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芳刚开始几日还能借各种说辞推辞掉,到后来王佑仁也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命令他去陪着李芙妆外出游玩。
王元芳是万死也不能放贺小梅一人留在尚书府的,实在太危险。于是王元芳便向王佑仁请求带好友一同出门。
王佑仁却道:“前几日你不是说你那朋友是来养病的,不便扰他清静?”
王元芳一时竟无法反驳,便先应承下来,一回青芜阁就叫贺小梅易个容随他外出。
贺小梅被他着急的脸色吓了一跳,忙问道:“芳哥,怎么了?可是屠龙堂又有异动?”
王元芳将他拉进内屋,按到梳妆台前坐好,“不是。我爹让我陪李姑娘逛逛,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赶紧易个容,扮作我的小厮,咱们一起。正好在府里闷了这些天,我也带你出去玩玩。”
贺小梅眉心一跳,挑眉看向王元芳,“李姑娘?哪个李姑娘?”
王元芳一边把贺小梅箱子里的瓶瓶罐罐拿出来,一边答道:“就是兵部尚书李大人的女儿,也不知为何这几日都在我家做客。”
贺小梅看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瓶子,一时有些愣神。
官家女子乃名门闺秀,这样大大方方住进另一个名门公子的府邸,除了联姻,还能是为什么?
王元芳见贺小梅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不由得有些着急,“你怎么还愣着?马上李姑娘就该寻过来了。”
贺小梅转头看他,一颗心忽上忽下,“芳哥,我、我去不方便吧?”
王元芳瞪着眼道:“有什么不方便的?难道你要一个人留在尚书府?”
贺小梅心内一叹,只怕王元芳还不懂得王佑仁此举何意。
两人正僵持着,忽听外面已经传来脚步声。王元芳急得紧抓住贺小梅双肩,“小梅你快点!”
话音才落,门口传来李芙妆娇柔的声音:“公子?”
王元芳转头去看,门口正站着一身紫衣的李芙妆。她柔柔笑着,用莺歌般婉转的声音道:“我见门开着,擅自进来了,公子可莫要怪罪。”
王元芳尴尬地笑着,再转头一瞧,却见自己手里抓着的贺小梅早已经换了个模样。
“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李芙妆疑惑地看了看王元芳抓着贺小梅肩膀的手。
王元芳松了口气,收回手道:“现在就走,姑娘请。”
贺小梅便垂头跟在王元芳身后,三人一起出了门。
在外界平静的表面下,石牛镇的居民却经历了让众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那日镇子上来了一个怪人,但小美说是朋友,村长也没说什么。
直到村民张三目睹了那人进入石牛镇禁地八卦台。张三本是镇上杂货铺的伙计,那日白天守在店里,只听说镇上来了一个外人,但也未曾见过。
傍晚他关了杂货铺准备回家,途中经过八卦台附近时,看到天边晃过一道白光。起初他疑心自己看错了并没在意,岂料之后便有数道白光冲天而上。一看那光的位置竟是禁地八卦台那边,张三霎时被这景象吓得跌坐在地。
摸了摸腰间的榔头,张三壮着胆子走近,躲在石柱后面猫着身子去瞧,只见那人身材颀长,白衣胜雪。那人仿似将结界视若无物,不紧不慢缓袖安步踏进禁地之内。
张三震惊地瞪大了眼——自从有了王大锤的石牛封印,镇上除了小美,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进入禁地了。
而那人不仅能进入结界之内,竟还能安然触碰石牛。
“谁?!”慕容白猛地转头,目光如炬,手已经扣上了腰间的剑。
张三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奔逃而去。
慕容白拧眉看向张三跌跌撞撞逃走的身影,心里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以往他们敬他,如今他们怕他。
“呵,”慕容白忽然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回了乾坤洞。
第二日一早,大街小巷便传遍了慕容白能进禁地的消息。
彼时慕容白正坐在小美的烧饼铺里用早饭,便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议论此事的声音。小美见状,擦了擦手,坐到慕容白对面,低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慕容白喝了一小口茶,咽下口里的烧饼,“我能如何?”
小美低首,无话可答,忽又想起什么,问:“你那个徒弟……慕容青呢?”
慕容白拿手巾擦了擦嘴,“受了伤还在昏睡,今日午时大概就能醒了。”
受伤?小美心里咯噔一声,踟蹰着道:“慕容公子,你这次回来……不会再出什么事了吧?”
慕容白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来看她,迟迟没能做出回答。
他回来是为了阻止事情的发生,可是连他也不能保证,他能否阻止得了。
小美看着慕容白的神情,心里微微有些发憷,“慕容公子,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慕容白垂眼,摇了摇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会拼尽此身,保你们安宁。”
忆及慕容白曾经舍弃自己与心魔同归于尽,小美丝毫不怀疑现在慕容白仍然是那个不负苍生的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我相信你。”小美眼里闪着温柔且坚定的光。
慕容白看得微微失神——他想起那幅还在乾坤洞里的画,画上的女子也是这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幅画,承载了他年少时最隐忍而美好的情愫,像是藏在巍峨高山下的涓涓细流,裹挟着春花秋叶宁谧地流淌。
如今这画中人就在自己眼前,那水却已干涸了。
“慕容公子,你慢慢吃,我先去看看大锤。”小美说到大锤的名字时,脸上带着温暖而满怀希望的笑。
慕容白也牵起唇角笑了笑,眼底却是无奈与遗憾。
小美一走,立刻有人朝慕容白围过来。
一个小男孩嗫嚅道:“大哥哥,你能进禁地,你是不是被天命选中的人啊?”
慕容白挑眉,“天命?”
还不等小男孩接话,只听一声震天嘶吼,人潮忽然涌动起来,村民全都仓皇逃窜。
慕容白噌地起身。小男孩下意识地一把抱住慕容白的大腿,躲在慕容白身侧怯怯地瞟向前方。
“狗、狗妖来了……”小男孩吓得快哭了。
慕容白低头问他:“狗妖?他经常过来吗?”
小男孩猛点头,“但他不伤人,他只抢东西。”
慕容白听罢,将手里的剑又按了回去,抬眼冷冷看向面前几步远的狗妖。
狗妖一见他抬头,面色一变,“慕容白?!你还活着?!”
慕容白冷然道:“你既认得我,还不快滚!”
狗妖埋头沉思半晌,忽然抬头大笑起来,“休想骗我!慕容白分明已经死了!你这个冒牌货!”
话音未落,狗妖已经大张利爪咆哮着飞扑向慕容白。
慕容白旋身飞踢,一击即中,将那狗妖踹倒在地,一脚猛地踏在狗妖胸膛上,“不自量力。”
狗妖“噗”地喷出一口鲜血,随即瞳孔紧缩地打量着慕容白。
慕容白一脚还踩在他胸膛上,一手缓缓拔出白雎剑,寒芒在狗妖眼前一闪。狗妖立即拱手求饶道:“慕慕慕容公子……饶我一命……我再不敢了……我再不敢来了……”
慕容白一脚踢开他的身子,将剑收回鞘中,厉声喝道:“滚!”
狗妖屁颠屁颠地逃走了。
此时那些原本躲在路旁的人全都站了出来,一脸崇拜地望着慕容白。
小男孩冲上来抱住慕容白的大腿,兴奋地叫道:“大哥哥大哥哥!你好厉害!你可以教我吗!好帅好帅啊!”
慕容白蹲下身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宁安,我叫宁安。”
慕容白点点头,“我记住你了,以后有机会就教你。”
宁安高兴得跳起来,拍着手叫道:“好哇好哇!”
慕容白一笑,又揉了揉宁安头上的短发,转身离开。
乾坤洞里,濯清池里的水一如往常那样清澈而冰凉。
慕容青□□着身子坐在水里,慕容白在他身后坐下,两手运气拍在他背上,闭目凝神,将体内灵力源源不断地输给他。
慕容青的身子开始颤动,青黑的魔气自他莹白的肌肤下传出,逐渐缠绕在慕容白周身。慕容白猛地睁眼,两指在那团魔气中一点,那团魔气便发出“滋滋滋”的声响,逐渐消失在虚空中。
慕容白再转眼时,却见慕容青背上那朵水仙花纹正中的小黑点忽隐忽现,魔气更加肆无忌惮地从那小黑点中喷薄而出,似是要冲破八角金阵的封印。
慕容白广袖一扬,将濯清池水洒在那朵水仙花上,只见那花如同受到甘露灌溉一般,忽地绽开。
慕容白一掌打在慕容青肩上,将他的身子扭转过来,两人面对面盘腿坐着。
慕容白用沾了濯清池水的两指在空中画了一道符咒,手腕一转将它打入慕容青的眉心。
慕容青眉间刺痛难当,整个人如同得了痫症一般猛烈抽搐起来。慕容白两手摁住他的双肩,目光冷静又复杂地瞧着他。
渐渐地,慕容青停止了抽搐,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哥?”
慕容白松了手,站起来。他的身上已经湿透了,白袍紧紧贴在身上,随着他动作发出滴滴答答的水声。
慕容白走上石台,将慕容青的衣裳扔给他,“穿好。”
慕容青接了衣服,呆滞地在水里站了片刻。他转头打量四周,拧着眉头道:“这是哪儿?哥……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慕容白什么也没说,转头对着一面空白的石壁施法,一瞬间那石壁上便显出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来。
“这是慕容家训,背下来。”慕容白站到一旁,让慕容青站到石壁面前。
慕容青好奇地看了看那石壁上泛着青光的字,一时竟被吸引住。
“背好了再来找我。”慕容白微颤的双手捏紧了拳头,冷淡地留下这句吩咐,便匆匆走开。
慕容青无辜地转头?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躲兜乜醋拍饺莅椎谋秤埃缓笃财沧欤秩タ茨鞘谏系募已怠?br /> 而离开不过十几步的慕容白,再也忍不住,步子一个踉跄,闪身藏在石柱后面。他一手撑在石柱上,猛地弯腰呕出一大口血来。
看着那血喷在地上,慕容白又是一阵气血翻涌,赶紧拿手紧紧捂住嘴,只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些鲜红鲜红的血液从他指缝中流泻而出,黏腻得令人作呕。
慕容白移开手,眼神有些微的涣散,渐渐头晕目眩起来。
他的眼睁得越来越大,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只能看见一团猩红。
慕容白使劲甩头,再集中注意力去看自己的手,只觉眼前恍恍惚惚,竟连有几根手指都看不清。
世界一片天旋地转。
忽然间眼前一黑,什么都没了。
慕容白惊恐地瞪大眼,却仍是漆黑一片。他两手缓缓抬起,似要触碰自己的双眼,却又无从下手。胸中钝痛,慕容白抬手紧紧拽住自己胸前的衣裳,仍然抑制不了蚀骨钻心的疼痛。眼前黑漆漆的一片里,似乎有暗淡的光晕绽开,却又在须臾间消失无踪。
他使劲闭眼,再用力睁眼,忽见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在那白光笼罩中他似乎是能看见了。可是一瞬过后,眼前仍旧是一片浓墨般的漆黑。
早衰。
——自吐血伊始,先失去嗅觉和味觉,而后历目盲、耳聋、喉哑,终五感尽失,再至肌肉萎败,最后心脉衰竭而亡。
方才他给慕容青施的咒乃是双生咒,极费灵力,兼又要以濯清池水洗却慕容青身上的魔气,一身修为的确败了不少。
他时日无多是不假,可他分明还有嗅觉和味觉!
他还能闻到远远传来的濯清池里甘冽的气息,他还能尝到口中腥甜的味道,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瞎了?
如果……如果这个顺序错乱,那么所有法术的施展必然会使他遭到反噬。
双生咒,就有可能根本没成功。
慕容白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他闭上眼,深深呼吸了几下,感觉体内灵力全都往双目处汇聚——他在这一刻忽然无比祈求上苍,能给他一个希冀的结果。只要还看得见,那之前的功夫就不算白费;只要能看得见,慕容白活着就还有盼头。
至少不要让他这么快就承受这些,至少不要让他打乱了早衰之症的顺序,不要让本来就灵力无多的他再受反噬。
如果没有双生咒……他所有的努力,都将会成为一场既定的灾难。
眉心微攒,慕容白稳了稳心神,缓而轻地睁眼,长睫细微的颤动仿佛被风吹起的羽毛——
眼前还是黑暗。
慕容白如遭雷击,一颗心狠狠沉了下去。
只是还不等绝望袭来,眼前忽又渐渐出现些模糊的影像。慕容白霎时振作起来,再次专心将灵力往双目凝聚。
眼前逐渐从黑暗到灰蒙,再从灰蒙到一些模糊的景象,最后一分一毫都清晰起来。
喉中涌上一股腥气,慕容白捂住心口踉跄一步,后背陡然靠在石柱上,衣襟尽红。
“还好,还能看得见。”慕容白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却说那日王元芳带贺小梅一起陪李芙妆外出游玩回来,贺小梅便闷了一夜没跟王元芳讲话。
偏生都怀着各自的心事,两个人都不大睡得着。
第二日一早,王元芳顶着黑眼圈拉开贺小梅的门,却刚好撞上准备出门的贺小梅——贺小梅眼下也是一团淡青色。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偏头笑开。
王元芳问:“你昨日怎么不大理我?”
贺小梅睨了他一眼,转身进屋。王元芳也跟着他进去坐下。
“我问你,你昨日为什么要送李姑娘镯子?”贺小梅面上不愠不怒,端坐在王元芳对面,也不看他,只看着窗外。
“送镯子?不是啊,那是她自己要买的……”王元芳一脸茫然地望着贺小梅的侧脸。
“你给她付钱了啊!”贺小梅一急,猛地转头来盯着王元芳,眼里倒像是蕴着多大的怨气。
王元芳忽然觉得贺小梅有点不可理喻,无奈道:“人家一个姑娘,到我府上做客,我带她出去玩难道还要让她自己掏钱?”
“你给了钱就算你送的了!”贺小梅说完又扭过头去不看王元芳,嘴里念叨道:“送我一个破木簪子,送‘人家姑娘’就是动辄几十两银子的镯子……你——你见色忘义!”
王元芳下意识随口答道:“她哪儿算‘色’了?”
贺小梅眼里一亮,却仍是不动声色道:“李姑娘长得那么好看,不倾国也能倾座城了,你不喜欢?”
王元芳皱起眉头,“我为什么要喜欢她?你这话莫名其妙的……”
贺小梅摇头叹息,心道这王元芳怎么就不开窍,李芙妆看他的眼神时时刻刻都含着女儿家的娇怯之态,分明对他恋慕至深。只可惜李芙妆所托非人,这王元芳连她的心意都没丝毫察觉。
“可你送她镯子的事……又怎么解释?那么贵呢……”贺小梅一想到那几十两银子就觉得心疼。
王元芳一听他又绕回来了,心里疑惑这挺普通一事儿,今儿他怎么就抓着这个不放了?
“你怨我给她花了银子?”王元芳试探着问,换来贺小梅从鼻子里发出的一声哼。
“哦,那好办。”王元芳眉心舒展开来,拿起桌上茶壶倒了茶水,一口饮了,然后戏谑道:“这样吧,你呢,拿八十两银子给我,就当你给她买的。这样就不是我送的了。”
贺小梅捂紧了口袋,“算了算了,你爱送送去,少来诳我的钱!”
王元芳哈哈大笑起来,忽又停下来,认认真真地瞧着贺小梅道:“小梅,李姑娘再怎么也是客,我若是什么地方做得让你觉得受了冷遇,你也多担待点……说来你一个大男人,同人家姑娘计较什么?”
贺小梅也严肃起来,“芳哥,我可就提醒你一句——你若真是对李姑娘无意,就趁早跟她说清楚,免得日后麻烦。”
王元芳一脸诧异,“怎么?什么意思?”
“算了,没什么。”贺小梅想想,也不关他一个外人的事。何况……是王元芳他爹王佑仁主张的事情,他贺小梅又算得了什么?
王元芳还待问下去,却听贺小梅望着窗外长叹一声,“芳哥,我近来在你这儿待久了,就觉得,打打杀杀的好没意思。劫富济贫、惩恶扬善也不想做了,我就想找个安静地方,安安稳稳唱一辈子戏,多赚点钱,买个大房子,或者心情好就买个戏班子,带徒弟。那日子定是要过得好玩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