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凉不好再问。两行人于是就此别过。亚历山大是比赛的评委,并不和他们一处落座。
孟凉问聂钧平刚才他们说了什么。
聂钧平笑得带着些得意,凑近他耳朵对他轻声道:“他问我们是不是情侣,我说是的。”
孟凉面上一哂,有点后悔自己问这个。
找到座位坐下后,聂钧平去替他拿酒。然后他遇到了个意料之外人。程靖捏着个酒杯过来和他打招呼。
孟凉其实不是很想见他。程靖倒是浑不在意,只道:“你和聂钧平还在一块儿?”
孟凉说:“是啊。”
程靖道:“他逼你的?”
孟凉没说话。程靖扁扁嘴,说不出是什么语气,只道:“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跟葛锦生,葛大少折腾是折腾了点,但是始乱终弃还是做得到的。你瞧你跟着聂钧平,我还没有进账。”
孟凉听得有点不太对,打断道:“等等,你说什么?聂钧平没有叫你……”
程靖道:“对啊,他那会儿刚从国外回来,我和他也不熟。”
孟凉追问道:“那名片?”
程靖说:“就算我不给他领人,我拿名片也有别的用处啊。”
孟凉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半晌才道:“你怎么有兴致来这里啊?”
程靖举了举酒杯说:“Ghost扩张了,我搬了一个地方,少一个调酒师啊,看看能不能挖人。”又稍微凑近点道,“聂钧平回来了,我们以后有机会见吧。”随即就转身走了。
孟凉回头,聂钧平果然从远处往这边走来。
法式长棍-37
孟凉脑子里乱作一团,只直直看着聂钧平走到跟前,递了酒给他。是长岛冰茶,孟凉道:“你给我喝这个?这酒后劲很大。”
聂钧平道:“不要的话我帮你换一杯?”
孟凉接了过来,道:“算了。”然后一下就喝了两口。
聂钧平看着他笑:“你可别逞能。”
孟凉把嘴里的酒咽下去,辣得他眼前微微有点迷离,他看着聂钧平道:“聂钧平,我问你一件事。”
聂钧平道:“什么?”
孟凉道:“刚刚的人你看到了吗,程靖。”
聂钧平从托着托盘走过来的人手上拿了一点水果,然后说了一声谢谢,回过头来对孟凉道:“你要问什么?”
孟凉道:“你知道程靖是个拉皮条的吗?”
聂钧平道:“当然知道。所以我不是很喜欢你和他联系。”
孟凉道:“程靖为什么有你的名片?”
聂钧平这才微微皱起了眉,道:“我没有给过他。”然后不等孟凉讲话,又接着道,“你在怀疑我什么?”
孟凉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才就直接问了出来,这会儿道:“不是……我没有怀疑你……”
聂钧平道:“你别和程靖走太近。孟炎的高利贷算起来,是葛锦生的营生,明明没有到还期他就找人找到你老家去追债。至于程靖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就不知道了。你一开始也想找过葛锦生,是程靖给你的电话吧?”
孟凉听得有些浑身发冷,他之前完全不可能想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照这个意义上来说,不是孟炎拖累了他,而是他拖累了孟炎。他问道:“葛锦生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力气?”
聂钧平道:“他是一个黑道少爷,这并不费他多少力气,相反,可以带来很多方便。”
孟凉没有接话。
聂钧平正色道:“总之,见到葛锦生你一定躲得远一点。程靖也是。孟凉,你拳头硬心软,多长点心吧。”
孟凉听罢,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一会儿还是轻声道:“但程靖不至于害我,应该只是帮忙递了个名片。”
聂钧平嗤笑了一声道:“这种逼良为娼的手段,他肯定门儿清。他没沾手我信,但说他不知道葛锦生都做了什么,你不觉得他太天真了。”
孟凉道:“你的名片也是程靖给我的。”
“如果是这样……”聂钧平说到这里笑了一声道,“可能……他确实把你当朋友。”
孟凉只觉得有些讽刺。程靖真不算是个好人。但在当初那件事上,程靖倒是真把孟凉当朋友的。只是这人对朋友也很吝啬,对敌人更狠罢了。
然后聂钧平仿佛想起什么道:“不过我之前不是给你留过电话吗?”
孟凉道:“我扔了。”
聂钧平不动声色地仰头喝了一口酒。
鸡尾酒比赛初赛六项,花式调酒(Flairtending competition)一项,英式调酒(Classic Mixing Competitions)五项。其中英式调酒分别是餐前鸡尾酒(Before Dinner Cocktail),起泡鸡尾酒(Sparkling Cocktail),短饮鸡尾酒(short drink),长饮鸡尾酒(long drink),调酒师自由创作(Bartenders Choice),和餐后鸡尾酒(After Dinner Cocktail)。六项初赛各决出前八名,半决赛每项前八名再决出一位。这六位会共同参加最后的决赛。
通常来说,花式调酒因为它的可观赏性,观看的人总是最多的。而花式调酒师也最容易调动起现场的氛围。
第一个酒瓶被抛上空中的时候,台下的欢呼就开始了。
孟凉只是盯着每一个人的动作。偶尔有失误的人惹得轻轻的唏嘘,但整个场子简直不能更闹腾。观众对每一个选手都充满了善意,一下一下地跟着打节拍。手机录像拍照也总是必不可少,就是有点妨碍视线。
第一个调酒师鞠躬致谢,台下短暂地恢复了宁静。聂钧平侧过头问他道:“你想站到上面去比赛吗?”
孟凉看了他一眼,一会儿才道:“没什么兴趣。”而第二位调酒师已经起瓶了,音乐适时响起来,聂钧平笑了笑,也就没有接话,两人的注意力都去了台上。
调酒师各有风格,比较一致的一点大概是都很帅。唯一有一个小丑打扮的调酒师,面上浓墨重彩,台下就笑成了一片。不过这个调酒师的技巧其实很高超。
最后那位调酒师几乎是蹦上了台,他吹起了口哨,“来吧,和你们的爱人来个拥抱!”
聂钧平冲他举了举酒杯,孟凉也冲他举了举,他可能喝得有点多了,甚至还冲他笑。孟凉生得不魅,也没有祸人的酒窝,线条虽然不算十分硬朗但是也刀削般的简洁,大概是上翘的嘴角使人觉得一下子勾到了心里去。聂钧平心里“操”了一声,凑过去就吮住了他的嘴唇。
孟凉有些吃惊,伸手推聂钧平的脸,然后他回头去看程靖的位置,程靖确实在看这边,他冲孟凉促狭地笑了下,伸手装模作样地捂了捂眼睛。
而聂钧平并不在意,只在嘈杂中对着他的耳朵吹气道:“你管他干什么。我都要硬了。”
孟凉“啧”了一声,笑开了。
聂钧平觉得孟凉今天的容忍度意外地很高。而且似乎浑身撒发着荷尔蒙,像一只发情的小母猫。
刘大酉还在前面开着车,孟凉就有意无意地撩他。那人右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左手在他腿侧的软垫上抬指轻敲。这个力度不急不缓,正是谁都能感觉到的。车内没有开灯,聂钧平伸手捏住了他的手,孟凉动作机敏,反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腕,一面回头过来看他。孟凉的力道也不大,就是顺手拆招,于是手很快落了下来,勾了下唇角重新回头往窗外看去。聂钧平只觉得那一笑惊鸿一瞥一般,呼吸都快窒住,就着那只手猛地一用力拉过来,垂头去堵人的嘴。不料这人被他吮了两下,反客为主地伸舌头到他嘴里去。这太刺激了,刺激得聂钧平能发狂。聂钧平伸手就按住了孟凉的后脑勺,只觉得自己下身已经坚硬如铁。
可惜琥园很快到了。
孟凉这人疯起来是可以很疯的。他醉了,也没有醉过头,正是兴奋期。入了房间,几乎就是孟凉按着他在接吻,他矮聂钧平不多。聂钧平微微曲着腿靠在墙上,孟凉正能捧住聂钧平的脑袋深吻。他接吻像野兽似的,时不时发出咂咂声响,却也颇有技巧。聂钧平的气息已经有些混乱。孟凉的手已经伸到聂钧平裤子里去了。
聂钧平现在只想把孟凉抱上床。他在要动作的时候孟凉有些不耐地道:“别抱我我跟你讲,我烦被人抱。”
聂钧平笑了声,他现在觉得孟凉说的每一句话都算作是调情。还是不由分说地抱了人起来,孟凉没有料到,有点恼,挣了两下,谁都站不稳了,聂钧平就势跌了两步,两人就直接倒到了沙发上。两人在沙发上互撸了第一把,然后各自进浴室洗澡。
聂钧平给他做扩张的时候孟凉根本不怎么安静,他伸着长腿用脚去摩挲聂钧平的锁骨,到面颊。聂钧平空出一只手去握住,咬了一口。孟凉抽了回来,转而踩住聂钧平硕大的性器,慢慢碾磨。
聂钧平实在没有耐心扩张了,双手抓住两条腿两面一扯开,欺身就往里挺。
孟凉没有喊,不过他显然很疼,,表情一瞬间生硬,眼睛半眯起,再睁大的时候都有了生理性的泪水。
这副样子实在有些惹人怜爱,聂钧平的性器埋在他的身体里暂且不动,只是俯下身去与他接吻,他咬着那两片嘴唇温存了会,撑在孟凉两侧对他道:“一起过吧,好不好?”
孟凉看着他,面色尚有一点醉酒的酡红。他气息不稳,鬼使神差一般说:“……也不是不好。”
聂钧平直接射了。
法式长棍-38
聂钧平第二日过后就得出差。他看着孟凉安静地睡在身边,心里斟酌着要不要把保镖撤掉。
孟凉睡梦里蹙着眉头,似乎并不很安稳。聂钧平只犹豫了一会,一想这一走就是一周,决定还是再等两日再说。
孟凉醒来的时候聂钧平照旧不在。孟凉起来到阳台抽烟,他有点醉宿的头疼。
他记得昨天的事。但是情感退居二线以后,他觉得事情有些偏差。
孟凉抽掉了半包,看着自己的烟灰撒了一点到楼下去,楼下顾叔在那儿弄花草,顶着一个花白的脑袋,烟灰的颜色一下子融了进去。保镖在一旁问顾叔这花要怎么种。
孟凉把烟掐了。
一时冲动。他看见那两个人就觉得自己绝对是一时冲动,好感和爱情之间的距离绝对不止一条鸿沟。
聂钧平做过的事情,足够他把人揍到半死不活了。而且聂钧平三十三岁,他二十四岁,年纪的差距,此外还有财富和社会地位的差距,根本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越过的。孟凉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话可以讲。事实上也没有。聂钧平忙得像个陀螺,基本也只有在床上才能见到他。
大概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炮友。凑合着过吧。
孟炎和他时常保持着联系,他经常给孟凉发萌萌的照片。这个人爱女如命,自从听说公开发照片容易被绑架,就建了一个专门晒萌萌照片的群。
孟凉道:“你把陌生人屏蔽了就不会被拐卖了,或者把你的好友分组。”
孟炎握着他的钓鱼竿道:“不行。我不能让萌萌受半点风险。”
孟凉心道,这大约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孟炎钓鱼的技术很高超,孟凉则是一腔热血无鱼上钩的那类。孟凉也问过孟炎怎么把鱼整上来的,孟炎道:“首先你应该闭嘴。就你那活蹦乱跳的样子,就算钓上鱼也肯定是条不知世间险恶的傻鱼。”
当然,孟凉确实不是喜静的那类,就像他不能做到像他哥一样在一个车底安安静静呆上那么数个小时修车,钓鱼对他来说只有钓上来那一瞬间令人振奋,等待的时候却没有什么耐心的。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孟炎钓了不少上来,孟凉的收获却寥寥。孟炎把自己钓的最大那条给了孟凉,然后还是忍不住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你和聂钧平……”
孟凉道:“也就那样,凑合着过。”
孟炎道:“那你喜欢他吗?”
孟凉沉默地看着桶里那条鱼,桶径狭小,它只能曲着身,几乎与桶壁服帖,半分也动不了。一会儿道:“大概有点儿罢。”然后抬起头看孟炎,“讲良心话,聂钧平对我不坏。陈溪……他又不喜欢我,我也没什么机会了。”
琥园很快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个大早晨,顾叔神色慌张地上来,没有敲门就进来道:“小孟,聂先生母亲要来,就在路上了。”
孟凉心里惊了一惊,道:“谁?”
顾叔继续道:“夫人。你和她对话的时候,态度放软一点。一切聂先生会处理。”
孟凉道:“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顾叔道:“来不及。夫人在入口处才给我打了电话。”
孟凉觉得他和聂钧平的感情还没有好到要见父母。他苦笑了一下,这事情可真棘手。
聂钧平的母亲很年轻,看上去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说话也开门见山,只道:“我希望钧平可以结婚生子,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孟凉沉默着。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
聂母继续道:“我希望你可以理解。”
孟凉道:“我确实能够理解作为父母的心情……”
对面打断道:“既然理解,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分开。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去找一个对方父母也同意的人恋爱。”
孟凉又开始沉默。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顾叔的话,态度放软一点。然后他道:“伯母,我很理解您,但是还是很想问问您,您了解同性恋吗?”
那个精干的女人答道:“我了解,我不能接受。我希望你知道,没有那个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这样……他们即便是同意了,也不是出于本愿。你的父母首先是异性恋,然后他们才生下了你。我希望你也能为你的父母想一想。”
孟凉又怎么能不知道,所以他从来都觉得愧对他的父母。他有点想哭,出于对所有的必须直面这种矛盾的人的共情。
但是对话仍然需要继续,孟凉道:“我相信聂钧平是理解您的,他也只是对自己的性向毫无办法。”
聂母并不反驳,她只是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希望你知道,爱情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婚姻都一定要出于爱情。我也对您做了一些了解,虽然现在的人都不讲求什么门当户对。但是不同生活环境下的人,会有很多认知的不同和观念的冲突。你们现在可能被爱情麻痹了双眼,不会感觉到,但是日子很长,爱情燃烧不了多久,这些矛盾和冲突会越发体现出来。如果你不是那么天真,你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这儿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你要看吗?”
这很可怕,如果这些话换个人来听,很可能听不进去,但是孟凉就是一样想的。他微微阖了下眼睛,看着聂钧平的母亲从包里抽出一叠文件,阻止道:“不用了,我知道。”
聂母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继续道:“很高兴你认同我说的话。那么我希望你多考虑一下,你和他能够走多久。我希望,你要是没有那么爱他,就离开他吧。当然,我对此感到很抱歉,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我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然后她微微想了想,有些低下声音道:“我相信您并不是为了钱才和聂钧平在一起,这样的人根本不必我来费这些口舌。孟先生,但我知道你家里也许比较缺钱。我可以尽力帮助你。其他的也可以。”
不是因为钱吗?就是因为钱啊。
孟凉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梳着高髻,画着淡妆,看着很年轻,但是眼角的皱纹无论如何是抹不掉的。她说话的时候似乎是很有礼貌的,但是听起来很咄咄逼人。孟凉觉得自己无法忍受这场对峙,出于一种无法反抗的悲哀,这种悲哀和他无法反抗聂钧平时的无力感如出一辙。他近日以来没有像今天那么强烈地感受到过这种差距了。无法反抗,他厌恶这样。
女人觉得自己有点逼他太狠,仔细观察了一下孟凉的表情,但是还是忍不住催促道:“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吗?”
孟凉道:“我可以走。我不需要您给我什么。”然后补充道,“不过如果他来找我的话,可能我会抵挡不住。”
聂钧平的母亲微微呼出了一口气,然后道:“我很感谢你。你是个懂事也懂礼貌的小孩,如果不是像今天这样见面,我可能会挺喜欢你的。”
女人站起来,孟凉送了她出去。然后孟凉开始上楼收拾东西,除了酒谱以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他下楼的时候,顾叔给了他一把钥匙,然后告诉他了另一个地址。
孟凉捏了钥匙,用指肚搓了搓。聂钧平要是不放手,他抵挡不住。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