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君一看着花佚,神情漠然而古怪的笑着,“白曳给我看了你们两世的纠缠,呵,真是好深的缘分,他还说我不过就是他的影子,我自是不甘心,我想见你,可是他不许。后来我想起他之前说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拿这个换,说我要见你,后来他答应了。”
花佚听得心里蓦然一紧,程君一的神色也越发不甘古怪,“我要见你,他说行,可是他不会让你见我,他让我在那墙角处远远地看着你,看着他走到你的身边,我就只能看着,什么都不能做,那时候我灵根尽废,当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白曳只要动动手指,别说见你,怕是直接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都来得容易。”
程君一的眸子寒凉,似笑非笑的看着花佚,“花佚,你说,我为什么要修魔?”
花佚看着程君一,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他,开口问道,“你恨我?”
程君一笑了笑,看着花佚,“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见你,我那段时间天天晚上都梦见你,我在梦里问你,你到底看见的是谁?我想走到你面前问你,花佚,你看看你面前的这个人,你告诉我,你喜欢他吗?你喜欢他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叫什么?”
花佚嗓子有些哽,“然后呢?”
“然后……”程君一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看起来竟无奈又苦涩,他看着花佚,一双眸子中盛满了情义,仿佛哀求一般的开口说道,“然后,我想问问他,程君一是个很不错的人,很爱他,他能不能……爱上他?”
程君一看着他,眸色波动,叫花佚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欠程君一的,他曾说过陪他共游名山大川,他以此为饵诱得他叛教而出,却最终只留下了他一人,他曾给予程君一的,只有那自以为是的情义和懵懵懂懂的爱恋,他尚未分清那是何物,可程君一却已经为了这些许真心弃了一切。
他仍记得初见程君一的时候他是昳阳弟子,而他是温润如玉的与阳派大弟子,那时的他素色白衣,谦和有礼。
后来,他带着他游遍了谷阳大街小巷,违抗师命,冒天下之大不韪帮他护着昳阳山,再后来,他为了他背叛了教养他的师尊师门,从相识之初,他便仿佛带着厄运一般将他一次又一次的拖下水。
而如今,再次相见,程君一早已退下了白衣,一袭黑衣华贵而诡异,眉眼煞气隐现。
可如今,纵然这般波折不甘,自己面前的这人却只是站到他的面前,说,程君一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很爱他,能不能……爱上他?
刹那的酸楚愧疚充斥着花佚的心头,他怔怔的看着程君一,想要说一个好字,可是一时竟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只是嘴唇微微颤抖,看着他,然后漠然的低下了头。
第61章 第 61 章
“这便是魔宫?”花佚看着眼前的悬浮于尘世之上的宫殿,神色复杂。
昳阳山也曾是这样坐落于一个独立的山崖上,可那昳阳山便犹如传说中可望而不可即的仙境,而这魔宫却更犹如被尘世遗忘的角落,此处寸草不生,是一个终年见不到阳光的晦暗角落,仿佛被死亡腐朽的气息终年所包围,永远得不到解脱。
程君一站在一旁,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过去。
花佚有些出神的看着,这个地方他曾经很熟悉,第一世的任逸曾经入了魔,入主魔宫,最终却死在了白曳的剑下。
这儿从来不曾有草木,不曾有阳光,可是也不曾有过虚伪与逢迎,这儿很孤寂,可是这儿也很干净。
门前的侍从跪在地上,看上去战战兢兢的,这让花佚不由得想起任逸,那个曾经喜怒无常的魔主。
花佚虽是记得任逸和安凡的过往,可是他从来只当那是别人的世界,可是当他看见这熟悉的地方的时候,往昔的记忆带着情感一幕幕的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几乎分不清那曾经入主这魔宫的到底是那任逸还是他花佚。
魔宫向来是世间奢靡之地,繁华盛景,他们毫不掩饰自己对财富美色的喜爱,他们不用附庸风雅,不用佯装清贫,他们想要的,从来都无所顾忌。
程君一到了杯茶,递给花佚,笑着说道,“世人都说魔行事猖狂残忍,可是我倒是觉得,这魔比其他的修道者都干净不少。”
花佚笑了笑,没有说话,接过茶来喝了一口,浓烈的香味从口齿间蔓延开来,看着他,突然开口说道,“你曾经回过上阳山吗?”
程君一听了,扯着嘴角笑了笑,“回去?他们现在当我就是一个魔头,若是见了我,只怕是不惜集全派之力要将我元神尽散。我又何苦眼巴巴的去讨人嫌?”
花佚听了只是漠然的没有说话。
程君一见了,笑了笑,轻声说道,“从前便想没这些顾忌,你我二人自在畅快,挨了这许多折磨,现在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花佚一时没有回话,程君一看着他,继续说道,“你若是累了,这后山有处温泉,倒是可以解解乏。”
花佚随口答道,“我知道。”
程君一一怔,随即嘲讽的笑了笑,然后喃喃自语,“对呀,你该知道的,我都忘了。”
房间中的气氛一时沉默了起来,两人似乎都在若有若无的回避着什么问题,可是现在那东西却越发变得清晰,让人无法忽视。
过了片刻,程君一终于轻声问道,“白曳为什么放了你?八个月,我一直在找你。”
花佚一时没有回答,程君一抬眼看着他,神情带了几分寒意,“我不想知道这八个月发生了什么?可是花佚,我想知道,你会不会走?”
花佚本就心情复杂,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被白曳关起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爱着程君一,他也曾经如此理直气壮的对着白曳说过他爱的人叫做程君一,到了此时,当他见到了程君一的时候却有一种相当复杂陌生的感觉。
当初在心底滋生的爱恋情愫在他还未了解的时候便被人深深剥离,那失去了生机的情愫似乎早在那不经意间枯萎,错过了时间的情爱在两人之间变成了一份无法忽视的隔阂疏远。
花佚不知道如何作答,他爱过程君一吗?他曾对这个人动过心吗?可是为何当他面对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却找不到曾经的那种感觉?
他应该是爱这个人的,他欠了程君一的,欠了他那许诺的陪伴,欠了他一份真情,欠了他这许多苦楚磨难。
可是他却仍旧是开不了口,他该陪在程君一身边吗?
他曾经如此理直气壮的对着白曳说过他对程君一的爱恋,可是当现在一切阻碍似乎都不再是问题的时候,他却迟疑了。
当程君一问他,可是留在他身边吗,他的耳边却想起了白曳那带着痛苦与隐忍的声音。
佚儿,留下来,我们相守一生,可好?
程君一看着花佚,神色不定,片刻之后他突然俯下身来,轻轻地在花佚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轻声说道,“你该是累了吧,早点歇息吧。”
两人心知肚明的避开了那个话题,花佚也转过头轻轻应了一声,他看不透自己,也看不透白曳,更看不透这情爱纠葛。
夜色渐深,魔宫的天空中从来看不见一颗星星,有的只是黑漆漆的一片,仿佛包揽天地一般沉重的黑暗。
程君一身穿一袭黑色华服,在暗夜中有种诡异的魅惑姿态,他坐在院子里,摆了两个酒碗,对着刚刚沐浴更衣完毕的花佚扬了扬酒碗,示意他过来。
花佚坐在了他的一旁,程君一倒了一碗,清香的酒香扑鼻,那熟悉的香味让花佚不由得一怔。
“这是,乐儒师兄酿的酒?”
程君一点了点头,将酒碗推到他的面前,花佚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那带着草香清冽的滋味让他的全身都感到了舒适熨帖,他砸砸嘴,再喝了一口。
程君一看着花佚,若有所失的说道,“当日在上阳山的时候,你我二人也曾如此畅饮。却没想到物是人非,不过是八个月的世间,却变了这么多。”
是啊,不过八个月的时间,他的师尊不再是他的师尊,程君一叛教而出,入主魔宫,他沦为师尊的玩物,师徒情尽,昳阳派也永永远远的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花佚若有所思的端起酒碗,开口问道,“君一可知道这昳阳山为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程君一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看了一眼花佚,这才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昳阳山本就树大招风,上次传说有什么神物,所以各派便像是发了疯一般的找了上去,可却被白曳震住了,而这次,他们说昳阳山有……魔。”
“魔?”花佚嗤笑一声,“我昳阳山向来不理俗世,纵使是有那邪魔妖魅,有关他们什么事?”
程君一笑了笑,没有说话,似乎不想在说这个话题,再给花佚倒了一杯酒,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
这些日子的疏离似乎也随着这酒精慢慢消散,花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便想醉了,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程君一,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着熟悉的魔宫,当他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那些画面带着情感在他的眼前不断的浮现。
那求而不得的苦楚,那苦苦挣扎的绝望,那纵然费劲全力都得不到对方一眼的无助,都在他的脑中复苏开来,那是属于任逸的苦,可是却仍旧在他的心头开始蔓延。
花佚想醉了,醉了,便忘了这些烦恼了,忘了对程君一的愧疚,忘了昳阳消失的悲伤,忘了对白曳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牵念。
花佚醉了,红扑扑的脸就这样趴在桌子上,双唇艳红的想让人狠狠地吻上去,口齿间弥漫着勾人的酒香,程君一就这样看着人,那原本温和的双眼在花佚的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变得晦暗而锐利。
他看着花佚,然后走到了他的身旁,俯身下去,一只手抓着花佚的头发拨出一张精致艳丽的面孔,程君一盯着花佚,就像是盯着一个猎物,突然一把抓着花佚的头发,逼迫对方抬头,然后狠狠地吻了下去。
那是一个犹如野兽一般带着血腥与撕咬的吻,他死死的咬着花佚的唇,睁着眼睛看着他,然后强硬的闯入花佚的口舌间,尽情入侵掠夺。
花佚没有什么抵挡,身体随着这吻渐渐的软化下来,就如同一只顺从的猫儿,程君一的眸色渐暗,突然一把抱起来花佚,将他放到了那石桌子上,那桌子颇为宽敞,花佚躺在上面便也刚刚好。
花佚如同一个祭品一样被放置在床上,那令人魂牵梦绕的身姿,那精致妖冶的五官,一切的一切都让程君一的呼吸更加深重。
他该明白的,纵然他可以排除世间的一切妨碍,可是若是心丢了,那便找不回来了。
他感觉到了花佚和他之间的疏远,他曾对白曳说过,几百年的时间,死人都烂的只剩下骨头里,那情义又能维持多久?
而他和花佚之间呢?
不过八个月,也许,甚至不需要八个月,因为他们之间的情义从头到尾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程君一看着花佚,再次俯下身狠狠地吻了上去,伸手慢慢的解开了他的衣带,这个人,他想了许久,甚至可以为了他逆天而行,如今,纵然是不择手段,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程君一慢慢解开了花佚的衣衫,大红色的衣衫,雪白的肌肤,暗色的石桌,诡异而妖冶,程君一轻轻地吻上了花佚的脖颈,胸膛,然后到了那敏-感的红豆,纳入嘴中,用齿间轻轻咬住研磨,舌尖挑动戏耍。
花佚的呼吸声渐重,身体的感官被唤醒,那种酥麻酸软的感觉在他的身体里流窜,随着对方的动作慢慢往下,那与平常不同的感觉却让花佚感到了有几分不适,身体的快感袭来,花佚终究是忍不住开口呢喃不清的说了声,“白曳。”
程君一突然顿住了,眼中神色难明,血丝渐渐爬满了整个眼睛,他看着花佚想要继续的吻下去,伸手向下方游走,却被花佚一把抓住了手,然后推开。
“不是他,谁?……住手。”
口齿不清的话却让程君一感觉冷到了骨子里,一时僵在那里,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第62章 第 62 章
祥和的海风,宁静的大海,简陋的小木屋,这里是……水天一线?
花佚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眼前的景象,自己不是离开了吗?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花佚正在思索时余光一瞥,突然看见了旁边一个忙碌的身影,那是……白曳?
白曳身穿简单的粗布麻衣,简单的就如一个海上的渔夫,可是那不同凡人般俊秀清冷的面孔以及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
白曳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屋子里的东西,将花佚书桌上的信件拿过来细细的品读,仿佛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绝世珍品一般。
眉眼间那珍视的模样与无意中流露出那若有若无的温柔几乎让花佚难以招架,他看着白曳,白曳看着信件,两人之间就像是有一层无形的隔膜,他可以看见白曳,但是白曳看不见他。
花佚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是白曳的举动实在是令人费解,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信件居然可以不分昼夜的反复品读,那不仅是白曳写给花佚的信,还有花佚对于这道法世事的疑惑与见解,一来一往,这十年间竟也积攒了如此厚厚的一摞。
可是纵然如此,也不堪这般品评研读。
花佚坐在桌旁,看着白曳在这寂静的地方点燃了一盏昏暗的油灯,眉眼间的温情在温和的灯光下异样的的令人心动。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有些泛黄的信笺上游走,一种前所未有的酸涩怅然的感觉在花佚的心底涌起。
花佚不知这是什么情形,可是也不想着打破这场景,只是看着白曳,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看见什么。
岛上的日子很宁静,宁静的仿佛时间在这岛上凝固了一般,可是到底还是有些改变的。
比如说,白曳不再日日看那些信件,他在岛上找了一处风景祥和的地方,然后在那地方坐着,从日出看到日落,孤寂单薄的身影总是让花佚暗暗觉得心惊,他看见白曳有时候会将那些信件带过去,然后在无聊时品读一二,即便那些信件他早已倒背如流。
他知道,白曳在衰弱。
或者说,花佚知道,白曳在一步步走向死亡。
在他还在水天一线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白曳在衰弱,所以他可以逃离开来,可是他从来不知道白曳居然会衰弱到这个地步,或者说,他从一开始,从来没有想过白曳会死。
可是白曳会死这个事实却一步步的向他逼近了,无论他接受与否。
当白曳的步伐开始沉重,当白曳起身的时候会用一只手支撑着地面,当白曳走上几步路便要停下了狠狠地歇口气的的时候,花佚便已经无法忽视这个事实了。
恐慌随着白曳的衰弱与日俱增。
那一日,当花佚坐在平常的那个地方,看着白曳抱着一大摞信件过来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一丝不详。
白曳换上了素日所穿的白衣,只是那不可亵渎的仙者气息终归是单薄了几分,脸上苍白憔悴,倒是像是一个不久于人世的世家公子。
花佚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他坐在白曳的旁边,尽管白曳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可是花佚却不知为何总是坐在白曳的身旁,也许在他内心中觉得,这样他们都不再是一个人。
这日,白曳在那地方升起了一堆火,那些陈旧的信件被无情的投入了火舌之中,在刹那灼热后只剩下一堆灰烬。
白曳并不着急,他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那火堆,将这些信件一封一封的往火里丢。
花佚坐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心中思绪涌动,张张嘴,最终竟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只是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白曳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就如这大海一样包容内敛,却又叫人猜不透其中的意味。
“当初明明是你让我陪你的,结果到了最后你竟连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白曳的嘴角浮现出些许凄凉的笑意,他看着那火堆,继续丢下一封信,继续说道,“说要断了你的执念,结果反倒是自己落了个万劫不复的境地,若是最开始便看清了,又哪里来这些波折?”
白曳说着摇摇头,再丢下一封信,继续说道,“这是你十五那年我写给你的信,当时说你性子野,所以把你送到了这地方,哪里是你的缘故,现在想来,分明是我的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