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擅望愣了一下,顿时苦着张脸如丧考妣——怪道方才永琰身边不见和珅,原来这两人早就商议好了一面永琰虚以委蛇拖住他们另一面和珅伺机而出煽动闹事就为了抓他的罪证把柄——兵分两路极其迅速地就将甘肃上下官员一举拿下一个都不曾走脱!“十五爷,您说的话奴才不敢辩,卖官换银那是有的,可为的是甘肃的百姓,全省大旱,不屯点钱粮如何维持?奴才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其他同僚都可为奴才证明!”
话音刚落,红顶蓝袍的官员们就都跪了一地,纷纷为王擅望鸣屈喊冤。和珅捏着袍角,越过众人,在永琰身侧站定了,才扯了扯嘴角:“王大人虽不得民心,官场上的名声却甚好。大约你在金昌靖远天水秦州甘州等地置办的四十二座庄园宅院也有与他们分甘同味了?!”
一句话如青天霹雳震地王擅望半晌回不过神来,怒瞪李顺丰——他不是已经把苏卿怜解决了吗?那永琰与和珅从哪得知他这些底细!李顺丰也是惶恐至急,窝口坳牙地早没了官范风度。
“你有什么证据!”王擅望咬牙切齿地转过头,和珅无声一笑,双手一击,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轻人被扶出——恰是侥幸不死却落得终生残疾的卢公子。王擅望还在发愣,那卢公子见他已是发狂地扑过来:“你还我父亲命来!王擅望你这个草菅人命的黑心狗官!”待被人强自拉开,王擅望已经被抓地满脸是血,犹自如在梦中。
和珅冷笑一声:“如今不怕告诉你!不仅是你那些庄子我派人给封查了——就连你的总督府我也叫人封闭勘验,一头耗子都飞不出来!”
不出手前他可以蛰伏观望百练成钢,可一出手他定要一击击中致人死地!
王擅望至此已彻底绝望,他红着眼站起来指着和珅的鼻梁漫骂道:“我有罪没罪自有皇上定夺!我现在还是陕甘总督——你有什么资格抄我的家——你就是个跟人背后吠叫的狗你算个什么玩意儿!瞧你这模样儿——靠什么上位发迹——打量这天下谁不知道!”
永琰脑中突地一跳。这句话如千均巨石一下子压跨了他原本就张地极紧的神经——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抽出剑来驾上王擅望的脖子:“你陕甘总督我治不了你的罪?!冒赈欺君,卖官鬻爵,中饱私囊至使甘肃民怨沸腾而有暴民之乱,至此还不思挽救反倒养寇要挟,这条条大罪都够的上你全家族灭——我请尚方宝剑就先杀了你这个国贼你道我敢不敢!!”
“爷……爷——”王擅望堂堂大员第一次被吓地面白气弱浑身发抖——他从未看过永琰如此骇人的神情,有如地狱阎罗,哪还有半分温吞如水,平日竟是错看了他!清冷泛寒的刀锋已经划破他的脖子,鲜血一丝一缕地渗下,一只手却忽然按住了刀刃。
“十五爷,王擅望有罪也是要押解京城的。”和珅一字一字说地稳健有声,“他的罪行只能由皇上定夺——我们没有杀他的权利。”
为什么,还如此的冷静?
永琰怔怔地与他对视——他明明如此平静,甚至还带着惯常的微笑,为什么他心里却忍不住开始一阵抽痛——为他此刻的淡然!
轻轻将永琰手中的剑抽走,和珅站在永琰面前,第一次不闪不躲地与他四目交接,而后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了一声:“……多谢。”
永琰似没听清,怔了一下,和珅已经转过身冷下脸来,肃然道:“王擅望罪大滔天无可宽恕,来人——摘下他的顶戴,剥去他的官服!”
整治了甘肃这起子勾结一气的官员,和珅便开始劝永琰暂避嘉峪关——毕竟苏四十三的流民暴动声势巨大,附近周县少有不被波及,若闹到兰州,他也没把握手上的兵力一定能保永琰平安。永琰原是坐着与和珅商议平乱剿匪事宜,此刻却道:“我不走。”
“爷。”和珅无奈地皱眉,“如今王擅望的案子暂告段落,但兰州城不宜久住——您也为我想想,您伤了根头发,我赔不赔的起?”永琰看着他,微微一笑:“我若走了,你走不走?”
和珅张大眼:“王擅望伏罪,可兰州依旧暂时还得靠他的故吏办差做事,我不在这主持大局,难道真要看着甘肃全省糜烂不可收拾吗?怎么着我也得协调好各部衙门备好粮草等朝廷大军前来平乱哪。”
“这不就结了。”永琰难得心情不错,单手托腮道,“我一个皇阿哥遇一点风吹草动就落跑,成个什么样子?再说了,从我下令钦差行辕暂停饮食伺候与百姓将士一起减为一日两餐,一粥一饭开始,我就下了与兰州共存亡的心了!”
“你真是……”和珅为难地摇了摇头——他原本以为阿哥们都是不知人间疾苦只知道算计人心觊觎龙位,永琰出他意料之外,竟是个心里真装的下黎民百姓的龙子凤孙,不骄不燥,胸壑万千,或许若干年后,他还真能成为——
“做什么这个脸?”永琰似乎自然而然地伸手过去轻触他的脸颊,安抚似地笑道,“别担心,会有什么事——我命硬得很,你难道不知道?再说了,朝廷的大军估计很快就要来了——”
“主子!”
穆彰阿的声音老远就从院子里传进来,唬了永琰一跳,忙将手缩了回来,挑眉道:“什么事?”
穆彰阿掀帘进来,汗也没顾上擦:“朝廷派来的剿匪军已经到甘肃了!”
这么快?和珅与永琰互看一眼,都有些诧异。
“这次带兵的是——”穆彰阿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是福康安福大帅。”
第四十章:阵前对峙今非昔时,榻畔醉酒彼情此意
没想到福康安会自请带兵剿匪,五天之内就赶到了甘肃。
永琰虽在军务上不大通,却也看出苏四十三造反虽然看起来势如燎原不可收拾,但很大成分是因为之前王擅望等人养寇自重贻误军机,毕竟仓促起事的一股子乌合之众,王擅望下狱后甘肃各级官员生怕惹祸上身,巴不得勤勉办差将功赎罪,因而在和珅的全局统筹下,甘肃的暴乱不仅没有蔓延扩散,苏四十三的义军还龟缩进了炳县县城之中不敢再轻出略地。
这样的情况,朝廷无论派谁来,只要不是脓包笨蛋这战都不算难打——需要请动大清朝的“战神”福康安?
难道,还是为了他么……他甚至听说福康安这次去兵部亲点的前锋,就是和珅唯一的亲弟和琳。永琰悄然将目光移向和珅——
这几日来他依旧是一派从容淡定,整理公文处理政务有条不紊,甘肃存粮几何余钱几何都命人清查录册,平叛军的粮草军需也早早筹集妥当——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福康安大军途经兰州竟过其门而不入,只派个副将来与和珅交接相关事宜,就浩浩荡荡地挥军西下直奔炳县。
和珅却也似无事一般反倒对永琰说什么如今兰州局势初定,该前往嘉峪关办他们的正事要紧云云,催着他上路。
他当真是搞不懂他……与他。
这个认知让永琰在这几天一直心情不虞,胸口闷闷地犹如总压着一块巨石,忽而觉得轿子轻轻及地22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他心里一凛,顿时正肃了神色,深吸一口气,弯腰落轿,出现在眼前的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驻扎在嘉峪雄关的六万清军全部集结寨前,画角声起,战鼓声如万马踏蹄奔腾跃动,震地地皮黄沙都似乎簌簌发抖,刀枪剑戟森严排列在阴云罩顶下的苍茫天穹下显得杀气腾腾,鼓声略定,为首之人甩袖提袍,率先跪下:“臣阿桂恭请皇上圣安!”随着这声虎吼,身后的千军万马如同时掀动了消息儿,扑簌簌地齐声跪下,声高如云经久难散:“恭请皇上圣安!”
永琰再老成在宫里也从没见过这般军容声势,不觉怔了一下,身旁的人已然朗声接道:“圣躬安!”
阿桂同海兰察兆惠等几个高级将领行礼毕都过来参见,却都是围住了永琰,海兰察素来直性子,乐呵呵地就打量着永琰:“十五爷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把王擅望拿了个人赃具获?好呀——老子早看那个阴阳脸不顺眼了!他吗的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奸臣!”
永琰愣了下刚想说这其中主要是和珅之功,兆惠就先不满地拉了他的老战友一把:“在十五爷跟前儿,你也不收敛规矩些,爷放钦差,就是代天出巡,你这么和爷说话?!”
阿桂依旧是那副从容沉稳的模样喜怒不形于色,只抿着嘴淡笑着将视线移向一旁尴尬着的和珅,如刚刚才发现这个人似地,一挑眉:“这不是……和珅吗?怎么,也出息了,跟着放皇差?”
永琰呼吸一窒,才知道这起子宿将是早有心针对和珅,刚欲说话,和珅就已经呵着腰,不卑不亢地向阿桂作了个揖:“佳木公别来无恙。”
“佳木公?和大人,您叫错了吧。”海兰察的左脸在这次平回部的战役中多了道三寸长的刀疤,侧过脸来看尤为可怖,“您在四年前还给桂军门看过门跑过腿,怎么几年不见就不念旧情,对着老上司就敢称名道姓?!”
和珅如今官居从一品,与阿桂几乎平级,喊声佳木公算是尊称了,被海兰察这么一嗓子吼出来,几个站前的副将参领顿时嗤笑出声,营中一片骚动。
和珅还是有如没有脾气一般,和颜悦色道:“桂军门是和某的老上司,自然该礼数周全些,是和某疏忽了——这次来,是替皇上宣旨,抚慰征回大军勉劳战宫,我皇上深慰其心——”
“哎呀。”海兰察猛地一拍脑袋,哭笑不得地对着兆惠道,“我险些忘了,和珅虽然年纪轻但都是钦差了——咱们这起子老废物喋血征战把命别在裤腰带里才不过做个将军,比起人家的手段来,咱们算个屁啊!”
这话实在过了。永琰眉间一皱:“海将军,和大人才是皇上封的钦差正使,你方才的话,扫的是谁的体面尊严?!”
“海兰察,你还是这模样!不知长进的东西!”阿桂适时地开口,明着是骂跟了自己多年的爱将,暗着却将矛头直指和珅,“不论和大人当年什么出身,如今人家可是钦差,你对他不敬就是对皇上不敬——和大人只要回京参你一本,你还有命没有?!”
海兰察一面点头唯唯称是,一面偷眼看向依旧辱宠不惊神色不变的和珅——他比起当年已然成熟了不少,完全跳脱了曾有的血性意气,历练地越发端凝沉重——金川战场上的生死一线殊死拼杀他从来没忘过,可打从他背叛福康安处处与傅家为敌开始,他与他们就再也不是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
之后是例行的庆功接风宴,永和二人坐主位,阿桂兆惠海兰察等十余名将军相陪,帅帐设宴之外,是三军将士围宴取乐,今日一体豪饮庆功。
说了些抚慰夸赞的场面话应景,永琰因心里有事,也没多喝酒,不象席上诸将多是喝地横七竖八的了,惟有阿桂还清醒着,与他聊聊朝中宫里的大事。一反常态的是他们今晚席上对和珅倒算客气,没什么为难于他,布菜敬酒也都算他一分,直到兆惠亲自弯腰给和珅斟满一杯酒,笑道:“和大人贵为钦差,担负着替皇上宣扬圣德抚慰军心庆功犒赏的使命——如今三军将士都在营外,大人何不亲到军营外去宣昭圣旨振奋军心?”
和珅只一愣,随即淡笑应允。
永琰一皱眉,本能地嗅出一丝不对,放下酒杯道:“我也去。”
“十五爷!”已经喝地烂醉的海兰察笑嘻嘻地扑了过来,揉着他的袖袍道,“您,您可不能退场,您刚可是允过我了,在这陪我大醉三百杯!”
“我……我只是去解个手……”永琰对这个借酒撒疯的蛮汉没办法,扯他的手又扯不开,略带慌张地看了阿桂一眼,却见他故作不知地与旁人说话,不时地朗声大笑,心下正急,和珅已站起身,按住他的手,温和一笑:“爷别出去了,这点事臣应付的来。”
和珅深吸一口气,挑开帘帐,寒凉的夜风夹着些须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他稳住神,拾级上了场上高台,轻咳了一声:“各位……”
依旧是躬筹交错粗笑俚语闹地热闹不堪——没有人往台上看去一眼。
和珅抿了抿唇,他早料到旧时同袍会因为他背叛福康安,逼走纪晓岚,暗中陷害整治傅家党人而对他不假颜色,但他真地——没想到他们会公然藐视乾隆的圣旨口谕听若罔闻——傅家父子在他们心中竟有这般地位!
这样的念头也只电光火石地闪过,下一瞬间,和珅已经恢复了冷静。
“来人。”他昂首朗声道。“击鼓!”
众人豪饮正酣,忽闻场上擂鼓阵阵,一声响过一声如春雷涌动,都吃惊地丢了酒杯看向高台。
三通鼓罢,和珅环视众人,从袖中抽出明黄色的圣旨,双手展开,必恭必敬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阿桂率军不辞千劳万苦长途跋涉,平灭大小和卓裂土封王之狼子野心,其功大也。而三军将士效命,不畏生死——”
众人开始还真无声地听了几句,中间不知谁起头喊了句:“和大人,标下坐地远,听不见,您大点声儿!”
众将士如被点起了捻子的炮仗,至此炸锅似地叫嚷起哄起来:“对呀,和大人,您这么哑的声儿,给您自个儿宣旨哪?!”
“声这么小,和个女人似的!”
“可不是!看他面白皮净的,该不会没下面那话儿吧?啊?!”
哄堂大笑中有人道:“别这么说,和大人还是跟咱桂军门打过金川的!”
“就他这熊样?金川兵见了他还当是娘么,拖回去做压寨夫人去!”
“是孬种吧——金川兵刚冲过来就吓地掉裤子!”
此起彼伏。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和珅第一次觉得站不稳似地周身颤抖——
他熊样他孬种?当年在金川杀地血流成河单枪匹马杀进重围救出温福救出海兰察连命都不要,到头来只换来这么句嘲笑漫骂!
所有的人与事似乎都在眼前光怪陆离地杂成一片,可事到如今,他不愿不想却不能不继续走下去——他没有回头路更没有后悔药——不论这其间要受多少委屈磨难!
“放肆!”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却有如平地惊雷,炸地诸人都是心中一颤——
和珅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眺向远方。
他——他不是该在炳县平叛么!
辕门缓缓大开,一骑黑影旋风般卷了起来,马蹄翻飞,踏尘纷起,眨眼间已如彗星般驰至高台前勒马转向,银色的铠甲在月华半掩下泛起一阵冰寒的蓝光——
“福帅!”众将士陡然见他如癫如狂,排山倒海地纷沓跪下,喊声震天。
福康安一扬手,全场顿时一片静默,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顶礼注目着这个成为大清战神的传奇男子!
永琰终究放心不过,好不容易摆脱纠缠出帐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情景——他与他,台上台下,相隔咫尺,又有如天涯。
“我平常就是这么教你们的?目无军纪藐视钦差你们还算全大清最悍勇的精兵——恩?!”福康安睥睨周下,声音不大,却教每一个人都听地清楚真切。而后卸缰下马,转身上了高台,视线却故意绕过和珅,望向遥遥天际:“还是我福康安带出的兵,就听我号令——”眼神陡然转利:“三军卸甲——跪!”
盔甲声响成一片,似乎只在一瞬间,漫起黄沙间,数万将士离席伏地而跪,山呼万岁不已,其声高耸入云,其势排江倒海,声势将还在帅帐里饮宴的诸将都惊动了,出来看时,都是面面相觑的神情——他们是在帮福康安出气,怎么他星夜赶到这却是为了给和珅那小子解围?!
“和大人。”福康安眯了眼,微昂着头,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瞥了他一眼,“宣旨吧。”
和珅青白着脸,喉间动得数动,终究转开了视线,慢慢地伸手,再次展开圣旨。
福康安静静地在旁听和珅念毕圣旨,抬来十坛乾隆亲赐的惠泉酒,与三军将士齐饮祭谢过天地君父,才忽然开口,用一种只有和珅能听见的音量道::“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能办的到的——和大人。”
和珅攥着酒碗的手僵了一瞬,却也仅止一瞬。
他仰头将清冽的酒水一饮而尽,辣地心肝脾肺肾都在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