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下颚详虑许时,微摇头道:“不会,他的脾性想来都不会与轩曲浩多说。”
夜半静谧,喜庆红笼高挂的大街烛火通明送着来往回家的路人,人渐稀疏的巷角逐次暗淡了下去。轩弈尘靠着雕祥云纹样的柚木栏杆望着亭阁外的牡丹齐放盛景,兴许是累了他不时指掌掩着嘴打哈欠。
轩弃弥放下手中已空的酒杯,轻缓开口:“已不早,且不说明日之事如何安排。还是早早歇息的好,连日的颠簸大家都有些倦乏。”说罢他望了眼轩弈尘,神色复杂又像是在下决心,又说:“六弟的别馆离此处不远,虽说算不上富丽堂皇,倒也清新雅致。又在京城一角安谧处,适于养神休息。苏兄在京城期间不如在那落脚。一来贵胄院落周遭百姓少,不那么引人注目。二来方便我时时来访,也不遭我大哥、二哥怀疑。就是要委屈苏兄尽少外出,毕竟神武苏王爷的美名连黄口小儿都知。”
我耸肩含笑道:“我本就是懒散闲人,素来不喜往人多的地方凑。”
夜半的镜月青石板路泛着水汽,空气湿漉漉的参着四处飘逸的牡丹花香,仿若整座城都被花香弥漫,连水雾都不再有霉气。轩弃弥有事要先赶回自己别苑,我们四人随着轩达引领一路走到潇湘馆。确实不算大,穿过前院的前厅,便是主院落一栋二层的楼阁应是轩弈尘的屋子,左侧有着两间厢房,右侧是亭台水榭,小桥下溪水涓涓。偶尔有莺鸟呖呖,倒是清雅。
是夜,回屋我并不急着入睡,冥想意念制了书信传到烟那儿。
影在一旁伴着我,嬉笑道:“既在人家这下榻,你反倒是不往那跑了。”
我给了他已栗子,轻责:“尽胡说,你的伤初愈多养着才是。”说罢拉着他回里屋歇息。
第39章 名相宗严
祥和的气息在牡丹展结束期一同落幕,随着鹂华贵妃的暴毙镜月陷入人人自危的恐慌里。阴霾像是为配合当下的气氛般突如其来,久久不见低压乌云后的艳阳。鹂华贵妃陨落后的七日便以副后仪制下葬,事情本该了结,却出乎轩煌意料。先是京城不知何人传出鹂华贵妃是被人谋害的,不过五六个时日已传遍三国。传闻一出即刻震惊朝野,矛头自然对准了个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子。令轩煌头疼的事接踵而至,先是皇子间的互相诬陷,后是翔云国君的问责。
我在潇湘馆听着探子一个接一个来的密报,自是对事情的发展了若指掌。翔钧果如我与烟算计好的,限镜月半个月内找出凶手,否则会发兵镜月誓要为妹报仇。其实我又何曾不知,那不过是入侵镜月的借口。皇家后苑皇嗣何其多,更何况只是个女子,必要时牺牲对翔钧来说不过如此,亲妹妹亦是。
这一日我恰巧在院内与轩弈尘饮茶谈笑,德贤妃身边的心腹太监夏元海疾急来报,翔钧□□了德贤妃。轩弈尘神色顿时慌乱,倒是轩达灵敏速速打发了回去。
轩弈尘受惊不小,双眸擒着泪泫然道:“是不是被发现了,才把母妃□□起来的?”
瞧他模样我着实不忍,安慰道:“你不必急,我得到消息不仅德贤妃,被软件的妃子不少。连刘皇后都不能幸免,怕是那群官寻着线索已查到了宫廷内院。”
闻得我话轩弈尘面色稍好些,转眼又急切问:“弃弥呢?他好些天未来,是遇到麻烦了吗?”
轩达瞟了我眼得我默许才放胆说:“皇上不止□□了内宫嫔妃,还软禁不少皇子。不止三爷,大皇子、二皇子及五皇子皆被禁在宫内。自然皇上也不会苛待皇子皇妃们,礼遇如往昔,六爷不必太担心。”轩达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仿若无事,对轩弈尘来说仍是晴天霹雳的噩耗,架在石桌手臂一颤打翻了手边的瓷杯,“哐啷”一声瓷杯落地碎落满地。
被打发的事刚沏的茶,撒了轩弈尘满手,娇嫩的手背被烫微红,此时他苦恸心殇麻了知觉。
“都杵着做什么!还不去拿烫伤药来。”我凌冽开口,扫了周遭木然站的那群乌压压的人,瞪眼狠道:“三皇子过几日回来了,看你们脑袋还保不保了!”
曾被轩弈尘帮过,池羽一直心存感激。他瞧见眼前情形,顾不得礼节拉过轩弈尘的手忙用丝巾掖干水渍,败坏开口:“你这何苦呢,心急也不该伤了自己呀。”
一旁婢女慌乱间本想上前收拾,被轩达威严的眼色震住,匆匆退回原本的位子。
轩弈尘容色霞红青白的变幻,双唇微微颤栗,愤慨地说:“父皇干脆将我一同抓去得了,留着我作甚。”
家仆速速取来烫伤膏,我略粗暴的夺过在手掌摸了厚厚一层,“池羽让我来吧。”说着拉过轩弈尘的手把敷着药膏的掌心覆上,灵力微启将药一点点渗入他肌肤里,口上责备道:“轩弃弥在宫里要知道你这般,非急疯了。再说又没说就是他做的,你发什么疯,嫌事儿不够多吗?”
轩弈尘瞧了我眼低首垂眸缄默不语,良久是一阵无声而悲凉的静寂,周遭跪着的家奴亦不敢发出任何细碎声。
突然闯入不识好歹的门房小厮,跑至跟前才觉出气氛有异,吓得赶忙跪地磕头,诺诺道:“六爷饶命,六爷饶命。”
拭去眼角泪痕,轩弈尘温和启口:“起身吧,什么事让你这么莽撞的。”
那小厮抬头见我眼神一颤,不自禁咽了口水,垂首道:“莫相爷来了,正在前厅候着。”
名相莫宗严?与神武庞龙不同,莫宗严以清廉爱民名扬,是当下的一代名相。闻言他十分受民众爱戴,又能周旋在各势力间独善其身,想便知是不简单的人物。耳闻不如一见,今日我倒想会会。
轩弈尘抽回手,回过神方发现我与他举止太过暧昧,神情羞赧回道:“知晓了,萍儿你跟着康安去,万万不可怠慢了相爷。”身旁的婢女应诺了声,即刻与前来的小厮退了出去。轩弈尘又扫了四周一眼,柔和地说:“你们也起身吧,个做个的事去。今日的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在三爷面前提及知道吗?”
闻之不得提起今日的事,那群仆婢个个面上松了口气。谁又敢对轩弃弥说,不保命的事他们莫说提,就是想都不敢多想。散了众人,轩弈尘起身理了理方才弄乱的长衣,携了轩达匆匆往前厅而去。
影用肩推了下我,在我耳畔低语:“似乎是我不够了解你。”我困惑的望着影,不解他意思。他会心笑道:“我以为你会好奇莫宗严的事儿,跟着轩弈尘去。”
“主人家椅子都没坐热,我当客人的凑合什么。”
影食指点了点前厅的方向,佯吃醋开口:“你不急有人替你急着。”
是方才通报的门房小厮,他鞠身怯怯道:“六爷请您到前厅一聚。”
“可有提何事?”
“没,没说。”
影冷淡说:“知道了,你先去通报等下便去。”康福站的不一会儿,额间沁出不少冷汗,离去比兔子逃的还快。影望着离去的慌张背影,“噗”地笑出声,调侃道:“你跑哪儿都遭人厌,我就没瞧见过不怕你的。”
本就无关紧要的人,管他是怕我还是喜我。池羽从不好出席官场的社交,我便随他只带了影到前厅。轩弈尘瞧见我们入屋眼神瞟了眼他身旁,一侧客座旁雕如意流云纹红木茶几上已备了两盏茶,我与影同时落座,在我们对面的就是赫赫有名的名相莫宗严。
莫宗严望了我眼,我同时观察着他。面容和善眸中有着无限的精芒,多谋却不狡诈,山羊白须陪着自然上扬的嘴角,着实容易令人产生好感。他缓缓捋着山羊胡须,笑道:“后生可畏啊,王爷真是年少英雄。”说罢,他突然起身就是一拱礼,郑重朗朗道:“老夫代镜月百姓谢王爷义举。”
我眼明手疾一把拖起他,叹笑开口:“我生受不起,何况我并未做过任何事,想必是莫相爷弄错了。”
“若非反复派人查证,我又岂敢唐突。对王爷兴许是举手之劳,于镜月百姓乃一大幸事。”莫宗严执拗的就是一拜,方缓缓解释:“凌峰一事,苏王爷做了整个镜月许多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一件事。除了此祸害,老夫仅是一拜谢之都显失礼了。”
我心下一惊不知他是如何知晓的此事,面色从容毫不变色,干笑道:“此事……”
“是我告诉莫相爷听的。”轩弈尘温婉笑着,和煦道:“通缉榜文迟迟未出,是莫叔叔的功劳。他那日方巧正在刑部,收到消息的又是他门生,又知我刚自唐庆镇回惠安城,亲自来问了状况。我瞒不住将事细细都吐的一干二净,莫叔叔极为佩服苏王爷的义举,回京就压下了此事。”
听到轩弈尘的话我紧悬着的心稍稍松了些,对他多一分感激,毕竟此事被轩煌知晓他有所参与,想来不会多听解释就降罪的。他深谙后果仍不顾的相助,萍水相逢的自欺还能让我逃避多久。
我不敢细想,哂然对莫宗严言笑说:“如此来说,倒不该是莫相爷道谢,该是我拱揖才是,你的相助让我省去不少麻烦。”
“王爷如斯客气,反倒让我占了便宜。”
挑眉不再戏言,否则话题只会越扯越远,既客套过就此打住正是时候。莫宗严微笑望着我,转眼神色凝重的盯着轩弈尘。终于切入我所关心的正题了,心不住的快跳,带着期许、好奇与接近真相的兴奋。
“六皇子,今日我退朝出宫前遇到三皇子,他要我捎话来给你,他一切安好你大可放心。”原还苦涩的笑容闻得消息顿时粲然,我瞧着心中略不是滋味,不自禁摸着下颚。莫宗严面色确像凝结的干墨化不开,肃目道:“刑部已查处谋害的鹂华贵19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妃的人,想来明日就会给翔云一个交代。今晚被软禁的妃嫔皇子都会被放回,轩才说德贤妃连日提及你,挂念你的安危,你去报个平安也是该的。”
四月初的风已有变暖的征兆,春光明艳繁花似锦连空气都被花香熏得过分的甜腻,午后斜阳懒懒撒进前厅,到处都本该是暖和宜人的。此刻潇湘馆的前厅,却寒气逼人,令人不自主会伸手裹压前襟。
莫宗严的神色肃穆,淡漠地启口:“皇后刘氏怀执怨怼,谋害后妃、诛杀皇嗣,其心歹焉可居位为母仪,不可以承天命。入宫侍奉时久,念及旧恩,今废为庶人,终身幽禁冷宫,非死不得出。刘氏一族,位高权重不谋其事,天降恩德不感其恩。华而不实,错假狱案,其心可见当诛。”莫宗严说罢沉默良久,他目光飘飞过在座每一人,冷淡道:“刘氏一族十二以上男子皆诛,十二以下男子发配琅城于为奴,女子后充掖庭永世为婢。”
那是一声深沉的叹息,仿佛在感慨人世的无奈。厅内无言胜似有声,莫宗严苦笑道:“苏王爷似乎并不意外。”
茶盖划着杯壁不时发出清脆声,我轻吹茶面啜了口,淡笑回视冷冷道:“夺位本就是残酷的,牺牲在所难免不是吗?”
莫宗严苦笑叹着:“代价太大了。”
我不以为然的耸肩,垂眸须臾我灿然笑道:“如若刘氏不倒,刘氏一族掌权,轩曲浩登帝那日的要付的代价只会更大,不是吗?”
风静了无声,人亦无言不语,仿若浮生一切静好没有政治的腥风血雨。影小声唤来一旁侍婢小声嘱咐了几句,不久婢女端上三碗莲子百合羹来。影边帮忙端着笑道:“这个点儿来碗甜羹刚好,不怕影响晚膳的食欲,又可去浮安神。”
勺了口放嘴里,不冷不热温着刚好,想必也是影下的吩咐。半碗下肚,我亦是反省了措词,缓和道:“事已至此终算是结了,万幸没殃及他人。”
莫宗严起身似有离去之意,刚挪步沉思斯须凝重开口:“苏王爷愿否告诉老夫一件事,给老夫个明白吗?”伸手默许他开问,心下已猜了大半。莫宗严知我不反对,淡淡道:“苏王爷为三皇子如斯冒险,所为何?”
“对镜月我没丝毫夺位之心。”
莫宗严耐人寻味一笑,屈身对轩弈尘说道:“六皇子,朝中还有事,我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轩弈尘亲自送莫宗严到潇湘馆大门外,在那小声言谈数句才匆匆回来。
事态发展如莫宗严所述,轩弃弥在傍晚时分带着轩才来了次潇湘馆,落座未有半盏茶时间又与轩弈尘一同离去,从轩达驾车方向来断应是往皇宫里去的。
潇湘馆少了主人坐镇,奴仆反倒做事更肃紧,路过庭院的奴仆皆是匆匆垂眸走过。我卧躺在树下榻上消磨时光,嘴里尝着池羽蜜制腌梅子,听着轩才一旁叙叙的讲述。刘氏已被打入冷宫,轩煌碍于颜面决意不再张榜公告百姓,只说刘氏得了疯病犯宫规被废。原本该到此打住的事儿,就因轩曲浩的质疑冲突惹得轩煌震怒,直到轩才出宫时轩曲浩仍被软禁在东宫中。名义上轩煌是要他反省悔改,实则意图为何谁又明了。
斜阳余辉把万物染成赤红一片,仿若空气中都能闻到弥漫着的血腥味。无需目睹我亦能想象出夕阳映照下青瓦红墙的东宫是何等景色,山雨欲来前的安静很快会被腥风血雨惊扰,而那正瑟瑟颤抖的皇子不过是两族相斗的祭品罢了。
影望着轩才离去的背影,淡淡开口:“苏为何不趁此除去轩曲浩,既然轩煌已在怀疑他,此事不正是好时机吗?”
我踯躅顷刻摇头否决道:“不妥,湮濑才是我心腹大患,他在镜月一日永远不会安宁。只有逼他离开才能斩草除根。”
影面色忡忡疑虑:“万一他去而复返怎办?”
望着血色残阳下随风摇曳的枝条,翘着二郎腿悠悠道:“湮濑会离开肯定不会再回来,更犯不着回来。”影办事能力不差,却没池羽清明伶俐,瞧着他迷惑的模样,我继续说:“凭我之力如何能赶他走,他若离去多数是找不到他要的自愿离开。如此他又为何要回来。”
天色愈渐昏暗已是掌灯时候,廊檐六角宫灯逐次被点亮,唯独潇湘馆花园黑压压一片。身处在黑暗中不愿挪动,懒懒望着后院楼阁,忽见有烛光明晃晃的飘来,待近些才看清是池羽拖着锦鸡晨报铜烛台而来。他仔细把烛台放在亭中石桌上,身后不久出现三两婢女,有掌着铜鎏金羊角宫灯的,又有手托青花碗的。
池羽打理置喙着往来的宫女琐事,间歇莞尔道:“反正主人家都外出不在,我们也不拘着非在饭桌边吃,就私下嘱咐了膳房做了几道小食送这来了。”
花园桥边石灯转瞬洋洋洒洒照亮四周,轩才巡了遍方谢罪:“苏王爷赎罪,平日六爷甚少回京城,更别说落脚潇湘馆。这儿平日打理的倒勤,却都没个掌灯意识。”
我挥手不以为然,淡淡道:“不碍事,做完事都退下吧。过一个时辰再回来收拾。”
“我在屋内等你许久不见归,幸而这儿不大,不然可好找了。你也不派人在说个去处。”
影低笑着替我布菜,放下手中檀木筷调侃道:“听到没,往后你比不得过去潇洒,有人管着了。”
池羽擤鼻嘟囔:“哪管得住他,费心费力不讨好。”
我各扫一眼两人,小酌半杯酒哼笑:“一人两张嘴呢,不吃光说到时饿的可是自己。”
“瞧着没,都说好心不得好报。”池羽略愤愤指着我,对影道:“对他好纯粹在糟蹋感情。”
想起以往我决意缄默任由他们揶揄,三言两语瞧我不言也就腻了。华灯初上鸿门红,宫灯照得夜明如昼,怎奈春日晚风不敌冬风瑟瑟冻人,却比不得七八月暖风宜人。池羽特意沏茶驱寒,只是刚饱腹不久,下肚两杯就无意再多。
此时夜色已深风凉如水,耐不住寒意的我正要回屋忽闻马蹄声。灯昏的大街忽被声马嘶声惊扰,马蹄铁哒哒敲着地,不徐不疾朝潇湘馆驶来。
轩弃弥面色略有些憔悴,宫里被人□□的日子想必不好过。见他退下众人,我点头道:“还算好,此事终是了了。”
“宫中的日子真是如履薄冰啊,”轩弃弥喟叹苦笑,缓了缓开口:“前段时间在宫里各方消息都不灵通,我看似无事闲散度日,心里却是没个底。幸得王爷的人表象做的好,否则先下在东宫被囚的指不准是谁了。”
我挥手浅笑道:“这事上我不敢邀功,没莫宗严帮忙没那么轻易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