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被吓坏了,在一旁瑟瑟发抖,不停地呼唤着她家小姐。
陆小凤一进门,就知道自己的猜想很可能成了现实。
莫三火速放下药箱,又是把脉又是翻眼皮,两个大夫又一起扎了针,结果摆弄了半晌还是没留住这如花的生命。
莫三摇了摇头:“不行了。”
丫鬟惨叫一声,直接哭晕了过去。盗无吩咐人把她们带下去,先弄清楚身份再验尸。
“你觉得这事可能与蕖芰阁的事有关?”盗无看到陆小凤跟过来,就知道他所想。
“不是可能,是一定。”陆小凤悲叹一声。
生命总是美好的,不管为什么原因,这样随意取走别人的生命,都是让人愤怒且悲伤的一件事。
“那剩下的秀女会很危险。”盗无表情凝重,这事虽然不是他直接负责,但若出了差错,是震惊朝野和宫廷的大事,毕竟这秀女之中,可是还有未来的国母娘娘。
“问题是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有危险的是哪些人。”陆小凤道,“最后选出的五十人是要从三百人之中选的,一个个排查下来根本来不及。”
“只能先等刚刚那个秀女的身份出来。”盗无知道陆小凤在意的还是那个巧合。
“我先回罗雀客栈,你这里有消息了告诉我。”陆小凤此刻倒是斗志昂扬,下午和花满楼的一席话,让他对两人关系再无担忧,即使还有六座大山挡在面前,只要花满楼的心在他这里,一切便都不值得畏惧。
盗无对他莫名兴奋自然不知原因,都来不及把千重的话传达给他,只好想着明日有了消息再一起说。
不过让总捕头大人稍稍心神不定的是,怎么那小子没有跟过来?
那小子现在在干嘛呢?打架!
在盗无这里吃尽了苦头的盗王兄,闷着头在街上一阵乱逛,本来打算试试手气,结果换了好几个人都没什么能看得上眼的,只好作罢。
“去你的风道无,除了欺负我,你还有别的本事吗?!”天色渐渐暗下来,他选了个房檐蹲下,嗅着里面飘出的饭菜香味,一时回想起少年时在山上的日子,心头更酸,埋头在胳膊里,努力把眼泪逼回去。
那是一段多么快乐多么值得回忆的时光啊,有师父,有师兄,还有满山的飞鸟,可是一夕之间,师父走了,杳无音讯;师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名字变了,心也变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这世间。
“诶哟,小兄弟,怎么在这里?”主人家开门出来倒水,差点倒在司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走!”司空摘星揉了把眼眶,站起来纵身一跃,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从山上一路下来寻找师父和师兄,从未涉足红尘的他遇到过无数好心人,自然也有恶语相向的,但却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一路停留,一路寻觅,足有半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在京郊外见到了师兄,结果他只说了一个字:走。
多么轻巧的一个字,却像青冥山一样压在自己心上。
这之后就又是漫长的追逐,他从不告诉自己当年发生了何事,为何要离开,为何与自己形同陌路,但他曾是自己世上最亲近之人,也是曾经决定要永远守护彼此的人,怎么能轻易走开?
“风道无,我司空可不是你想扔就扔掉的,这辈子我赖定你了!”
恨恨地对着已经空旷的街道吼了一声,司空摘星结束这不知道每个月要上演多少次的受伤再到伤好的过程,摸了摸同样空空如也的肚子,耸了耸肩打算回去好好吃一顿,以美食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
从来多情最伤情啊。
可是他刚穿过一条街道,走上莫氏医馆后面的那条路,忽然察觉一丝不同的风声,往旁边柱子后面一闪,他屏住呼吸看来处,几个黑衣人正握着刀往这里来。
“卧槽,爷还没吃饭就让打架啊?”司空小受刚刚消化完悲痛,这会儿正浑身没力气呢。而且这刚刚才碰上个中毒的,现在又是群蒙面人,怎么样,是过年大礼包吗?
然后他就看到黑衣人翻进了莫氏医馆的后院。
“莫三家这是招上谁了?”司空自然也认得这里,稍一琢磨便尾随着他们进去。
刚跳下墙头,就看到两个捕快的尸体横陈在地上,一刀锁喉,可想而知对方的战斗力还挺强。
“兄弟,今日同是伤心人,我帮你报仇!”
替他们合上眼睛,司空摘星后悔自己手脚不快,心中添了几分愤怒,随手从旁边拾起个扫把,扔掉扫把头,拆下来棍子,握着就跟进去宅子内。
那几个黑衣人似乎已经踩好了点,避开主卧和小厮们住的院子,直奔厢房而去。
这会儿估计刚吃完饭,厢房的灯还没灭,隐隐约约看到两个一高一低同样纤细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他们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平安哥哥,你先睡吧,我再看会医书,明天好还给莫大夫!”
“明天再看吧,别看坏了眼。”
听起来两个人关系很亲密,司空摘星看到为首的黑衣人招呼了一下,剩下的人立马摆开阵势将这个房间包围起来。为首的那个人把刀□□腰间,从袖子里摸出来个管状竹筒,往里面安装了些什么,抬起手来正对着窗户上的两个身影吹去。
可是毒针并没有如他所料那样穿透窗纸射中那两个身影,而是被破空而来的两颗石子打落。
“哪里来的小毛贼,来老莫家的医馆行凶,不知道他这人最小性子吗?当心他追得你姥姥家都躲不住!”
司空摘星跳将出来,一声清脆的怒吼,成功地招来了所有仇恨。
黑衣人显然早做好了被阻止的准备,未做丝毫停留,立马亮刀,却没有冲着司空去,而是直接劈开了窗户跳进房内,司空没料到他来这一手,来不及拦住就被剩下的人围上了。
看来对方,是奔着绝对要杀掉房间里的人来了。
除了莫三会些功夫,医馆里的人都是些普通小百姓,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出来一看,吓得搂在一起直接哆嗦,哪里还敢冲出来救人。
司空摘星知道不能让对方得逞,只好使出自己的轻功,跳出包围圈,不顾后面的刀光,直奔房间而去。
房里此时也是一片混乱,得安为了保护平安,背上已经被砍了一刀,平安正搬着凳子朝黑衣人扔去,却根本没什么用,被那人一刀劈成了两半。
眼看长刀就要落在平安头上,司空摘星先是甩出自己手里的棍子格住,逼退黑衣人,然后挡在二人面前,抱着胳膊看那人:“大过年的来杀人,不怕遭老天爷雷劈啊!”
“滚开。”黑衣人的声音很别扭,像是粗着嗓子说话。
“滚开?”司空砸吧了一下他的话,忽然喃喃自语,“他从来只说让我走开,却从没说过滚开,他果然还是关心我的,嘿嘿。”这打着架呢,司空小受开始犯花痴。这还能有点追求了不?万一总捕头大人是不喜欢爆粗口呢?
不过司空小受开心了,这群黑衣人就倒霉了,小宇宙爆发的盗王大人捡起棍子,从丐帮学来的一路不怎么纯正的打狗棒法,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
医馆的人见此情景,也都鼓起勇气来,找了绳子帮忙把人绑起来。
“你们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们?”得安背上一个大口子,疼得忍不住吸气,还在安慰他的平安哥哥别替他担心。司空被这对难兄难弟整的还挺感动,走过去帮忙。
平安阴鸷的眼神里满是怨恨,颤抖着身体狠狠地瞪着那群黑衣人,倒像是知道他们的来历。
这副模样吓到了得安,忍不住拉紧平安的手。
平安这才冷静下来。
司空抱着胳膊摸下巴——还真有秘密,果然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活不安稳。
正瞎琢磨呢,忽然眼角扫到一道幽蓝的光,来不及反应,司空一甩袖子击出,结果忘记自己出来的急,没穿外衣,里头是件束袖衣服加坎肩儿,这一下内力跑偏了,毒针非但没打掉,他还一个鬼迷心窍,用手把偏了轨迹的毒针给捞了回来。
整个过程只不过是一瞬的功夫,直到觉得手指刺痛了一下又顷刻麻木,司空小受还是没办法接受他自己把自己暗算了的事实。我难道是笨蛋吗?他心里内流满面。
平安和得安也被他的动作搞得一愣,尤其是得安,这位救命恩公行事还挺让人意想不到的哈。
司空戳了自己手臂上的穴道,悲戚戚地回头一看,黑衣人已经都自尽身亡了,这根毒针,应该是为首之人一直藏在嘴里,死之前射出来的。
“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司空摘星挥舞着自己已经麻了的拳头吓唬难兄难弟。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看到!”得安最机灵,立马保证,然后哼哼唧唧地躺在平安怀里喊疼。
平安只是看了一眼那群黑衣人,方才阴冷的目光里竟然闪过一丝兔死狗烹的悲凉。
司空摘星先让医馆里的小厮把得安的伤口包扎起来,然后就带着两兄弟连夜奔神捕司去了——这可是光明正大的借口,绝不是因为自己受伤了要找人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超了点儿~
第61章 长街上的等候
陆小凤回到罗雀客栈,老板和小二哥还守在那间房子门口唉声叹气,一看见他回来,忧虑的神色顿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异口同声地惊呼:
“陆大侠!”
“原来我在罗雀客栈这么受欢迎啊?真是让人感动地想喝上几乎好酒。”陆小凤顺了顺自己的小胡子,意有所指地看老板。
“额......呵呵呵,快,快去!”老板自然瞬间领悟,这位大侠哪哪儿都好,就是老惦记着自己那存了十几年的女儿红,每回来都要去后院转悠,但碍于面子不曾提过,这次可算逮着机会了。再肉痛他也只好吩咐小二去挖出来,给这位神探爷爷奉上,替自己这客栈消灾解难。
“我可没逼你哦,老板。”某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冬天的,老板冷汗直流,也顾不上与他耍嘴皮子,一个劲儿跟他喊冤:“陆大侠,您也算是小店的贵客和常客,这次可一定要帮忙,那女子是待选秀女,万一让上面知道她是在我这儿中毒的,我这客栈可就开不成了!”
陆小凤推开房门,往里面扫了一眼,千重已经检查过一遍,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好说好说,你先去给我找个姑娘来。”
“找姑娘?”老板也算对陆小凤有些了解,他虽然玩世不恭,但这侠探之名可不是凭空得来的。不过眼下这找姑娘还真是有些让人接受无能。
“让你去你就去,找个未出阁的,顺便带个包袱过来,我一会儿还要回去呢,别耽误时间。”陆小凤直接把人推出去,啰里啰嗦一会儿就赶不上回家跟花满楼道声晚安了,要是再快一点,说不定还能灯下小酌两杯。
老板满腹不解,却也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去后院把自家女儿拉了过来。虽然女儿家不得抛头露面,但都是江湖上打交道的,也就没那么多讲究,陆小凤也认识这个酿的一手好酒的小老板栀儿姑娘。
“陆大侠,您找我帮什么忙?”栀儿抱着包袱站在门外,秀眉低垂,低声细语。
“栀儿,你先进来。”陆小凤冲她招手。
栀儿看了一眼自家爹爹,得到他鼓励的目光,便听从吩咐走了进去。
“栀儿,你爹要让你嫁给巷子口卖肉的屠户张,你同不同意?”陆小凤忽然道。
栀儿吓了一跳,抬头猛摇。
“那你不同意,就要逃对不对?”陆小凤循循善诱。
栀儿点头。
“那假如你现在逃进了这个房间里,你会做些什么?”陆小凤带着她在房里转悠了一圈。
栀儿站在原地反应了半天,然后开始先走过去摸了摸床铺,似乎是打量它整不整洁,接着又走到柜子前面,打开往里面看了看,见空荡荡的只有一床被褥才松了口气,便把自己的包袱放进去,又回到桌子边倒了杯茶喝,这杯茶一喝就是有一会儿,而且心神不定的样子。
陆小凤没有开口打断他,一直耐心等着她继续行动。
果然,茶没喝完,栀儿就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几眼,此时外头正是一片安静,自然没什么人,栀儿便放松了警惕,回头扫了一圈整个房间,慢慢地坐到了放镜子的桌子前,似乎是要对镜梳妆。
“等一下!”
陆小凤及时喊停,栀儿转过头来看他:“这样就可以了吗?”
“我很好奇。”陆小凤走到她身边,弯腰低头,与她一同看着镜子里的两人,“你都忙着逃跑了,还要照镜子吗?”
栀儿一下羞红了脸,嗫嚅道:“我,我只是觉得外面没有人追来,又无事可做。”
陆小凤直起腰来,摸着下巴玩味一笑,这就是女人啊,恨不得临死了都要看自己的妆容有没有乱。
“她们两个人的行李呢?”陆小凤问在门外已经看傻了的店老板。
“都在里面,风大人说不让任何人进来,我一直守着呢!”
陆小凤从柜子只翻出两个包袱,让栀儿打开看了都是一些女儿家的衣服首饰,并没有他要找的东西。“小二哥呢?”把包袱带上,陆小凤往外走,到门口直接跟店老板伸手。
店老板愣了愣:“这就完了?”
“完了。”陆小凤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包袱,“放心,盗无那儿我会跟他说的,这件事一定会保密,不会影响到你做生意。”
店老板这才肉痛地把一坛酒交到他手上。
路上又从认识的铺子里买了袋五香豆和炒栗子,陆小凤满载而归,回去时花平正站在院子里等他。
“诶,你在这儿呢,正好,帮我去一趟神捕司。”陆小凤一边往灯台下的大理石桌上卸东西,一边吩咐花平。
“我不是来帮你跑腿儿的!”花平显然大冷天里等了好久了,跺脚嘟着嘴不满,“少爷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他明日早晨要与大少爷一起进宫,就不陪你用早饭了。”
陆小凤来不及遗憾,女儿红还在桌上放着他人已经醉了,勾过来小花平的脖子问他:“你们少爷特地让你来告诉我的?”这算是交代去向吗?肿么莫名其妙地就有了一种满满的归属感?
“也不是特地。”花平努力掰他的手,双目望天,“就那么随口一说而已。”
“行吧,那我去找你们少爷问一问,正好我带了坛上好的女儿红想跟他一起喝。”陆小凤松开他,作势要往外走。
“诶诶诶!”花平赶紧拦人,“你别去了,我们少爷已经和大少爷睡下了,院门都锁了!”
陆小凤的脚步顿了一顿:“锁门了?”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看看现在的天色还早着呢,哥俩儿就是再有悄悄话说,也不必这么早就把门锁了呀?简直就像在防贼一样,而这个府上唯一有贼胆想偷人家宝贝弟弟的,似乎就只有自己了。
得,就知道官场混过的不简单,他仿佛看到自己和花满楼之间又一座高山拔地而起。
花平把话带到,缩着脖子溜走了,这深冬腊月的,他身上又没多少内力可耐不住寒,让他一个人在这儿发呆吧!
从回府就不常在人前出没的几个暗卫这会儿正趴在房顶上聚餐,下面的一幕尽收眼底,暗卫二号嘴巴里塞着鸡腿儿,含混不清:
“准姑爷真可怜,挑了个世上大舅哥最多的媳妇儿!”
暗卫一号砸他脑袋:“说谁媳妇呢?咱少爷也挺厉害的,说不定是女婿呢!”
“要不赌一把?”三四号落了太多剧情,而且是他们不小心说漏嘴给二爷的,所以在这件事上最热心。
正准备拿钱呢,底下飞上来几颗花生米,正中每一个人头顶。
“找一个人下来!”
陆小凤黑着脸喊了一嗓子,四个人你推我我推你,还是老大好欺负被二号推了下去。
“去神捕司,让盗无把那个秀女和丫鬟随身携带的物品务必每一件都保存好,先查一查有没有问题。”陆小凤吩咐一句,然后把酒搬回屋里放好,自个儿又带上门出来——人哥俩一个床上软语温言,自己这冷被窝的,怎么睡得着?
吃遍天里,陈修正在安排最后的几家除夕夜宴,虽然也是京城诸公子之一,而且还是地位不低的那一种,但陈修自小就不喜欢那种狐朋狗友招摇过市或者聚在一起只会喝酒作乐的生活,像这样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心里的满足感是任何钱财名利都换不来的。
所以即使开饭馆再怎么不入流,他还是乐在其中地经营着,只要有同好此道的好友,也可以活得很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