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迟筵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亲昵地低头去吻他的鼻尖,轻声道:“小坏蛋,你是不是就想听哥哥说这个?想让哥哥告诉你,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告诉你,我没法去看你,因为那时候我不是病得连死人都不如,就是已经彻底变成鬼。”
“我也知道,隐山会变成那个样子,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死后日日夜夜所产生的鬼气。可我舍不下你,起初是觉得不见你一面怎么也没法甘心,后来又觉得,我要是干脆地走了,把你让给别人,那更是比死更没法忍受。阿筵,我想一辈子陪着你,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哪怕这么装成人一辈子瞒着你也没关系。你现在知道了,是不是讨厌我,恨我,怕我,觉得我不如当时直接干脆地死得什么都不剩,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迟筵拼命摇着头。他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否定什么,只是一直摇着头,后来索性直接紧紧搂住了叶迎之的脖子,凑上去去吻着撕咬着他的唇,让他再说不出话来。
单方面的啃噬渐渐变成一个绵长的深吻,分开之后迟筵把头顶在叶迎之下巴上,呜咽着叫他的名字:“迎之……”
我爱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永远。
只是这爱意埋得太深,反而难以轻易地当着爱人的面说出来。
最终他只是抬起头,用蒙了一层雾的眼睛看向叶迎之:“迎之,如果我到了另一个世界,你愿意陪我去吗?”
他身上邪气鬼气太盛,并且会越来越炽盛,继续下去,不仅隐山,不仅R城,整个世界都会变成那副样子。他们躲到哪里都没用。
“愿意,”叶迎之微垂着头看着他,轻轻用拇指抚摸着他的眼睛,“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和你一起。”
他把迟筵搂进怀里:“阿筵也要答应永远和我在一起。”
迟筵露出一个笑容。
他就知道,迎之哥哥一定会愿意和他在一起的。
漆黑的夜空中突然有拖着长尾的星辉闪过,起初还是零星的几点,很快便连成了一片。是流星雨。
叶迎之偏头看了一眼天上:“怪不得突然吵着要我和你出来看星星……阿筵!”
他的话没有说完,声音已经变得颤抖而绝望,像是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虽然真正的世界末日摆在他的面前,他也会无动于衷。
迟筵从背包里摸出一把匕首,趁着叶迎之偏头的那瞬间,刺入了自己左胸心脏所在的地方。
随着他的动作,铺在地上的塑料布映着天上璀璨的星光发出了微弱的亮芒,那是迟筵早先用自己的血画下的法阵。天色昏暗,又有坐垫遮挡,之前竟让人难以发现。
叶迎之死死地将他抱进怀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最终只从牙关中挤出三个字:“……小坏蛋。”
迟筵揪着他的衣服,眼神缠绻温柔:“哥哥说好了要陪我的。你怨不怨……”他想问怨不怨我,但最后一个字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口。
叶迎之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轻柔地将他揽在怀里:“不怨,至少我还是人的时候,用真正带着体温的身体抱过你。我不怨。”
他答的却是,这一世能作为人抱过自己的爱人,已无怨。
天上地下的星芒渐渐汇聚到一起,将他们围住,叶迎之吻着迟筵的眉眼,看着爱人在自己怀里合上眼睛。
他当然一眼就能看透这术法的作用。阿筵宁愿死也要拉着他到另一个世界,他就陪着去。
他只是心疼,那一刀,太痛了。
第五卷:轮回五:邪灵·他醒了
第128章 祂要醒了
远处黑魆魆的,看不见边际, 只有在接近他的地方亮起了不知名的昏黄的光。这光却丝毫没有缓解周围环境的恐怖和压抑, 反而放大了场景中的诡异——左右两边墙壁在光的映照下出现了无数扭曲着的黑色影子,靠前的还能勉强看出人形, 靠后的就只有模糊的黑影。它们挤动着,一点点向他被映在地上的影子迫近……
迟筵呜咽了一声, 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看见熟悉的天花板才稍稍缓过神, 不管不顾地向身边熟睡的男人方向挤了过去。
男人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他:“又做噩梦了?”之前明明是怀里这人嫌热不要他抱着, 结果一害怕就又躲了过来,真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心里数落着, 却还是忍不住心疼,更放柔了声音道:“别怕,都是假的,我在这里。”
迟筵浅浅“嗯”了一声,更抱紧了他不撒手。
他不敢告诉自己的爱人,自己梦到的并不是单纯的梦,那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噩梦般的回忆。
那是几年前, 迟筵高中刚毕业的时候。
他在家忐忑地等待高考出成绩,表哥王盛放假回家后看到他坐卧不安的样子便提出带他一同出去转一转散散心, 省得他每天闷在家里瞎担心。迟筵父母听说后也很支持,都鼓励他跟着表哥出去玩一玩。
王盛是迟筵姑姑的儿子,其实也只比迟筵大三岁, 那年大三该升大四,他专业是和地理地质相关的,大三那年暑假学校要求他们组队出去做一个野外实践,开学回去后要写报告,还得展示。王盛就和自己的女朋友刘雨以及两个同系同学程涛和李锋凯组了一个四人小队。
说是实践,但时间和地点都由自己来选,和外出游玩也差不了多少,提前给系里交一份计划安排的策划案就可以,所以王盛就和其他三人商量着希望能带上自己的表弟。反正迟筵也已经不小了,基本生活都能自理。刘雨虽然是王盛女朋友,但毕竟是女孩子,出门在外要单住一间房,迟筵还可以和王盛拼房睡。
迟筵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另外三人听说后就都同意了。
王盛等人选择去地形地貌较为独特的桂省去做实践,这片地域上广布着各种丘陵盆地峡谷,并发育有多种类型的喀斯特地貌,很多著名景点本身就是独特的地理风景,无疑是一个实践的好去处。
几个年轻人在桂省玩了十天,比较有名的景点都转到了,也收集到了足够的用于写报告的素材,在回省会的火车上遇到了一个中年男人。
那种老式的绿皮火车一个小桌两边有两排座位,可以坐六个人,男人正好和他们五人坐在一起,在最靠窗的位置,自然而然地和他们攀谈起来。得知王盛他们都是学地理的后男人大感意外,说自己也是做地质研究的,现在就在桂省省会工作,知道他们是来做野外实践的还热情地向他们推荐了自己的家乡,让他们搜一个叫做红图村的地方,说那里附近有很多未开发的鲜为人知的峡谷溶洞,景色比许多景区还漂亮,而且也更有研究价值。
听男人这么一说,王盛四人都心动了。王盛和刘雨是想去看纯天然的风景,李锋凯则还有更实际的考量,他有听说这次实践报告的成绩会影响保研,他想留在本校本专业继续读研,所以想把实践结果做的出彩一些。他之前一直觉得他们拿到的素材还有些平淡,心里不太甘心,因而听说之后尤为卖力地鼓动队友们再去这个红图村看一看,反正最多不过多花费三四天的时间。他们这次因为暑期实践放假比较早,离开学还有将近两个月呢,根本不差这几天。
就这样五人下火车后,通过上网搜索和沿途打听,辗转找到了红图村所在。
在村里唯一的旅店里,他们又遇到了一个自称叫做六顺的年轻人,六顺和他们说这附近路不好走方向也不好找,他可以给他们当向导,带他们去想去的那些地貌地质特殊的地方,每天只需要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并不算多,均摊下来每人才二十,有当地人领路确实可以省很多麻烦,王盛他们想了想也就同意了。迟筵当时年纪最小,被父母嘱咐了要跟好表哥,也不拿主意,就一直像小跟班一样跟着王盛。
五人在旅馆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八点钟六顺来叫他们出发进山。这面的山都不太高,但有很多幽深僻静的峡谷,六顺带着他们从一条峡谷走进去,走了很长时间,李锋凯他们又发现了很多有价值的素材,一路上走走停停捡捡拍拍,都很兴奋激动,深感这次来对了。到下午近三点的时候六顺带他们走到一个溶洞口,说里面的景致更特别,问他们要不要进去。
五个年轻人其实都已经很累了,而且时间已经不早,原路返回也得六七点才能回到村里。但他们又被六顺所描述的溶洞里的景致所诱惑,觉得这次错过了,就肯定没机会再进去看了。
程涛问六顺洞穴里面大不大,六顺说不大,也可以进去简单看看就出来。于是程涛他们就说进去看一看,最多转半个小时就出来,这样回程时天不会太黑也不耽误回村。
洞里面很黑,程涛和王盛都打开了手电,没想到的是他们刚一进去,洞口外面就有大石落了下来,堵住了洞口。
程涛大喊一声:“六顺,这该怎么办?咱们怎么出去啊?”
却没有人回应。手电筒的光芒下,只有五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李锋凯才打破了沉默:“……他刚才好像落在最后面,没有跟进来。”
进入峡谷时手机就已经全部没有信号,这时候想向外求救也是不可能的。众人心中都有了许多不好的设想,但谁都没有说出来。五人也试着推开堵在洞口的石头,却只是做无用之功。
程涛打着手电筒走到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突然用光柱指着地下道:“这里有水,应该是有一条地下暗河,而且可以感觉到空气的流动,还有风。这里肯定不止这一个洞口,这片峡谷区不算大,洞穴也应该不会太长,咱们跟着水跟着风走应该就能找到出口。”
站在被堵住的洞口继续推搡喊叫也不过是白费力气,所有人都接受了程涛的建议,沿着洞穴继续向里面走。
洞穴中很是阴冷,迟筵穿上了薄外套,可还是觉得寒意沁入骨髓,不由抱紧了双臂。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可四周明明只有他们五个人。
走了一个多小时,五人都感觉更累了,而最为累人的是心理上的煎熬,他们完全不知之后的路还有多长,还要走多久。几人的手机也都只剩下不多的电量,为了保持照明,他们关掉了手机和手电,只让王盛拿着迟筵的手机在前面照明。
突然,四周完全陷入了黑暗。迟筵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王盛急忙打开自己的手机,向四周照了一下,五个人都在,洞穴右方有一个不知深浅的水潭,前面是一个岔路口。
王盛感受了一下风的方向,有点拿不定主意该走哪条路,程涛站在他旁边,沉默地抬起手指了指左边。五人便在王盛带领下向左边走去,迟筵和李锋凯落在最后面。
迟筵本来走在最后,李锋凯突然慢了两步特意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小迟,哥问你件事,你刚才注意你程哥了吗?”
迟筵摇了摇头。
只听李锋凯似自言自语般嘀咕道:“可是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你哥重新打开手机的时候我正好看见程涛从水里爬出来,还冲我笑了一下。但他怎么什么都没说,衣服也没湿……难道是我看错了……”
迟筵心里突地一下,却还是勉强笑道:“李哥你别吓唬人了,那些神神鬼鬼的事都是编出来吓人的,一定是你看错了。”
李锋凯自己也不敢肯定,之后就默默走着,没再说话。
这之后没过多久,只听见一声响亮的落水之声,伴随着女子的惊呼声,李锋凯快速打开了自己手中的手电筒,和王盛一起向发出声音的源头照去。
只见“程涛”泡在水里,只有一个头露在水面之上,向他们笑着,正往旁边一个水潭中拖刘雨,刘雨大半个身子已经被“他”拖到了水下。
王盛赶紧把自己的包扔过去砸那个“程涛”,同时伸手去拉刘雨,但他的力气根本敌不过向下拖拽刘雨的那个力气,连他都被拽得快要掉下水池。迟筵和李锋凯也过去帮忙,但却于事无补。
这时从水潭里又伸出了许许多多只雪白的手臂,伸出来够三人,想把他们拖进水里。刘雨已经只剩一个头露在水面上,见状哭喊着:“王盛你快走吧,你快跑吧,这地方太邪门了,别管我,别管我,你一定要跑出去。”
李锋凯咬咬牙,率先松了手,而迟筵和王盛眼见着就要被那些白色的湿漉漉的手臂够到了。
而就在这时,那些手臂却突然停住了,洞穴像是活了过来一样,从里到外层层叠叠地响起了无数微弱细小却又凄厉刺耳的窃窃细语声,那些声音重复着一句话,包括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程涛”也蠕动着双唇,脸上显出人性化的恐惧之色。
那些声音在念叨着同样的音节:“祂要醒了……祂要醒了……”
趁着这一停顿,迟筵拉着表哥脱离了那些白色手臂的范围,刘雨却也被彻底拖入水底。
王盛还在望着水面愣神,那些手臂又活动起来,伸得更长来够两人,李锋凯大喊一声“跑!”当先向前跑去,迟筵也反应过来,连忙拉着王盛跌跌撞撞跟着他跑去。
跑出一段距离后最前面的李锋凯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两人:“你说咱们还能跑得出去吗?”
他的眼中透露出深切的绝望:“我记得刚才是那东西给咱们指的路。”
第129章 噩梦
听到李锋凯这句话,再回想当时的情景, 迟筵和王盛都愣住了, 一时间进退两难。
向后退,回到那个诡异的好不容易跑脱的水潭边, 三人不愿意;向前进,还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等着他们, 能不能出得去。
王盛还没从失去刘雨的惊惶和悲痛中缓和过来,站在原地便用手电的亮光去找他们跑过来的那条路, 隐约看见一个湿漉漉的身影拖着沉重的身躯向他们蹒跚着走过来, 看身形,竟然像是那个“程涛”!
迟筵和李锋凯此时也看到了那个身影, 同时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难掩的恐惧。
再也顾不得思考,王盛低喝一声:“快走!”便率先向前跑去。
又跑过两个岔路,他们到达一个比较空旷的岩洞里,估摸着已经甩掉了那个东西,三人便停下来喘息着休息。
迟筵直起身来,就见李锋凯皱着眉,正翻看着自己手中的相机。
迟筵不如李锋凯他们专业,但也可以看得出这洞穴内部的构造和岩壁都比较特殊, 李锋凯更不会放过,在程涛和刘雨出事之前一路上还一直拿着相机对着四壁拍照。
李锋凯的手一直在颤, 如果不是还有一根连接着相机的带子挂在脖子上,他大概已经把相机摔在地上了。
迟筵和王盛发现不对,凑过去看, 只见照片里在闪光灯作用下,可以看见每面墙壁上都映着一些模模糊糊的人形黑色影子,而这些影子是他们方才用肉眼并没有发现的。
王盛吞咽了一下唾沫,伸手关掉相机:“别看了,赶快向前走吧。”其实经过刘雨和程涛的死,这洞穴中的邪门之处简直是显而易见的,再害怕也于事无补,尽力脱逃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洞穴的前方出现了隐隐的亮光,细看之下才发现是壁顶的矿岩发出的光芒。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场景,迟筵一定会惊叹于自然的奇妙与神工,他在其他任何地方还没发现过这种会发出黄色暗光的岩石,就像是蒙着一层灰色纱罩的烛灯一样。但在此地,突然出现的光明只能带给他们短暂的安慰,随即便让他们陷入了更深的恐惧。
因为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可以清楚看到两边山岩上密布的黑色影子,就像李锋凯照片中所呈现的那些模糊轮廓一样。近处的可以看出清晰的人的影廓,远一些的就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形。
王盛最先反应过来,吼道:“快走,它们会动。”
王盛说的没错。粗看之下很难发现,因为那些“影子”的移动极为细微,肉眼几乎察觉不到,可如果注意观察那些影子和他们三人影子的距离,就可以发现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三人又开始没命地向前跑了起来,谁都无暇向后看一眼,那些影子却也像被惊动一样,动作变得极为迅速。突然间迟筵感觉自己被一只冰凉的手拽住了,跑不动了,王盛一直留意着自己这个表弟,也跟着停了下来,回头道:“小筵,怎么了?”
迟筵也和他一起回头,看见李锋凯正一脸痛苦悲切地看着自己,他伸出手紧紧抓住了迟筵的手腕:“别抛下我,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