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惊羽想了想,仗着自己艺高胆大,便跟着小童去了。
前面便是临河两岸,迷离的夜色之中,一艘华丽的画舫出现在眼前。
小童对着白惊羽做了个请的姿势,白惊羽便毫不客气,一脚踏了上去。
画舫里铺设的极其华丽,烛光摇曳,面前的几上摆放着各色的果品和美酒,一人坐在几前对着白惊羽微笑。
白惊羽不由倒抽一口气,脸色也冷了下来--------白定安。
“小弟,来,请坐,”白定安柔声道。
白惊羽道,“原来是你,说吧,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白定安失声而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与小弟叙叙旧而已。”
“叙旧,”白惊羽冷笑,“有话快说,别耽误我休息的时间,毕竟,我明天还要亲自上白府拜访你呢,去拜访大名鼎鼎的白家大公子怎能不养足精神呢。”
白定安道,“火气别那么大,来,先喝一杯解解气。”
说着,递过来一杯颜色红如枫叶的酒,道,“这是一个朋友用西域的葡萄酿造出来的,香醇而厚,十分迷人。”
白惊羽摆弄着酒杯,啜吸了一口,若有所感道,“我记得当初也是在一条画舫上,你用美酒毒哑了我的嗓子,还毁坏了我的容貌。”
白定安面色自若,笑道,“这次,我们只是纯粹饮酒赏月,何必提那不愉快的事情。”
“不愉快的事情,”白惊羽注视着杯中红色的液体,叹道,“不知这次,你又会下些什么?”
白定安笑了,他向前倾起身子,从白惊羽手中拿过酒杯,柔声道,“这是合欢酒。”
说罢,将酒倾入喉中,喝了大半,又递到白惊羽面前,“若信我一次,就喝下它吧。”
白惊羽眨眨眼睛,终于将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道,“好,这次我信你。”
“小弟呀,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白定安脸上起了红花,直直的盯着他。
“记得,当然记得,只是那代表着过去,不如不提,”白惊羽冷冰冰道。
“是呀,人总要有过去的,”白定安叹道,“为何,我们总是要互相伤害?”
白惊羽忍无可忍,“你不要在胡说八道了,明明是你在伤害我,我哪里能够伤害的了你?”
“你不知道,你娶了妻。就是对我的伤害。”
“什么,”白惊羽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竟然还埋怨我,一切一切都是由你而起,你现在到是反打一耙。”
“是啊,当时如果我早点告诉你,我喜欢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娶妻了呢?”
白惊羽一下子呆住了,不敢相信,他竟是这样告诉自己,如果放在以前,自己恐怕会因为这句话激动得晕过去吧,可是现在在这样的情况下,却不能不使他有一点防备。
白惊羽深深吸一口气,使自己混乱的头脑清净下来,才冷笑,“你就是会来这一手,不过,我说了,那都已经成为过去,你我之间只有仇恨。”
“仇恨?”白定安道,“好好,可是你我并无生死之仇,为何一定要对我紧追不舍。”
“紧追不舍”?白惊羽冷笑,“因为,你进了天杀,再说,我差点死在你手上,你竟然说我与你没有生死之仇。”
白定安叹了口气,道,“小弟,你的为人还是那么耿直,好,你恨我夺妻之恨,那我明天就将你妻子还给你,你说我夺你家产,那么,明天我就将白家的产业还给你,这样,你满意吗?”
望着他那随意不羁的样子,白惊羽忍不住怒火中烧,霍地而起,斥道,“原来这些事在你的眼里竟是如此简单,夺去的,还给我,就可以解决了吗?”
你知道我所受的痛苦吗?
原来我承受的一切你竟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白定安的目光在白惊羽脸上逡巡着,见他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心中到有一点点惊喜,他越是气恼,说明越在乎自己。
于是,他随手为自己斟上一杯,然后又细心的为白惊羽面前的空杯子倒满了酒,柔声道,“小弟,你又何必生气呢,你不是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今晚,我们只饮酒赏月,聊聊家常,你说,好不好 ”
“不好,”白惊羽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白定安目光闪动,沉思片刻,道“我曾以为,你心中还是有我的?”
“住嘴,”白惊羽忍不住喝道,“你这个伪君子,如果你还有一点情分,就不会将我单独留在那山谷里,还封锁了出谷的道路。”
“你很在意这个,对吧?白定安浅笑道,“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对不对?”
还是有他吗?
白惊羽有些茫然。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你对我的恨,其实是嫉恨,对不对?”
白定安逮住他的眼睛,一针见血道。
莫非真如他所言,真的是自己对他的嫉恨,嫉恨他有了女人,嫉恨他从不将自己放在心里,嫉恨他为了夺取白家的产业不惜将自己置于死地,嫉恨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珍爱自己。
白惊羽忍不住用手紧紧抚住自己的心口。
痛,那里很痛,痛得让他无法言喻。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自受。
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对方只轻轻一句话,就揭开了自己一直无法面对的事实。
自己在嫉恨他。
“不,”他抬起头来,瞪视着白定安,“也许以前是的,但从今夜之后,我发誓,我与你之间,只有仇和恨。”
“真的,你真的舍得杀了我?”白定安轻轻笑了。
此时此刻,谷天月的影子骤然间从白惊羽的心海中浮起,白惊羽猛然醒悟,如果自己还对他眷恋不已而难以痛下决心的话,那么,陪伴自己的天月将面临更大的危险,因为他的听雨楼少主身份已经暴露。
我决不能被白定安所左右,即使是曾经深爱过的人,我也要将他深深压在心底。
“不错,”白惊羽挺直身子,望着白定安毫不犹豫道,“望江村村民和听雨楼的仇,我一定要替天月讨回公道。”
他目光明亮,态度坚定,预示着他的决心不可更改。
白定安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心里也渐渐痛了起来,终于,小弟终于会将自己抛掷于脑后。
他的心抖动着,发颤着,然而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表现出来,反而微笑道,“那我期待着你的这一天早日到来。”
“肯定会来,”白惊羽语音铿锵,从容有力,“我不会让你和你的那帮杀手继续在江湖上呼风唤雨,我一定会击败你的,白定安。”
“那我等着,”白定安悠闲的说着,顺手又饮下一杯醇酒。
白惊羽冷冷的盯着他,“我很累,那我们明日再见如何?”
白定安点头,吩咐小童送客。
白惊羽冷笑一声,脚尖一点,瞬间就落在河岸上,几个起落,身影消失不见。
月色照耀在清朗的河水之上,波光粼粼,映痛了白定安的眼睛。
很好,自己做得很好,他慰藉着自己,举起酒杯准备再饮下一樽时,酒杯被人从半路中截住了。
“是你,”他望着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男子,微微笑道。
“你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带着面具的男子道。
“我何尝不知,可是总控制不住自己。”
男子沉声道,“你答应我的,过了今夜,你与他再无瓜葛。”
“我会遵守的。”
男子矮下身来,将他揽于自己怀中,柔声道,“如今之事,如何对付尊主才是我们当务之急,所以你必须将这人忘于脑后。”
“我明白”,白定安幽幽道,“尊主反悔,不愿让我任账先生一职,我也是很愤怒,幸好有你,我才不至于孤独寂寞。”
“我们本来就是一路人,定安,你看,你我的手都沾满了血腥味,一点都不干净。”
“是呀,我们的手上的确沾满了血腥,”白定安苦笑,“所以我别无选择。”
是的,小弟和我早已越走越远,再也回不到起点了。
我与他,是再也回不到从前。
“你知不知道,当初你晕倒在路上时,我是有多么紧张,我生怕你一去不返。”
白定安回首一笑,道,“我真不知道你也会紧张一个人。”
秤先生拿起他喝过的酒杯,轻轻啜饮了一口,道,“对于我们共同的敌人,我已经想出办法了,你愿意与我商讨吗?”
白定安闻言精神一震,目光炯炯,刚才的颓废之色一扫而光,“说来听听。”
秤先生冷笑一声,用自己修长的手指轻叩着几面,道,“”天杀除尊主之外,最有权力的便是秤,账先生两职,他一直想把这两个重要职位安排成他的心腹,可惜总是未能如愿,无法御去我的秤先生之职,是因为由我所管辖的秤先生名下天杀人员名单,他没有得到。”
“名单?”白定安疑惑道。
“不错,天杀每发展一个重要人物,必要将他的把柄以及所做之事详细记载,以便彻底控制这个人,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如果对方不服从,就会这些事情要相胁,一般来说,这些爱惜名声的人物最终都会屈服,乖乖加入天杀,为我们做事。”
白定安默默的听着,心中却是一寒,爱惜名声,看来天杀里有了不少名声显赫的正人君子,这,这,实在可怕。
秤先生继续道,“我发展的潜伏在民间,朝堂的人物只能为我所用,又岂能乖乖上交给尊主呢。其实,当初我被派来接受新任秤先生一位时,尊主早就对我有了忌惮之心,处处提防,我保留这份名册,也是身不由已,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做准备。”
“名册一日不到手,他就会一日留下我的小命。”
白定安沉吟道,“想不到这份名册如此重要。”
“当然,定安,说句实话,如果我的名册交给尊主,加上账先生上交的名册,如果天杀有心起事,只怕这华国会吃不了兜着走,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天杀尊主就犹如民间的皇帝,只是他比较安分而已。”
白定安吃惊道,“我不敢想像你说的话,真的是这样的吗,我一直以为天杀只是个江湖组织。”
秤先生点头道,“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实际上他是云国暗中安排在华国里的细作机构,到现在,可以说,华国的大部分文臣武将都与天杀有联系。”
白定安道,“你既然将这么重大的事情告诉了我,难道你不怕我出卖你吗,毕竟我是华国人。”
秤先生笑道,“以前我对你一直怀有戒心,但是在风家别院那晚,你拼命掩护我杀出重围,于是我选择相信你,定安,我说过了,只有我们才是一路的人。”
“再说,”秤先生目光灼灼,“既然你是华国人,如果你能登上尊主之位,只要你一日不反,华国百姓便一日过得安宁,而现任尊主是云国人,只要他一日在位,便有可能对华国不利,定安,你说,是不是?”
白定安细想一下,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沉思片刻,突然展颜一笑,道,“如果我们联手对付尊主成功了,那么,之后你又会如何对付我?”
“对付你?”秤先生平静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白定安,我舍不得。”
“舍不得?”白定安笑了,“这句话说得我都感动了,怎么办,看来我也只有选择相信你。”
“定安,你应该相信我,”秤先生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当初你选择与我合作,也未尝不是相信我吗?”
“好的,”白定安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轻声道,“我相信你,愿意帮你。”
次日一大早,白惊羽和谷天月梳洗完毕,肖掌柜就急匆匆的跑进来,连声道,“小公子,小公子,大公子派人来接你了。”
白惊羽与谷天月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白惊羽道,“天月,我们见机行事。”
当下两人不紧不慢的从客房踱步出来,果然客栈大门前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马车前立着一个青衣男子,双手垂放于身侧,神情颇为谦恭。
白惊羽走上前,那男子沉声道,“在下白府总管事薛无伦奉大公子之令前来迎接小公子回府。”
白惊羽冷哼一声,答也不答,直接跨上马车。
他心不宁,不知道自己与白定安再见面后会如何,心里乱成一团麻。
谷天月则是心中疑虑,道,“白哥哥,难道白定安真有这样的好心。”
“哼,他才没有这样的好心,”白惊羽道,“暗中做好准备。”
马车慢悠悠的在城里大街小巷穿行着,终于停了下来。
白惊羽和谷天月缓缓掀开帘子,从上面跃下。
白府那熟悉的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那门匾上的两个字-白府仍是遒劲有力,白惊羽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悸,被驱离在外这么久,如今,终于又光明正大的重新回到了自己从小生活的故居。
白定安,你到底在做什么?
走进白府的大门,白惊羽彻底惊呆了,只见庭院空地里站满了白府的下人和婢女以及护院,为首一名汉子,身材高大,一脸络腮胡子,看起来人显得十分憨厚。
白惊羽怔怔的瞧着这些人,心中好生不解,这时,薛无伦上前道,“小公子,得知你回府,管家姚青特率府中诸人前来参见公子,听从公子吩咐。”
想不到白定安竟然是这样对待自己,他不由道,“大公子呢?”
薛无伦恭敬道,“大公子去巡山玩水了,他说,请小公子放心在白府住下,这本来就是你的家,无需多虑,这些日子,小公子在外辛苦了。”
白惊羽的心里五味俱全,原以为今日前来白府,与白定安见面必定会剑拨弩张,谁知道,竟是如此的平和,对方不仅令人将白府家主的位置双手奉上,还令下人大势欢迎,他究竟意欲如何,他昨晚所说的话又有何意?
白惊羽眉头紧皱,心中有着隐隐的失落,按道理,对方将白家双手奉还,自己难道不该高兴嘛,但是,为何,为何,自己的心里却是无比的惆怅。
正在这时,薛无伦对着院中诸人道,“你们还不上前见过小公子。”
他声色俱厉,院中诸人慌忙鞠躬下跪,口中齐道,“见过小公子。”
薛无伦大声道,“听着,从此以后,小公子就是你们的新主人,任何对小公子阴奉阳违之人,皆将接受重罚,你们知道不?”
他话语中带着声声寒意,众人听得心中一寒,知道这新回来的小公子并不简单,一时之间,齐声应承。
薛无伦屈身对白惊羽行礼道,“请小公子吩咐。”
白惊羽讶异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切,他知道木管家去世以后,这白府应该人事大动,按理说,这些人都应该是白定安安□□来的心腹,只是不知为何,白定安要求他们如此维护自己的威严,他将目光转向谷天月,见他也是一副纳闷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忙道,“乔玉莲呢?”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薛无伦怔了怔,才道,“少奶奶身体不太好,现在正安排人在房间照料她。”
毕竟她曾是自己的妻,毕竟她曾背叛过自己,白惊羽无法说服自己原谅她,于是,他便道,“薛无伦,你带我去见她。”
在薛无伦的引导下,刚步入自己居住的院子,便听见里面便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痛苦的呻,吟声,期间参杂着女子的哭喊声和劝慰声。
白惊羽正要推门,猛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手,静静的立在外面。
他闭上双眼,脸上神色复杂。
良久,里面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随后传来女子的道贺声,“恭喜少奶奶,是个漂亮的男孩。”
乔玉莲竟然生了孩子,会是谁的呢?难道是大哥的?
一想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开房门,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锦床上的女子,长发散乱,形容显得十分憔悴,正细细的瞧着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目光舍不得移开。
白惊羽冷哼一声,大声道,“恭喜白夫人喜得贵子啊。”
乔玉莲一怔,随后缓缓抬起头来,四目相视,白惊羽又忍不住怒从心起,他讥讽道,“不知白大公子走时,为何没有带上夫人,真是不幸啊。”
没想到乔玉莲脸色平静,似乎早已知道他的归来,她淡淡道,“惊羽,当初是我负你,你愿意怎么处罚我,我都认了,但是这孩子是无辜的,请你好好照顾他,行吗?”
“凭什么,”白惊羽愤怒道,“又不是我的孩子,我为何要替别人尽父子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