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幽瑾平了平呼吸,
“您既知我耗心费神,为何还要教我这些呢?”
“闲着无事!”
“......”有这样闲着无事置别人性命于不顾的吗?
“只是可惜——这玲珑棋局怕是要失传了!”
周幽瑾淡淡道:“您老人家再收个徒弟便是!”
“我老人家倒是想,单不说难得碰到个聪明伶俐的,再从头交,没得又浪费我十年八年,嗯~不妥!不妥!为师只收一个徒弟!”
“为何?”
“你傻啊,物以稀为贵,如果你会我会大家都会,那还有什么稀奇的?再则,要有天赋之人才能得此机缘!不然世上圣人怎么单单只几人?”
“您说的机缘是无意到周府蹭了个饭?”
“嗯哼!这个,这个么,当然是机缘!合该你我有师徒缘分!你若是今后有精力,便收个徒弟吧!没那个精力就算了,总之我老人家的任务完成了,到时候没能完成祖师遗训的又不是我,哈哈哈哈!”
“......”
“您说让我去找苦无大师——我若是遁入空门,您不介意?”
“不介意!难道你介意?”
“诚然......我是有些介意为何您不介意?”
凌霄子捻了捻长须,认真道:“你放心遁入空门吧,出师之后为师就不管你了!”
“......”
周幽瑾扶额,想着她师父临走时的那番话,有些心神不宁!
当凌霄子走后,十二岁的周幽瑾无意在王都一座下棋的馆子里解了两局棋,又摆了个玲珑局,这玲珑局一时竟然无人能解!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传出个玲珑才女的名头来。彼时云游的凌霄子听后黯然叹息,看来,一切皆是天意啊!
又两年,周家才女初长成,周天衍军功卓越,一战封侯。
第3章 天岳
小院中桃花奕奕,果真是人间四月,山下的桃花都谢了,这中还徐徐开着,地上铺了薄薄一层,云蒸霞蔚,阳光灿灿,偶尔听得鸟儿啾鸣,好个世外桃源!桃树下,围着一方小桌,白衫女子同一锦衣公子下棋,锦衣公子此刻如临大敌,白衫女子却落子从容,原先不起眼的黑子看似落得不成章法,没想到转手几步,全盘黑子竟像活了般连成片,隐隐飞龙出世,将白子吞掉大半,白子俨然大势已去!
尧承煜又气又急,将白子一扔,丧气道,“每次都玩不过你!不玩了!”
周幽瑾微微一笑,手执黑子,在棋盘上轻轻敲了两敲,“在我身边这么久,我的心思你应该也猜得到一二,我以为你知道我的用心!”
尧承煜邪魅的眉眼一挑,“我心甘情愿跟着你,我也以为你知道我的用心!”
周幽瑾望着他略带痞气的笑脸,可惜了这副皮囊,若是他也铁甲金戈,少不了又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将才!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道:“师父他老人家特意交代,师祖遗训,我不能不顾!”
“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
“……”
“要不这样,你替我生个儿子,儿子同你姓,将来也可将你师父交代的事交给他!一举两得!”他兴奋的一拍手掌,“不!应该说一举三得!我简直就是个天才!怎么样?”然后黑逡逡的眸子看向周幽瑾,神采飞扬!
周幽瑾目光一动不动看着他,绕是他如此厚颜,也抵不过这似水秋眸,明明看似平静无波,却比那刀光剑影都难捱!
“嗯哼!咳!那个,,,,那个,我说笑的!随便说说!你别动怒!”
她仰回躺椅中,慢悠悠道:“玲珑棋局能无解,周家自然也可后继无人!”
尧承煜立刻凑上去,“你是说我要会了这棋局你就嫁给我?”
周幽瑾看着突然放大的俊脸,“我是说就算你学会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尧承煜十分受伤,摇着她的袖子,好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承煜,我所学推演之术,包括这玲珑棋局,阵法,包罗万象,你若学会了,我便是你师父,我们既然有师徒之情,如何能成不伦之恋?我觉得你明白,只是不愿承认,便一直这般半学不学半吊子!”
“要说也是我做你师兄,怎么能你做我师父?凌霄子现下在哪里?我自去拜师!不用你教!”
“……他老人家——云游四海行医去了!拜师学艺需得十年八年,还要有机缘,他在周府多次,你们却一次都无缘得见,可见是没这机缘,你同师父确实没有师徒缘分!”
“……”
“我就是不明白!这跟你嫁人没有半点关系!你为什么不愿意同我在一起?”尧承煜十分焦躁,蹭的起身,双手扶在躺椅扶手上,俯视着她,突然就冷了脸,“你有心上人了?那人是谁?”
周幽瑾直直看进他的双眼,平静道:“你戾气太重,这寺院中怕是不适合你,还是早些下山去吧!”
尧承煜握了握拳,终于还是笑道:“你若是真有了心上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惹你生气是我的不是,你只别恼!”
“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不行吗?我什么都答应你,只除了我不会拜你为师的,你死心吧!”
见周幽瑾不说话,长长叹息一声,幽幽道,
“我只是怕,怕你真正遇上一个可以为了他舍弃一切的人,而那个人竟不是我!小瑾,你现在尚且可以拿这个做幌子,万一真正到那一天,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你想要什么?”周幽瑾突然问,
“你!”
周幽瑾歪着头,“红颜枯骨,空空色/色,色/色空空,你要才绝天下的周幽瑾?还是现在这个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是的我?亦或我这副皮囊?”
“我只要你!你才绝天下也好,一无所有也罢,我只要你!只要陪着你!”
周幽瑾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连目光也泛着幽幽冷意,
“世上再无周幽瑾,我也断不是你的良配!如何才能叫你看明白?心有执念,心魔易成,你心性不稳,执念太深,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尧承煜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将要说的话吞了下去,他凝思片刻,
“你都不给我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又怎能知道不是良配?总之,你去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我不打算走了,今后就看这花谢花开,青灯古佛,也不失为一方乐趣!”
尧承煜闻言急了,“难道你真要出家不成?我同你说,”他气急败坏,“那个老秃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跟你那无良师父一个德行!指不定又扔个劳什子的鬼东西给你,说些本门兴衰就靠你了的不负责任的话,你好不容易才摆脱一个老不死的,怎么一个二个都想收你做徒弟?”
周幽瑾深呼吸了一口气,挠是她脾气再好,对于他这种大不敬的话,也不能充耳不闻,
“尧承煜!”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不会出家吧?你答应我不出家我便再也不说了!”
“秋姨!秋姨——”
“诶——来了来了!姑娘——”
“送客!”
秋姨诧异,尧承煜闻言几欲跳脚,
“小瑾!小瑾——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尧公子,姑娘身体不适,需静养!公子还是下次再来吧!”秋姨挡住上前的尧承煜,见他依旧赖着不走,便故意沉了脸,“再不走我可拿棍子来撵了啊!”
尧承煜半是委屈半是不舍,幽怨的眼神又回望了她一眼,“那我下回再来看你!”
顿了顿,“我走了!”
“我真走了!”他复又大声道,待看到周幽瑾愠怒,灰溜溜跑了。
等出了小院,他往里头瞧了瞧,眸光闪过一丝暗沉,随即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尧公子,姑娘是我瞧着长大的,她的性子便只我最懂她,别看她一副淡漠的模样,她呀,就是喜欢什么都藏在心里,我看得出来,她不是真心要赶公子走,其实她对公子是顶在乎的,不然,哪里有公子能看得到她一丁半点儿情绪?就庙里的苦无大师,她也是神情淡漠、不露半点痕迹的!”
“我就知道!”尧承煜咧嘴一笑,“周伯伯同我说我同她天作之合,看来一点不假!”
秋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尧承煜却越听越高兴,他一把掰过秋姨,直直盯着她,“秋姨是说她对那老秃驴——嗯,老和尚,也是爱理不理的?太好啦!”也不等她答话,兀自轻轻一拍秋娘的肩膀,他哈哈大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秋姨惊诧半响,自言自语道:“尧公子这性子也太过闹腾,不知道姑娘是否看得上!”
等秋姨转身回去,看到坐在树下犹自发呆的周幽瑾,突然生出莫名的慌意,她觉得这世上没人能配得上她,又害怕这世上没人配得上她。这般神仙模样的人物,看着如此萧索,难道她要孤独终老吗?不不不!她大好的年华,她一定可以长命百岁!脑中尧承煜一闪而过,老爷只怕是早就替姑娘做了门好亲事!她神色定了定,方攒了笑意,没有打扰她,进得内庭去。
周幽瑾看着横出来的一枝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天地与时光俱寂,有的只是一抹暖暖的阳光,世界上最寂寥之事,无外乎无爱无恨无情绪,连喜怒哀乐都淡了;世界上最最寂寥之事,无外乎高山难逢流水,伯牙不遇子期。她现在就是这种状态,熬过一个冬天,便算一个冬天,到咸安的天岳已有半载,苦无大师确入师父所说,是位得道高僧,禅学修得极好,听他讲了一段时间的禅,她近日越发将一切都看淡了,远离世俗,这庚子庙,应是她最终的归宿了!一个大家族的倾覆,也不过片刻,周家虽然落寞了,但是她爹拼死护着的忠义之名却还在!她有时候也看不透她爹,人都死了,还要这身后名何用?也许她涉世未深,并不能理解他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周幽瑾在心里轻叹,从此是非恩怨,一了百了,爹爹,小瑾现在按您的期望活着,也算是忠孝两全!
一连数日,尧承煜都在周幽瑾跟前晃悠,周幽瑾每天解一局棋局,尧承煜每天过来问一句话,二人似乎已经形成了默契,但这默契每次都因为周幽瑾的无动于衷,尧承煜的焦躁不安打破。十多天过去,周幽瑾一连着解了十二盘棋局后,这天上午,她躺在院里桃树下的躺椅里闭目养神,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悠悠道,
“倒是比昨日早了一刻,今日无局可摆,你便也消停些吧!”
来人依旧没有说话,只看着凋零的一两瓣残花偶尔飘落,散在女子如墨青丝上,那眉目如画的姣好容颜,同他记忆深处业已模糊的身影重叠。
“小池——”
周幽瑾睁开眼,看到一位年欲花甲的老者,笔挺地站在一侧,神色迷离,是悲是喜,还是惊疑不定?她疑惑之间,倒是门口处端着药碗的秋姨,听到这句“小池”,浑身一抖,敛了敛神,终是走了过去,
“楚老元帅——多?div align="center">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晡醇鹄次揄Γ ?br /> 秋姨将盛药碗的托盘搁置在小桌子上,站在一旁,略有些拘谨,周幽瑾却一瞬间了然。
第4章 楚云舒
楚老元帅的意思十分明显,执意要将周幽瑾带在身边,尧承煜初时并不知情,待发现庙里来了位稀客,才觉察些不对劲。他正直年轻气盛,同楚老元帅的会面,确实不大对盘。
尧承煜正将在当阳买的那对小雀儿拿出来溜溜,是两只绿色的鹦鹉,十分会学舌,他刚走到周幽瑾住的小院门口,那鹦鹉突然叫起来,
“糖葫芦嘞!五文钱一串!不甜不要钱~”
另一只鹦鹉立马和道:“来一串!来一串!来串~”重复得舌头打转了,
尧承煜脚步一顿,失笑道:“这鬼精灵!”他进得小院,就看到言笑晏晏的周幽瑾与一满头银发的老者坐在树下下棋,二人听到鸟声都看向他,
“这山上的天气虽不比山下炎热,你身体方好些,也莫要贪凉!”待他将鸟笼挂好,又细心的替周幽瑾拿了一床薄毯子垫在她的藤椅后,
倒是楚老元帅看到这般器宇轩昂的年轻人,惊诧一闪而过,更多了几分欣赏。待见他对周幽瑾如此上心,神色颇有些异样。
“承煜,这位是楚老元帅!”
尧承煜闻言剑眉一扬,抱拳道,“没想到是‘世间枭雄,当属英豪楚老’的楚元帅!没能认出您来,失敬!失敬!”
周幽瑾落子下了楚老元帅一大片黑子,笑道,“您老大意了!”
“哈哈哈哈!”楚云舒大笑两声,示意尧承煜坐,“我这把老骨头了,还称什么英豪,现而今正是你们年轻人大展抱负的时候!”
“楚老元帅到这里拜访一位故人,恰巧碰到了,这便下了两局棋——”
尧承煜却突然接过她手中的白子,柔声道:“对弈太过费神!今后少碰这些!好好歇着,我来陪楚老元帅下两盘便是!”
周幽瑾手一顿,不着痕迹挣开他的手,默默坐到一边。
楚云舒又笑了,看一眼周幽瑾,对尧承煜道:“年轻人,下棋讲究的是心境,心静,心敬!”
尧承煜唇角微扬,“受教了!”他接手后不同于周幽瑾漫不经心地迂回,步步为营,招招杀招,周幽瑾看着微微皱眉,楚云舒却是毫不在意,还时不时问他一两句,
“我记得周将军先前手下有位副将姓尧,他那副将的爱子小字承煜,你——”
“正是家父!家父原先在周将军手下当差,后来不幸殉国,因我爱舞刀弄枪,周将军便将我带在身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周将军比我的生身父亲过犹不及!”
老元帅闻言,露出些慈爱来,“周将军对你倒是十分喜欢,他还特意同我提起过你,说来,我有个孙儿,叫楚澜,同你年纪相仿,有机会倒是一定叫他同你切磋一番!”
“不敢当!楚少将军名满天下,又岂是我小小匹夫能比?”
“哈哈哈哈!他能算个什么名满天下?周将军的眼光,又岂是一般人能比?他性子没你这般活跃,就是太沉闷了些,其余倒还好!不过你们年轻人一块儿,自然聊得来些!”
“您老说笑了!他日得空,必定登门拜访!”
因为前面被周幽瑾吃了一片子的缘故,楚老元帅最终还是输了。
他哈哈笑得一声,“人老了,再没你们年轻人的劲头!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承让!楚元帅过谦了!”
“哈哈哈哈!能有这份度量倒是难得!今天就到这里吧!”罢了子后,又对周幽瑾道,“丫头啊,我老人家便下回再来看你吧!得空多出去走动走动!别总拘在这院子里,闷得慌!”
“您说得是!既如此,我送送您!”周幽瑾起身,尧承煜即刻也起得身来,拱手相送,直至门口,楚云舒方笑道,“也就这几步路,你们进去吧!”
“您慢走!”
周幽瑾见他的近身侍卫出现在他身后,方转身,冷冷瞧了一眼尧承煜,直步进去。尧承煜心虚摸摸鼻子,跟在她身后,等她坐下后大献殷勤,又是端茶递水又是好言哄着,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看你同他那么热络心里不爽快!”
见周幽瑾依旧冷着脸不说话,
“你生气也好,打我骂我也好,别憋出病来!”
“啊!对了!”他又笑嘻嘻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裹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两个小糖人,带了讨好的语气,小心翼翼道,
“呐~给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给我的?”周幽瑾见那彩色小糖人栩栩如生,终于有些动容。她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嘴角露了丝笑,正打算咬一口,却被尧承煜一把夺了下来,他面露囧色,
“这个~你看看可以,但是你不能吃!要是让秋姨知道我随便给你吃东西,她不扒了我的皮!”
周幽瑾有些丧气,那挂在不远处的鹦鹉突然大声道:
“别生我气了好不好?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二人愣住,看看那鹦鹉,对视一眼,尧承煜在周幽瑾淡淡的目光下,听着鹦鹉重复着那句话突然脸色爆红,周幽瑾眸子一闪,带了丝笑意,让他加更囧迫,低声对着那鹦鹉喝道,
“再敢学我将你的毛拔光!”
谁知那两只鹦鹉更加大声,一唱一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