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景远忍不住低笑,放柔了声音问:“生气了?不开心了?”
“对的。”
毫不犹豫地承认,两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气鼓鼓的脸上满满写着“不高兴”。
纪景远眼底的笑意更浓,他家甜甜生气的时候格外像小孩子,不开心就变脸色,有气就撒,幼稚但也挺真诚的。
车子下了高速,纪景远转动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他侧身看向金钱,脸上笑意不减,低低地哄着:“那我跟你道歉,我不该混淆重点,你别生气,心情不好容易影响身体健康。”
金钱被他盯得无所适从,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向哪里,眼神不住地闪躲,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干嘛停车啊?等下我们过去了他们都吃完了。”
纪景远直直地盯着他笑,慢条斯理地回答:“这样显得郑重些。”
道歉要哪门子郑重啊,又不是求婚……再说了他也没特别生气,纪景远说两句他就气消了。他轻咳两声,有些不自然地说:“行了,原谅你,继续开车火速前进吧。”
车子又重新开始行驶,金钱垂眸看着自己的腿,沉默半晌后,鬼使神差地开口说:“我今天没有挽裤脚,也没有穿七分裤九分裤,保护脚踝健康,穿的十分裤。”
纪景远低头一笑,微扬了尾音,“真乖。”
金钱的脸又红了个透彻。
完蛋了,他应对的能力并不是在原地踏步,而是……极速退步啊。
烧烤地点在公园的河边,已经搭起了烧烤炉和桌椅,还架起了遮阳棚,旁边有几顶帐篷。
金钱和纪景远把车停在公园门口,而后一前一后地走过去。
黄灵正咬着烤好的鱿鱼串,不经意地转头就眼尖看见了他们俩,连忙咽掉嘴里的食物,朝他们招手,“老板!纪先生!这里!”
黄灵这大嗓门一喊,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纷纷循声看向走过来的两人。走在前面的人个子较矮,好看的眉眼弯了起来,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后面那人个子要比他高许多,简单的衬衫长裤,衬衫袖口翻折起露出线条好看有力的手臂,因为迎着阳光,黑眸不自觉地微眯,面容俊朗,神情平和从容,看上去似乎平易近人。
……一看就是一对。
——
烧烤吃喝这段时间,已经有几个会员交谈甚欢了。
这次活动主题就是认识新朋友,大家吃吃喝喝彼此认识互相交流,或许也能在此产生几段感情。
金钱跟他们聊了一会儿,而后走去一个烧烤炉旁,纪景远正在垂眸专心负责烤食物,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见是金钱,便把刚烤好的鸡翅递给他,笑道:“尝尝看,小心烫。”
金钱拿着串了两个鸡翅膀的钎子尾端,鼻间是浓郁的令人馋涎欲滴的香味,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认真地点评:“好吃,油不多,肉很嫩。”
得到夸奖,纪景远满足地笑,又拿了些肉串和扇贝茄子放到烧烤网上。
金钱津津有味地咬着鸡翅,两边嘴角都不小心蹭了些油,黄黄的在白净的脸上尤为醒目,然而当事人却未察觉,反而关心纪景远的人际关系,问:“你怎么不去跟他们认识一下啊?一个人在这烧烤多无聊啊。”
“认识你就够了。”纪景远低眸给茄子刷油,语气漫不经心的,“怕我无聊就过来陪我。”
“好啊,给你露一手。”金钱把钎子放到一旁,随后撸起袖子,走到烧烤炉后面和纪景远并排站着,拿起两根肉串放到一旁烤,“我负责这两个,待会儿给你尝尝。”
“两个?”纪景远被逗笑,抬眸看向金钱,却看见他嘴旁的油渍,纪景远顿时失笑,拿了纸巾细心地擦干净他的嘴角,“怎么吃得一嘴油。”
金钱微扬了下巴乖乖让他擦着,理直气壮道:“那是因为爸爸嘴巴小。”
纪景远把纸巾扔进垃圾袋里,意味深长地看了金钱一眼,压低声音,“不小,还能把我吞进去。”
“……”
金钱恼羞成怒踢了他一脚,“去你的,哪儿都挡不住你耍流氓。”
上次拍手照的交换条件就是……69,昨天晚上刚还完这个债,他第一次帮人口,意外地感觉还不错,不会让他讨厌。
他的反应着实愉悦到了纪景远,戏谑道:“最近怎么这样害臊,动不动就脸红。”
那是因为他功力退步了啊,但认输的话他说不出口,于是愤愤地瞪着他,“你怎么不说自己越来越变态了呢。”
“哦?我变——”纪景远话音一转,目光对向站在前方看着他们正犹豫要不要走过来的男人,语气骤然变淡,“你找谁?”
金钱一头雾水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是周凯泽,于是道:“哦,他叫周凯泽,我一个客户。”
纪景远眯了眯眼,目光不善地打量眼前这个穿着蓝格子衬衫的男人。
周凯泽走上前,脸上挤出干巴巴的笑容,刻意忽视金钱旁边那人,解释道:“金老板,他们叫你过去一起玩。”
金钱往他的身后看了眼,一帮人正坐在野餐垫上说说笑笑,见金钱看了过来,有几个朝他招了下手。
他又下意识地看看纪景远,想了想,道:“我等下去,手里的串还没烤好呢。”
周凯泽点点头,笑容自然许多,说:“行啊。”
周凯泽刚要折回去,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他可以带家属吗?”
纪景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凯泽,看见他有些呆滞没反应过来,也不急,静静等着他回话。
金钱不动声色地抬脚碰了下纪景远的腿,示意他别乱说话。
周凯泽终是回过神,连声应道:“当然可以。”
纪景远没理会金钱的小动作,闻声嘴角笑意加深,只口头介绍自己,“你好,纪景远。”
周凯泽伸了手,手臂横空越过烧烤架,“你好,我叫周凯泽。”
纪景远低眸看了眼他的手,没回握,淡笑道:“手上有油,还是不要握了,免得弄脏了你的手。”
他脸上的笑容看不出一丝虚假,倒也没有让周凯泽太难堪,瑟瑟地收回手,感觉到手臂上的肌肤似乎有些被木炭燃烧的温度给烫到,周凯泽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刚要说话便听到纪景远又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这话一出,周凯泽更加不好说什么,连忙说“没关系”就赶紧离开这儿。
周凯泽一走,金钱便发怒了,瞪着纪景远:“你做什么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在他面前示威干嘛?”
“没示威。”纪景远轻笑,不紧不慢地解释,“只是想体验下保镖这个职业。”
“……”保镖个毛线!
“你不高兴?”纪景远把烤串翻了个面,低声问。
金钱想了想,迟疑地说:“也没有,我就是觉得你刚才有点针对他,给他难堪了……他毕竟是我客户啊,金钻会员呢……”
纪景远啧了一声,提醒他:“我是你的皇钻会员。”
“谢谢你哦。”金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接着说,“我觉得你确实做得不太妥当,多得罪人啊,以后别这样了啊。”
这个傻子还关心他。纪景远无奈地叹息,他把烤好的串放到盘子上,随后转身正对着金钱,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甜甜,他对你图谋不轨。”
“怎么可能。”虽然纪景远和林知飞都这样说,但金钱还是坚持自己,解释道,“他之前跟我说找对象的要求就是不要像我这样的,周凯泽以前的男友长得很好但是甩了他,他被甩了多受伤啊,肯定就对我这种型的避之如蛇蝎啊,哪里会对我图谋不轨。”
纪景远越发皱紧眉头,沉吟片刻,一针见血道:“他以前就喜欢你这样的,你怎么能保证他现在就不喜欢了?审美喜好这么容易改变?”
他的话宛如醍醐灌顶般,金钱呆住了。
纪景远嗤笑一声,无可奈何:“傻子被卖了都不知道。”
金钱条件反射地回骂:“你才傻,骂谁呢。”
纪景远更加无奈:“就只会在我面前嘴硬逞强。”
瞬间萎了:“……没。”
经纪景远一提醒,金钱顿时感觉周凯泽之前经常找他聊天给他朋友圈点赞评论都别有用心,但是他明明白白地骗他说有男朋友了啊……他都不敢再往深了想,过去玩的时候都有点不太能直视周凯泽。
幸好的是周凯泽也没有再主动搭话,也没有看金钱一眼,而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聊,当有人讲了好玩的事就捧场地露出笑容,他这行为又有点让金钱觉得自己想多了。
小河边的空地几乎被他们占领了,大家过来不只是为了烧烤,更想的是多认识些人,在大巴车上前后左右座位聊天,一路聊到公园便大致的认识了,四十多个人自动分成几个人群坐在一起交流闲谈,不时有人走去另一个群体里打招呼而后坐下来聊天。
坐在这一块的有五六个人,只有周凯泽是金钱负责的,其他的客户他只是有些儿眼熟,都没说过几句话。
但一番聊天下来,他已经知道了他们所有人的名字和身份,有说有笑地与他们插科打诨。
聊了一会儿,有小受把目光投在金钱身后正低头回加急邮件的纪景远,好奇地问:“他叫什么啊?”
几个人顿时都看向他们,连周凯泽都抬眼看了过来。
“哦,纪景远,景色的景,遥远的远。我男朋友。”金钱朝他们笑笑,随后扭过身子看了眼纪景远的手机,问,“你在干嘛啊?”
纪景远回完邮件顺手锁屏,把手机压在手心,眼底蕴着笑看向金钱,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根他额前的卷毛,轻轻拉直又放开,那根卷发立刻弹了回去,又缩成一弯一弯的,格外可爱。
金钱双手护着额头,不高兴地皱起眉头,轻声骂:“有病。”
纪景远又忍不住笑,没注意到旁人的目光,眼睛里全是他的甜甜皱着脸的模样。
有人轻咳一声,示意他们别这么视若无睹地秀恩爱。纪景远这才仿佛有所察觉,目光越过金钱往他们那处看了看,礼貌地笑了笑,朝他们微微颌首以示打招呼。
林知飞和胡瑶她们几个出去买了雪糕冰淇淋,回来一一分给大家,走到这边看到金钱和纪景远,他们干脆也坐了下来,加入聊天队伍中。
他们现在的话题全围绕在金钱和纪景远身上,问他们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之类的问题,全是金钱来回答,纪景远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他对于这种虚假的关心用于满足自己好奇的表面交流没多大兴趣,要不是得给某个傻子当保镖,他也不会过来。
这几个人中也有小攻,相比于其他的人总是明着暗着想要知道纪景远的信息,他更加关注金钱,话题一转:“店长,你谈过几次啊?”
金钱不假思索地回:“两次。”
谢依依那天没在店里,没关注金钱的微博,闻言便来劲儿了,好奇地问:“哪两次啊?”
“初恋是网恋,第二次是大学谈的。”
胡瑶一愣:“诶?”
其他关注了金钱微博的店员妹子也跟着发怔,她们刚才还以为老板说的两次恋爱经历,一次是跟那个雨林罐头,另一个是纪先生。
俞欢直接问:“那纪先生呢?”
看到她们呆愣的表情,金钱的脑袋“轰”地一下炸了,反应过来刚才说漏嘴了,他心底清楚自己没跟纪景远谈恋爱,所以才想也不想地直接忽略了他。
他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面对她们的疑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圆这个谎言。
要不直接承认他和纪景远不是情侣关系,当着……他们的面。
金钱正咬牙犹豫时,纪景远突然开口了,低笑着替他回答:
“他初恋对象是我。”
——
今天天气格外的好,天空水洗了般的蔚蓝,四月中旬的阳光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温暖怡人的仿佛太阳是在笑着,细碎的光线在空气中一闪一闪地亮着微小的金光,把河水、绿树、草地都照得分外春意盎然。
草地后面枝叶葱茏的小树林里,阳光透过枝桠绿叶分成无数股细光照耀下来,地面的枯叶影子在阳光中波动。
金钱背倚着大树,右腿弯起,脚随意地抵着树干,手机贴着耳朵,脸上挂着笑,姿态轻松地跟外婆通话。
外婆想他了便打电话过来,金钱当时正在帐篷里跟纪景远面对面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手机一响,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便出帐篷走去树林里打电话。
外公外婆住在城郊群山围绕的小镇,金明知和钱慧容创业生意稳定下来便提议要把他们接过来一起住,但遭到二老拒绝,人老了就喜爱宁静,也尤其离不了根。钱慧容见他们态度坚决便不再劝,又怕他们觉得孤独,公司成立初期她和金明知整天忙得焦头烂额的,根本顾及不了两位老人,于是每逢暑假便把金钱放到他们身边解解闷,熊孩子不在家,老人也有儿孙陪伴,正好一举两得。
日子一久,两位老人最期盼七八月份,然而去年暑假的时候,好再来婚介所开业没多久,金钱离不了身就没有过去陪他们,虽然过年期间有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但老人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总觉得丢失了两个月的宝贵时间,他们年纪大了,还有多少个七八月份啊……
这不,翻日历时看到再过不久就要迎来又一个七月,他们便去找来电话本,守在电话机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给孙子打电话。
金钱哄了好久才让老人家心情好一些,允诺五一假期一定会去看他们俩。
他挂了电话转身欲要走,哪知一转身直接撞到一具温热高大的身体上,鼻子碰到纪景远硬邦邦的胸膛瞬间变得酸疼难耐,金钱捂着酸涩的鼻子,气呼呼地瞪着他:“我靠,你什么时候来的?”
纪景远神情变了变,敛住唇角的笑,去掰他的手要看他的鼻子,“很疼?撞成什么样了,让我看看。”
金钱吸了吸鼻子,应该没出鼻血,于是乖乖松开手让他看,一边猜测道:“应该没啥事,就是有点疼,没留意撞得有点用力。哎,你咋跟鬼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后面,想偷听我讲电话啊?”
鼻梁有点儿红,但幸好不是什么大问题,纪景远伸手轻轻摸了摸,着实松了口气,视线一移对上金钱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眼睛明明白白地指控他偷听不道德,纪景远不禁失笑,“没偷听,看你出去太久,就过来找你。”
他是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主要跟外婆聊完就跟外公聊,絮絮叨叨关心身体关心事业关心感情,便聊了好久,出来这段时间都晒得他额头出了汗。
金钱“哦”了一声,特通情达理地原谅他了,还真诚地给他提建议:“下次走路大点声,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别吓到人了。”
纪景远虚心接受建议,笑着应了一声后话音突转:“你五一要去哪儿玩?”
“……还说你没有偷听!”
“就听到这一句。”纪景远解释道,联想刚才金钱出帐篷叫了声外婆,于是接着问,“你要去看你外婆?”
金钱答道:“对啊,他们想我了,正好我也挺想他们的,就趁着假期过去陪陪他们。”
纪景远笑了笑,问:“还能带家属吗?”
这儿没人,可以放肆地骂流氓,他白了纪景远一眼,“滚蛋吧,你又不是我家属。”
“就当还我的人情?”纪景远说完,抬手又玩起他的头发,捏了一根再让它往上弹,玩得不亦乐乎……
这人情是新鲜出炉刚欠下没多久的。
就是刚才纪景远替他解围,称他就是初恋。后来呆小帐篷里,金钱真诚地表示致谢,纪景远沉默半晌后语气不明地说:“没帮你。”然而他还在感激涕零,纪景远便似笑非笑,感谢可以,还人情吧。
就这样,金白劳始料不及地再次背上债务……
他后悔极了,早知道就不感恩戴德了,烦人。
金钱苦恼地皱起脸,他就不明白了,纪景远为毛要跟着他去山沟沟啊,白白浪费一个人情,还不如把人情抵为……玩野战。
走回去时,金钱再次严肃地重申一遍:“我外公外婆肯定不待见你,他们就盼着我来,你过去就等着吃冷饭遭白眼吧。”
“没事儿,到时候你护着我。”纪景远不在意道。
“……”我护你个几把。
金钱气得都快头顶冒烟了,火气一上来,口不择言道:“你说你跟着去有什么劲啊,你又不是我男朋友,算不上见家长,你过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你,我都没带知知去过老家……你过去是想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