还能显摆显摆。”
手中的笔一顿,“行”字的勾把纸戳出了个窟窿。
***
一天的时间真短。
刚上班时,天边旭日东升;然而就在不知不觉中,月亮已经不知不觉爬上了枝头。
好像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像朝阳,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生活,就要入了土了。
骆珩静立了片刻,点了支烟。烟雾缭绕模糊视线,他随手把把衣服搭在肩上往家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呢?
一边上楼梯,一边掏钥匙。
眼睛一抬,一个人影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帘。
骆珩额头的筋蓦地一跳,看清是谁后,长长出了口气。
程弯坐在墙根儿底下,似笑非笑地骆珩一瞬间表情的变化:“怎么,吓到你啦?”
骆珩扶额,不答反问:“你怎么又来了?”
程弯嘴里抹了蜜似的:“想你了呗。”
骆珩嗤笑一声:“我不用你想。”
程弯拍拍屁股站起来:“好了,不开玩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儿。”
骆珩挑眉:“什么事?”
程弯小脸一垮,一脸受伤:“我搁这儿等了你这么半天,你难道连屋都不让我进吗?”
骆珩:“又不是我让你等的?”
不过说归说,到底是放他进去了。
一回生二回熟,程弯拖了鞋,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个躺:“真舒服,比地上舒服多了。”
平平展展的沙发罩一下子被压出许多褶。
骆珩看见,皱了皱眉,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起来。”
程弯不乐意,可劲儿往沙发里钻“外头太冷了,可冻死我了。”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喷嚏。
骆珩无奈,把自己大衣扔给他:“起来,披上。”
程弯老老实实地坐了起来,大衣往身上一包,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骆珩:“什么事儿,说。”
程弯清了清嗓,目光严肃起来:“你听没听说过天籁王者?”
第27章 生如夏花(四)
乍一听这名字,有点陌生,骆珩问道:“跟音乐有关?”
“bingo!”程弯打了个响指,“这是最近几年新推出的一个关注度非常高的音乐节目,在全国范围内选拔有音乐天赋的人,胜利者可直接与如今有名的几大唱片公司签约。”
骆珩抬眼看他,难以置信:“你让我去选秀?”
程弯解释道:“这不是选秀,是给你提供一个曝光的平台,要不然你怎么东山再起?”
骆珩斩钉截铁:“不去。”
程弯苦口婆心:“我知道你想踏踏实实自己走自己的音乐路,但前提是你得有曝光的机会啊,你得重新出现在观众的视线里啊。”
骆珩:“我没有闲钱,我不会耍手段,也没有卖惨的故事。”
程弯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娱乐圈水浑,里面有些道道儿确实摆不上台面。“你不需要做这些,你只需要唱好你的歌。”
骆珩不置可否。
“名次不重要”,程弯直视着骆珩的双眼,声音也变得严肃:“你需要一个机会,正大光明地告诉全世界,骆珩,回来了!”
骆珩心里一动,全身的血液因这一句话而加速升温。
告诉全世界,我回来了。不再颓唐,不再彷徨。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全身上下游走。
程弯看见骆珩漆黑的眸子中,有光芒闪过。
这一下,他戳中了。
程弯其实知道,骆珩的心里其实并不是全然拒绝的。他了解这男人的性子,如果他真的对这次比赛一点兴趣也没有,那他就是再说一个晚上,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也不好使。
骆珩用了十年的时间把自己掩藏起来,像一只受伤的豹子独自舔舐着伤口。而对于要重新站在公众视野里,他难免犹豫不决。而程弯要做的,就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推着他,鼓励他,迈出这一步。
只有勇敢地战出来,才有重回巅峰的可能。
***
接下来的日子里,程弯开始陪着骆珩训练,帮他选歌。毕竟年纪长了,声音变了,不可能再唱年轻时自己的作品。
程弯开始大量找一些适合他现在声线和条件的歌。
有时练的时间长了,骆珩也会嗓子疼,程弯便翻着花儿的给他煲粥。什么鲜藕绿豆粥,雪梨白莲粥,百合生地粥……只要是对嗓子有好处的,程弯通通拿小本子记下来,练好了之后给骆珩做。
这样做的后果是以后每次听见一种之前没有听说过的食物,第一反应不是好吃吗?而是对嗓子有好处吗?
一个月下来,程弯觉得自己都能开个粥铺了。
这一天,骆珩刚练完歌,就被一阵香味勾起了味蕾。把乐器收拾好后,就看见厅里摆了一桌子的饭菜。
程弯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随意地蹭了蹭,“来,开饭啦,都是你喜欢吃的。”
骆珩:“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程弯笑眯眯地:“对呀对呀,快表扬我。”
之前上个世界的时候,自己做菜的水瓶简直要烂出天际,所以为了做出这一大桌子菜,程弯可当真是下了一番功夫。在骆珩不在的时候,不知道偷偷试验过多少回,才终于敢把成品大大方方端上桌。
骆珩拿起筷子夹了个荷兰豆放到嘴里。荷兰豆绿油油的,看起来令人很有食欲。一口咬下去,满满地都是蔬菜的脆爽与清香。
程弯:“怎么样?”
骆珩看着程弯紧张中又隐含着期待的小表情,说:不错。”
“yes!”程弯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得到了表扬,开心的不得了,“好吃你就多吃。”
说着把几个盘子都推到骆珩面前,“来来来,都是你的。”
骆珩:“你不吃吗?”
程弯眨了眨眼:“我吃过了,不饿,先看着你吃。”
听他这么说,骆珩也没再强求。
不知不觉,大半碗饭已下肚。
骆珩不经意抬头一看,只见对面的人儿,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把头埋在胳膊里,趴桌子上睡着了。
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声,骆珩放下碗筷。
骆珩心里微动,在饭桌上都能睡着,也许是太累了吧。
他抬脚走了过去,站在程弯身边。熟睡中的男孩柔软而安静,黑色的短发整齐而服帖,细长白皙的脖颈后面,在灯光的映衬下,可以看见细小的绒毛。
骆珩把手伸到他腋下,双臂使力,将他身子轻轻一抬,另一只手放到他的膝弯,打横着将他抱了回去。
程弯身子瘦,没多少肉,抱起来轻飘飘的。
骆珩把怀中的人轻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许是终于睡得舒服了,程弯的表情舒展了许多。骆珩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走了出去,反手把门带上。
桌子上的菜已经有些凉了,骆珩又扒拉了几口,把它们套上保鲜膜,放进冰箱。洗碗的时候,脑子里也不自觉地冒出程弯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没来由的,胸口有点热。
骆珩捧着水抹了把脸,降温,不想了。
他打开电脑,搜索天籁王者。
确实如程弯所说,这是个近几年比较火的比赛。甚至有很多当□□手,都是来自于它。
今年截止到现在,已经八万人报名,一个分10个赛区。离这里最近的海选地点在紧邻的a市,海选的时间是4月20号。
还有一个星期。
骆珩点进官网的报名页面,填好了简单的信息,犹豫了一瞬,最终点了提交。
人不能总当一辈子缩头乌龟,该露头的时候不能怯场。
***
自从有了目标,时间好像倏地过得快了。
一个星期后,a市中心广场。
骆珩从参加海选的人山人海里挤出来,意料之中,看见树下的长凳上,程弯正一脸期待地等着他。
“怎么样?”程弯觉得自己像是等在高考考场外的学生家长。
骆珩没什么表情:“正常发挥。”学霸一说这话,就代表985,211。
程弯一下子喜笑颜开:“太好啦,走,我犒劳犒劳你”
骆珩:“吃饭?”
不得不说,自从有了程弯,他的饮食质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舌头和胃一天比一天欲求不满。
程弯神秘一笑:“先不告诉你,跟我来。”
在骆珩报名加比赛这几天,程弯利用闲暇的时刻,充分考察了a市的小吃市场。哪有什么特色美食,哪适合跟朋友下馆子……通通调查的一清二楚。
他领着骆珩兜兜转转过了好几条街,最后停在一家大排档门口。
骆珩:“?”
程弯郑重地宣布:“我们要去撸!串!”
骆珩:“……”
程弯:“你一定没有听过一句名言。”
骆珩:“啊?”
程弯:“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撸串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