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磨叽地转弯,“那撞着墙也不好啊,把车刮坏了怎么办。”
“别这么小心翼翼的,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和林浩然在盘山公路上飙车了。”
左翼怒道:“你再刺激我,我一脚油门下去跟你同归于尽!”
熏笑着笑着电话响了,唐珞的电话。
“我们在东市郊,这个位置我也说不上来,你追踪我的手机信号过来吧。”唐珞在电话里嚷嚷。
“什么事?”熏问道。
唐珞道:“我找到费雷德的信号源了!你快点过来吧。”
熏警戒道:“是最终定位的位置吗?”
“对。”
“费雷德呢?”熏问。
唐珞呃了半天,“情况有点特殊,总之你快点过来吧,我跟长十琅在这里等你。”
挂上电话,左翼转头问道:“临时有事吗?”
“唐珞找到了费雷德身上的信号源位置。”熏说。
左翼惊讶道:“找到了?”
熏不置可否,左翼和他交换了位置,跑车在熏的操控下轰然提速四轮生烟地朝东市郊驶去。
市郊的翻月湖风平浪静,波澜无惊,唐珞正盘着腿坐在湖边抱着掌上电脑玩连连看。熏在他身后不远处停车,和左翼走过去,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长十琅呢?”
“他下水去啦。”唐珞站起来在原地蹦了蹦,“我好不容确定了位置,但是赶到这里才发现是在地下,所以长十琅下水去看看是不是有密室什么的。”
“在地下?”左翼惊讶道:“是被活埋了吗?”
熏勘检了一下,否定道:“这附近都是岩石,而且也没有挖掘的痕迹,不可能是被埋进去的。”他看着平静的湖面,“入口只能在水下,长十琅下去多久了?”
唐珞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三分多钟。”
左翼忽然感觉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话毕不久,碧湖水面翻起了一圈圈涟漪,长十琅破水而出,仰面大口呼吸。
“怎么样?”熏蹙眉问道。
长十琅也不游上来,“二十六字母和双位数字随机组合的密码,给我十台电脑也得花两天我才能解开,唐珞你下来。”
“啊?”唐珞后退一步,惊吓连连,“啊不啊不……我不会游泳!”
“不需要游泳,我拉着,你憋一分钟就行了。”长十琅游至岸边,朝唐珞伸出手,“来。”
唐珞看着那一大片湖水,吓得腿都软了,“万一淹死在里面怎么办啊。”
“我不会让你淹死的。”长十琅正色道。
“你婆婆妈妈什么,这里就你能快速对付这种密码了。”熏说完毫不客气地一脚把唐珞踹了下。
唐珞在水里挣扎一会紧紧抱着长十琅,在水里对熏破口大骂:“你对技术人员就不能尊重点吗!我电脑万一不防水怎么办!”
“我也能下去吗?”左翼说,他很想下去看看确认费雷德的情况。
“水里很冷,我腿都要抽筋了!”唐珞叫苦不迭,抱着长十琅不敢撒手。
长十琅点点,“我确认过,没有危险性,都下来吧。”
四人统统跃下水,湖水沁凉彻骨,左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深吸一口气后熏拉着左翼下潜,唐珞被长十琅摁着后颈强迫潜下去。水下岩壁有明显人工开凿过的痕迹,很粗糙,形成宽阔高度却狭窄的通道,唐珞憋气憋得难受,被长十琅拉进去,里面有个天然的小隔间,破水而出的一瞬间唐珞感觉自己简直要涅盘了。
“空气挺稀薄的。”熏说。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前面一个蓝色的小光点一闪一闪。唐珞把电脑拿出来,屏幕的光亮映出这块小地方的全貌,空气沉闷,像个被掏空的巨大岩石内部。
熏把左翼拉上岸,擦去他脸上的水。
唐珞被长十琅拽上来,推到密码屏前面。唐珞使劲甩干手上多余的水,查看了一下,“几分钟的事。”他马上拆了电子锁表盘,接驳电脑连线,手指忙个不停,口中哆哆嗦嗦道:“这大门一打开,不会有一挺机枪对着咱们扫射吧?”
“按照地形来看,排除这个可能,真要引我们过来,应该是个更显眼的位置,而不是只有你才能找到的位置。”长十琅说。
熏两指摩挲着金属大门,空间里静悄悄的,里面也听不出有什么动静。
左翼攥紧了五指,等着唐珞破译密码。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唐珞逆天的技能马上就把这个难度超高的密码破译了,金属大门敞开的瞬间并没有强烈的光线泄露出来,更没有子弹朝他们呼啸而来。
里面空间不大,但因为没有其他冗杂物而显得很空旷,整个挖空石壁营造出来的空间里只有一盏黯淡的LED灯。费雷德脚上蹬着黑色军靴倚靠在右上角的石壁上,垂着头颅,看不见他的脸,往日灿烂的金发没有一丝光泽,身上笔挺的军服也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颓唐之气来。
“费雷德?”左翼轻轻叫了他一声。
费雷德毫无反应,静静的一动不动。
“已经死了。”熏沉默了一会,走到费雷德身边蹲下,抬起下巴,查看他发青的眼角,还有原本白皙皮肤上淡淡可见的尸斑,“推测死亡时间,三天前。”
左翼心头一震,全身血液倒流。三前天,从费雷德失踪到现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原来他一直都被囚禁在这个狭隘潮湿的地方!当他和王一谈论费雷德时候,他还活着……
长十琅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费雷德曾经也是他的部下,死了怪可惜的。
“靠,活活饿死的啊?”唐珞躲在长十琅背后。
“不。”熏说,“费雷德衣服完好,身上也没有明显痕迹,但手背上有多处针孔,显然死前受过精神毒素的折磨,这比任何粗放的刑罚都要令人难以忍受。唇角有血迹,他一直在咬牙硬撑,按照这些针孔的数量来看,应该是有人对他进行逼供。至于内容和费雷德说没说就不得而知了。”
左翼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迎来费雷德的死讯,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那是什么?”长十琅注意道费雷德身后露出一角的硬抄。
熏把它抽出来,是一本素描本,他翻开第一页,左翼的目光落在纸页上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是王一,是费雷德画得王一的素描画像。
左翼把素描本抢过来,动作粗暴地翻开,每一张,满满的整个素描本,画得都是王一。他上课时昏昏欲睡的样子,他在食堂吃饭的样子,他在篮球场嚣张凌虐对手的样子……每一个画面都充满了丰沛的感情。
费雷德被囚禁的时间里,最刻骨思念的那个人竟然是王一!
第一百三十章
“他什么时候……”左翼张了张口,忽然觉得喉咙干哑得说不出话来。
尽管费雷德的尸首就横陈在眼前,但是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让他更加对费雷德的死感到一股抑制不住的难过。
“啊,这不是你那个好基友么?”唐珞凑过来一边发抖一边说。
左翼心情复杂地点点头,唐珞唔了一声,“他喜欢那个小子啊?你们不是死对头么?”
“很久之前的事了。”左翼低声说,自从熏出现后他几乎一次都没有和费雷德起过冲突。对于过去的你死我活,费雷德也仅仅是用一句年少无知轻描淡写的就释怀了。
如今面对费雷德的死亡,左翼才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希望费雷德死。他也并不是那么讨厌,至少在多年前内阁宴会上的时候,费雷德没有把他一个人丢在厕所里,他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心中的正义。在他被冤枉关进看守所的时候是费雷德第一时间驱赶了王一和林浩然身边的记者,在关押室外守着自己陪他闲话解闷。
而如今,费雷德就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孤独的死去了。
“追踪器在哪?”长十琅问。
“在他左臂。”熏说。
长十琅用一把虎牙军刀划开了费雷德左臂的袖子,接着划开他已经僵冷的血肉,把一块小小的圆柱型追踪器挖了出来,然后将虎牙狠狠往身后的左上角扔过去,干扰器被破坏,追踪器上红点一闪而过。长十琅道:“行了,既然人都死了,就让他父亲给他收尸吧。”他手上一顿,拔出小腿上的一把先锋D80用刀尖挑开费雷德衣物。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费雷德左臂内侧的一道未拆线的伤疤,缝合得粗放而凌乱,显然是费雷德自己缝的。这种伤口对于他这样的军人来说也值得缝合吗?
熏皱了皱眉,“里面有东西。”
长十琅马上将缝合线切断,沿着伤口原来的轨迹缓慢切入费雷德血肉里,直到他感觉刀尖碰上了什么东西。他将东西挖了出来,那是一片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芯片,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显然在费雷德得到它的第一时间就将它藏在了自己身体里。
“什么玩意?”长十琅皱着眉,“就是这东西给他招来杀身之祸的吗?”
“有可能。”熏说,“费雷德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如果对他逼供的人扒了他的衣服用粗放的刑罚招呼一遍,这芯片可能就被发现了。”
“他到死也没说出来啊。”长十琅连连摇头,显然费雷德的忠诚他难以理解,如果换做自己他肯定第一时间把这东西交出去了,毕竟命才最重要嘛。
唐珞是这方面专家,看了一眼就知道这芯片已经毁了,“可这东西都烧坏啦,他把烧坏的芯片藏起来干什么?”
熏和长十琅对视一眼,“死前受过电刑,这种裸芯片没有软金属保护直接接触电流就会烧毁,费雷德不可能把已经烧毁的芯片用命去保护。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把芯片抛给唐珞,“能恢复吗?”
“不可能。”唐珞道:“毁坏的太严重了,我尽量试试能不能挖到里面的蛛丝马迹。”
“总比没有好。”长十琅把军刀放在费雷德的裤子上蹭了蹭,重新插回绑在小腿的软皮革刀鞘中。
左翼抱着素描本站在他们身后静静的翻阅着,忽然觉得难过的想哭。
他们浮上水面后岸边已经有车辆停靠上来,师斯也在其中,看到水里的四个人后微微惊讶了一下,马上让旁边的人去准备毯子。
熏把左翼抱上岸,接过师斯递来的毯子裹在他身上。唐珞一上岸就开始打喷嚏,脸上被冻得苍白,长十琅脱了他湿淋淋的外套把他塞进车里取暖。
“式部先生。”一位军服笔挺的军官走到熏面前,恭敬地行了个军礼。
是费雷德的父亲,他欲言又止,眸中灰蒙蒙地看不清里面的情绪。熏漠然道:“水下五米,派人下去吧,已经死亡三天了。”
费建亚浑身一震,左翼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背脊迅速僵硬,还有眼里堆满的哀伤和错愕,这个军功赫赫的男人,一瞬间让丧子之痛打垮了。
左翼把素描本递过去,声音涩哑道:“这是……他的遗物。”
费建亚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用颤抖的双手接过湿淋淋的素描本,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熏拉着左翼的手走向跑车,用柔软的毛毯擦着他的头发,轻声道:“先在这里呆一会,把湿衣服脱掉。”左翼点点头,透过车窗看着熏走到师斯身边跟他说着什么,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头发。车舱里十分温暖,左翼仍感到一丝寒意顺着他的脊背扶摇直上。
林浩然打电话来的时候他还在发愣,等他回过神时铃声已经响了很久。
“干嘛?”左翼接起电话,声音轻轻颤了颤。
林浩然道:“你感冒了?”
“没有啊。”左翼吸了吸鼻子。
“哦,听你声音不对。你在哪儿呢?”林浩然说。
左翼静了很久,“费雷德死了。”
对面的林浩然也沉默了,两人拿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过了许久林浩然才出声道:“怎么会这样?”
左翼摇摇头,忽然想起林浩然看不见便道:“我也不知道,他父亲应该会调查的。”
林浩然靠了一声,“你确定你没跟我开玩笑?他、他丫的就这么死了?!”
“对,他真的死了,我亲眼看见的。如果叫费雷德的混血儿不是一抓一大把的话,死掉的那个就是我们认识的费雷德。”左翼叹了口气,“我也有点不敢相信,我是说,我觉得挺难过的。”
“王一知道了么?他这两天还在念叨费雷德呢。”林浩然伤感道。
“我还没说呢。”左翼道:“一时半会说不清,见了面再说吧。”
“行,正好下午没事,我叫上王一去你家等你。”林浩然说。
左翼嗯了一声后双方都挂了电话,他深吸一口气往后倒在靠椅上,心里乱成一团。
唐珞披着毯子坐进来,哆嗦道:“他们有事要商量,我们先回去吧,我快冻死了!”
左翼转头往外看,熏正朝着这里走过来,左翼降下车窗,熏弯下腰道:“和唐珞先回去,回家马上换衣服,知道吗?”
他和长十琅都湿淋淋的,在萧瑟的秋风中却像是察觉不到寒冷般镇定自若。左翼点点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熏笑道:“七点前一定回家。”
“好。”左翼应着,把车窗升上去。
拓野站在驾驶座外敲了敲车窗,“那个啥,唐先生,你看你冻得直哆嗦,不如我来开车?”
唐珞摆摆手:“我不想挪窝了,你到后面坐吧。”
“好吧。”拓野只好打开车门坐到后座。
左翼跟熏摆摆手,跑车启动后唐珞问:“你到哪下车啊?”
拓野一愣,“啊,我不下车,先生让我保证你们路上的安全。”
“就你一个人?”唐珞打开音乐放松心情,“那万一路上有人扛着单兵导弹轰过来你也挡不住啊。”
“发生这样事情的概率很低,太明目张胆了会直接触怒先生,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对方有点脑子的话是不会做的。”拓野很认真地回答。
唐珞眉角抽搐,“你是在说我没脑子吗?”
“不不不,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拓野摆手道。
左翼无心参与他们的谈话,想自己好好一个正常人为啥非要掺和到俩二货的口水战里。
一路平安无事,回到家后林浩然和王一已经来了,在二楼客厅沉默着。林浩然拿着一根火腿肠逗弄着那只小豹子,小黄猫窝在一边的沙发上睡觉。王一则看不出喜怒,双手环胸抱在一起不说话。
左翼和唐珞两个湿淋淋的人回来后吓了Kimiko一跳,她放下手里的水果拼盘叫道:“怎么弄成这样了?这大冷天的。”
“潜水玩去了。”唐珞打了个喷嚏,哆嗦着回房间了,“我工作去了,芯片的内容估计等着要呢。”
左翼点点头,跟沙发上的俩人说:“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林浩然道:“记得把头发吹干。”
“知道啦。”左翼说。
他回去换了身宽松的睡衣,吹干头发后才出来,Kimiko给他冲了杯姜茶,让他暖暖身体。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这跑哪去了?”王一率先开口问道。
左翼把睡得正香的毛球抱在膝盖上给它顺毛,磕磕绊绊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但是并没有提那本画满王一画像的素描本。他不想让王一知道,先不说王一有多喜欢林浩然,就算王一曾经在某个时候对费雷德动过心,他也决定瞒着,毕竟费雷德已经死了,说出来只会让王一更难受。
说完三人都相互沉默着。
林浩然过了半天才开口道:“他是被谁囚禁在那里的?”
左翼迟缓地摇头,“暂时还不知道,费雷德是军人,应该是因公殉职的吧。熏说,他生前受过很多折磨……王公子,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王一盯着盘子里的兔子苹果块,幽幽道:“听你这么说挺难受的,哎,自从费雷德毕业后不跟他接触就好了。”
“瞧瞧你们俩的德行,要不要抱在一起哭一哭啊?”林浩然倒是没他们难过,费雷德死讯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丝伤感的程度。他躺下来,脑袋枕到王一的腿上,用手指勾勾他的下巴,“花姑娘,给爷哭一个瞧瞧。”
“滚。”王一拿着一块苹果塞他嘴里。
左翼连连摇头,费雷德毕业后林浩然几乎就没怎么跟他接触过,他这么释然也是理所应当。因为熏的关系左翼和费雷德的接触虽少却也每次都印象深刻,好感度渐渐就上去了。至于王一,他经常和费雷德打球——可能这些“经常”都是费雷德刻意制造出来的——不可能对于他的死表现得太过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