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拨开人群冲上楼梯,沉着脸往前面挤。许大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抓住他的手臂笑:“今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平时不还得在路上和姑娘们聊聊天么?”
他剑眉一横,猛地推开许大山,大步朝尽头的房间走去。
还未走到,就听见祁飞的声音。
“刚开始叠不好没关系,我给你一周的时间,没事时多练练,叠被子也不算什么难事,比你们演戏轻松多了吧?只要掌握了技巧,不要主观懈怠,叠好应该不成问题。”
屋里传来一阵议论声,一个有点嗲的男声说:“拍的时候又不是真需要我们叠,做做样子不就行了?这位班长啊,叠被子做清洁这些我看你就不用教我们了吧?下午找个阴凉的地方,唔,最好是有空调的室内,咱们练练格斗?就动作很帅气的那种。”
秦徐眼色一暗,推开围观的队友挤进宿舍时,刚好看见祁飞和颜悦色,又不失严肃的脸。
祁飞嘴角挂着一丝宽容的笑,“上面向我传达的要求是,按新兵标准训练你们,军事技能、内务整理一样都不能落下,叠被子是咱们军人的基本功,体现的是军营的风貌。只要你们还在我警卫连里,就一定得学会叠豆腐块儿。”
“如果我不叠呢?”说话的人背对着秦徐,头上扣了顶深色鸭舌帽,露出染成金黄色的发尾,穿着一件紧身短袖,下面是修身小脚裤,手臂上有浮夸的纹身,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两个手腕上都挂着金属装饰品和佛珠,右耳戴了一串耳钉,活脱脱一非主流。
秦徐本就见不得娘炮,更见不得谁用这种不可一世的语气与祁飞说话,立即上前两步,刚要开口,却见祁飞嘴角的笑隐去了,眸光也变得深沉,“军营里最简单的事如果都做不到,那只能说明你当不了一个好兵。对上级的命令置若罔闻,说出‘如果我不’这种话,更是说明你没有当兵的资格。小同志,你们饰演的是特种兵,比我们警卫连官兵厉害百倍的军人,如果连我这警卫连排长的要求都做不到,你不可能演好他们。”
祁飞说得不卑不亢,自带一分温和的气势。宿舍里安静了1秒,同屋的几名演员有的站着没说话,有的默默点了点头,那非主流显然是被说愣了,盯着祁飞看了看,突然发出一声极具嘲讽意味的大笑。
他单手捂着肚子,笑得极为夸张,声音又带了几分勾人的娇嗔。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他说:“小同志?哈哈哈哈什么年代了还称同志?哎呦我说班长啊,我看您是当兵当傻缺了吧?还上级?你算哪门子上级啊?不就一臭当兵的吗?月薪多少?我给你面子叫你一声班长,你就真把自己当领……”
“领导”二字尚未说完就被一声吃痛的“啊”取代,非主流捂着自己金贵的脸滚在床脚,惊恐地看着将自己打翻在地的人,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徐站在屋内,正午的阳光从门外照进来,在他如同剪影一般的高大身躯上圈出一层金边。他压了压手指,深邃得慑人的眸子冷冰冰地盯着非主流,一字一句道:“道歉。”
非主流被他那一拳打懵了,脑子嗡嗡作响,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往已经肿起来的脸颊上一按,愣了片刻,竟然“哇”一声哭了起来。
另一名演员走过去抱住他,看了看他的伤势,随口安慰了几句,抬起头来看着秦徐,“士兵打人是违反军规的吧?”
非主流一听,哭得更厉害,“对!违规!你他妈叫什么名字!敢打小爷,小爷让你在部队混不下去!”
被护着宠着的鲜肉演员,哪里挨过如此重拳。
秦徐嘴角扯出一丝鄙夷的笑,指节按得啪啪作响,上前一步,作势要将非主流抓起来继续揍。
刚才说话的男子将非主流挡在身后,诚恳道:“Lee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班长,我代他道歉,等会儿也会跟他讲道理,同志,你这‘拳脚教育’就算了吧。就算放在新兵连,老兵揍新兵也得避着上级,咱班长正看着呢,别让他难做,同志你说是吧?”
祁飞叹了口气,斥责似的看了秦徐一眼,弯腰扶起非主流,朝解围的男子笑了笑。
男子眉眼一展,“班长,我叫柯扬,你叫我小柯就行,今后还要麻烦你多多指点。”
非主流还在哭,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一口一个“小爷”,拿出手机一照,见脸颊整个儿肿了起来,险些吓得晕过去。
秦徐食指冲非主流点了点,警告的意味十足。
祁飞却没给他好脸色,推了他一把,厉声道:“杵这儿干啥,给我回去!我教你打人了吗?啊?黑屋呆着去,没我命令不准出来!”
他愣了一下,神情有点委屈,“祁排……”
祁飞瞪他,“要我亲自押你去你才去是吧?你是兵他是民,刚才那拳头下去你有没想过后果?”
“不是……”他脑袋耷着,吐了口气,正想转身往外走,又抓了抓头发,“祁排,你还没吃午饭吧?要不我先去给你打个饭再去小黑屋?”
祁飞往他屁股上一踹,“滚!”
他嘴角一咧,不情不愿往屋外走。看热闹的兵们起哄涮他,许大山还欠揍地往他后脑上一拍,哈哈大笑道:“叫你逞英雄,关键时刻还得祁排给你擦屁股!”
从屋里走至过道,确定祁飞没盯着他了,他才一下子挺直腰背,脸上那点儿委屈消失得无影无踪,呸了一口,恶狠狠地骂道:“操!那傻逼下次再惹祁排试试!”
兵们再次起哄,推着他去小黑屋,有人还尖着嗓子说:“秦帅啊秦帅,你可别恨祁排啊,他这也是为你好,你打人确实不对,修理你也是做给别人看,谁不知道他最疼你啊!”
这话他爱听,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眉梢一抬,朝说话的人吼道:“就你话多!”
吼这一声时,他身子是往后侧着的,步子却没有因此停下,周围太吵,他走得又快,也没注意到前方有人。
直到肩膀撞到了另一个人的肩膀,脸颊蹭到另一个人的面门。
他本能地转身,动作太快,挨得太近,来人身高又与他相仿,忙乱之中,嘴唇似乎碰到了对方的唇角。
那人站在原地,半眯着眼,眼角拉出一条狭长的线,双眉经过精心修理,嘴角自然上扬,鼻梁挺拔却不突兀,眸色不深,却隐隐有种蛊惑人的悠长,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一怔,目光在对方脸上逡巡片刻,眉头一皱,心道:操!韩孟!
从衣着上来看,之前勾着祁飞肩的人也是韩孟!
走廊安静下来,刚才起哄的兵也不瞎闹了,有人小声说了句“这不是韩孟吗”,另一人跟着压低声音说“对啊韩孟,秦徐之前不还学过他扭屁股吗,哈哈哈山寨遇上正版了”。
秦徐脸一沉,肩膀顶开韩孟就想走,哪知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
手指很凉。
他不悦地回头,只见韩孟暧昧地笑着,“兄弟,走路不长眼,撞了人也不道个歉?”
他甩开手,转身正对着韩孟,下巴微微抬起,面无表情地与对方对视。
两人都是1米83的身高,近距离站着谁也落不了下风。
人群里有人吹了声哨,好事的趴在走廊栏杆上冲院坝里的女兵喊:“关草有难……”
女兵们还没来得及给秦徐助威,另一边的男兵就整齐划一地喊道:“八方点赞!”
秦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韩孟却眉眼一弯笑了出来,右手往他左肩上一搭,“原来你就是警备区有名的关草,秦徐是吧?幸会。”
他心里骂了句“幸会个屁”,冷着脸甩掉韩孟的手,不言不语地向前走。韩孟却不依不饶,两步跟上,像刚才勾祁飞脖子那样勾住他的,抢在他又要挣脱之前凑在他耳边说:“你战友说你山寨我?诶,难怪刚才你一见我就往我嘴上凑,敢情是……喜欢我啊?”
他脚步一滞,眼神凶悍地睨着韩孟,韩孟不躲不避,还耸了耸肩,调戏道:“哟,炸毛了?”
一股怒气在秦徐身体里乱窜,他一把拽过韩孟的衣领,猛力向里一拉,强压着火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韩孟眸光一软,一双桃花眼恁是挤出几分柔情,声音却凉薄得令人背脊一紧,“兵哥儿要打人了?”
韩孟长相精致,有种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英俊——美而不妖,帅而不糙,与秦徐相比少了几分痞气,但硬朗的气场却不输分毫。
看着这么一张脸,秦徐居然也能捏起拳头,毫不犹豫地想砸下去。
而拳头停在半空并不是因为突然起了怜悯之心,而是队友们幸灾乐祸地冲着祁飞所在的宿舍咆哮——“祁排!秦徐又要打人了!”
韩孟当空接住拳头,无视他眼中的怒火,将他紧捏着的五指根根掰开,笑道:“你怕祁排啊?”
许大山不要命地喊:“祁排关他小黑屋呢!”
“哦?”韩孟玩味地挑了挑眉,眼皮一抬,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听得一声粗重的哼声,再一转身,秦徐已经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第3章
小黑屋就在宿舍旁,是个长宽高都只有1米5的水泥房子,人进去横竖都不能摆直,要么蹲着要么蜷缩着,时间一长,就会毛躁得抓心挠肺。
秦徐钻进去“哐当”一声关上门,枕着手臂侧躺,两腿屈起来,强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但方才韩孟那犯贱的笑容总是在眼前挥之不去。
简直比非主流的黄毛还辣眼睛。
他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时,眉头狠狠拧起,凶巴巴地骂了声“去你妈的”。
被韩孟碰过的唇有种被火飘了的感觉,烫倒不烫,但有种奇异的痒。
就像被什么有毒的虫子咬了一口。
小黑屋不隔音,离宿舍又近,兵们来来往往,发出任何声响秦徐都听得见。他坐起来,背靠着墙壁,听到几个男兵跟女兵吐他的槽,说“关草打人被祁排踹了屁股”,还说“关草那山寨明星遇到了正主”,女兵们嘻嘻哈哈走过,他恨得牙痒,冲着墙上的小窗吼了声“强老三,你再他妈胡扯小心老子出来扒你的皮”。
女兵们笑得更欢,被叫做“强老三”的瘦猴兵还带人蹦过来,趴在小窗上嘿嘿笑:“草儿,兄弟们下午去会会那帮演员,你来么?”
“来个屁!”他往强老三额头上一推,“晚上巡逻之前别叫我!”
兵们笑着扬长而去,一句调侃从小窗外飘了进来——“关草啊,就听祁排的话,祁排让蹲小黑屋,他不到点儿绝对不会出来。”
他翻了个白眼,正想躺下困觉,又听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演员们成群结队下楼,步子声拖拖拉拉,跟正常人比没什么不妥,在军营里就显得懒惰而散漫。
秦徐心头的无名火又起来了。
他就是见不得祁飞成天和这些人搅在一起,警卫连最好的排长凭什么要去练那些扭腰翘臀卖屁眼的软骨头?
正想着,小黑屋的铁门被人踹得“嘭”一声响,紧接着韩孟的声音传来,“祁排,这就是咱连队的小黑屋?”
“对,战士犯了错就得进去蹲一蹲。”祁飞前半句听着还带有一丝笑意,接着却语气一变,冷声道:“我对你们也是一视同仁,今天你们才来,还不懂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规矩,从明天起,谁要犯了错,一样得蹲小黑屋。”
秦徐暗自哼了一声,心道:关死你们!
韩孟却似乎不为所动,又用脚尖顶了顶铁门,“但这屋子也太小了吧,看着怎么有点像……”
秦徐头皮紧了一下,果然听韩孟继续道:“有点像汪星人住的房子啊。”
这话分明就是找茬,秦徐拳头往地上一捶,猛地站起,头顶狠狠撞在屋顶。
“嘭”的一声。
韩孟假装惊讶,退后一步,看看祁飞又看看铁门,“祁排,这里边儿有人?汪星人?”
祁飞扶了扶额头,绕去小窗前,往里望了望,确认秦徐没把自己撞坏,此时正坐在地上双手捂头,这才吼道:“秦徐你给我安静点儿,搞得锣鼓翻天干什么,有你这么闭门思过的吗?”
秦徐痛得龇牙咧嘴,见他来了,立即收起一脸凶相,抬起眼皮瞧他,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哦。”
祁飞叹了口气,带着众人离开,韩孟冷不丁来了句:“哎,原来关在里面的汪星人是关草啊。”
那声“关草”咬得格外重,还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
秦徐五脏六腑都快炸了,但碍于祁飞,又不好冲出去教韩孟做人,只能继续抱头蹲地,强压怒火。
直到这群“妖艳贱货”走远了,他才放下捂头的手,对着墙壁踹了十几脚。但腿打不直,憋着的气没泄掉,反而更加生气。
好在整个下午“妖艳贱货”也没回来,倒是半小时后一口袋包子从天而将,“啪嗒”一声砸在他肩上。
他连忙趴在小窗上往外看,瞧见祁飞只穿一件迷彩T恤的背影。
欣喜在胸中炸开了花,他抓起包子两口就是一个,吃得满嘴是油,特别满足。
傍晚,训练的巡逻的站岗的战友都回来了,许大山拿着钥匙在门口捣鼓两下,“哗啦”拉开门,招手道:“祁排说了,你表现不错,提前释放,出来吧,吃饭去。”
他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钻出来时伸了个懒腰,捂着肩膀活动手臂,又转了转脖子,这才道:“妈的,憋死我了。那帮那啥呢?”
许大山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啥?哪啥?”
秦徐斜他一眼,“那帮人妖啊。”
“哦哦。”许大山把钥匙挂在黑屋外,慢半拍道:“哎草儿,都是同一个连队的,未来三个月抬头不见低头见,骂人家是人妖不好吧?”
他哼了一声,“娘还不让人说了?”
“我看他们也没多娘,尤其是那个叫韩孟的,下午我跟去看了看,立正稍息做得有板有眼,不比咱们当新兵时差。”一个皮肤黝黑,个头比秦徐还高的兵走了过来,将饭盒往他怀里一塞,“走吧吃饭去,待会儿别当着人面骂‘人妖’,难听。”
秦徐额角一跳,“霄屁,你向着谁啊?”
被叫做“霄屁”的人名叫郑霄,秦徐新兵连里最好的哥们儿,军事素质出色,绝对够得上野战部队,也是因为家里的安排才留在警备区机关,被分在警卫连三排,但平时不站岗不巡逻,专门练仪仗队形。
他是礼仪兵,穿着军礼服被首长带出去长脸的那种。
虽然长相不及秦徐,但个头高,脸上线条硬朗,是老一辈最中意的帅兵。
“不向着你我还能向着谁?”郑霄手臂往秦徐肩膀上一勾,一边往食堂走一边道:“你霄哥我这是就事论事,人韩孟本来就练得挺好的,身上也没有明星的娇气,其他人吧……除了那个黄毛也都不赖,至少态度是端正的。你就别老是瞧人家不顺眼了。”
说完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又道:“而且我听说啊,这剧组有点背景,你别一头热去惹他们,万一他们谁嘴贱给上面参你一本,我看你躲哪儿哭去。”
秦徐倒不怕谁告他小状,但听说韩孟练得挺好,不免生出些好奇,索性不提“人妖”了,只说:“那我明天得去看看他是怎么个好法。”
郑霄笑了笑,习惯性地搓他脑袋,哪想刚一挨上他就触电似的一抖,横眉竖目道:“日!轻点儿!搓汤圆呢!”
“咋了?”郑霄看看自己的手,意识到刚才手感是不太对劲,往他头顶一瞅,先是一惊,旋即笑起来,“哎草儿,脑袋起包了?”
中午那一下撞得那么狠,起包再正常不过。他挥了挥手,往饭盒上一敲,“别提了。”
食堂外,提前达到的战士已经排起了整齐的队,一眼望去,就数站在最右边的“明星班”像歪瓜裂枣。
C警备区地处西南,是全国闻名的火炉城市,小鲜肉们在初夏的烈日里晒了一下午,这会儿几乎全成了隔夜的馊肉,就连之前挡在非主流黄毛面前的那个柯扬都垂着脑袋,一副轻度中暑的模样。
只有韩孟站得笔直,与旁边二排三班的队员比起来,也不输气势。
看得出他已经很累了,迷彩T恤早已被汗水浸湿,手臂、脖颈、脸颊上都挂着汗珠,喉咙一抽一抽的,抿在一起的双唇以一种可以忽略不计的频率颤抖,但目光始终直视前方,腿与手都打得笔直,像一名真正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