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宁予辰已经发现了不对,连忙凑过来,将手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又去搭脉:“你这是练功走火入魔了?怎么这种时候……算了不说这个,现在快点运气调息,我帮你。”
冷不防苏长崎突然攥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让宁予辰觉得他的五指就像铁钩一样,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骨头里。
“帮我?师兄你……要怎么帮我?”
“长崎?”
“你还会离开吗?”苏长崎突然大吼起来:“你还会离开我吗?!”
他这样提气一嚷,原本就混乱的内息更加不听压制,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宁予辰吓了一跳,苏长崎却一下子仰面倒下,身体不断抽搐,脸上的黑气若隐若现。
他松开了宁予辰的肩膀,自己的拳头却捏的紧紧的,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师兄……你、你快点走……我不行了,你别管我了……”
理智与欲望交战,他的意识也时而混沌时而清醒,眼前、心上,到处烙下的都是宁予辰的影子。
想要毁灭,想要保护,想要啖其肉,饮其血,永远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稍微那样想一想,又忍不住的心疼……
苏长崎实在忍不住那种几欲破胸而出的戾气,忽然一跃而起,狠命用拳头捶打身边的石壁。
宁予辰喊了两声,苏长崎置若罔闻,宁予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冲上去用力地一把抱住了苏长崎,两个人在石壁上撞了一下,一同跪坐在地上。
这样一撞,原本就不听使唤的灵力更加沸腾不休,身体难受的仿佛就要炸开,头脑中又是一阵浑浑噩噩,苏长崎挣脱不开,头一次冲着宁予辰疾言厉色:“你快走啊!我要是再伤了你,还不如直接让我死了的好!”
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涌了上来,多到……他之前几乎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的恨,就像是积攒了千年万年,终于在这一日被释放了出来。
可偏偏……可偏偏他还一点都不知道害怕,他还要冲过来抱着自己!
宁予辰这个时候已经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长崎体内的妖狐魂力正在与他本身的能量进行交融,这一关若是度不过就是个死,眼下没有任何丹药法器,也只能靠自身的灵力强行压制他了。
宁予辰能够理解现在苏长崎的痛苦,这种灵魂重塑的感觉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他怕苏长崎神志错乱之际咬舌自尽,腾出一只胳膊来递到对方的嘴边:“长崎,你咬着我的手。”
苏长崎疼的浑身发抖,怔怔看了宁予辰几分钟,颤抖着抬起手来,按在他的眉间,哑声道:“别皱眉……”
宁予辰一愣,胳膊已经被苏长崎推开,紧跟着他整个人被苏长崎揽进了怀里。
苏长崎抱住了宁予辰,一口咬在自己的手上。他终究舍不得伤他半点,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也只能咬牙强忍,然而心情渐渐安稳下来的时候,那种癫狂似乎也逐渐的减轻了。
身体上的痛楚一点点消失,与之相反的,苏长崎感受到奇经八脉中的灵力汇集,体内逐渐涌动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他的周身开始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
宁予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放开手,后退几步。
轰鸣声响起,如同科幻电影中最宏大的场面,红色的能量波横扫而出,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狐狸形状,整个赤炎谷砂石飞溅,竟然在一瞬间被这种爆发的能量荡平!
苏长崎护住宁予辰,带着他从一片废墟中跃了出来。此时昌玄门正和沧溟峰两两对峙,本来就是剑拔弩张的时候,四下安静到落针可闻,他们两个这样石破天惊的一出场,顿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眼神诡异。
苏长崎刚才的强大妖力一定已经被察觉,不过这些人多半不知道那妖力到底是哪里来的,虽然肯定会对他们两个心生怀疑,但,那也只是怀疑而已……
宁予辰笑了一声,把大部分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只有祁宇一反常态,扶着奉一真人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这一身打扮实在太不体面,苏长崎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本来想替他披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递了过去。
宁予辰正忙着,头也不回地接过衣服,提高了声音慢悠悠道:“沧溟峰的各位贵客远道而来,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昌玄门搅得天翻地覆,现在可满意了吗?”
他从苏长崎手里接过衣服的时候还站在众人的最后方,在开口的同时,突然提气纵身,整个人凌空飞跃而出,半路在一棵大树的梢头稍稍借力,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恰好跃到双方中间,旋身落地,站定时衣服也已经穿得整整齐齐。
宁予辰眼睛往地上一瞟,脸色有一瞬间的凝重,转眼恢复正常,不动声色地向左侧挪了两步,目光慢慢扫过面前沧溟峰众人的脸。
他的唇角始终抿着一抹笑意,看起来有点妩媚,又有点刻毒,眼神却好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皮生疼,终于有人迫于这种无形的压力,向后面退了退,伸手去扯同门的衣袖,悄声耳语:“喂,那个翘兰花指的,是个什么东西?”
宁予辰:“……”
擦,他翘了吗?没有吧!
那句话刚刚说出来,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掩住了口,宁予辰像没听到一样,向王桐光微微笑着:“晚辈昌玄门宁予辰,方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王掌门觉得这里还好玩吗?”
宁予辰平时就像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昌玄山的山门都很少出,但见过他的人少,听说过他的人却很多,然而却都不是什么好的名声,这三个字一报出来,顿时引起一阵喧哗。
刚才王桐光一直没有说话,却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苏长崎有些走神,这时候她的目光终于从神色冷峻的苏长崎身上收了回来,看向宁予辰:“宁予辰,我为何而来,你应该很清楚。把人交出来,我们既往不咎。”
宁予辰“哈”地一声仰天而笑,迎着风振了振袖子,将手负到背后,笑说:“一个月之前,沧溟峰王荜死于我派弟子之手,这件事的确不假。但王掌门带人前来兴师问罪之前,可曾仔细查问过起因?我等修行之人,斩妖除魔乃是分内之事,但最大的忌讳就是仗着自身修为对普通凡人不利。王荜在路上与一普通农夫发生争执,怒而欲杀,我派门人见到阻拦,两人公平比试,王荜死,固然昌玄门要负一些责任,但那也是他有错在先,没本事在后,我这样说……王掌门有什么异议吗?”
每一句从宁予辰嘴里吐出的话都带着懒散而又温柔的笑意,然而词锋犀利,步步紧逼,竟然让王桐光一时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的儿子死了,你门下的弟子却还活着。”
她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宁予辰刚才口口声声只说“我派门人”,连那个犯下过错弟子的名字也没有吐露,显然是要维护到底了。没想到这人看起来浪荡不羁,倒是个很有担当的人,心中也不由隐隐有些敬佩。
宁予辰道:“是真是假,只要稍作调查便可知晓。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我派弟子下手太狠,我身为师兄,他的错就是我的错,如果日后王掌门发现事实与我所说不符,尽可以来昌玄门找我。我宁予辰虽然声名不佳,倒还是未曾有过‘失信’这一条。”
宁予辰平时最不爱同人讲道理,这一下却是软硬兼施,所有的话都被他给说完了,王桐光思量片刻,道:“好,既然有你这句话,今天这事便暂且算了。我们走。”
宁予辰随手从他身后的一名弟子腰间拔下长剑,蓄力往地下一插,笑道:“哎,王掌门啊,这笔账算完了,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笔呢……”
这把剑所插的地方,正是昌玄门防护大阵的阵眼,顿时四周风云乍起,剑光如织,将众人围在中间,王桐光变色道:“你什么意思?”
她虽然这样说,其实心里也是发虚,眼下赤炎谷已经变成一片废墟,虽说不是沧溟峰有意为之,但终究是自己一边的责任,刚才她之所以那么痛快地表示要离开,也是这个原因。
宁予辰拄剑笑看着她,并不废话去重复两个人都已经心知肚明的事实,几道闷雷劈下,大地顿时又是一阵颤动,王桐光道:“你……你有什么要求,咱们可以商量。”
宁予辰慢悠悠道:“是你们的破芒剑斩开了赤炎谷的结界,你要走可以,把剑留下。”
王桐光顿了片刻,取过破芒扔在了地上,随着她这个动作,刚才还风雨欲来的天气霎时间转晴,宁予辰把手中的剑拔了出来抱在怀里,款款走到她的身边,低声笑道:“王掌门,那么……好走不送。”
最后四个字极慢极轻,其中却似乎蕴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刻毒,王桐光身上一凉,一言未发,立刻转身便走。
然而走了两步,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苏长崎,苏长崎面无表情地扭开脸,王桐光顿了一顿,目光无意中一扫,忽然脸色微变,没有再耽搁,疾步下山。
宁予辰收回盯着她的视线,刚要对苏长崎说话,就听见祁宇大声道:“师尊!师尊!我……师兄,你快点过来!”
宁予辰一惊,连忙大步跑回去,单膝跪在奉一真人身边,伸手去扶他:“师尊怎么了?”
他刚才一过来的时候原本就想问奉一真人的状况,然而那时强敌在侧,实在不敢懈怠,也只能先充大尾巴狼,这个时候才是真急了。
祁宇道:“刚才师尊为了救我和几位师弟,受了一些伤……可是我原以为那伤应该不重,没想到……”
宁予辰的手止不住地抖了一下,连忙紧握成拳。
在原剧情中,明明应该是他被绑上山后脱困,奉一真人因为救他落入赤炎谷底,最后宁予辰启动法阵逼退敌人,为中心人物祁宇解围。然而这个时候,他因为不愿意让奉一真人入谷而出手相救,原本还在担心假如他和苏长崎被困死在下面的话,祁宇会不会出事,却没想到这一段剧情就自己按到了奉一真人身上,而他一时的冲动,终于也没能挽留住师父的性命。
这甩不掉也挣不脱的命运洪流,到底是冥冥中的巧合,还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不动声色的安排……
顾不得想那么多,因为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奉一真人已经睁开了眼睛,看见宁予辰就在身侧,脸上微微露出喜色,用力一把握住他的手,冲他笑了笑。
他们师徒的缘分很短,相处也不多,然而宁予辰却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亲近,凑近奉一真人道:“师尊,你放心!答应过的事情我一定会信守诺言。”
奉一真人摇了摇头,嗫嚅了几下,终于发出声音:“你……不要怪师尊。”
祁宇惊愕地看着宁予辰,在这一瞬间,宁予辰的鼻子遽然一酸,一滴泪水终究没能忍住,顺着面颊滑落,低声道:“好,我不会。”
奉一真人道:“好好的……生活,不要心怀……恨意。”
宁予辰吸了口气道:“师尊,都听您的。”
奉一真人握着他的手忽然一松,唇边的笑意凝固。
周围的弟子顿时放声大哭,祁宇跪在原地愣了几分钟,忽然一声不吭地栽了下去,他是因为悲伤过度导致昏厥,没有什么大碍,宁予辰也没起身搀扶,而是慢慢俯下身子,将额头抵在了奉一真人身上。
苏长崎也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想把宁予辰拉进怀里,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把自己的手使劲在衣服上蹭了蹭,这才轻轻拢住他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
宁予辰没抬头,只是回过手来紧紧攥住了他的小臂。
这样一场动乱过后,昌玄门虽然没到元气大伤的地步,但也人心惶惶,亟待一个人站出来接下担子。等到一切善后事宜处理完成,昌玄门的几位长老纷纷催促宁予辰接任。
“……其实说句心里话,你这孩子虽然修为智谋都不差,但要论稳重踏实还是比不上祁师侄。但你师父离世突然,他生前就最疼你,现在想必也早就把咱们的掌门信物给了你,既然如此,我们几个老家伙也不会再多置喙什么,你就早点接任吧,要不然总也不像个样子……”
代表几名长老前来的白发老者说了这一堆,却见宁予辰只是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把玩手里的玉制茶杯,于是提高了一点声音:“辰儿!”
宁予辰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终于笑了笑:“师叔,我今晚有一些要事要办,明日一定给您一个说法。”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喋喋不休的老头子,他揉了揉眉心,推开门走出房间,望着暗沉的夜色出了一口气,突然跃起,直接翻墙而出,抱着剑站在院子外面,静静等待。
过了片刻,院门被轻轻打开,一个人轻手轻脚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回身掩上门。
他面对着那院门呆呆站了许久,这才慢慢转身,提步欲走。
然而正在此时,旁边突然一柄长剑挥了过来,不偏不倚向着他的咽喉刺去。那人急忙后退,抬头一看,大惊失色道:“师兄!”
宁予辰握着剑柄,慢慢从阴影出走了出来,向他笑笑:“长崎,你要去哪?”
苏长崎看着他,心中有些恍惚有些怅惘,一时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舍都涌了上来,半天才道:“我要走了。”
宁予辰的剑依旧指着他的脖子,似笑非笑:“哦?去妖族?”
这话入耳,如同平地惊雷乍起,苏长崎猛地瞪大眼睛,面色瞬间变得灰败,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一时惶恐无比。
虽然从几天前两个人的遇险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异常多半瞒不过看似什么都漫不经心,实际上聪明无比的师兄,但心中还是难免存着些许侥幸,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凉意。
完了!什么都完了!宁予辰所知道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原来最大的秘密早已被唯一在乎的人了解,苏长崎浑身都在发抖,他觉得自己所有的丑恶肮脏都在宁予辰的注视下无处遁形,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离开这里。
他不能面对这一切。打出生以来,他受到过的无数鄙夷羞辱都可以置之不理,只因在漫长的寂寞岁月中,唯一的慰藉就是梦中的男子。他什么都可以忍受,唯独不能忍受宁予辰的轻视!
本来做出离开昌玄山的决定就已经让他心里十分难过,现在再突然被宁予辰这么一吓,苏长崎更加难以控制住即将失控的情绪,他怕自己伤了宁予辰,不管不顾地就要向外跑。要不是宁予辰收剑收的快,苏长崎的脖子就真的要被削断了。
“哎!”
宁予辰扔下剑,一把拉住他的后领子将苏长崎拎了回来,手指在他下巴上轻轻勾了一下:“冒着寒风等了你大半个晚上,都快冻成狗了,连句交代都没有就要走吗?”
苏长崎愣住了:“我、我……不,师兄……”
宁予辰笑了笑放开他:“你什么你,这么大人了话都说不利索,二傻子。”
他的态度一如平日。苏长崎感到暖意涌上心间,几乎语无伦次,脑海?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懈髦窒敕ǚ追兹湃牛胩觳耪业揭患衔钪匾氖虑椋骸笆π郑憷渎穑课野盐业囊路闩!?br /> “不用。”
宁予辰压住他的手,而这个动作好像一下子激发了苏长崎心中某种压抑的情感,他控制不住地上前搂住对方,把头埋在宁予辰的肩上:“我以为你会嫌弃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谢谢你,师兄,真的谢谢你。”
宁予辰道:“那现在发现我不嫌弃你,你还走不走?”
苏长崎沉默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臂,他不敢看宁予辰的眼睛,低声道:“要走的。”
宁予辰挑起眉:“我同意了吗?”
苏长崎咬了咬牙,垂睫掩去眼底的难过,一声不吭,向外走去,冷不防宁予辰抬手将他推了回去,自己一个旋身挡住他的去路,后背抵在院门上,半开着的门被他一下子撞上了。
苏长崎低声道:“师兄,你让开吧。”
宁予辰抱着手臂,微笑道:“我就站这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苏长崎本来不是轻易吐露心声的人,这时候被宁予辰逼得没有法子,只好道:“师兄不嫌弃我,但却管不了别人怎么想。那天赤炎谷被夷为平地,不光昌玄门的人看到了,沧溟峰的人也都看到了,人多嘴杂,你都猜出了我的身世,难保别人不会发现……万一哪一天泄露出去,昌玄门收留妖族,师兄,你该如何解释,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