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简直有毒,闹得他都没时间注意又降温了。
内有“虎视眈眈”的教主大人,外有好奇宝宝吟风,右护法头痛地按了按额角,莫名觉得以后的日子会有点难过。
好在还有贴心的昆山。他板起了老妈子脸训吟风:“没见公子在处理正事么?保暖一类的,一会儿再细问不迟!”
刚刚感到有点欣慰的楚岫:“……”
“其实也没什么,老白帮着找了些稀罕药材,端木那儿也弄了些别的,两厢叠加,效果意外地不错。”为了避免另一轮轰炸,楚岫觉得早死早超生,将个中缘由以春秋笔法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吟风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这回嚷嚷着“好神奇的药,白药师太棒了,唔,教主也不错”一类,然后被忍无可忍的昆山一把捂住了嘴。
世界终于恢复了清净。
意外地,昆山却没有露出多少高兴的表情,反而有些担忧地看了嘴边不自觉带点笑意的楚岫一眼。白药师干着急了那么多年都束手无策,这会儿才找到一点“稀罕药材”,那么能与之相提并论的“端木弄了些别的”,可想而知有多么难得了。
这真是天大的一个情面哟。
日常琐事交代完毕,吟风抱着一大堆资料风风火火地跑了。剩下昆山顶着一张心事重重的老妈子脸,继续汇报一些重要的事。
“明日一早,竺明旭竺坛主便要进山了。他从北边一路赶来,途中并未多做耽搁,这两日也未见他与教内其他人接触。”昆山说完,大约怕自己说的有所偏颇,又加了一句,“至于他紧凑的行程中有没有见人,或派手下悄悄与其他人见面,暂时未知。”
“观澜江上依旧乱糟糟的,九溪那头来信,说‘那股势力’这些天又猖獗了不少,竟是连青木堡都敢动了。刚刚昨日晚上,青木堡的一小支船队被劫,船上的子弟无一幸免,其中包括现任家主许青云的嫡传三弟子。许青云震怒,今早便派出手下各处查访,誓要将凶手碎尸万段。”
楚岫揉了揉额角,有些意外:“是么?真够胆大的,哪怕无天在世,也不敢轻易招惹青木堡来着。若有机会,倒真想见识见识是何方神圣了……我让你盯着的曹沐,他可有何动静?”
出于个人的一点恩怨,右护法在九溪建立了一个秘密据点,苦心经营多年,终于扎下了根。与此同时,另一股不明势力也开始在九溪活跃,手段残忍且简单粗暴,以血洗的方式很快震慑了当地蠢蠢欲动的黑灰份子。
楚岫本以为是哪里流亡而来的亡命徒,保险起见悄悄摸了摸底,结果却出乎意料。这伙人看上去是直截了当的残忍,事实上行踪诡秘,滑不溜手,以右护法的情报网,竟也没能挖出对方的信息来。
这伙人胃口很大,在九溪抢够了地盘后,很快把手伸到了观澜江上,往来的商船自不必说,小一些的江湖势力也饱受其扰,连一些大的江湖门派,只要不是扎根观澜江畔的,都会出其不意地遭到洗劫。
而现在,他们的胆子,显然又随着不知名的野心膨胀了不止一点半点,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被撑死罢了。
不过,出手能这么快准狠的,大概不是什么外来户。楚岫猜测,他们的主子很可能跟自己一样,有着另一个身份。这斜里邪气的手段实在不像正经人物,于是右护法首先瞄上了观澜江畔的著名恶棍们。
而这些恶棍,基本全集中在魔教了。
楚岫先前最怀疑的是三个人。嫌疑最大的,自然是无天。这家伙为了追求刺激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谁知道他是不是心血来潮想要弄出另一股势力来收了九溪,然后大大方方地与魔教合并了搅得江湖天地变色呢?其次,是掌了水运的水上恶蛟童宽。最后,是闲钱很多又离九溪近的曹沐。后两者要想捣鼓一些秘密势力对抗无天,也很说得过去。
而现在,无天和童宽都挂了,嫌疑最大的便成了曹沐。
结果昆山却摇了摇头:“曹坛主那边,属下一直密切关注着,他除了热络地在星宿间走动,往外传讯并不算频繁。传出去的几次,也并未发现太大的异动。唔,他在潜清山外藏了一堆人倒是真的,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小动作太多,怕万一出点事,手底下可以冲进来抢他。”
楚岫嘴角翘了翘:“有野心又太怕死,只好干什么都偷偷摸摸的,难成大事。”
他讽刺着曹沐,眉心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昆山觑着他的神色:“公子是还在烦恼那股势力?属下瞧着,那些人虽说目的不明,却至少目前与我们没什么冲突吧?也许,由着他们搅一搅浑水,还有好处?”
“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怕……来者不善。”楚岫缓缓摇了摇头,随即眉头一松,“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是人是妖,动作越大越容易现形,到时候便能看看对方是何居心了。”
昆山点头应是,楚岫又交代了其他一些事,回过神时,忽然发现时间已过了挺久。
想到“独守空闺”的教主大人,想到这些天他每次要出来时对方黑沉沉的、带着几分不满几分可怜几分控诉的小眼神,楚岫顿时有些牙疼:“还有事吗?无事的话今天就这样吧。”
不是右护法被看两眼就心软,而是回去得晚了,那祖宗的独占欲肯定又变本加厉,每每磨得右护法手痒痒,恨不得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一回。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说这话时口气急切又轻松,虽然是头痛的表情,却莫名有些……期待。
昆山于是又露出了那种欲言又止的矛盾表情。
楚岫乐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昆山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你与教主……现在到底如何了?”
“唔,之前一些误会解开了,算是……和好了?”楚岫想了想,面上有点红,“怎么?你有别的看法?”
昆山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跟着公子也不少年了,不敢说十分了解,公子大致的心情还是自诩能看出来的。当初……左右护法关系紧张,公子大约是一直难以释怀的,落落寡欢居多。现在瞧着,倒是眉头舒朗了不少。”
“有这么明显么?”楚岫笑道。这点倒是完全没必要否认。
完了完了,公子的笑意直达眼底,显然陷得深了。昆山忧愁得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这模样实在太过明显,楚岫好笑地挑眉:“怎么,我们和好如初不好么?”
昆山的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叹了口气:“我只是……有些不踏实罢了,他现在可是教主了呢,万一知晓公子在九溪的事……罢了,我大概是看无天那样的教主看惯了吧。无论如何,属下相信公子不会做没把握的事的。”
楚岫的笑意敛了一点。他明白昆山的意思,对于上位者,大约很少有能忍手下默不作声地养了一大批势力的。
但他,始终没法把端木当成上司来看。在他眼中,端木就是端木。
良久,他轻声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张小衡、昔年妆 姑娘的地雷~
感谢 雪幽灵馨、张小衡 姑娘的营养液~
☆、心怀不轨
竺明旭穿一袭湖蓝色的锦袍, 衣摆袖口滚着银色带暗纹的条边,清瘦的脸上带着三分儒雅,三分精干。他慢斯条理地撑开一把竹骨伞, 撩开车帘翩然跃下时,赏心悦目如同一幅画。
漫天的冷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伞上, 他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地进了万刃阁,一面收伞一面自然而然地冲端木鸣鸿及楚岫打招呼:“教主, 右护法, 多日未见。去了一趟北边,听闻教主之事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仍是稍晚了一阵,还望恕罪。”
竺明旭开了许多酒楼,虽然带一点黑店的性质,却大部分时候讲究和气生财, 与教内大部分人关系都不错。端木和楚岫还是护法时, 他便时常进山串个门联络感情, 从不轻易得罪人的楚岫也还罢了,冷面杀神端木这儿, 他竟也从不落下。一来二去, 比之曹沐之流, 与二人倒是要熟络上不少。
他很能把握好这个分寸,打招呼既显得亲昵,又不失尊重。毕竟,端木现在身份变了。
至此, 魔教所有的坛主、星宿齐聚潜清山。效忠的也好,找茬的也罢,总归全是为了端木这新教主来的,于是一大清早,端木也从窝了许久的密室出关了,准备正儿八经开个会。否则,也显得架子太大了。
楚岫眼底露出三分真实的笑意来:“竺坛主来啦?一路辛苦,先歇息一会儿,洗洗尘,下午时我们一道去魔宫。”
万刃阁的议事厅被焚,不得已,议事又挪到了魔宫。
竺明旭笑道:“快别叫什么坛主了,浑身不自在得慌,还是唤明旭便是。前儿个我见了一支上好的紫竹笛,觉着你可能会喜欢,便带了回来。喏,你瞧瞧,怎么样?”
一拍手,两名侍从过来。一个抱了几坛子酒,一个手中托着一个扁长的盒子,内衬柔软的黄绸,上头放了一支紫色的长笛。这紫笛匀称修长,表层隐隐泛着光,一看就非凡品。
楚岫摇头笑道:“当着教主大人的面给右护法行贿,可真有你的。”
“不不不,这是我教遇到了大喜事,我心里头开心,自然要有所表示。不仅在你,整个万刃阁、千峰阁都有薄礼,代表一点心意罢了,不成敬意。”竺明旭一副不胜惶恐的样子急急摆手,又示意抱酒的侍从过来,“教主,这是从北边带回来的几坛子好久,恭喜教主成功斩杀无天,此后我教必当愈加昌明。”
对着油盐不进的端木,竺明旭说话还是很规矩的,老老实实打着官腔。
楚岫失笑,这就是个人精中的人精,大事小事全踩着人的喜好来,实在让人不太讨厌得起来。
不过,教主大人显然是个例外。
虽说端木在外人面前向来表情不多,但如此明显地拉着脸,压迫感十足地盯着人,也只有瞎子才发觉不了他心情不佳了。
竺明旭被他盯得有点心里发毛,心道难不成新教主以为自己有意拖延,可以晚来,所以有所不悦?
他长年迎来送往,自诩看人极准,基本上别人一个细微的眼神和动作,便能将对方的心理变化猜个八九不离十。但对于端木和楚岫,却从来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前者情绪藏得太深,仿佛完全没有弱点;后者考虑事情太周全,基本滴水不漏。
谁也不知道,端木当了教主后会是什么风格。
竺明旭念头一转,当即亲自从侍从手中接过酒坛,一个一个摞在一起,深深行了一礼,双手奉了上去。
端木鸣鸿向来对这些虚头巴脑的礼节不感冒,在竺明旭那头的人看不到的角度撇了撇嘴。还没把表情收回来,腰间被楚岫不动声色地拧了一把,当即撇嘴变成了龇牙咧嘴。
楚岫悄悄地瞪了他一眼:还有完没完了?
端木的晚.娘脸说来很简单。今儿个一早,两人起床之际发生了分歧。端木精神奕奕地想要缠绵一会儿,伸手搂住了楚岫便啃,从嘴挪到脖子,白皙细腻的脖子触感太好,教主大人忍不住想要在上头磨磨牙。
而这几天被大号狗皮膏药磨到不行的楚岫,在对方张嘴之际,终于忍无可忍地一脚踹了出去。
“一会儿明旭就到了,你给我脖子上啃个牙印,还要不要见人了?”楚岫眯起了眼睛,充满杀气。
“明旭?”教主大人不甘示弱地揪住了里头的关键词,打翻了醋缸子,“你跟他关系还真好!”
“你整天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楚岫没好气道,“吃饱了撑的吧?”
就这么着,直到两人出关,教主大人也没能成功吃足热豆腐。
前脚被爱人踹下了床,后脚便听到爱人亲亲热热地唤人不带姓,而自己被踹的理由正是一会儿要见那个不带姓的家伙——综合上述,教主大人认为,任谁心情都好不起来。
特别是那碍眼的家伙切切实实地杵到了自己面前时。
端木鸣鸿斜了楚岫一眼:没完!完不了!
楚岫霍霍磨了磨牙,觉得脚上又痒痒了,非常想要踹一踹东西。
端木就那么若有所思般(并不)地任由竺明旭做足了礼,才施施然点了点头:“不必客气,有心了。”
他这人,话少的时候反而气场全开架势十足,难辨喜怒的神色和平平的语气,总让人摸不着深浅。反正竺明旭直起身后,对楚岫的亲昵态度顿时收敛了一点,言谈间又恭谨规矩了不少,很有点被唬住了的模样。
楚岫无奈,这世道哟。
端木给了竺明旭一个下马威,终于收起了那点别扭心思,似模似样地慰问了对方几句。竺明旭大约的确是赶得急了,面上有些疲色,寒暄一阵,到底下去休息了。
下午说是大家来认认新教主,拜个山头,事实上还有坐地分赃的意思。毕竟无天死了,魔宫全清,坛主童宽死了,青龙宿只剩寥寥几人,朱雀宿现在也泥足深陷,空出来的大饼,可不是人人都想争一口?
无数的权衡和手腕掺杂期间,唇枪舌剑也好,暗通曲款也罢,反正下午肯定有场硬仗要打。精明如竺明旭,肯定是想要好好理一理思路的。
眼看人走得没了影,楚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把你威风的。我该说你有够率性,有够随心所欲么?”还是幼稚呢?
端木脸皮够厚,这点儿嘲讽于他完全就是毛毛雨,不痛不痒。他伸胳膊一捞,一手搂住楚岫,另一手顺势抽走了那碍眼的紫竹笛盒:“多谢夸奖。鬼面,把这劳什子拿下去。”
“……若方才我没有听错,那侍从也没有拿错的话,那笛子是送给我的。”楚岫似笑非笑地磨着牙。
“你没听错,我也没听错。我听到右护法大义凛然坚决不收受贿赂,为了实现右护法大人的心愿,予以没收。”端木道。
楚岫:“……”这家伙还要不要脸了?
鬼面尽量减少存在感地飘过来,两根手指拎起了那盒子,又壁花似地飘下去了。竺明旭带来的大小礼物全都被收拢了起来,很快堆成了一个小山包。
楚岫走过去随手拆了几件,没发现端倪:“你看出什么不对了?”
“直觉不喜欢那小子。”端木不假思索道,不遗余力地打压敌人,“无商不奸,他送的肯定没什么好东西,一会儿全拿下去烧了,我再去盛产紫竹的地方寻十支好笛子给你,成不?”
楚岫:“……”
端木这人大概有点恶趣味,眼看冷静自持的右护法被惹到快炸毛,诡异地得到了一种满足感,终于恢复了点正经:“我信不过这人。”
“可我暂时没发现他有何异动。”楚岫神色凝重了一些,“现在的形势,我们有些被动,潜清山自然牢牢掌在你我二人手中,外头却只有青衣一条线,曹沐显然野心不小,白虎、玄武二脉还在观望,若不能拉拢竺明旭,恐怕……有点悬。万一曹沐和竺明旭搅到一块了,难道我们要困死山中吗?”
端木半靠着身后的墙,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洒下一片柔和的阴影,高挺的鼻梁和坚毅的下巴却给了他一种锋利的味道:“……我总觉得,宁可麻烦些把两人都干掉,也比拿童宽的地盘拉拢竺明旭强。”
下午的时候,魔宫大堂里或站或坐,聚集了二三十号人。就在楚岫以为会是互相寒暄吹捧一番,然后进入地盘扯皮的阶段时,有人却显然还打算搅浑水。
一名看起来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朱雀宿人,不知怎么从水牢跑了出来,还一路闯进了大堂,嘶吼道:“就是右护法心怀不轨!右护法一早便暗藏死士,弄月亲眼见过的!楚岫,你敢不敢和弄月亲口对峙一番?楚岫——”
大堂内顿时静可闻针,然后又忽然嗡地一声炸了开来,无数的声音在交头接耳:“这人是谁?”“弄月是谁?”
楚岫一愣,嘴角的笑意敛了起来。端木鸣鸿面色铁青。追进来的鬼面手中的剑上滴着血,显然经历了一番厮杀,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僵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桃夭、张小衡 姑娘的地雷~
☆、弄月往事
经白药师诊断, 朱雀一脉中有近半数的人中了铁线蛊,且并非寻常蛊虫,难清除得很。当日楚岫不过稍稍一沾, 为了将那些钻入体内的铁线蛊赶出,白药师的金色小甲虫竟然就死了大半。这几天, 为了寻找其他解蛊法子,老头儿把他那稀疏的头发都快抓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