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絮倒是听过京城清明后杨絮漫天的壮丽景观,看到还是平生第一次,这贤王的皮囊,虽然是个不中用的三杯倒,却不对杨絮过敏,乐得周絮整天在园子里转悠。
天气转暖,小楼胃口似乎差了些,这日中午周絮便命厨房做了口蘑炖鸡和糖醋排骨,熬了山药粥,送进小楼房里一起享用。这些日子他与小楼都是一同吃饭喝茶,游园赏花,甚是亲厚。
午饭后小楼犯懒,便去午歇了。周絮无聊,想到前日晋王说皇上杨絮过敏的话,最近皇上又赏了一匹西域的玉花骢给他,马儿全身雪白的毛,马勒脚镫都是白银打造,嵌着宝石,神骏非凡。
周絮正跃跃欲试又愁没处可使,心道:何不骑着马儿进宫去瞧瞧皇上的病情呢?还可以谢他的赏赐,岂不是一举两得?
周絮骑上他心爱的玉花骢,带了四个侍卫,一行五人进了皇宫。
皇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不时打个喷嚏打个哈欠,眼中便水汪汪的。
周絮笑道:“听晋王说皇兄几天没上朝了,如今看来却也没闲着。”
皇上用手巾捂着脸,道:“现在漫天的杨絮,朕也出不得屋,闲着也是闲着,就找点事做。”说完又打了一个喷嚏。
“皇兄,让我瞧瞧您的脸。”周絮看到皇上捂着脸,心下好奇。
皇上用手巾把脸捂得更严实了,道:“别,朕自己都觉得怪吓人的,你别看了。”
“就看一眼?”周絮得了那批玉花骢,心里开心,便不那么拘束,还死皮赖脸上了。
皇上瞪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那匹玉花骢可还合恒之的意?”
周絮连连点头称赞道:“好俊的马儿,多谢皇兄赏赐,下次与皇兄一起骑着去狩猎罢。”
皇上笑笑道:“恒之你倒想得远,狩猎要到秋天了,到时候朕叫上你可一定要来。”
“那是自然。”说着周絮便趁皇上不注意,蹭地一下扯掉他捂在脸上的手巾,只见皇上脸上五六处小红斑,看得人直痒痒。
“大胆!”皇上停下了手中的事,眼神凛凛地瞪向周絮。
周絮心下暗道不妙,做得过了,一时糊涂以为还是在醉吟楼和相熟的伙伴玩闹,慌忙跪下请罪。
皇上摇了摇头,扶着他起来,无奈地笑道:“恒之你呀,真的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周絮陪笑道:“臣弟再不敢了。”
“你和朕两人的时候,这样倒很好,外人在时就要谨慎些。”
“臣弟明白——”周絮点头继续道:“皇兄,我听过一个土方子,身上若是花粉过敏,除了尽量不要外出外,最好每日用淡盐水洗脸洗澡,沐浴的时候还可以当一些野菊花,有镇静消炎的功效,我想杨絮过敏也适用的。”
皇上重新用手巾捂住脸道:“恒之倒是有心,今晚就让他们这么办。”说着发现已经是申时了,便道:“晚上留下来和朕一同用膳罢。”
这御膳房的美味周絮是领教过的,听到一起用晚膳眼睛都亮了起来。但看了看时辰,发现距传膳还有约莫一个时辰,周絮便留在御膳房里,随手翻翻书,陪皇上说几句话。
皇上翻着奏折,眉头越皱越紧,连手巾都忘了捂了,便随口一问这奏折里说了什么,让皇上这么苦恼。
皇上叹了口气道:“安大人在奏折上说,关中大旱已近三年,建议实施黄河改道工程,开工越快越好,这倒是件惠及子孙的好事,但——”皇上打了个喷嚏继续说道:“但是如今,边关未稳定,内忧外患,突厥、契丹皆对我大荆国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如果盲目开工,定会牵扯大量精壮劳动力,动用大笔国库储备,就怕给了蛮夷趁虚而入的机会——安疆与赈灾,孰轻孰重?”
“国事臣弟也不懂,不能给皇兄分忧,但只要出现旱灾,便民不聊生,别说吃树皮吃泥土,吃人肉都不是稀罕事,而且赈灾不也需要很多钱粮么,长痛不如短痛——”周絮说到这里,突然醒悟自己话太多了,忙打住:“该死,臣弟又胡言乱语打扰皇兄思路了。”
皇上沉吟了一番,突然眉目舒展道:“恒之你所言极是,这问题,朕有解了。”
“……”周絮一头雾水,心道,我所言怎么个极是了?
“自古灌溉为农耕之本,大禹治水尚能三过家门而不入,改道黄河,引水入田,实在是舍小利取大义之事,妙哉。”皇上越想越觉得妙,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一双眼睛弯弯的看着周絮道:“还多亏恒之点醒了朕。”
“臣弟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面上笑着,心里却有点闷闷的不是滋味,以前与黎大哥耳濡目染,觉得皇上是十恶不赦收刮民脂民膏之人,现在看来,眼前这皇上并非如此。而且待他也是极好,虽说这是托了贤王皮囊的福。
周絮自小没兄弟,自然没体会过被哥哥疼得感觉,如今虽说这皇上言行举止让人猜不透,倒是也能看得出是真疼贤王的。
如果这皇上真是勤政爱民之人,那青衣会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恒之,恒之”皇上轻轻拍了拍周絮的头,才把他从沉思中拉回来——
“啊,皇兄,怎么了?”
“恒之在想什么呢,这样入神。”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折,看着还没回过神的周絮。
“哦……在想皇兄真是爱民如子。”
皇上摇了摇头,笑道:“别跟朕说这些虚的,饿了罢,朕便命人传晚膳。”
晚餐清一色的云南菜,相当细致考究,用蜜饯莲子煮的宣威火腿,用红花油炒的洱海工鱼干,炸得金黄酥脆的春卷,功夫十足的云南米线,还有香气四溢的汽锅鸡。
“不知今晚的菜,恒之吃不吃的惯。”皇上坐在周絮对面问道
周絮连连点头,又夹起一块鲜红喷香的宣威火腿放进嘴里。
皇上笑道:“这过桥米线汤别看不冒一丝热气,其实极烫,吃的时候要当心。”
“皇兄今儿怎么想起吃云南菜来了。”
“谢侯爷刚从云南办完事回京,带了很多云南食材特产送朕,朕看今天你恰巧也在,便命御膳房做了这一桌菜。”
“臣弟来得真是时候。”周絮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汽锅鸡。
皇上笑道:“恒之你若是喜欢,以后每有新进贡的各地食材,朕便邀你进宫来尝尝罢。”皇上用勺子撇掉汤上的油,继续道:“这谢侯爷回京后,倒是办了件大事,找到了一条反贼线索,昨天晚上,还顺藤摸瓜,把之前在酒馆闹事的青衣会反贼抓进地牢里了。”
此时周絮正在细细品尝那碗豆花米线的汤,听到皇上这句话,差点把汤给喷出来。
难道黎桑和沐音姑娘给抓起来了?给……抓了?
周絮只觉得浑身发汗,口味全无,心咯噔咯噔地跳。
如果真是他两,这地牢守卫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该如何救他们出来?周絮想破了脑袋,却想不出半个有用的法子。
“恒之?怎么不吃了?”说着皇上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春卷,周絮咬了一口,味如嚼蜡。
“皇兄继续吃罢,我有些饱了。”周絮说着便放下筷子,胸口堵着一股气,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皇上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今天胃口不好?”于是命人沏了普洱茶来:“这云南普洱倒是助消食的。”
周絮勉强笑了笑:“中午吃多了。”
身旁的海公公沏着茶,殷勤道:“王爷你不知,皇上因为过敏,已经三四天食不知味了,我们怎么劝都不肯吃,你今儿来啊,皇上才有了食欲。”
周絮拿起茶杯便要喝茶,却因为心不在焉,茶洒在手上,烫得手背上一块红。
“恒之你没事吧?”皇上吩咐人拿了烫伤药,便亲自俯下身查看被烫的地方,轻轻吹了几口气,看到没有起水泡,才放下心来,责备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这点小烫伤不碍事的,皇兄放心好了——”周絮如今哪里还晓得顾及什么伤口,便试探着问:“谢侯爷抓的那几个青衣会反贼,会不会就是那晚夜闯王府的人呢?”
“犯人还在审讯中,倒不是没有可能。”
此时一个小太监已经取了一瓶紫草膏,一些棉条儿来,皇上亲自牵过周絮的手,用棉条儿沾了点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被烫红的地方。
“或许……可以让臣弟去地牢一趟,认一认,说不定可以认出来。”
“倒是个办法,不过地牢内腌臜龌龊,现在天又这样晚了,过两日审不出来再去瞧罢。”
“倒不碍事,我现在就——”周絮忽然意识到自己急切得不合理,却也来不及收回了:“现在就可以去瞧瞧,省得夜长梦多。”
皇上抬起眼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可以看穿他心思似的。
“也罢,既然恒之你这样上心,待会就去瞧瞧吧。”语气冷冷的,听得周絮身子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帝都的杨絮总算消停些了~某个小伙伴倒是过敏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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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夜入地牢
周絮当晚便骑着他的玉花骢,连同他带来的四个侍卫与皇上钦定的两个侍卫,一行七人来到了关押犯人的地牢。
侍卫总管魏大人得了皇上口谕,早早地便在地牢外候着,一看到周絮下马,便礼数周到地恭迎叩拜。
周絮明白魏总管的不容易,这个时间,正是在家抱老婆喝茶赏月的时候,却被皇上的一道口谕叫了来迎接自己,周絮便塞给他一百两银票。魏总管看周絮出手阔绰,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地牢内乌烟瘴气的,恐怕王爷受不住。”
周絮摆摆手道:“我就来瞧瞧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反贼,瞧完就走。”
“那就有劳王爷了。”魏总管便走在前面引路。
这地牢常年不见天日,又建在地下,弥漫着一股子潮湿混浊的死气。几盏小灯幽幽地点着,显得越发昏暗压抑。周絮这一路心砰砰砰地跳,阿弥陀佛地希望他们抓错人,只是一场虚惊。
魏总管把他们一路引到最里边的狱房,道:“这两个反贼口风紧得很,已经抽断了三根皮鞭子,还是不承认是青衣会反贼。”周絮听到是两人,心又提了一提。
走进那件小狱房,木桩上吊着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已被拔掉,皮开肉绽的已经看不出形容。虽然看不出形容,但周絮着实松了一口气,这两人的体格身形,绝不是黎桑和沐音姑娘。其中有个胡子花白奄奄一息的家伙,倒像是那天口粗狂言的老头儿。
周絮心道:难怪他们口风这样紧,感情是被谢侯爷为了建功充数儿抓来的冤大头,哈哈哈,不是黎桑兄弟和沐姑娘就成,这狂妄老翁也该教训教训。
周絮在这两人面前走了两圈,半眯起眼对魏总管道:“本王看这白胡子老翁,和上次夜闯我府上的刺客,倒是有几分相似。”
魏总管瞪大双眼,拿起皮鞭就往那老翁身上抽道:“让你嘴硬,还不快快与王爷从实招来。”
这一鞭子让那老翁由昏迷转醒,朝周絮吐了一口唾沫:“呸,什么狗王爷,老子不认识。”还好周絮躲得快,那脏东西差点猝到他脸上。
魏总管见老翁无礼,又重重地抽了几鞭子,老翁又晕了过去。看周絮受了惊吓的样子,连忙恭恭敬敬地引他出了地牢。
周絮一路上还假意说道,当晚天太黑,自己也看不清刺客究竟长啥样,只是脑海里有个大概印象,觉得有些相似,希望魏大人明察云云。魏大人自然是连连点头称贤王仁慈,便礼数周全地将周絮送至地牢外,看他骑马而去才复回地牢继续审问。
又过了七八日,周絮听说地牢里关着的那两个反贼已经被处决了,才放下心来。
但见春光正好,杨絮也消停了,便又起了出府散心赏花看美人的心思。只是这玉花骢怕是不能再骑了,太拉风;上次那张人*皮面具,不知徐伯修复好了没,还能不能正常使用。
“王爷,老奴不才,只能修复到这份上了。”
周絮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上次那般打扮,半旧月白直襟长袍,腰束粗布宽腰带,一根银丝束发。只是如今这张面具的额角处,多了一块疤。
徐伯也劝周絮换一张人*皮面具戴,周絮说什么都不同意,却没说原因。
“王爷您上次扯得太急,这面具破了一块,老奴手艺不如家父,委实补不好,很容易看出破绽,老奴想,倒不如把那处改成一道疤,看上去就真了很多。”徐伯?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叨讼曜约旱淖髌繁哌踹醯溃骸岸嗔苏庖坏腊蹋缘猛跻挠⑿燮帕恕!?br /> “很好,换一身衣裳,就能上台唱梁山当好汉了。”周絮啧了几声,谢过徐伯,一路走到后院小楼房中,向他展示自己易容后的面貌。
小楼笑得眼睛都弯了,摇头道:“不像唱梁山好汉的,倒像是菜市场杀猪的。”
和小楼说了几句笑,周絮便一溜烟从王府侧门跑出去了,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小楼:“晚上别睡太早,等我回来一起吃宵夜罢,给你带好吃的。”
京城的花已经落完了,新叶满枝。街上已经见不到穿厚袄子的人,满眼皆是轻衣薄衫的姑娘,甚是赏心悦目。
小楼爱吃点心,细软精巧又不甜腻那种,京城不比江南,点心大多实在,一块吃下去能饱肚,而且偏爱用枣泥山楂馅儿,小楼又不吃这两样。周絮便打听到京城最有名的冰绿豆糕在东月楼,却没想到一大早来早已乌乌泱泱的都是人了。
东月楼有个规矩,想要吃它的点心必须排队,皇帝老子来都是这个道理。周絮挤在一堆姑娘大妈中,已经排了半个时辰的队,却还没到一半。过了清明,天气渐渐有些热了,周絮被日头晒得头昏脑涨的。
小楼也劝过他,何苦去买那些,让王府的厨子做也差不了多少。周絮就说他不懂,这样排队有心意在。
确实,心意在,可能没两三个时辰还排不着。
排到周絮时,已经是下午了,买了几色绿豆糕、凤梨酥、玫瑰酪,他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手中的点心,心里却喜滋滋的。
去哪吃点好的呢?周絮转了几圈,又转回了上次遇到黎桑的那家扬州馆子。周絮这人,只要认可的东西,不论是吃的还是别的什么,都不会觉得腻。而且这家馆子的菜色确实地道,小二也招人喜欢。
正当他一只脚要跨入馆子时,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力道十足。周絮向左侧转,右腿微蹲,那只手却跟了上来,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周絮忽而向后一跃,抱拳笑到:“黎桑兄弟,别来无恙。”
黎桑站在向阳的地方,一声白袍,腰佩长剑,也抱拳向周絮笑了笑,却忽然又皱了眉头,盯着周絮的额头瞧:“周兄,你的额头……”
周絮拉过黎桑的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随后两人一起遁入人群中隐入小胡同里。
“黎桑兄弟,你怎么还敢来这家馆子,之前的事闹得大,朝廷查得紧。”
“我今儿也是恰巧路过,没想到遇到了你。放心,那些个朝廷侍卫是奈何不了我的,听说朝廷已经为我和师妹找了替死鬼。”
周絮心道:你当然不害怕,那两个替死鬼还不是我在背后替你们周旋,嘴上却道:“还是小心为妙,那天许多人都认得出你的脸了。”
“本来大哥是让我易了容才出来的,只是——”黎桑顿了顿,到底没说出因由来,继而转向周絮问道:“说起来,周兄你的额头怎么回事?”
周絮眼睛转了转,道:“家里有只河东狮,那晚我没回去,家里便鸡飞狗跳,让我跪了一晚搓衣板,别提了。”心里却想,小楼是万万不会让我跪搓衣板的。
黎桑愣了愣,道:“原来周兄,已经有家室了?”
“哈哈哈是,这不,出来给他买点心,哄他开心么。”说着便晃了晃手里的点心。
黎桑先是笑了笑,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周兄与令正真是恩爱之极,羡煞旁人。所以,周兄是打算在京城定居么?”
“……因为家兄生意关系,所以暂居京城。”再问就要编不下去了,周絮内心叫苦。于是转移话题道:“怎么不见沐音姑娘?”
“音儿随大哥去办事了,我……最近有些不顺心,难得今天清闲无事,便出来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