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桑应了一声,“半个时辰后再过来。”
朱离抱了抱拳:“遵命!”
乌桑斜着眼看了朱离一眼,朱离抱拳的手才收回去,脸上的笑还余韵未尽,他看着这笑,连一天的劳累都消了不少。
旁人都早早睡了,朱离和乌桑相互帮助,换过药回去时已有些晚了,他也一路辛苦,熬不住困顿,钻进被窝不过一阵儿便睡着了,但似乎只是闭眼打了个盹的功夫,朱离又忽的惊醒过来,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只听了一下,便提剑下了床。
屋顶的脚步声还响着,来人声势不小,朱离不敢妄动,正在凝神,要辨出这些人的去向,就听已有人喝了一声:“谁!”
这声音朱离熟悉,正是与他隔了一间屋子的柳城!
朱离推门而出的顷刻功夫,门扉几声响动,脚步声纷杂而起,同来的几人都和他一样被惊醒,大家都提着武器,奔到了柳城屋子门口,但柳城屋里却又一片漆黑,不见了动静。
有人敲了敲柳城的房门:“柳爷?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朱离一边听着柳城屋里的动静,一边翻过围栏,往屋顶上望去,此时外面明月朗朗,屋顶上分明没有任何人迹,朱离只一迟疑,便飞身翻上了屋檐。
而下面先听得哐当一声,是柳城开了门,他声音里还带着三分困倦:“老夫听着屋里有动静,问了一句又不见了动静,疑心是听错了!惊扰了各位!”
“柳爷太客气了,我等也是听到动静才起来的!”
“对,我隐约听着有脚步声,来人还不少,这才起来的!”
“有脚步声?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听着!”
“咴,出门在外,你老兄睡得这么死可不成!”
“着!”有人喝着掷出一枚暗器,吱地一声,下面的人笑起来:“原来是只耗子!”
“这破客栈里有耗子!”
朱离蹲在屋檐上,一边竖着耳朵听着下面人的对话,一边借着月光细细查看屋瓦上的痕迹,这青瓦上还有鞋印子,方才是真的有人在屋顶上,只是这些人去了哪里?柳城听到的动静不会只是耗子,柳城到底是没听清,还是他在掩饰什么?还有,来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朱离都没想明白,就忽听下面有人喝了一声:“有人!”
“什么人?”
“站住!”
“追!快!”
下面的人都身手不弱,说话之间已都翻过栏杆,跃上屋顶追了出去。
朱离看着那几条顷刻之间已经走远的背影,忽然心里一寒,他飞身掠下屋檐,径往乌桑的屋子奔去——方才开门出来的人里没有乌桑,乌桑屋里的灯火还是暗着的。
乌桑谨慎,他能听到的动静乌桑定然能听到,乌桑没出来或者只是不想与这些人走得太近,或者只是懒得动弹,但还有可能是,乌桑出事了!
若是平时朱离倒大可以放心,但乌桑现今身上有伤,和他拆上几招不成问题,若真遇上劲敌,乌桑未必是对方对手。
最怕这些屋顶上的人目的只是乌桑,就怕乌桑此时已遇上了劲敌!
朱离几步奔到乌桑门前,只听到屋里有衣袂摩擦的窸窣声,他轻敲了两下乌桑屋子的窗格,屋里却又忽然静了下来。
这动静不对!朱离心里一慌,叫了一声“乌桑”,已飞脚踹向了门扉,他本是浑身戒备,但黑暗里从屋里扑面而来的一股奇异的香味里和混杂其中的血腥味,逼得朱离心神大乱,闻得眼前风声飒然,朱离又看不清,只能本能一躲,有东西擦着他肩头飞过,他肩上一阵疼痛。
朱离立刻拔剑出鞘,护住身前要穴,又叫了一声:“乌桑?!”屋里窗格响处,已有人逃了出去。
乌桑形势未卜,朱离肩头又一阵麻木,他不敢贸然追出去,只仗剑摸索着进屋,一边叫着乌桑,听得有人在地上挣动的声音,却不见出声,朱离急忙吹亮火折燃起油灯,被油灯里的味道熏得皱了皱鼻子,只见乌桑和另一个青衣蒙面的人倒在地上,身下一片殷红的血迹。
这些人的目的,果真就是乌桑!
朱离心里又恨又悔,看着乌桑身下那一大滩血迹,他掌着烛台的手都有些颤抖,此时再看见乌桑在地上伸了伸腿望向他,他几乎是一步就扑到了乌桑跟前:“你伤了哪里?”
乌桑眼神往朱离脸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肩头和大腿,却说不出话来。
朱离跟着乌桑的眼神检视他的伤口,肩头的伤口有些深,却并不要紧,大腿上的伤痕只是浅浅一道,却肿的有些厉害,也并不致命,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乌桑眼神又往朱离肩上看了一眼,朱离侧头看了眼自己肩上的伤口,也只是浅浅的一道,却和乌桑腿上的伤口一样已经肿起了老高,一片麻木,都不觉得疼了,他摇了摇头:“这不碍事。”
乌桑冲他笑了一下,扬着下巴指了指跟他同在血泊中的另一人,朱离于是翻过了俯卧的那人,只见他颈侧一道深深的口子,已没了心跳。
这地上的血,就是从这人身上流出来的了,朱离这时才彻底松了口气,他扯下那人蒙面的青布,只见这人高鼻深目,眸色浅蓝,朱离看着乌桑,有些叹息:“是个胡人!”
乌桑点了点头,一双眼眸望着朱离,朱离忙放下烛台扶他起来,心里敬服乌桑这一双能说话的眼睛,俭省了许多语言,可是还这样看着他做什么?
“要包扎伤口么?”朱离试探着问了一句。
乌桑眼眸轻扫,别开了目光。
看来不是了,那还能……朱离忽然顿悟,在乌桑穴道上拍了一掌,乌桑这才清了清嗓子:“他们的暗器上有毒,快放血,运功逼出来,再敷些药。”他说着吹熄了油灯,“换盏烛台,这油灯里的香味也有毒。”
朱离哼了了一声:“难怪香味这样诡异!你等着,我先去拿药给你包扎伤口,你小心些。”他忙乱之间都忘了写油灯的异样!
乌桑嗯了一声,过去推开了几扇窗子透气:“他们应该走了,我不会有事,你去吧。”
朱离飞快地出了门,似乎只是一息之间,已拿了包裹回来:“胡人也这么奸诈了,又是下药,又是调虎离山!”
乌桑看了眼地上那人的尸首:“这不是之前那帮胡人。这个我没见过!”
“这……”朱离蹙眉:“或者是他们又叫了帮手?”
乌桑冲他勾了勾手:“别想了。我先给你上伤口放血。”
朱离应了一声,看了一眼乌桑手里的剑刃:“你轻一点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明天可能没更新,因为要请一个阿姨去吃饭,还要帮别人写先进材料,当然上班是没跑了::>_<::
我真是个为别人做嫁衣裳的勤劳的小蜜蜂啊~
也不知道下期有没有榜单,不管怎样都是会更的,我这数据入v是没望了,就好好写完,认真的讲故事,我有很多故事,都会讲完的,就算成绩一直不好!
如果更的慢,那是因为真的忙,忙的我连下好的“提神醒脑小片片”都没时间看(捂脸奔走)
“提神醒脑小片片”一词引用自巫哲大神的格格不入。
☆、寻访旧事(一)
朱离伤口在肩上,乌桑处理伤口又娴熟无比,只一会儿功夫已包好了,“不舒服就说,不要强撑。”朱离笑着应了一声,“知道了,不过这点伤口,不必放在心上!”
乌桑看他神色轻松,全没当回事,不由伸手捏着朱离肩头,认真道:“外面有很多□□本身并不霸道,和别的东西混起来才有剧毒,这不是玩的!”朱离闻言神色微变:“那你说这屋里的油灯也有毒,是说……”
乌桑点了点头:“那油灯的香味应该也是其中一种!”他往后靠了一下:“那香味有安眠的效用,我醒来时只觉头脑昏沉,四肢无力,中了他们这啐毒的暗器之后,症状愈加严重……”
乌桑只见朱离在一盏油灯的光焰下看着自己,目光亮如明月,他不禁有些愣怔,停了一下才问:“你有没有……难受?”
朱离不答反问:“你很难受么?”
“可以忍受。”乌桑答得云清风淡,实则着实难受,若是不难受,若是还有反抗之力,他怎会给人机会封住自己哑穴,怎会跌在地上需要朱离扶起来。
朱离摇了摇头:“我不难受,那油灯的香味我只闻了一点。”朱离将乌桑屋里那盏熄灭的油灯挪到了外面,仔细看了眼乌桑的脸色,并不太好,“你的伤口,我来帮你吧。”
“好!”乌桑舒展开身子靠坐着,伸直了腿放到朱离眼皮底下,他看朱离脸上神色虽然平静,却没有一点可亲的笑意,顿了顿才说:“我没什么要紧,透透气就好了。”
朱离嗯了一声,将自己屋里拿来的油灯举得近了一些,乌桑腿长,朱离第一次在黛山上见他就注意到了,此时灯影昏昏,照的乌桑腿上露出的伤口肿地狰狞,而伤口周边的皮肤又莹润而有光泽,朱离眼神从乌桑腿上扫了几个来回。
“少侠,下手前先看着点儿!”乌桑含着笑意提了一句,朱离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剑刃就悬在乌桑伤口上。
“哦……好!”朱离摸了下额角,全神贯注,他如法炮制,割开乌桑伤口放血,待黑血流尽,才上药包扎,又帮乌桑处理了肩头的伤口。
他弄妥出门时正碰上柳城等人,各个脸上冒着火气,可见这夜半追踪并无成效。
柳城看着从乌桑屋里出来的朱离,眼神别有深意,“还是贤侄有远见,没跟着我们白跑这一趟。”他说这话时脸上还笑着。
朱离面上礼数周全,却没搭着柳城的话说下去,反问众人:“诸位前辈可有发现线索?”
伸手不打笑脸人,而况朱家这位少爷周到有礼,又是芝兰玉树般的人,别人对他印象不错,当下便有人回答:“咳,追了许久,只追上一个带伤落后的,不及询问,那人便自尽了,只看出是个胡人!贤侄这边可有线索?”
朱离只道:“晚辈看了屋瓦上的脚印,来人不下四个!有一个武艺低微,已死了。这些胡人惯于使毒,他们的暗器上便有毒,各位前辈若是遇上了,还请小心。”他只拣事关众人安危的来说,至于这些胡人和先前追乌桑的胡人不是一拨人这等关键之事,他一句也未透漏。
“咱们出了寒舍才一日,便有胡人找上了门!贤侄,这个乌桑麻烦缠身,却没一句解释,老夫劝贤侄还是谨慎为上,莫遭了贼人算计!”柳城看着朱离,语气凉凉。
朱离笑了一下,“柳爷说的极是,乌桑一个才下苍霞山的杀手,只做了西湖三怪这一桩买卖,身上的官司原本最简单不过,可自从他会杨家的‘仰止剑法’这一消息传出去后,胡人却接二连三地找了过来,柳爷心里难道还不疑惑杨家这剑谱来历不明么?”
柳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答来:“贤侄不爱听老夫劝告也罢了,何苦攀扯别人!”
朱离还笑着,对柳城拱了拱手:“柳爷的拳拳爱护之心,晚辈铭记在心里。”他不顾柳城脸色变化,依旧唇角笑意温柔:“今晚诸位前辈都辛苦了,还请回去歇息,诸位前辈请放心睡上一觉,晚辈会在外间巡逻,决不让胡人再来惊扰诸位前辈。”
别人都谦让:“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功夫虽不济,自保尚足,不必巡逻。”柳城却往乌桑屋里看了一眼,才盯着朱离:“贤侄辛苦了!”
朱离看着柳城进屋,还笑盈盈地回了一句:“柳爷客气了!”
柳城一心将胡人捣乱的事往乌桑身上推,明着提点自己,实则何尝不是告诫在场所有人,乌桑身上不清不白,摊上乌桑的事便是惹上了麻烦,这些人都是受他邀请来为乌桑的事作证,若跟着柳城的暗示对乌桑起了误会,自然与他此后的计划不利,他岂能让柳城诡计得逞!
不如辛苦一些,得个人情——《仰止书》引来胡人连番争夺,乌桑不提此事,他便没有寻根问底,可他心里怎么会有怀疑思量,他心里有的怀疑柳城自然也会有,只是事涉胡人,他们无法求证罢了。
而他一旦证实杨家为了《仰止书》屠杀罗家一家,乌桑灭杨家满门只为复仇,便不能再干涉柳城行动,柳城恨乌桑入骨,对他也不甚待见,若到时柳城还一意孤行要将乌桑杀之而后快,他就不得不借助这些前辈的地位和脸面为乌桑嬴一线生机了。
朱离呼出口气,回屋穿戴齐整,喝了口冷透的茶水,才又出了门,他既说了巡逻,自然不能偷懒。
出门却见乌桑正伸着长腿斜依在门口,身上也已穿戴齐整,能出门上路的架势。
朱离不禁笑问了一声:“你这是……”
乌桑跟他并排走着:“透透气。”
朱离笑得露齿,却还劝他:“你不是难受?歇一歇吧,天快亮了。”
乌桑跟着他走到外面,便坐在了客栈门口低矮的两层石阶上:“透透气才会好!”
朱离笑了一声,“你警醒些!”他提剑将整个街道都巡视了一遍,见无异样才回了客栈,只疑惑这些胡人身手恁的了得,这客栈四壁落脚地少,他们倒能毫无声息攀上屋顶!或者是胡人先进了客栈,才上的屋顶?这等小镇子上的客栈想来也没什么厉害的护院,别人混进来也非难事。
回去时只见乌桑换了个地方,依着客栈的墙壁靠坐着,像是睡着了,朱离轻手轻脚走过去,靠坐在客栈另一边的墙上。
朱离想到显赫人家的门口立着镇宅辟邪的石狮子,他和乌桑现在权做了一回这家客栈门口的石狮子,他想起那石狮子憨态可掬的模样,不觉低低笑了一下,往乌桑那边看时,只见乌桑正侧头看着自己,眼神里映着两点光,像是两点火星迸溅到他脸上,他觉得有些脸热,硬问了一句:“你还难受么?”
乌桑也别过了头:“不难受了。”
“要上去睡么?我在这里守着,你可以放心的睡一会儿。”
“不用,这里很好。”乌桑言简意赅。
朱离看乌桑又合上了眼睛,他也靠着客栈墙壁闭目养神,这样像两头客栈门口的睡狮。
到底路上辛苦,这样靠着墙壁竟然也能睡着,直到客栈小二早起,去后院给马匹添置草料,朱离才闻声醒来,见乌桑正揉着眼睛站在两级石阶上,望着此时还空寂的街道,脸上神色有些茫然,他翻身站起来伸了伸筋骨,“你……”
乌桑回过头来,不等他问完:“不难受了!”脸上的茫然像被清风卷走的云彩不见了。朱离笑着点了点头,两人进客栈门时正碰上一位同行之人出门,朱离笑着招呼:“胡爷好早!”
那一位伸手扶着有些花白的胡子,笑呵呵地:“人老了瞌睡便少,硬躺着倒不如出来活动筋骨!”他往朱离脸上瞄了一眼:“朱少爷在外面守了半夜,辛苦了!”
朱离笑了笑:“晚辈请各位前辈来的,自当负责各位前辈的周全,算不得辛苦。”
那位胡爷爽朗一笑:“你是个好孩子!”他去活动筋骨了,自始至终也为看乌桑一眼。
朱离和乌桑回去洗漱一番,他出来时各人都已在大堂择定位置坐好了,有人招呼了一声:“客栈的早点只有白粥,我看着街上有卖包子点心的,要了一些!”
朱离笑着道谢,不一时早饭端上桌来,柳城撩起眼皮看了朱离一眼:“乌桑呢?”
朱离只闻着放在旁边的一屉小笼包里一阵辛辣的姜味,他一边答柳城的话,一边趁着别人不注意将那屉包子和自己面前的那一屉掉了个个儿:“他就来。”他话音才落,乌桑已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时,他看见乌桑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碍于有人在场,他没再问。
众人正要动筷,忽听门外叫嚷声起,只见对面街上一个老汉一边说着什么,一边护着一个小女孩儿往屋檐下退,几个身形高矮不一的人正一步一步紧逼,嘴里不三不四地骂着,朱离看地眉头微蹙,那帮人却已一把从那老汉手中拽过了那小女孩儿,老汉要去抢时,被人一脚狠狠踹在了地上。
客栈里的几个人看不过眼,都站了起来,那边也围了几个早起赶集的路人,都在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阻拦,这倒纵容了那几个汉子,一人不顾小女孩的哭闹,拖着小女孩的头发往前拽,剩下的几个一边笑着一边使劲地将那翻身起来的老汉又踹到在地。
朱离握剑在手,已走了出去,乌桑在桌边踉跄了一下,跟了上去,剩余几人看那几个汉子存心玩闹一般,笑嘻嘻盯着那老头,只等那老头站起来时才一脚将人踹翻在地,都已忍耐不住,纷纷起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