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儒乃御史之孙,生性耿直,太子是君,君对谁好,他做人家伴读的,绝无讨论的资格。
赵元浩不以为然的笑了。他不仅早熟,性格也内敛,看似温文尔雅,内心却十分仔细。太子若是重兄弟情义,而今太子身边的人就不会是李墨染,而是静王。
五月初,大召国和北戎一起举行的春猎,在大召国的岐山猎场开始了。文孝帝率领此番同行的官员,以及十位参赛选手,于岐山猎场亲迎北戎国君克尔威穹。
克尔威穹长得十分高大,一双虎目非常威严,威武的身躯看似力量很强大。北戎人喜欢绑辫子,跟大召国的风俗很不同。
大召国和北戎交好,乃至文孝帝的爷爷仁威帝那一代。
当年北戎大乱,王储之争非常激烈,北戎太子被身边的人出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带着贴身的人逃到大召,求当时的大召皇帝帮忙。大召皇帝朝堂议事,整个朝廷只有当时太子之位不稳的仁威帝主张帮忙。于是,大召皇帝把这件事交给仁威帝处理。事后仁威帝帮北戎太子登上了皇位。再利用北戎的兵力,让自己也坐稳了太子之位。
从此,两国缔结兄弟之邦。当年的北戎太子发誓,其后代子孙在北戎王位一天,只要北戎的皇位是仁威帝的子孙,那便永不得与大召为敌。
“北戎克尔威穹,见过大召国皇帝陛下。”北戎与大召,乃附属国与天朝的关系。大召地大物博,北戎乃是番邦小国。
“威穹王,咱们有一年不见了。”
“陛下抬爱,自从去年岐山一别,本王也一直等着今年的春猎。”威穹王声音浑厚,步伐沉稳,是个做事果断、狠厉的人。
“怎么?朕记得去年的春猎可是我大召国赢了,威穹王莫不是一直等着今年的春猎想赢回去?”文孝帝问,听似玩笑,却也带着试探。
“皇上,猎场上可不分朋友,本王当然想赢回去。”
“哈哈哈……”
文孝帝和威穹王走在前头,两人的话都带着争强好胜的野心。看似兄弟之邦,但其实,谁都想把对方的国家吞并。这就是帝皇,再大的恩惠,也比不过一统天下的野心。
岐山猎场的春猎,已经历经了大召和北戎的三代帝皇,猎场里的宫殿虽没有京城皇宫那么繁荣,到也有帝皇其他行宫那么富丽。
文孝帝坐在皇位上,右下是大召国的臣,以右相端磊为首、左相宇文霆次之;左边以威穹王为首。
“皇上,这宇文相爷去年春猎时本王见过,本王知大召的律法,以丞相为百官之首,但这位大人位居宇文相爷之前,不知是?”威穹王疑惑。
“此乃我朝右相端磊,端相是朕的老师。”文孝帝介绍。
威穹王听文孝帝介绍,双眼一亮:“原来是才高八斗的端太傅……端相,久仰久仰。”
“王爷过奖。”论镇定和心机,端磊也是佼佼者。
“今日大召和北戎岐山春猎,两国皆派出十周岁以下的少年英雄十名,规则与往年不同,先请出两国的二十名参赛选手。”文孝帝的话,直接拉开了春猎的序幕。
第66章 墨染反击
“这是我大召的太子赵元崇、静王赵元贤、安国公世子李墨染……”文孝帝把十名大召的少年勇士介绍了一遍。
威穹王看着他们一个个瘦小的身材,对这场的春猎,更是信心十足了。北戎人天生比大召人长的高大,威穹当初提出少年勇士比赛春猎,对大召就是不公平。但是,文孝帝如果拒绝,那便是示弱,答应了,这场比赛的结果谁都料得到。
再看北戎那十名少年勇士,虽说不能超过十周岁,可个个看上去有十二三岁的身高。
“安国公世子?”威穹王的视线停在李墨染的身上,“可是当年随仁威帝助我祖父平定叛乱的那个安国公李示之后代?”
“正是。”李墨染回答,面对威穹高大身躯传来的威严,他不卑不吭道,“李示乃我曾祖父。”
“我常听父王提起李示李将军的英雄事迹,当年助我北戎叛乱时,以一人之力斩了两百叛军,世子乃李将军后代,将来也是大召的良将了。”开口的威穹那边的十名少年之首,一双眼十分大胆的透露着他的野心和心机,看着李墨染的眼神有几分轻视,和他话中对李家的尊重是两个对比。
“此乃我北戎的太子,森亚。”威穹王介绍。
“森亚太子。”李墨染微微一笑,也不行礼,良好的修养和礼仪无愧于大召泱泱大国的名声“墨染此生不想当良将,只想当贤臣。”
什么?
大殿上的人,特别是大召的官员,对这孩子的回答很是疑惑。
“哈哈哈……”森亚大笑,“李示之后代不想当将军,莫不是看轻了武人?”
李墨染嘴角虽然在笑,但眼神却已冷,他看着森亚:“墨染从小就听说番邦重武轻文,野蛮人较多,今日听森亚太子这番话,果然名不虚传。”
“你……”
“我大召国良将众多,林家一门武将,南平侯出战以来更是从未败过,何惧我李墨染从文?又何惧边境小国狼子野心?自古以来,文安内、武安外,若是朝廷内忧不能解决,武将在外如何放心杀敌?墨染想当贤臣,并非看轻了武将,我大召国文武皆是看重,墨染从文,是相信我大召的实力,相信大召的将士。”五岁男孩,大殿上,在百人的视线下,侃侃而谈。谈国家的强大,谈武将的崇高,谈朝廷的局势,更是不屑把番邦小国看在眼里。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北戎人重武,受那次的叛乱影响,更是受大召的武力影响,李墨染的咬文嚼字,话里讽刺,他自然听不懂。
“文安内、武安外,此乃治国之策,森亚太子贵为北戎太子,将来势必继承北戎的王位,莫要看轻了文人。”李墨染笑着提醒。
“大召国地大物博,人杰地灵,今日听世子一番话,如雷贯耳。”排在森亚后面的一名少年开口,他比一般的北戎人斯文秀气不少,“文安内、武安外,的确是治国良策,想必大召太子,也是文采了得了。”
赵元崇挑眉,笑而不答。
李墨染的爪子还没收起来,倒是对这名少年刮目相看了。“我大召国立储与北戎国不同,大召立储是立贤不立嫡,皇上立大皇子为太子,自然是看中他皇子的才能。”
意思是,你如果怀疑大召太子,就先要去打文孝帝的脸。
“世子方才所言,只当贤臣,不当良将,那么世子的意思是,将来要当大召太子的贤臣?”
李墨染摇头:“你这话真有意思,我大召皇上在此,墨染当的当然是当今皇上的贤臣。”
“世子方才说,大召立储立贤不立长,那你的意思是,太子之才能超过了静王?”
“哈哈哈……”李墨染大笑出声,小孩笑声盈盈,听起来很是高兴,又带着任性的语气说,“你这么笨,连挑拨离间的资格都没,太子被立为储君的时候,静王尚未出生。”
“你放肆。”
“你大胆。此乃我大召国的岐山猎场,你站的是我大召国的领土,我乃皇上亲封的安国公世子,岂容你一无名小卒在此质问?我大召兄友弟恭,你方才质疑我大召国的立储之事,莫说是你,就连威穹王也没有资格过问我大召国立储之事,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不知好歹,我乃北戎三王子。”
“哦……”李墨染恍然大悟,“难怪你对我国的太子之事如此好奇,你质疑我国太子殿下的才能,难道说,你也质疑森亚太子?”
“我……”
“森则。”森亚脸色铁黑的看向自己的弟弟。一直以来这位弟弟斯文有礼,又颇具才华,在北戎朝廷也颇被看好,难道他心里真存着想取自己代之的想法。
“大哥,我没有。”
“好了。”文孝帝抬手,“墨染这孩子才五岁童言无忌,被朕给宠坏了,威穹王和森亚太子休要放在心上。”
文孝帝此话,一语双关。
“孩子间的争吵,本王自然不会在意。”威穹王朗笑道。不过,眼神看向李墨染的时候,却闪过锐利。五岁,年仅五岁的孩子,竟然口齿如此伶俐。再看他字字连讥,哪里是童言无忌,分明思绪清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孩子如果长大,将来定是大召之福,也必是其他国之祸。
宴会高歌妙舞的时候,文孝帝让十名选手退下了。
“世子好口才。”森则一改刚才在大殿上的态度,态度热情的过来和墨染打招呼。
李墨染一笑而过,没有理会他,倒是看向了森亚:“我此番来春猎,怕岐山皇宫无聊,带了几本书过来,好方便晚上打发时间,森亚太子乃未来的北戎国君,北戎和大召一向交好,我就不藏私了,森亚太子对我大召的文学,可有兴趣?”
森亚有野心,但不屑隐藏,他虽然冲动,却也不是傻子,李墨染这番话带着示好,又打了森则的脸,他当然高兴:“如此,就多谢世子了。”
“森亚既是北戎的储君,墨染人微言轻,太子殿下可愿一起?”李墨染又看向赵元崇。
赵元崇点头:“自然。”
三人一同向着墨染的房间走去。
“墨染弟弟,我也去。”郑晖年跟上。
狄儒也没有犹豫的跟了上去,作为太子的伴读,太子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四个人都一起了,赵元浩自然不能落后。
北戎的少年勇士见此,也跟上森亚。
留下静王一系的五人和森则,脸色十分难堪。
“这李世子,当真让人好奇。”森则自言自语,但在场只有几人,说给谁听的,大家心知肚明。
赵元贤不以为然:“三王子有所不知,这满京城的天潢贵胄,论其才华,就算都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李墨染,他三岁能作诗、四岁通歌赋,是我朝右相端磊的关门弟子,唯一的一个弟子。”
年初时跟着端相抗水灾,施粥施药,已是闻名整个银州。
森则轻笑:“如此聪慧之人,却效忠太子。”
赵元贤脸上的笑容不变,却僵硬了,他知道为什么墨染开始不亲近他了。刚认识时还会叫乖巧的叫他静王哥哥,但从去年崇政殿上吕桦和谢君豪提议让墨染参加春猎开始,墨染便不予理睬他了。
赵元贤觉得,是自己的外公太小气,跟一个孩子斤斤计较。
“如同墨染说,我大召国兄友弟恭,太子是未来储君,他效忠太子无不妥。再说,墨染说了,他只当帝皇的贤臣。”赵元贤说完,转身离开。
方才李墨染的那番话,真真切切把整个大殿的人都震撼了,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五岁孩童信誓旦旦的说要效忠皇上的用心。他的单纯,他的聪慧,不管在谁的眼里,都不会认为是心机。文孝帝如此想,大召的官员如此想。更多的人跟威穹王的认为一样,这个孩子,前途无量。
翌日,春猎比赛正式开始。
大召国十人,北戎国十人。
文孝帝和威穹王各自拿着弓箭,朝着前方的猎物出箭。待猎物倒地后,文孝帝高喊:“春猎比赛,开始。”
两国二十名选手,分别冲了出去。
第67章 危险靠近
这次的春猎比赛有两个环节。
第一个环节是东区二十名少年勇士的比赛,途中目标任务是活人猎物,终极目标是救出人质。所谓活人猎物当然不是真的猎杀,而是箭头被包了染色的布料,只要打中活人猎物,活人猎物的身上就会有色料。而终极目标,是绕过东区,到终点,人质在那里。
第二个环节西区狩猎,毕竟春猎是为了真正的狩猎,如果只是看小少年们玩,太过无聊,所以分了东西两区,真正的猎物在西区。
比赛一开始,静王队和太子队就自动的分开了。两队的染色不同,太子队为正红色,静王队为紫红色。
太子五人队中,李墨染个头最小,力气自然也最小,郑晖年天生力气大,所以李墨染的箭全由郑晖年背着。
比赛每人十支箭。
“哇,岐山猎场真大。”郑晖年背着二十支箭,拿着弓,一副蠢二的样子。
“当然,岐山猎场是大召国最大的猎场。”赵元浩回答。
“要是能抓只小野兔来烧烤,味道一定不错。”李墨染惋惜,只是可惜,东区除了活人猎物,什么都没。
“那又如何?等我们回了京城,去买几只野兔来烧烤。”赵元浩也被勾起了味觉。
“对了赵兄,恭王的领地在哪里?”李墨染突然问。
“我父王没有领地,他一心只想当个闲散的王爷,把领地退了。”赵元浩挑眉,意外李墨染竟然问这个。
“哦?”李墨染上扬了音调。封侯是最快稳固国家的方法,但藩王在将来也势必要撤的。这位恭王,李墨染活了两辈子,也不懂他。
上辈子恭王不站任何一派,不管是赵元贤掌权的时候,还是赵元崇掌权的时候,都没有影响到他。这辈子,李墨染有几分兴趣。
几人一边闲聊,一边瞎逛,从比赛开始,一个活人猎物都没打,五十支箭,完好无损。就像之前他们训练时说的,只要五人安全就好。
“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李墨染突然蹙眉。他上辈子喝了十来年的药,对药味特别的敏感。
郑晖年粗心,自然没有闻到。狄儒家里,他性子耿直也简单,那些所谓的药,自然也没接触过。赵元崇蹙眉,却没开口。赵元浩眯起眼:“这药我闻到过,倒像是我父王姬妾喝的安胎药。”
噗嗤……李墨染轻笑出声:“这猎场里还要安胎药,莫不是给那些猎物喝的?”
第一次看李墨染笑的如此灿烂,赵元浩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情很爽快。“这个季节,也是动物交配的季节,需要安胎也不奇怪。”
哈哈哈……郑晖年大笑:“元浩世子,你说的太有趣了。”
赵元浩和李墨染纯属调侃,只是蠢二听不懂。
“药味从右前方传来的,可要去看看?”赵元浩问。
“不。”出乎意料的,却是赵元崇回答,“猎场突然出现药味,本身就不合常理,反道而行。”他是太子,他说了算,大家没有异议。何况,李墨染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他们准备反道而行的时候,后面突然出现了烟雾,大家的视线开始模糊,根本看不清路了,唯一没有烟雾的,就是那有药味的方向。
“大家一个个牵着彼此的手。”李墨染出声。上辈子的这个年纪,他没来过春猎比赛,也不知道这次春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赵元崇问。
“我们就地休息吧。”前面肯定有陷阱,后退又看不到路。这个季节,这个时间,怎么可能会起雾?所以是人为,那么是为了什么?引他们过去。
“我也认为妥当。”赵元浩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妈的,能有什么比命要紧?
“那就地休息。”赵元崇下了最终决定。
郑晖年不仅背了二十支箭,还背了一个包,他从包里拿出吃的,分给大家,然后又拿出布条,绑在旁边的树上。
“你这是干什么?”狄儒好奇问。
“做记号,出发前墨染让我带上的。”郑晖年回答,这么光荣而神圣的任务,当然是他来完成了。郑晖年觉得很骄傲。
五个人就地坐下,赵元崇拉着李墨染的手:“别怕,不会有事。”
“恩,我信你。”李墨染坐到赵元崇的腿上,让堂堂太子殿下给他垫底,也就只有他敢。身子靠着赵元崇,虽然这个胸膛小了点,不过他愿意将就。
赵元崇有些无奈,但眼底的笑却是很深,这个人,一直让他觉得很亲近,愿意这样让他靠近,愿意这样让他放肆。好在其余三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大家都当李墨染年纪小。
他们悠闲自得,却叫有心人着急。
“怎么还不过来?”
“别急,再等等。”
“再等下去烟雾就散了。”
“让他们继续烟雾。”
结果这一继续,继续了一个白天,春猎比赛一共三天两夜,第一天,太子队一个活人猎物也没打到。不过到了晚上,那些烟雾就不起作用了。
“我们反道而行吧,这个地方不能待下去了。”五个人白天一直休息着,到了晚上就精神颇好。“不过得先做两个火把。”
“怎么做?”大家都是世子少爷,没这个经历。
李墨染让郑晖年拿出布条和火折子,然后又在旁边找到一根木头,他用布条把木头的一边包起来,然后用火折子把那端点燃。两个火把,前面的一个,后面的一个。“赵兄心细,你走最前面,狄儒排第二,太子排第三,我排第四,郑大哥你最后。”说着,又让郑晖年拿出一串铃铛,铃铛绳子很长,从赵元浩开始,每个人的腰间都绕了一圈,这样不管谁出了意外,大家都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