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为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色惨白,喘得很厉害,抚着前胸险些站不住。杨亦遵手快地架住他,轻轻扶着人坐下来,钳住下巴检查了一下瞳孔,扭头招呼苏景:“快,去拿他的哮喘药来。”
等夏为终于吸过药,平复下呼吸,杨亦遵颇为玩味地抛着手上的药瓶,偏头看向他:“解释解释?”
第22章
两个人靠得很近,夏为听见杨亦遵的呼吸声简直就在他耳边,因为缺氧导致的晕眩还未全部消除,他脑中一片混乱:“……解释什么?”
杨亦遵眉心微皱,声音沉下来:“我的耐心有限。”
夏为一时哑然,他刚刚在慌乱中是病急乱投医,根本没考虑后果,之所以朝杨亦遵求助,也完全是本能反应。
无措中,他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压到了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一包已经拆封的狗饼干,不知道谁放到道具里了,估计狗就是闻着这味儿上来的。
“怎么样了,要不要帮忙?”底下的人打断了他们。
“没事,”夏为忙道,“这就下来。”
“先下去吧。”说完,夏为缓慢地爬起来,就要往下走,杨亦遵刚要拦他,下方突然传来一声木头开裂的声音。
那声音不大,却让杨亦遵的脸色陡然一变,他只来得及将夏为拽到自己身边,脚下便一空,两个人齐齐摔了下去。
夏为根本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轰隆”一声,眼前一晃,撞上了一个人的胸口,接着,身体做了个自由落体,摔在了柔软的垫子上,砸得眼冒金星。
“天哪!”直到周围人的惊呼声响起,他才反应过来,假山崖的一角竟然裂了,他们从四米高的台子上摔了下来。
周围一片混乱,夏为直觉掉下来的时候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但身体除了头晕,并没有任何疼痛感。
四周扬起的灰尘模糊了视线,夏为爬起来,捂着鼻子咳了咳,万幸,他们是落在软垫上的,摔不出大毛病。
他挥散灰尘转头去看杨亦遵,却被吓了一跳。下坠时,杨亦遵为了护住他的脸,不惜用胳膊去挡了下道具,结果撞上了一根戳出来的尖木头,被划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涓涓地往外流。
“你的胳膊,”夏为懵了,立刻爬过去,掐住他的胳膊,“你怎么样……”
杨亦遵脸色不太好,似乎是想抬手爬起来,然而一用力,胳膊就大股大股往外冒血。伤口的出血量很夸张,短短一分钟的工夫,身下的垫子已经浸开了一大片。
“你……”夏为慌了,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力气,一下子把杨亦遵背了起来,推开人群,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苏助理,车!车!!”
夏为大喊着,他跑到门口,被闻声赶来的生活制片喝住:“前面,前面有医疗车。”
外面还下着雨,几个人追上来要帮忙打伞,夏为全然不管不顾,背着杨亦遵就冲进雨里,朝医疗车狂奔而去,那架势,仿佛出血的不是杨亦遵,而是他自己。
苏景完全被他这副疯魔的样子吓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跟着跑过去。他大学时代好歹是个田径队员,此时居然完全跑不赢负重状态的夏为,眼看着他狂奔着没了人影。
杨亦遵的伤只是出血量夸张,伤势倒不算严重,也没有伤到骨头,检查出血点后消毒缝合即可,这里的医生对处理外伤很熟练,全程不到两个小时就搞定了。
“你这孩子真是的,吓死人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医生包扎好伤口,一边数落夏为,一边开了些消炎针给杨亦遵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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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是个老头子,听完把脸一板:“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不,不是,我就是……”
“大惊小怪。”老头子丢下这么一句话,甩手走了。
夏为噎了一下。
刚刚跑得太急,现在夏为才觉出一点不适来,他一贯是大量运动就会头晕,这次也不例外,找了个椅子窝进去,脑袋靠着椅背,呆呆地看医疗床上的杨亦遵打针。
后者根本没睡,睁着一双眼,漆黑的眼珠在夏为身上四处打转。夏为没有再躲避他的目光,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对视了很久。
窗外的雨持续不断地拍打着玻璃窗,夏为伸手摸了下他的绷带:“还疼吗?”
“怎么,你心疼?”
“我……我只是觉得过意不去,你是因为我受的伤。”
“你知道就好,既然如此,就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
夏为又沉默了。
“你认识岳木吗?”杨亦遵忽然问,“他是我爱人。”
夏为瞳孔骤缩。
“果然是认识。”杨亦遵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夏为愣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去看杨亦遵,眼睛微微湿润。
杨亦遵目露哀色:“你有的时候,很像他。”
“言行,习惯,眼神,还有刚刚……”杨亦遵像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有一年我酒精中毒,他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背着我,送我去医院洗胃。那天还下着大雪,他那么瘦弱,医院又那么远,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他很爱你吧。”夏为哽道。
“那你呢?”杨亦遵问。
夏为蹲坐在椅子上,眼眶红了。
杨亦遵看着他,似乎觉得不忍心,避开了目光:“我不会和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谈爱,你懂我的意思吗?哪怕他已经离世,哪怕你表现得和他再像。”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夏为捂住眼苦笑了一下。
“那么你呢?你知道岳木的生日,并用它解锁过我的手机,知道岳木的小动作,譬如咬吸管,你甚至知道他怕狗怕得要命,你们还有一张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的脸,”杨亦遵一一数道,直视他,“关于你的身份,我虽然还没查到证据,但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夏为长久地与他对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谎言就像破了洞的气球,想要维持它的形状,就只能不停地往里面吹气。从撒下第一个谎开始,他就没有退路了。
那天夏为走的时候没有打伞,苏景在后面喊了他好几声。
“他怎么了?”苏景望着夏为形单影只的背影道。
杨亦遵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雨。
这次事故非常严重,拍摄又一次被暂停了,并且剧组规定,在事故原因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一开始几个散漫的工人还没当回事,以为只是吓唬吓唬他们,谁知道下午意外地来了几个警察,对着出事的假山一番勘测,又是拍照又是取样,阵势颇为隆重。
“怎么回回都是我们?”几个负责假山的道具师聚在一起,他们从早晨到现在,连着被盘问了好几回,简直苦不堪言。
夏为从摄影棚里出去,刚好和一名女警擦肩而过,顿时愣住:“师姐?”
那名女警回过头来,看见夏为,整个人怔了一下,眼睛瞪圆了,随即想到了什么,目光又暗下去:“你是……小夏?”
夏为立刻改口:“钱颂姐。”
“你、你都长这么高了?”钱颂显得很激动,拍着他的肩膀,半是欣慰半是伤感,“我上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六岁。”
夏为冲她笑了一下。
钱颂几乎看呆了:“像,真像啊,你和岳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到岳木,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哦,那个……前段日子,钱宇跟我说在墓园偶然遇见你,我还不相信。”钱颂叹了一声,安慰道,“你大哥的事儿,节哀顺变,你能醒过来,他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的。”
夏为淡淡一笑,及时止住了这别扭的话题:“我正要为我大哥谢谢钱宇,谢谢他掩护我,让我把大哥的骨灰拿回来。”
“应该的,你才是他真正的家人,物归原主而已。”
“听说,后来他们在警局闹得挺大的,没给你添麻烦吧。”
钱颂不以为意:“这算什么,比起当年你哥刚去世的时候,杨亦遵这回动静算小的了。”
“我大哥刚去世的时候?”夏为意外,“发生什么事了?”
“你哥是坠江……”钱颂想起了某些不好的记忆,轻轻皱了下眉,“那时候正值雨季,江水暴涨,打捞工作没那么容易,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找了很多人帮忙都没有找到,大伙只能放弃。只有那孩子不肯,自己带人去江里找了几天几夜,最后才在下游找到遗体。不过也幸好有他,不然,现在就只有衣冠冢了。”
“他的手也是那时候弄伤的,哎,那孩子看着也挺可怜的,虽然性子冷了点,但心眼确实不坏,对你哥应该也是真的,你别太放在心上。”
夏为听愣了,闹中一团乱麻,讷讷道:“真的不是他……”
“什么?”
夏为问:“钱颂姐,关于我哥坠江,你们有查到什么吗?”
“这个,我也说不好,当时结案很匆忙,我后来偷偷去翻过卷宗,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发现了杨亦遵也在查,你与其来问我,不如去问问杨亦遵。”钱颂说到这里,终于想起来,“对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呃……”夏为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接了个兼职,现在给剧组帮忙。”
钱颂点点头,远处有警员叫她,她看向夏为,眼神里尽是怀念:“有空去我那里坐坐吧,我儿子肯定会喜欢你。”
夏为很想问问她什么时候结的婚,孩子多大了,后来一想以夏为的身份问并不合适,只点了点头:“好。”
晚上,因为没戏可拍,天又下大雨,一群老爷们儿约着去附近的火锅店喝酒。夏为本不在邀请之列,硬是被一个摄像大哥拉着来了。
夏为一到,店子里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今天组局的是于柳。
“坐啊。”于柳笑眯眯地看他。
夏为也没客气,挑了个最宽敞的位置坐下了。
一顿饭吃得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中间,夏为停下筷子,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于柳正站在洗手台边,卫生间的门被关上了。
“杨总不在,没人给你撑腰了吧。”于柳站在镜子前,照自己的眉毛。
“错了。”
“什么?”
“我说,”夏为走到他面前站定,眼神冷了下去,“你说错了。”
“你、你干什么?”
“脱衣服啊,你都送上门来了。”夏为脱了外套,叠好放在一边,眼见于柳一脸抽搐,低低地笑了下,“想哪儿去了,这样对我的身体负荷小一些。”
“你在说什么鬼——”
夏为突然出手钳住于柳的喉咙,几乎将他提了起来:“让你滚出娱乐圈,不需要他出场,我一只手就够了。”
于柳惊恐地瞪大了眼,双手拼命去抓夏为的手。
两个人身高相仿,于柳甚至比夏为更壮实一些,此时被锁住喉咙,却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他尖利的指甲毫无章法地乱抓,在夏为的手背上留下道道指痕。
夏为表情始终淡淡的,好像完全不怕疼,举着一百多斤的人,手抖都不抖,并且还在慢慢加力。
于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因为缺氧,脸憋得通红,手上也渐渐失去了力气,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狠戾的夏为,那人看他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件活物。
“你一次两次挑衅我,我只当你在玩小孩子过家家,但是,杨亦遵也是你能算计的?”说完,夏为松开手,一拳直接揍在他脸上。
“啊!”于柳下巴磕在地板上,爆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假体,”夏为看着他明显歪了的鼻子的下巴,怜悯道,“你就靠这东西唬住窦晚菲?”
于柳疼得痛哭流涕,整个人缩在地上,抱着脸哭嚎。
“你整得再像杨家人有什么用,能把基因也一起整了?”夏为道,“窦晚菲以为找你借了种就能生出继承人来了吗,杨光淼是求子心切,但他还没老糊涂到认不出自己的种,这个女人蠢,你比她更蠢。”
说完,夏为捡起于柳掉落在一旁的手机,十分熟练地解了锁,对着于柳的脸拍了两张照片。
“你……”于柳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你不是喜欢出名吗?我送你个明天的头条。”夏为点开微博图标,表无表情地把照片添加了进去,打了一行字。
于柳疯了一般,扑上来抢,被夏为躲开。
“公司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夏为冲他一笑,发完微博便把手机泡进了水里,“我求之不得。”
当天晚上,一条“当红小生于柳因整容过度致假体断裂片场紧急送医”的新闻刷爆了头条,消息传来前,杨亦遵正在医院换药。
“你昨天是怎么看出来夏为是哮喘发作的啊?”江雨的父亲也是投资人之一,今天奉命过来看望杨亦遵,抱着狗在一旁问。
“以前……有个人教过我。”
杨亦遵又想起了那个温和儒雅、总是一副好脾气的男人,或许是因为职业的原因,岳木懂得很多东西,或医学知识,或生活窍门,或几段野史八卦。在他们不长的恋爱时光里,岳木曾不止一次耐心地教给他,各种急病的症状和治疗方法,以及注意事项,其中就包括了哮喘。
“哦,”江雨轻轻点头,“那个人是你朋友?”
“他是我爱人。”
“你结婚了?”
杨亦遵低头转动着手上的戒指,很久才说:“算结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江雨总觉得他很难过。
第23章
走廊里来来往往,换季时,来医院看病的老人总是格外多。
苏景敲门进来,把于柳的事儿简略地给杨亦遵汇报了一下:“网上已经传开,现在要紧急公关,恐怕要花点钱了。”
他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征询的意味,杨亦遵拿着手机大致浏览了一遍,只说:“算了,他不值这个价。”
“那莫森导演那边……”
“我会解决,”杨亦遵放下手机,说,“把夏为找来,我有话问他。”
夏为到的时候,杨亦遵还在挂水,私立医院花样多,连输液室都有单间带沙发的,里面有几个人正在跟杨亦遵谈事,他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静等。
天很潮,地板上都是来往人群的雨伞滴下来的水,一位上了年纪的保洁阿姨正不厌其烦地来回拖着。
路上吹了点冷风,夏为感觉有些头晕,抱着胳膊缩成一团。
一个女护士从他面前快步走过,半晌,又退回来,指着他问:“你哪个病房的?怎么跑出来了?”
夏为左右一看,两边都没人:“我?”
女护士“啧”了一声,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擦擦,快回病房去,别乱跑。”
夏为这才发现自己在流鼻血,忙接过纸巾堵住鼻子,用浓重的鼻音道:“谢谢,不过我不是病人。”
等他止住血,女护士还立在原地,神色带了一丝疑惑:“你经常鼻出血吗?”
夏为点点头:“没事,习惯了。”
“找时间去检查一下吧。”女护士盯着他,似是有话要说,最后只委婉道,“望闻问切,你脸色就不太像正常人。”
夏为被她说得一愣,轻轻笑出来:“谢谢你,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等人已经走远了,夏为拿掉鼻间的纸巾,望着上面的血迹发了很久的呆。最后,他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篓里。
输液室里,两个西装革履的办事员还在和杨亦遵商量工作。夏为百无聊赖地靠着墙打盹,偶然感觉到一道视线,睁眼一看,走廊末端,有个小女孩正好奇地打量他。
这小姑娘不大,也就五六岁的模样,手上打着石膏,可怜兮兮地吊在胸前,应该是才哭过一场,眼眶红红的。
夏为友好地对她笑了一下。
那小姑娘见状,立刻啪嗒啪嗒地跑过来了,用完好的那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给他:“哥哥,请你吃。”
夏为被她逗乐了:“哥哥不吃。”
见小女孩的目光一直落在糖果上,夏为扫了眼她骨折的胳膊,猜出了她的意图:“想吃是吗?我帮你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