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离的手就在乌桑膝头,朱离的手长得像是姑娘的手,真正的指如葱根,手背上也有层软肉,伸直时骨节处又浅浅的窝,他手心练剑磨出的茧子和手背上的柔软简直难以匹配。
乌桑揪着自己的衣襟,才没有握住朱离的手。
“我们在胡地为奴时,是在拓耶将军府上,罗家那时有头有脸,掌管内院,将军总摩挲把玩《仰止书》,罗家才以为那是至宝,盗了《仰止书》跑路,往回逃的那一路上,后面胡人追的紧,生死一线,他们还是一有空就捧着那本书看……”
朱离轻轻哼了一声,乌桑侧头看时,他已合着眼睛,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乌桑没再说话,靠坐着等了一阵,见朱离没了动静,才拉着朱离躺好了。
朱离从始至终都没有醒来,乌桑手指搭在朱离手腕上试了一下,也试不出所以然来。
乌桑没再睡,抱膝静坐,直至听到外面轻轻一响,他已披衣而起,如一头敏捷的豹子般跳下了床追了出去。
他不放心朱离,出门时声响巨大,同行之人的屋子紧邻着,有人闻声起来往他屋里走去,他才拔腿追了出去。
这夜只有半轮弦月,视物不清,追人却够亮了。
前面青衣的人影好几个,追过岔路时却分成两股,往不同的方向去了,乌桑看不出端倪,只随意追了一拨人,但不过一阵,往另一条路上跑的人影却从后面赶了上来,有人喝了一声,是胡语,乌桑停了下来。
那人在月光下看着乌桑的面容,看了好几眼,乌桑眼风如刀扫视过去,那胡人才移开目光,往后退了一步,话语生硬,态度却算客气:“朋友,我们做个交易。”
乌桑没搭话,长剑出鞘,直往那人刺了过去,那人不防,退了好几步,才祭出弯刀与乌桑战在一处,对方人多,将乌桑团团围住,但那人却喊了几句,乌桑听懂了其中意思,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收剑立住。
那个人用的胡语,喊得却是“不许伤人!”
乌桑停了手,那人便也挥手制止了手下人的躁动,他用生硬地官话道:“我们做个交易。”见乌桑冷脸站着,气势凛然,全是做交易,倒是索命的架势,他才又道:“你的那位朋友,他中了我们的‘五香凝血丹’,你也发现了,对不对?”
“这是慢性□□,中毒的人开始时会有轻微恶心,饮食不振,夜里嗜睡不醒,半月之后才会脏腑腐烂而死。”
乌桑握着剑鞘的手青筋突出,“他和此事无关!”
那胡人似乎笑了一下:“若是给你下毒,你会拿《仰止书》来换么?这东西与你们都毫无关系,你们留着也是无用,还要惹祸上身,不如换你朋友一命!”
乌桑剑鞘中的剑嗡嗡直响,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先给解药。”
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抛过来一个瓷瓶:“取一粒化在清水里服用,天亮就好,明日三更,我来取书。”
乌桑点了点头,转身欲走,那人却又叫住了他:“朋友,有人要取你性命……”
乌桑站住,回头看着他们。
那人被乌桑目光所慑,怔了一下才开口:“今日早晨,放在你面前的包子有毒,你的朋友跟你换了,他们似乎不想伤你朋友,才急忙演了外面那一出,你们出去后他们又换了一次!”他看乌桑目光锐利,打住了话头。
“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想了一下:“胡人,只要《仰止书》的胡人。”
乌桑冷笑了一下,昨夜里若非朱离及时赶来,他只怕早已没命。
那人似乎也想到此处,按着胡人礼节行了个礼:“昨晚事出误会,一时解释不清,得罪了!”
乌桑没再理会,回去时众人都等在客栈大堂,朱离倚墙站着,见他进来才把撑开一线的眼皮睁开了,乌桑只说人追丢了,他脸色不好,也没人细问,只道人没事就好。
乌桑拖着朱离回了屋里,先将那胡人给的解药自己吃了一颗,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异样才放下心来。
乌桑等不及天亮,硬将朱离从梦境里拖出来,给他喝水。
朱离又迷糊又不情愿,半杯水几乎是乌桑强灌进去的,灌完朱离才清醒些,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乌桑不说话。
乌桑不惯说谎,被朱离看着更是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半夜将人拖起来灌水的这件事,只含糊着把朱离往床里推了推:“睡吧。”
朱离没再问,往里挪了挪,背对着乌桑睡了。
连着两晚被搅了美梦,这一日大家都起得有些晚。
乌桑早醒了,听着外面没有动静,便躺着没动,闭目养神,不一时就听身边的朱离肚子里一阵歌唱似的响动,朱离应声坐了起来,听着叹了口气,伸脚踢了踢他的小腿:“乌桑?”
乌桑躺着没动 ,只睁开眼睛,看着朱离鬓发零乱地抹着肚子,他心里一阵宽慰:“少侠,你还恶心么?”
朱离笑了一下:“不恶心,但是很饿,你饿么?”
“饿!”两个人起来,出了客栈不远处就看见卖油炸金糕的摊点,朱离走快了几步,买了好几个热乎的,自己咬了一个,往乌桑跟前递了递:“你尝,特别好吃。”
乌桑愣怔了一下才接了,不知道他心中是否还和十年前一样,油炸金糕比燕窝贵重。
朱离是真饿了,咬了好几块,吃的眉目舒展:“从前他们不给我吃这个,祥伯偷偷塞给我一块,我都舍不得吃。”他说着看乌桑,想起从前他似乎在乌桑跟前提过,一盏燕窝可以爽快地分食,若是只有一块油炸金糕,他该三思而行。
乌桑吃得很认真很小心,还很慢。
朱离急忙又递了一块给他:“我还有很多呢!”似乎这样说也不对,又笑道:“就算我只剩一块,也分你一半!有福同享才是患难……兄弟嘛!”
乌桑听着这个患难兄弟,一时不防,重重咬在嘴唇上,血珠瞬时冒出来,他脸上神色未变,只舔了一下,看朱离笑的眉眼弯弯,掏出手帕递给他。
回去时别人才起,等众人吃过早点,才驾车往镇外赶去,这户人家只有一对老年夫妇,顺着朱离问话一句一句答着,全无紧要信息,朱离听得心里发急,“除却这些,您还有没有注意到别的?”
那老妇往众人脸上扫了一眼,低头道:“那领头的人似乎脖颈上有道伤疤!”
朱离和乌桑对视一眼:“不可能!”
柳城则冷冷哼笑了一声,十分不屑。
那老妇慌张地扯了扯衣裳:“怎么不可能?”
“那夜有雨,漆黑一片,不可能看得清。谁教你这么说的?”
那老妇抵赖不过,才吞吞吐吐道:“是有人给了老婆子钱,不过那人蒙着脸,老婆子也没看清!罗家出了那等事,老婆子只听赵家的说她看到蒙面的人提着大刀,他两家紧挨着都能没看清,老婆子能看见什么!”
这话到无可辩驳,他们也无法为难老妇人,只问:“那给你钱的人……”
“说了没看清长相,就听见他说话翘着舌头,有些怪!”
朱离和乌桑看了彼此一眼,异口同声道:“胡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们研究的命题是:为什么昨天更新了两章结果还掉了两个收藏(羞愧),我到底写的有多差?
我知道自己对文章的节奏感不强,昨天在知乎上看了个如何把握文章节奏的帖子,今天为了试验就写了删删了写差点折腾出神经病来。但是没关系,我要多练习,写得更好些。所以特别感谢能耐着性子看到这里的你们,更感谢非但看到了这里还投雷的葡萄玛芬同学,来,鼓掌感谢(啪啪啪啪)!刚写完,去吃饭!
☆、水落石出
听乌桑和朱离两人异口同声说出“胡人”二字,别人脸上都神色莫测,这次不用柳城开口,已有人开始质疑:“胡人为什么会插手此事?”
“胡人为何要唆使她说谎?”
“莫不是……”
柳城笑看着朱离:“贤侄,现在你总该知道这个乌桑底细不干净了吧?这位妇人说的是假的,其余两家说的只怕也未必是真!胡人要为自己洗刷罪名,还要嫁祸杨家!贤侄年轻,不识人心,只怕这个乌桑早和胡人达成了什么协定,带着我们白兜圈子呢!”
别人目光都落在朱离脸上,倒是那妇人暗自嘟囔了一句:“罗家那档子事发生的第二天,赵家的婆子就说她看见那群人提着大刀,这倒不是说谎。”
同行的胡爷咳了一声,“这乌桑一路都和我们在一起,就算要和胡人有甚纠葛,只怕也没有机会。”
有人反驳:“他昨晚单独追了出去。”
柳城看向乌桑:“那不如你来说说,你昨晚有没有和胡人达成什么约定?”
“对,昨晚你一个人追了出去,当真没追到胡人么?”
乌桑摇了摇头:“那和此事无关!”
他这态度即刻招来不满。
朱离伸手制止了众人:“既然胡人已经插手,罗家这边再问下去也无益。”他伸手招了招众人,低声道:“晚辈上次为查杨家被灭门一事来过醴曲,当时便打听到了杨家旧日在醴曲的住址,本想去探问消息,后来柳家兄弟病了,才没来得及,不如现在再去问问,咱们临时决议,胡人想来不会抢到咱们前头做手脚。”
“杨家旧日的邻居还能亲眼看见杨家杀进了罗家不成?”
胡爷慢悠悠道:“十年前的旧事了,再也没有别的证据,咱们既然在醴曲,多问一问也无妨。”
朱离向那胡爷投去感激的一暼,胡爷摸着胡须哈哈笑了:“老头子谁也不帮,只帮着理。”
一行人随着朱离浩浩荡荡来到杨家旧日的住址,这里倒还似旧日一般,透着一股陈旧僵硬的喧闹,朱离将左邻右舍集到一起询问,都说杨家在此地时深居简出,与邻舍没有过深交情。
问起十年前旧事,许多人都摇头叹息,“我们都是第二天才知道的,那几天下雨,我们都早早就睡了。据说是胡人干的,哎,还是杨家命大,那一日躲了出去,才逃过了一劫。”
朱离忙问:“您的意思是,那一晚杨家不在?阖家不在?”
那人不好意思地抓了一下脖子:“我也是听李家的媳妇说的,她家就住杨家隔壁,那一晚她说去借东西,杨家一个人也没有。本来这种小事谁也不在意,等第二天听说了罗家的事,我们才回过味来,都说杨家躲得及时。”
“那位李家的……”朱离一时想不出这位媳妇是何年纪,该作何称呼,倒是那汉子抢着回答:“她去了地里。”
他们又一路寻到地里,问了那李家的媳妇。
据她所说,那一晚杨家确实没人。
初时她敲门无人答应,以为是雨天早睡了,便又敲了一阵,农家柴扉,她使了两下劲儿,门就开了,她站在院子里叫了好几声,杨家也没有人应。
罗家的事发生后不几天,杨家就搬走了。
有人耐不住性子,抱怨起来:“就算杨家当晚阖家不在,也不能证实他就是杀进罗家的罪魁祸首!这能知晓此事的人我们都问了个遍了……”
朱离斟酌了一下:“晚辈这里还有条线索。”他看了一眼乌桑才道:“罗家被灭门,乌桑逃出来的那一日,我正和管家路过逞州,他撞到了我马车前头。后来追他的人追了上来,我家车夫和那几人打过照面。晚辈想着,咱们得去问一问那日的车夫。”
柳城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原来如此!”
朱离本来坦荡,此时也毫不做作:“那时我确实救过乌桑一命,但不过几日,乌桑便走了,此后再无相见,直到晚辈和乌桑在柳爷府上落难时,晚辈这才认出他来。”
柳城还不说话,只笑看着朱离,不信的神色再明显不过。
朱离抱拳对众人行礼:“各位前辈,柳爷知道晚辈是为了查出真相逃家出走的,我家那个车夫后来上了年纪,便去了徐州郊外的一处庄子上看门,就算晚辈预卜先知,有心串供,也来不及,这条线索值得一问。”
别人看向柳城,柳府门前柳城为了拿下乌桑,拿朱离离家出走一事逼过朱离,此时只得点了点头。
“那时晚辈年纪还小,但却分明记得当时追乌桑的人看到我们马车时意欲盘问,但却又在看到朱家风灯上的标志后绕道走了,若当时追着乌桑的是胡人,只怕对徐州城太熟悉了些。”
立时有人出来圆场:“咱们先去问过朱府上的车夫再说。此时天色将到午时,咱们先去饱餐一顿,还要上路呢!”
胡爷也笑了一声:“今日我来做东。”
饭罢已是午时末,他们赶到天色擦黑还未到逞州,便在近处镇上寻了家客栈落脚,众人房间紧邻,朱离回房后不一时便来敲乌桑房门:“我今晚……”
乌桑想起与那个胡人约定三更时分交《仰止书》,只得回绝:“今夜不会有事。”
朱离已自顾自从堵在门口的朱离身边挤进了屋里:“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事?”
乌桑回头时,朱离眼神晶亮看着自己,似乎一切都已了然,他心头有一丝烦乱:“有事我也能应付!”
朱离点了点头,“好。”他也不问昨晚的事,只闲闲坐在那里笑看着乌桑:“此去徐州也不过二三日路程,到时不管结局好坏,你我终将一别,说来咱们一路匆忙,只顾着这些事,还未叙旧,不如今晚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乌桑看着笑意盈然还自顾自倒了杯茶来吃的朱离,他心上像是被细细的丝线勒了一下,紧,轻微的疼,出其不意地闷,还有使不出力气来的憋屈。
但朱离说的太对,聚日无多了。
乌桑坐在一旁,有些沉闷,只等油灯爆出一个灯花,他才推了推支稽坐着的朱离:“上半夜你睡,下半夜我睡,有事我会叫你,去睡吧。”
朱离没再坚持,自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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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问完,对面那人劈手便去夺书,同时袖中暗器递出,径指乌桑面门,而那紧随其后的青衣人都纷纷使出暗器,往乌桑身上招呼过来。
乌桑猝不及防,先侧头避了一下,一本书被他二人从中撕开,他借势平地拔起,往后退了出去,只听一阵暗器钉进门窗上的声响,其中还夹着一人的怒斥:“又使阴招暗算人,卑鄙!”
是朱离提剑从屋子的窗口一跃而下,已挺剑直刺,与那些人过了两招。
对方见着朱离愣了一下,随即一声呼啸,迅速撤退,朱离仗剑要追,乌桑扯住了他:“别追了!小心有诈。”
朱离还剑入鞘,脸色有些冷峻:“想不到你如此大方!这《仰止书》既然重要,在你身上藏了这么久,他们拿到书后就不会杀人灭口?”
乌桑声音有些意想不到的轻:“这些人不是胡人,胡人说,只要《仰止书》!”
朱离闻言回头,眼神一瞬不瞬落在乌桑脸上。
乌桑自知失言,难得辩解了一句:“但我并没有要他们收买那个妇人!”
朱离笑了一下:“这还用说。”他没再问乌桑拿《仰止书》换了什么,两人并肩回去时,同行之人都聚在柳城门口等着他们,“这回难道又没见着胡人的面。”
乌桑点了点头。
柳城笑了几声,看着朱离:“贤侄也没遇到么?”
乌桑挑眉看了一眼柳城,替朱离答道:“他也没遇到,这些人不是胡人,他们不懂胡语。”
“怎么还有别人来抢那什么《仰止书》?不怪我等要多问一句,这本书到底有什么东西,怎么别人都趋之若鹜?咱们一路带着这本书,再也得不到安生了!”
见乌桑摇了摇头,柳城笑道:“你不知道,又为何从杨家拿回这本书?”
那位胡爷靠着门框笑呵呵道:“我看他是真不知道。你想,这书是宝藏也好,武术秘籍也好,他但凡知道一二,还能跟着咱们在这里闲逛么!”
众人这才散了。
朱离看乌桑将剩下的半截书扔在了桌上,这本书他随身携带日久,上面沾满了血迹:“方才这些人是什么人,你心里有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