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老下意识闪躲之后看清楚了这个厉鬼的真容,原本流畅的灵气不知为何突然停滞了一瞬。他在修真界经历了千年,被人尊称一声鬼老,本应面对任何事情都会面不改色,这一次却是大变了脸色,甚至有那么一刹那恐惧压过了杀意。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他未能察觉到那厉鬼本身就不是为了他而去,她的目标反而是鬼老身后一直没有动作的白骨女!
白骨女本来就是一个傀儡,被厉鬼挟在掌心时也依旧毫无反应。
鬼老下意识向前一步,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敢再继续往前迈上一步。
而白骨女的兜帽已经在被梅长谷挟住的时候落了下来,空洞洞的骷髅骨架被梅长谷捏在掌心,脆弱的仿佛她一用力就会折断。
“真深情。”梅长谷嗤笑。
花溪的那张脸皮已经被毁了,梅长谷现在已经恢复了鬼身,并且在有了勤王的真龙血脉和吞噬了那些小鬼的修为之后,容貌也变回了自己年轻貌美时候的样子。
同样的人,甚至是同样的动作。
鬼老感觉体内灵气运转不上来,这一幕就仿佛直接把他拉到了从来都不想回忆的深渊中去。
“你妻子早就死去投胎了,你却弄了这么一个傀儡来装模作样,难道你真的以为你妻子知道后会感动?我怕她是恨不得咬死你吧。”
梅长谷的手从那细弱的脖颈上拿下来,鬼老却并没有趁着这个好时机迎面逼上,反而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应该就是杀了你妻子。”她手中浮现一团黑气,黑气中隐约可以见到红色的血光闪现。“我不应该靠杀了她让她解脱,而是应该杀了你才能彻底解脱她,免得她到死后还要被你做成傀儡不能入土为安。”
梅长谷的手猛地按向了白骨女,只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
“不!”
鬼老一大把年纪,却好像是丢失了最重要玩具的孩子,一下子瘫软在地,悲泣出声。
体内的灵气因为完全陷入心魔之中,已经是杂乱无章的在经脉中穿梭,脸色青紫,就好像是要爆体而亡。
梅长谷抬起手,指尖泛着血气,眼神一凌猛地上前趁此机会意图抽了他魂魄!
哪知道凭空闪过的一道剑光险些砍断了她的手臂!
那把剑不知道是什么品阶的灵气,竟然能伤得了她本就虚无的鬼身。梅长谷却并没有就此停下,害她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人就在眼前,哪怕是抱着两败俱伤的态度,她也必定要让这人付出代价!
“冥顽不灵。”
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却并不比那袭向她心口的剑尖更早。
梅长谷看着面前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别多管闲事!”
“鬼老与我是旧识。”白忌持着枯骨剑的手臂很稳,然而梅长谷心中清楚,她若是胆敢在继续上前一步,这把能伤得了她的剑就会直接穿透她的心脏。
然而若是让她就这么离开,她又怎么能甘心?
“我与他有不死不休的宿怨。”梅长谷眯起眼睛看着白忌,“还恳请这位公子行个方便。”
“很巧。”也不知白忌做了什么动作,梅长谷手中暗藏起来的鬼面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的剑气刺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后就彻底消散。而白忌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握住枯骨剑的手臂也不曾移动分毫。
这分明就剑修修为到一定程度后,才能做到人剑合一剑气外放的地步。
梅长谷不敢小瞧,心中警惕地盘算着脱逃的路线。
鬼老已经因她的出现而激起了心魔,他本命法器万鬼斩中的万鬼也已经被她吞噬,那法器再无作用反倒会伤了他的心脉。他本就实力下滑大限将至……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将死之人毁去她好不容易塑造的鬼身。
这样想着,梅长谷虽然心底愤愤,却还是露出了一个虚假的笑意:“也不知道公子这个巧,究竟是什么意思?”
“花溪是我师弟未过门的妻子,被你夺去容貌和寿命。”白忌手腕微微转动,枯骨剑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杀气,也兴奋的在他手中微微颤动起来,发出一声声悦耳的剑鸣声。
“花溪与我的交易是她心甘情愿,”白忌的杀意做不了假,梅长谷也收了脸上的笑容恶声说道,“你用这个为借口怕是站不住脚吧,难道你就不怕因此染上因果报应吗?”
“你作恶甚多,该诛!”
算了算时间,白忌也没有和她再喋喋不休,眼色一沉便直接出手!
“我的确作恶不少。”梅长谷也在瞬间放出之前被吞噬的恶鬼,鬼面直接就从她的身体中释放出来,那场面就反复是无数人头长在了她的身上,光是看到就心头发麻作呕。
同样这个动作就好像是硬生生地把自己体内的血肉抽出一般,对梅长谷来说也并不好受,“但论起作恶,这世间的恶人比我残忍的不知道多少,你也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正义凌然!”
“的确,我只是护短。”
白忌手上的动作极快,不过转瞬就把那些被梅长谷逼出的鬼面一剑分割成数十份,鬼面嚎叫的惨烈声音连躲在角落中的长谷楼老鸨都受到了影响,她的身体承受不住那嚎叫带来的灵气波动,耳鼻不受控制地流血。
更不用说长谷楼内的普通人。
因为这个声音当场昏厥过去的不在少数。
也幸好胡迟在暗处设下的阵法抵挡了八分,不然此刻的长谷楼恐怕已经血流成河了。
胡迟站在窗边百无聊赖的等着,里面的鬼叫声自然是不能影响到他,他也不过抠了抠耳朵打了个哈欠。
他们到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白忌直接进去让他守在这边免得梅长谷逃跑。
讲些道理,胡迟就看着白忌唰唰唰那个练剑的动作,他都担心自己是不是更应该关心一下白忌别一个不留神真把那个鬼给捅死了。
那样花溪的容貌估计是再也恢复不了了。
就这么胡乱想着,他就听到白忌在屋内喊了一声:“胡迟!”
下一刻一个一团黑气的鬼影就从窗户里猛地飞出来,擦过他的掌心如同一阵风一般瞬间消失。
而胡迟却愣在原地,竟然没有立刻去追。
“怎么?”白忌也在下一刻从窗户里跃出来,看着胡迟的模样微微皱眉,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是责备。“她伤了你?”
“啊?不是。”胡迟握了握自己的掌心,脸上的迷惘也消散而去,“我去追她,你看好别人。”
“你——”
白忌的话还没说完,胡迟就瞬间失去了踪影。
他闭上嘴,站在窗外深呼吸了两次,这才回到屋中。
鬼老并未昏厥过去,他就仿佛是置身在自己的世界中,之前白忌和梅长谷打斗的过程中难免波及到他,他脸上也沾了血迹,但是整个人却仿佛根本就没有感知一样,目光只看着面前的地面。
地面上只剩下一件黑色斗篷。
白忌不知道之前这里是白骨女的骨灰,也就是他妻子被梅长谷击碎后剩下的骨灰。
那早就在白忌与梅长谷交手的过程中,消散无踪了。
“鬼老。”
白忌站在他身边不远处唤着他的名字,知道鬼老被心魔入体之后他不敢上前强制打断,到时候反噬害人害己。
而鬼老也却是听不到白忌的声音,他目光无神地看着那件斗篷,后来却不知是被心魔所扰看到了什么,忙直起身子表情惊恐,明明就离他几步远,他却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搂紧了那件斗篷。
嘴中喃喃道:“……死了,死了……”
按理说凭借鬼老的修为,不可能压制不住心魔。白忌皱眉,握紧了手中的枯骨剑,小心向前一步开口问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夫人她是被厉鬼伤了吗?”
“……厉鬼?”
这两个似乎是个勾起了鬼老的心事,他仰头看着白忌,却是说:“不是厉鬼……是我。”
“是我害了她。”
“我应该去陪她。”
白忌看着鬼老抚摸着那件斗篷的模样,不知道为何觉得有种面对危险时的直觉,甚至连枯骨剑都有焦躁。
“鬼老?”
鬼老垂着头,只能看到嘴上的笑容,和他之前一眼看过去就和蔼可亲的模样完全不同。
白忌突然变了脸色,几乎是在他后退的同时,鬼老自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梅长谷就是之前害得鬼老妻子意外死去的厉鬼。
至于原因。
线索1 前面提到过鬼老从前年轻气盛颇自负。
线索2 梅长谷是千年厉鬼。
线索3 鬼老曾被法器反噬。
应该比较明显了吧。
问:胡迟为什么懵逼了一下?
第87章 婚介所21
“轰!”
花街本就是京城入夜后最繁荣热闹的地方,突然传来的一声巨响让整条街的花楼都惊慌的左右张望着。还是靠近原来双梅楼的花楼妈妈尖叫一声, 大声喊道——
“双梅楼塌了!”
刚刚换了百年来的牌匾, 双梅楼的风头还没出尽, 哪知道又有了被人传来传去的话柄。
胡迟追着那身形近乎虚无的厉鬼,不过刹那就走出了百里,自然不清楚花街那边后续的事情。
胡迟本就速度极快, 那厉鬼一路疾驰到了郊外早已力不从心,眼看就要被胡迟追上,她狠下心, 便突然转头意图与胡迟放手一搏。
哪知道她这动作却让胡迟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竟是没有步步紧逼反而与她对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纠结。
而梅长谷知道自己逃肯定是逃不掉, 便也有功夫打量身后的追兵, 哪知道这么仔细看过去却让她吓了一跳。
“你……”
胡迟还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却等到了梅长谷首先开口说话,那语气复杂却意外的没有什么狠厉杀气。胡迟也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在这种情况下梅长谷会直接动手, 这要是把未来的仙人不小心杀了, 他担心帝君会把他给揍了。
刚才在这个鬼影从他手边穿过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这么一个声音, 那声音比剑道尊者还要严肃冰冷,直接敲打在他的脑海中。
“万鬼之尊,仙门归位。”
上重天有两位鬼修仙君,仙号却都不是鬼君, 毕竟鬼修为人修鬼道,又不是真的鬼,真的鬼都被玄算子扔到轮回池里转世投胎了,哪还有什么位列仙班的机会。
谁知道他下到凡界就这么多管了点儿闲事,就有可能见证一个鬼身仙人的诞生。而且这个鬼身仙人作恶不少,他之前的主要目的还是过来杀了她。
真是世道变化快,动不动就让人猝不及防。
“请问,您是胡公子吗?”梅长谷勉强收了身上的鬼气,一个个浮现在她脸上肩上的恐怖鬼面也都被她压制下去,她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衣衫,本在刚才和白忌争斗时割破的衣裙也被她用术法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不过转眼出现在胡迟面前的就是一容貌精致艳丽的美人。
胡迟还在疑惑面前的厉鬼怎么会认识他,就看到梅长谷稍一皱眉,转个身后却化成了不施粉黛的清秀女子,身上的华丽衣裙也幻化成了粗布旧衣衫。面向胡迟微微失礼,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真是胡公子吗?”
胡迟又向后退了一步,对方明显是认识他的,但是这种情况下的她做出来的这种举动,难免要让他脑中出现三个字:烂桃花。
“你认识我?”
“一千三百七十年前,我曾经有幸和胡公子有过一面之缘。”梅长谷颔首,在抬头看向胡迟时却眼眶含泪。“鬼身更能辨认一个人的气息,虽然胡公子的容貌比之前与我记忆中不甚相似,但你们两位气息完全一样,定然就是同一个人。”
“容貌?”胡迟犹疑着说,“我的容貌有什么不同吗?”
“唇上蓄着胡子,看似要更沉稳一些。”梅长谷说完这些话后又忙解释,“但是胡公子现在这般相貌却要更加俊美非凡。”
胡子?
胡迟下意识摸了摸唇上,这好像并不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他之前留胡子的事情。
而梅长谷却以为胡迟沉默的原因是并没有认出自己。其实这也很正常,一千三百多年前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人如她这般清楚的记得?然而胡公子于她并不同,若是她当初听了胡公子的话,恐怕就没有了后续的这些事情。
“我对不起公子的好意。”
胡迟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梅长谷突然就跪在了他面前。吓得他连忙躲开:“你这是干什么啊?”
“你是我的恩人。”梅长谷抬头看着他,“我能以鬼身活到现在,还要多亏了公子的大恩。”
胡迟愣了,难不成面前这个厉鬼,还是他逼出来的?
梅长谷能成为厉鬼,这其中还真有胡迟的功劳在。
虽然胡迟是全忘了他曾经究竟做过什么事。
一千三百年多年前,胡迟还不知道是在带着小白忌的第二世还是第三世。那时候胡迟没钱没势,只能在外扯姻缘红线养家糊口给小白忌买肉吃。
梅长谷当时还是一个普通人家待嫁的少女,穿着粗布麻衣帮着家里卖菜填补家用,摊子就摆在胡迟的小红桌子旁边。胡迟生的俊俏,待人和气,梅长谷的母亲知道他家中还有个孩子,总是时不时多给他一些自家地里种的新鲜菜,算给他最便宜的价。
一来二去,梅长谷和胡迟也算是相熟了。
少女春情萌动的时候也曾想过胡迟这般的夫君,但认识时间长了,梅长谷也就没了这份心思。她年幼时曾经许下了一份亲事,未婚夫与她家算得上是远房表亲,当初那家做生意的本钱还是她家出的,待梅长谷到了出嫁的年纪,那家人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甚至说得上是城中首富。
这桩婚事也就变成梅长谷高攀了,她本想着对方已经家大业大怕是不能实现幼时的婚约,倒不如就此解去这个婚约束缚,她好再为自己寻一门好亲事。
为此她还悄悄的问过胡迟,红着脸塞给了胡迟两枚鸡蛋。
当时胡迟还曾经笑着调侃过她,具体说过了什么梅长谷已经忘了,只记得那时候自己羞得恨不得把脸都用布巾遮上。
胡迟虽然笑她,但还是和她说隔壁村里有位教书老先生,老先生的孙子为人善良正直,学识渊博为人风趣,是她的良缘。
梅长谷听后还悄悄摸去了隔壁村,那教书先生还颇有些名气,稍一打听就都知道,不过教书先生的孙子比她还要小上两岁,侧身对着她读书的时候声音还那么难听。
梅长谷有些不开心,只觉得胡迟是在敷衍她,就给她随便就找了一个男人。为了这事也好几日都不曾理他。
也是巧了,她悄悄去看了胡迟给她介绍的未来夫婿的四天后,她那订下婚约的未婚夫竟然就过来求娶她了。
未婚夫年轻俊美,带来的聘礼有好几大箱金光闪闪令人羡慕。
这才是她想要的夫婿。
梅长谷欣慰的想着,完全把胡迟忘到了脑后。
然而在她要和未婚夫离开的前一天,胡迟却来敲了她家的门。
那时候胡迟脸上没有笑容,显得异常严肃。
“那不是你的良配,他会害了你。”胡迟当时所说的话梅长谷并没有放在心上,而后到现在却把每一个字都从脑袋中挖出来回忆一遍又一遍。
胡迟劝过她,她没听。胡迟最后只是叹气然后递给了她两根交缠起来的红绳,红绳上泛着闪闪金光,因为相识一场这东西能保她平安。从此她远嫁给心中自以为是的良人,再也未曾回来,或许说,也回不来了。
明明有着婚约,那男人却是连正门都不曾让她进,轿子抬到了侧门,那待遇还不及最低贱的小妾。
那男人家中已经有四房妾室,更不用说数不尽的通房丫鬟。娶她也是为了让家中守旧的长辈肯把家产留给他,而在娶回她当天听说长辈已经离世,更是连声晦气都不曾拜堂就随便给她安排到了一个破旧院子。
然而梅长谷眉眼艳丽,又岂能安安稳稳的在未过门的夫家平静住着?虽然不曾拜堂只有一纸现在已经无用的婚约,但实际上她已经和那男人的妾室一般,整日里看着一群莺莺燕燕争来争去。
她那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她只想着解除了婚约自行离开,去找那个说话声音难听的小书生,她再也不嫌弃那个书生了。
哪知道却真有人能够这么心肠狠毒。
她怀了五个月身孕的时候,那男人真心喜欢上了一个女人,那位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说了这份婚约,竟然为了自己名正言顺的地位,要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