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白望笑着看他,“房间的灯还没熄,夫人这个时间一定还不会休息。”
那白忌一个外人大半夜跑到女人的闺房里究竟成何体统?
胡迟皱着眉,恨不得把白忌从那地方拉出来!
而白望却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他未关上门,在外面能听到他小声地说着:“母亲?您一直想见的人在外面,我让他进来好不好?”
“您见一见他,好不好?”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甚至带着诱哄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说服了,只听到那个夫人在房间内轻声低喃的重复:“我想见的人?”
刚要转身离开的白忌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一下子就僵硬了。
他呆在原地,身后是那个女人温柔的絮语:“我要见谁,我想见谁……”
“你不是一直想见你的儿子?”白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中的体贴笑意还在,“你不是说你的儿子被人带走了吗?我把他找回来了。我把你的亲生儿子,找回来了。”
……什么意思?
胡迟完全不知道白望究竟在说什么的,什么亲生儿子?他不是在叫那个夫人为‘母亲’吗?难道他堂堂一个王爷还是被随便捡的不成?
更重要的是,屋里的女人不过就说了两句话,为什么白忌整个人的魂就好像是被人抓走了?
“夫人想见你。”白望走出房间,看着在夜色下白忌的背影,“进来看看她吧。”
白忌感觉自己的脚步虚浮,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过去。
大概是因为那个声音,那个曾经抱着他温柔地哼唱着安睡小调的声音。如同刻在骨血中,让他只是听到,就被拉回到那个时光里。
而屋内的女子,就仿佛和那个时光融合在了一起,让他分不清今夕何夕。
“你是谁啊?”
女子看着他,眉目带笑,神态温柔,昏黄的油灯晃着她鬓角的白丝,让白忌有些不忍去看却也不舍得移开视线。
“我儿子要是长大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吧。”女人看着白忌,对他招招手,“我想凑近一点儿看看你。”
白望站在白忌身后,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哪怕那女人从头到尾,都不曾给他一个视线。
一如他活到现在这十九年。
会有人长得一模一样吗?
完全相似。
外貌,品性,甚至说话时的语气,习惯性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白忌半蹲在她身前,看着她的手指在虚空中描绘着他的轮廓。
“你的眉眼和我很像,嘴唇和鼻梁倒是有些像你父亲。”女人收回手,笑着看他,“你到底是谁啊?”
白望已经退出了门外,却并未离开。
那婆婆眼角含泪的走到他旁边,低声说:“那个人长得和夫人画过的画像真是一模一样,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夫人找到大公子,真是……”
“大公子?”白望轻笑,眼中却是一片昏暗,“我看林嬷嬷你真是照顾夫人照顾久了,也已经开始说上胡话了。”
林嬷嬷吓得脸色煞白,猛地跪在地上对着白望叩头:“是老奴我说错话了,没有什么大公子,夫人只有王爷您一个独子。”
白望看着她的额头马上就渗出了血迹,却仍旧不为所动:“明日你还是去庄子上养老吧,你要是在外面也胡说八道,那可就真的没人能救你了。”
林嬷嬷抬头看向他,嘴唇蠕动,最终却只是叩头:“多谢王——”
她后面的话直接消了声,整个人就仿佛突然瘫软一样趴在地上。
白望感觉脉搏在那一瞬间吓得都停滞下来,直到身边有个人突然出现,并不耐烦地开口问:“屋里的女人究竟是谁?”
听到这个声音,白望也不知为何就松了口气,他看向一脸严肃神色的胡迟,语气轻松地说:“那是我的母亲啊,父王去世前母亲怀孕三个月,七个月后由皇宫请来的稳婆接生,生下了我。”
胡迟并不想听白望特意强调的这番话,他只想知道:“白忌和她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白望嗤笑,那笑容让他之前伪装的轻松全部支离破碎,“我也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白忌已经进去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胡迟也不知道自己心底的恐慌是因为什么,就好像是另一个人的情绪强行加在了他的身上,把他拉到了不属于他的情绪波动中。
他站在门口不自觉的迈着步,白望自从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言不发。直到屋内油灯熄灭,白忌打开门出来之后,他才看了一眼直接冲上前去的胡迟。
胡迟本来之前想问的很多,哪知道看到白忌之后就像是被谁封住了喉咙,张了张口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白忌有些迷惘的目光在看到胡迟之后才慢慢染上了真实的色彩,他甚至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容:“你来找我?”
笑得这么好看……看来是真有问题啊?
“你……”
胡迟盯着点在自己唇上的食指,险些盯对眼。
白忌笑道:“回去我再和你说。”
胡迟忙点头,身子后仰躲开他的手指,还下意识擦了擦。
那动作刚做,他就注意到白忌嘴角的弧度似乎更大了一些,他有些犹豫地放下手,连呼吸都放轻了。
……哥哥你别笑了,我害怕。
当然白忌在看到白望之后,脸上早就没有了面对胡迟的笑容,如同他一贯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冷漠的不近人情:“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找个时间谈一谈。”
白望微愣,还是点头道:“好啊。”
白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胡迟忙快走了两步跟上白忌,低声问:“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神神秘秘……怎么停——”
胡迟话还没说完,就被前面突然停下的人猛地抱到了怀里。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还让他来不及挣扎,就听到白忌贴在他耳边带着些许沙哑的说道:“还好你是真实存在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胡迟原本要推开他的手,因为这一句话鬼使神差地摸上了他的后背,安慰地拍了拍。
论起真实存在的?胡迟觉得面前的白忌才像是假的。不过就去见了一个女人,怎么就变成了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唉,女人。
原来这个人也能因为一个女人而牵动情绪啊?
也怪他之前担心发现没跟太紧,不然也想看看那个女人是有什么天人姿态。
“屋里的人,”白忌的情绪被胡迟哄小孩一样的拥抱安抚下来,也终于从那紧绷的神经中抽出来一根去思考,哪怕他依旧抱着胡迟没松手,“和我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每一个方面,甚至说话的语气,都像是我的母亲。”
“你母亲?”胡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背后发凉,“你不是开国皇帝的儿子?你母亲不应该是皇后或者皇妃……这个白望他老爹强娶皇帝的妃子?我知道这个秘密是会被灭口的吧。”
白忌身体一颤,胡迟就听到自己耳边有没忍住的笑声。这个笑声到底是正常了一些,就是笑得胡迟半边身子都有些发软。
他到底还是不自在的把白忌推开,白忌也顺势松开手。
“我就是开个玩笑,大半夜的,这故事总比你母亲死而复生变成了别人的母亲要好吧。”胡迟搓了搓手臂,“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忌摇头:“我也不清楚,我明天去皇宫问问国师,高平王的事情宫内应该是最清楚的。”
这倒也是,胡迟点头。
“不过我还有些事情想要你帮忙。”
胡迟摆摆手,满不在意:“没事你就说吧,反正你都给我送了这么久的早点,凭咱俩的交情你也不用和我客气。”
白忌眉目柔和,又上前凑到了胡迟耳边。
胡迟不自在的躲了一下:“虽然说咱俩的交情我帮你点儿小忙没什么问题,但是你这说话非要贴在人耳边说的毛病……”
“我想见帝君。”
“嗝——”
胡迟吓得打了一个嗝,眼睛瞪大,白忌才注意到胡迟的眼瞳周围是泛着一小圈金色的,大概是受到了惊吓瞳孔如猫一般缩成一条竖线。
“我想让你把这个女人的事情告诉帝君。”白忌揉了一下他的头,“我是帝君的儿子。”
帝君,儿子?
胡迟咽了咽口水。
那个身边连个漂亮仙侍都没有的帝君,竟然有一位长得这——么大的私生子?
我的天啊,这能挂在三界做上几千年的头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论一只失忆的狐狸如何在得知这么多惊天秘密之后得以自保?
白忌:爹,用到你的时候到了。
第77章 婚介所11
胡迟这样算是外出散心, 对于上重天自然是想回就回爱咋咋地。
尤其是听到了这么重要的秘密, 他恨不得立刻就跑回上重天去问一问。当然在有白忌会照顾好胡因的承诺下,他的确立刻就走了。
听说因为之前发生的下重天谋逆事件到如今还有些漏网之鱼, 也因此天梯一直未开, 胡迟要是想从下界回去只好走守天门。
守天门换了守门人,比原本那个身高马大看上去就能一掌拍死人的山神要年轻很多,长相也比较符合世人对仙人的想象,而且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但是气场十足。
——比如直接就把掌缘仙君拦在门口什么的。
“掌缘仙君。”姚筠挡在正中间,对着掌缘仙君施了一个大礼, 身子却是一点儿也没让开。
虽然他的尽忠职守让胡迟很是敬佩想给他一个么么哒,但是特殊情况特殊待遇,他现在只想快点儿去乾坤殿把帝君那老人家从床上拽起来问个清楚。
胡迟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既然认识我,那还拦我?”
“不敢。”姚筠垂首弯腰, “因为前几日有下重天的余孽冒充上重天仙侍,所以上重天现在除非是仙尊以上品阶的口谕, 否则没有人能随意进出。”
“冒充上重天仙侍?”胡迟感觉自己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仙侍的身份的确是上重天最低, 但上下两重天隔着真仙伪仙的遥远差距, 这怎么能是随便一个人就冒充得了?“你要是连真仙伪仙都分辨不出来, 我看你还不如换一个不用见人的位置。”
姚筠的腰弯得更低,却并不辩解。
“小狐狸你这可是冤枉他了。”玄算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笑着钻出来, 他对着姚筠摆摆手,“以后掌缘仙君回上重天不用拦着,这天下胆敢冒充掌缘仙君的人恐怕还没有。”
姚筠点头应是, 恭敬的站到了天门一侧。
被玄算子给解了围,胡迟的内心有些复杂。毕竟玄算子绝对不是平白无故这么做,可能他还未曾出了乾坤殿,整个上重天有头有脸的仙者都知道掌缘仙君被人关在天门外面了。
偏偏玄算子还把他的心机隐藏起来,边走边对他解释:“那次被冒充的仙侍是姚筠的知己好友,两人一起来的上重天,若不是姚筠守天门恐怕还真有可能让那人蒙混进来。”
“估计还是万丹之首炼制的丹药,连仙侍的真仙之体都能短暂伪装出来。”玄算子拍了怕胡迟的肩膀,“你一会儿可别忘了对姚筠道个歉,他还是由你领入上重天的,你这么说他让人家多伤心。”
胡迟抖着肩膀把玄算子的手甩下去:“……我就说了他两句?而且我那是在教育他,既然他是由我领进来的,我对他严厉一点儿怎么了?”
“哎呦今天这个火气。”玄算子一脸暧昧地说,“这是在下界被谁欺负了?你说出来咱们娘家人都去给你出气!”
胡迟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漠地说:“你知道剑道尊者为什么懒得理你吗?”
“他?”玄算子愣了一下,“他难道理过谁吗?”
“我是有姻缘簿的。”胡迟反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肖想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人了,你说话再多,再来这么缠着我,剑道尊者除了觉得你聒噪,别的什么都不能有。你好好反思一下吧,我去乾坤殿了。”
“失忆的小狐狸啊,这戳人心尖的话都非要听两次。”玄算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背影,摇头晃悠悠地转回去。
整个上重天的仙尊差不多都知道他曾经疯狂追求过剑道尊者,最后的结果是被剑道尊者冷着脸直接扔出了天门。他是知道这根本就没什么结果,但是连想都不让想小狐狸也太苛刻了。
帝君早就休息了,听到胡迟回来的消息虽然疑惑,却还是披上衣服坐在殿内等着。
等胡迟刚推开门,他就惊讶地问道:“怎么突然就回来……”
胡迟没心思和这个相识几千年的帝君叙旧,人还没进来就直接问道:“白忌是谁?”
帝君眨了下眼,停顿一下才开口:“你怎么突然就问起白忌了?”
“之前剑道尊者提过白忌,我开始还奇怪呢,结果我在下界就遇到了个白忌。”胡迟关上门,直接坐在桌子前倒了杯酒,“后来我才知道你原来有个儿子叫白忌啊?”
帝君心底一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你们交情这么深啊,这种事他都告诉你了。”
“废话,他要是不知道我是谁能和我说出这件事吗?”胡迟一脸不满,“我就说他为什么要在下界那么费尽心思一点儿也不像是讨好我的讨好我,原来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这肯定就是你告诉他的,不然我的铺子为什么就买在他家山头!”
帝君借着偏头的姿势掩盖了嘴角的笑意。
“你回避什么?”这个动作看在胡迟眼中明显就是心虚,“亏着我把他当成朋友,要不是因为他母亲突然出现了,我都不知道还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胡迟最后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发音,就看到帝君猛地看向他,表情严肃凌冽:“你刚才说白忌的母亲?”
“……对啊,”胡迟被他这种严肃的态度搞得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些紧张了,“就刚才,白忌见到他母亲了,说是一模一样,好像还把白忌吓到了,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对劲……”
帝君突然站起身,拢了拢身上没穿好的衣服,赤着脚就要往外走:“你准备好姻缘簿,我去找玄算子。”
胡迟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说错了什么,让帝君这么如临大敌。
玄算子本来就在路边瞎溜达,被帝君一言不发地揪着胳膊拽到乾坤殿,看到胡迟的时候还以为胡迟真是生气跑来告状来了。
吓了一跳。
“我渡九子轮回劫的时候,你们都知道。”帝君搬了张椅子坐在中间,低声说,“我七世就渡完劫回来,是你和胡迟销了我那两世的姻缘。”
胡迟摇头一脸茫然。
知道帝君要说的可能是重要的事,玄算子也收了和胡迟玩闹的心思点头:“为了销那两世姻缘,胡迟当时还折损了修为,九世情缘肯定是成七世情缘没错。”
胡迟更是感觉自己在听别人的故事,“我改了姻缘簿,把九世情缘改成了七世?我是疯了吗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玄算子忙在他身边解释了一下,什么帝君的九子劫,什么两世双子,什么九世变七世。听得胡迟一愣一愣的,看向帝君的目光都变了。
“那这么说白忌是帝君最后一世轮回时的儿子,但是其实是帝君唯一的儿子轮回了七世?白忌的母亲也是一样。”胡迟慢吞吞的梳理自己刚刚接收到的消息,“但是七世之后帝君实际上就和白忌的母亲断了情缘,然而现在白忌却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是不会出现。”玄算子却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难以理喻,“因为白忌走上了修真的这条路,以他是庆安帝儿子的身份一直没变,而七百年过去了,当时庆安帝的皇后却有可能已经轮回了几次,虽然碰到的机会很小,但是也并非没有可能。因为本身的灵魂都是哪一个,所以行为习惯什么的大致相同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胡迟听了却是摇头:“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如果按照你那么说,白忌的母亲应该是早就断了和帝君的姻缘还有白忌的亲子缘,看到白忌的时候也只会当做是陌生人。但是我知道的却很奇怪。”
“这个女人其实有一个亲生儿子,叫做白望。但是她却好像并不认为白望是自己的儿子,反而看到白忌的时候很怀念,而且我听有个照顾她的老嬷嬷说,这个女人之前好像还画过白忌的画像。”
这下连玄算子都脸色大变,他站起身,没等帝君吩咐就主动说:“我去轮回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