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殿下收留!”洪磊不管不顾,直肠子愣小子,热血少年,结结实实磕头。他的朋友们、以及周明宏及其朋友们,见状纷纷顺势跪倒,恳切请求入营。
——这种直接在主帅面前发声露脸的机会,就算磕昏过去,也绝对是值得的!
赵泽雍稳站如松,挑眉和容佑棠对视一眼,后者满脸恳切:不是我叫他们来的,真的!
“你们有心投军报国,这非常好。”赵泽雍正面肯定,但话音一转,却毫不留情训导:“但投军不是不怕死就行。朝廷每年拨军饷、发两季被服、耗巨量粮食,供养百万将士,是为了国家遭受危难之时能有效抗击,而不只是送死。明白吗?”
此话一出,别说洪磊他们了,就连容佑棠都觉得脸颊发烫。
顿了顿,赵泽雍声色俱厉,强硬指出:“所以,想投军,就必须通过核验、达到标准条件,否则说什么都没用!打仗不是靠嘴!”
“我——”洪磊脸红耳赤,羞愧难当,悄悄看自己的细胳膊腿:唉,体格确实不算太强健,我每顿多吃也不见长肌肉,可怎么办呢?
雷霆震慑后,赵泽雍略缓和脸色,又说:“不过,你们年纪还小,若能勤学苦练、努力上进,兴许能成。下月初,北营将贴出募兵告示,有心无心,到时便知。都散了吧,禁止围堵营门。”语毕,赵泽雍给容佑棠递一个眼神,转身大步进营。
短短一席话,恩威并施。
众年轻人噤若寒蝉,把眼前的庆王和传说中的庆王归为同一个:果真吓人!好威风气派!
洪磊热血沸腾,激动兴奋得神情恍惚,愣愣跪着,一眨不眨目送庆王高大宽厚的背影消失。直到容佑棠和袁彬拽他:“磊子,庆王殿下叫起来了。”袁彬也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起来,你得先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啊。”容佑棠提醒道。
洪磊站起来,额头磕的雪、浑身沾满雪,却压根没心思拍,保持激动失神的模样,好半晌,才猛然清醒,握住容佑棠双肩,大力摇晃,欣喜欲狂道:“庆王殿下跟我说话了!他鼓励我投军!他鼓励我下月就投军!哈哈哈哈哈~”
容佑棠被晃得头晕,用力挣脱跳开,耿直道:“殿下求才若渴,可他要求极严格的,宁缺毋滥。”
然而洪磊彻底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根本听不见别人说话,他欢天喜地跑去牵马,自顾自嚷道:“庆王殿下鼓励我投军!我要回去告诉我娘,看她这回还敢反对不!”他说着就上马,瞬间飞奔进漫天风雪中,转眼消失。
袁彬等人哭笑不得,歉意对容佑棠说:“磊子乐疯了,我们得看着他,咱们改日有空再聚。”
容佑棠忙催促:“好!你们快追去吧,磊子骑得太快了。”
目送这一拨人离去后,现场还有另一拨人。
周明宏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他隐约察觉到庆王对洪磊等人更为赏识,不由得悔恨:我本应该抢先下跪的,谁知被那几个莽夫抢在前头!唉,真真失策。
“容公子,”周明宏挤出一抹微笑道:“同在国子监读书,散学后我几次去癸让堂,却都没看见你,本想一起聚聚的,我们有固定的诗社。”他结交的朋友全是有背景的朝臣之子,个个长袖善舞,纷纷友善和气地邀约,话里话外以前辈自居——他们也的确是进学两年的老生。
有周明宏在,我怎么可能入社?
但容佑棠不得不客气几句,最后借口运送菜蔬回仓库才脱身。
他今天较早忙完,巡视完几个伙房后,返回主帐,准备温书。
“庆王殿下在里面吗?”容佑棠特意强调问,以免总撞见八皇子,虽然对方没怎么样,但他阴阳怪气,让人极不痛快。
岗哨答:“在的。”
“好。”
容佑棠这才放心走过去,熟悉自然,掀帘子进去说:“殿下,米粮菜蔬俱已入库,登记造册,预计可供食用半月。”
赵泽雍端坐书案后,低头,奋笔疾书,看不到表情,语调平平道:“唔。”
然后呢?
容佑棠习惯性等着,以为庆王会像往常那样过问几句或发出新指令:但没有然后。
书案上堆积满满,赵泽雍安静忙碌。
容佑棠恍然大悟:哦,殿?7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驴赡苁窃谂疚鞅奔奔∮谑撬⒓辞敢獾溃骸暗钕拢嶙臃耪舛让Γ胰ノ率椤!彼低昵崾智峤诺厝ズ笳柿恕?br /> 指挥使的营帐虽简陋,但隔开了两部分:前帐书房兼议事厅,后帐设小小卧榻并一副桌椅箱笼,供庆王小憩。
容佑棠刚开始是在里正家温书的,可庆王却严肃表示“成何体统?那不符合规矩”,坚持把人安排在自己眼皮底下。
他……去温书了?难道不应该先解释解释营门那一幕?跟那些“热心百姓”都怎么认识的?
赵泽雍被晾在前帐,深吸一口气,捏笔不动,闭目静心片刻,摇摇头,而后继续提笔处理公务,决定待会儿去找人。
与此同时,容佑棠却十分惬意闲适:
功课趁午间小憩时已完成、温习的书是多年熟读翻烂的、伙房又赶在暴雪前储存半月的米粮菜蔬……啧啧,哈哈哈!
容佑棠端坐,逐字逐句推敲琢磨,专心致志,试图做到“温故而知新”。近来营帐条件好些了,桌上摆着食盒,里面随时备有吃的,容佑棠忙活半天,饥肠辘辘,便拿出栗子糕和甜酥梨吃,配炭笼上温着的水,好不自在。
半个时辰后,天黑了。
赵泽雍处理完日常公务,分类堆码,捏捏眉心,缓缓起身,一气喝干半盏冷茶,大踏步去寻人,掀帘子一看:茶香四溢,那小子刚煮的茶,慢条斯理在品茗,认真看书!
“殿下,”容佑棠见庆王进来,忙给倒一杯新茶,关切道:“忙完了?今日午间怕是又没空小憩吧?”
“嗯。”赵泽雍落座,先喝几口茶,试图平心静气——可只要一想起营门那事,他脑海中就立刻浮现洪磊亲亲热热的熟稔模样!
“殿下,郭公子他们在东村头忙什么呢?我去粮仓时远远看见了,但没好过去问。”容佑棠好奇道。
“建瞭望哨塔。”赵泽雍答,专注看旁边温书人的侧脸。
“哦。”容佑棠点头,顺势问:“要赶在募兵之前建好是吗?到时新兵来了,才能派人日夜观察全营。”
“唔。”赵泽雍惜字如金,听到“募兵”就微皱眉头,因为又想起下午那群年轻人。他索性开门见山问:“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容佑棠思维一时没跟上,茫然道:“谁?”紧接着迅速反应过来:“您说洪磊他们?”
洪磊。没错,他说他叫洪磊。
赵泽雍缓缓点头,眼神不怒而威。
容佑棠挺高兴地解释说:“洪磊是我在国子监的同窗,他很仗义,人不错,就是脾气有些急躁。其他除了周明宏,全是初次见面,不了解。但磊子是有心投军的,您看他——殿下?”容佑棠话没说完,手中的书突然被抽走。
赵泽雍把书放在桌角,问:“你跟洪磊……很熟?”
“才刚认识的,不算特别熟。”容佑棠答。他的本能敏锐觉察到了危险,下意识站起来,刚要离得远些——
赵泽雍发现对方萌生退意,立即伸手把人捉住,捏着手腕,缓慢但坚定地拉回来。
容佑棠用力挣了挣,没挣脱,冥思苦想半晌后,他眼睛一亮,立刻道歉反省:“对不起,今日我违纪了,不该允许外人触碰军粮的。请殿下责罚。”
“哼。”
赵泽雍发出意义不明的轻哼,站起来,双手捧住容佑棠的脸,粗糙大拇指腹一寸寸抚摸,有些用力,仿佛在擦拭什么痕迹。
“殿下息怒。”容佑棠脱口而出。他知道庆王生气了,但不明缘由。
赵泽雍静默不语,眼神锐利,手上动作一丝不苟,毫无遗漏地擦拭完毕后,低声嘱咐:“那些混小子没轻没重,好喝酒疯玩,你别跟他们一起,当心被带进烟花巷。”
容佑棠忙摇头,坚决否认:“没有,我们都没有!磊子他家里管得很严——唔!”
赵泽雍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一把将人拥进怀中,凶狠扑下去,狂风骤雨般啃咬舔吻,鼻息火热,唇舌急切纠缠,把对方逼得无法呼吸。
“唔……殿下我——”容佑棠刚开口,却猛然意识到此处是营帐,仅隔几层油布外,就是人来人往的空旷野地,忙隐忍。
容佑棠心突突乱跳,一边挣扎、一边听外面动静,已分不清是煎熬折磨还是隐秘刺激,思绪混乱不堪。他原以为只是像前两次那样点到为止,是以并不太慌张。
两人相拥,一方进一方退,一方竭尽全力另一方收力回护,四条腿碰撞踉跄,在狭小的后帐中无声角力。
赵泽雍有些失控了,在愤怒情绪和愉悦感官的驱使下,虽极力克制,却总在放开对方、让人喘息片刻后,再度覆上去,用力碾压探索。
“砰”一下,容佑棠不慎踢倒圆凳,他缺氧,满脸涨红,荒谬以为庆王要憋死自己。
四条腿又踉跄角力片刻,退到榻前,赵泽雍余光一扫,想也没想,本能地把人推倒在榻——
一阵天旋地转,容佑棠稀里糊涂,躺在被褥堆里,瞬间极度恐慌,趁对方松手的短暂空隙,他飞快爬起来,吓得跳下床就要往外跑!
赵泽雍眼疾手快,准确擒拿对方肘弯,胸膛大幅度起伏,半晌没说话。
“我要走了!”容佑棠急促喘息,十分生气。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眼眶微微泛红。
双方僵持,大眼对大眼。
许久后
“哪儿去?”赵泽雍哑声问。
“回家!”容佑棠掷地有声道。
“抱歉。”赵泽雍就是不放手,逐渐恢复冷静。
“哼!”容佑棠怒哼,第一次在庆王面前这样气冲冲。
“很抱歉。”赵泽雍重复道。他理亏,只能说软话,虽然一开始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但现在……唉,险些把人弄哭了。
庆王没推脱、没搪塞,接连道歉两次。
容佑棠略好受些,但仍很生气,甩甩手,说:“放开。”
“坐。”赵泽雍挡住帘门,把人按坐在圆凳上,忽略身体不适。
容佑棠唇舌刺痛发麻,无所适从,觉得自己平白无故受到、受到……欺压!他直挺挺坐着,一副“我看你怎么解释”的架势。
“喝茶。”赵泽雍不懂哄人,倒了茶,推过去,干巴巴地劝。
容佑棠心说:不想喝!
赵泽雍看着人气鼓鼓的脸、水亮有神的眸子,心一软,忽然笑起来,低声道:“别生气。”
容佑棠倏然扭头:“我肯定要生气的!”
“为什么?”本王才应该生气。
“因为——”
容佑棠还没说,外面却传来八皇子急切的呼唤:
“三哥?三哥?出事了!”
随后是郭达:“八殿下,您冷静些,万事都有解决办法。”
出什么事了?郭公子听着好像很愤怒?
容佑棠惊愕,急忙抛开私事情绪,紧张看外面。
“你先想好再说,定会给你满意答复。”赵泽雍温言安抚,随后疾步出去。容佑棠紧随其后。
“何事?”赵泽雍问。
八皇子快速禀明:“三哥,韩太傅儿子跟一户村民起冲突,先是口角,而后动手,重伤对方一人!”
郭达头疼道:“就是方彦!咱们轮番上阵,好说歹说才请动的那尊大佛!本已答应明日搬迁的,可韩如昆不知因何故,跟方彦打起来了,现大夫正在抢救。”
“即刻封锁现场,严禁外传!”赵泽雍下令,勃然大怒道:“朝廷有明旨,不得武力粗暴驱赶村民,务必以礼相待、妥善安置!韩如昆简直混帐,谁给他的胆子撒野?”
——北营本就备受几派势力打压,明里暗里抨击,倘若传出去殴打重伤方家村民的消息,后果将不堪设想。
“人在哪儿?带路!”赵泽雍面沉如水,强压下怒火,行走间袍角翻飞,迅速赶去处理:“跟着韩如昆的人呢?”赵泽雍边走边问,面容肃杀。
第56章
“沅水的人全在石料仓库。”郭达大步跟随,快速道:“万滔跟着咱们去顺县剿过匪,稳重细心,可今日事发时他不在场,否则定会拦住韩如昆。”
“叫他从旁协助韩如昆,为何不在场?”赵泽雍问。
郭达解释:“事发时,万滔去西营门接应石料了,韩如昆留在仓库。”
推诿偷懒!
赵泽雍眼神凌厉,显然在忍怒。
方家村已迁走八九成,剩余几户也正在搬离,入夜后,仅有寥寥数点晕黄灯火,冷不丁才听见两声孤单犬吠,寂静冷清。
石板路积满雪,看不清高地深浅。
数名亲卫高举桐油火把,在前照明,借着微弱火光,一行人疾步快走。
“先去探伤员。”赵泽雍吩咐。
“是!”
方彦绝不能死!容佑棠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心情沉重:京城防卫从太宗开国起,设内廷禁卫、护城统领司与沅水大营三部,意在戍卫,已延续数百年,逐渐固化、甚至隐有三足鼎立之势!承天帝早不满于心,忧虑忌惮,筹谋多年,如今以雷霆之势颁发一系列旨意,锐意变革,兴建由皇子统领的北营。此举触动老派勋贵的利益,当然饱受强烈反对,争议不断。
——若传出去“庆王暴戾嗜血、殴打重伤手无寸铁老百姓”的消息,有心人必定大做文章,暗中推波助澜,多半又会联名上奏弹劾。
“我粗略看过,方彦伤在头部,据说是摔倒磕碰,血流得厉害,不知能否保住性命。”郭达告知。
“三哥,郭将军已第一时间派人回王府请大夫了,定会救活的。”八皇子宽慰道。他紧随兄长后,行走间,总有意无意用身体把容佑棠挡住。
容佑棠却满心焦虑,无暇顾及琐事,他问:“事发时多人围观吗?我记得明早有两户人家要搬走的。”
“北营尚未开始募兵,人手严重不足,当时看热闹的约有七八人,已吩咐里正暂留他们喝茶。”郭达苦笑。
赵泽雍略沉吟,嘱咐道:“扣留不是办法,显得欲盖弥彰,适得其反。天亮之前妥善解决,明早让他们按原计划搬迁。卓恺呢?”
郭达默契非常:“正在安抚那几个围观村民。”卓恺大眼睛圆溜溜,总直愣愣呆看人,笨嘴笨舌,有些傻气,派他打头阵,能有效降低老百姓的警戒心。
“好。”赵泽雍颔首。
片刻后,他们赶到留村协助搬迁的里正家,此时门口已戒严,站了两溜卫兵。
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出来震天尖利嚎哭声:
“老天爷不开眼呐!当家的,你快醒醒!叫我一个妇道人家拖儿带女、伺候高堂,我可怎么活呀,不如死了算了,咱一家在地下团圆,呜呜呜……”这妇人是方彦妻子,嗓门嘹亮高亢,基本盖住孩子哭喊爹和父母哭喊儿子的声音。
郭达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难道已经死了?可我刚才离开时大夫没说没救啊!”
“进去看看。”赵泽雍率先踏进院子,早有卫兵大声通传:“庆王殿下驾到!”
这是个常见的农家一进小院:青石黏土垒的半人高的围墙,挺宽敞,左侧两间低矮平房,养家禽,院墙种着一溜枣树、柿子树与梨树,迎面有一排五间正房。
容佑棠深吸口气,可刚踏进院子,就看见正屋猛奔出一个头发蓬松凌乱的中年妇人,生得颇为高大壮实,她嚎哭着扑倒在庆王跟前,泪流满面地喊:“求庆王殿下为民妇当家的做主哇!我们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本想老死故地的,可朝廷叫搬走,您又是讲情理的人,我们也就只能搬了!为什么叫人殴打当家的呢?彦子是固执,多犟了些日子,但从未敢得罪你们啊,那位韩大人竟下死手打人!我们当家的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家子都活不了了,只能跟着去了呜呜……”那妇人愤慨告状,说一阵、哭一阵,捶地捶胸口,伤心欲绝。
“你先起来。”赵泽雍眉头紧皱:冲锋陷阵他无畏无惧,可换成眼前,却有些没辙。
“求您为民妇一家做主啊!”那妇人悲痛欲绝,趴在地上,一点点往前挪,几乎要趴在庆王靴面上,悲愤道:“姓韩的打了人就跑了,欺负我家没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