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出乱事,暻染的心性收敛不少。也不再胡闹,每日在学堂上都越发认真起来。不过六岁的孩子像个正儿八经的老头,安安静静的。有时候捧着脸看着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出几日,好不容易养出的圆润小脸蛋又瘦出了尖下巴,让周围的人心疼不已。
暻染不同以往,不会再对穆颜黏黏糊糊,甚至能回避的时候就不再见了。除了朝堂之上,穆颜只有在暻染上课的时候站在窗外远远看一眼。他知道孩子讨厌自己,又有些放心不下,只是悄悄看上一眼就走。
穆颜几乎是风雨无阻每日都去了。也不知为何,穆颜告了假,连着几日不早朝,自然也没去看竟然上课。
又过了好些日子,暻染开始在意起来,穆颜又回来陪着上朝了,只是脸色看着并不好,连上课的时候也不是每日必去的。终于有一天暻染按捺不住,上着课就看见穆颜站在窗边,暻染哪里等得及下课,一推桌子跳下椅子就追了出去,从身后紧紧抱住穆颜的大腿,一边吸溜鼻涕一边奶声奶气地叫着“穆穆。”
穆颜有些吃惊,虽然看不出表情,但还是尽可能轻柔地摸了摸暻染的头,告诉他好好上课。
只要一想到穆颜竟然也有不陪自己上朝的时候,委屈极了,他哭着问穆穆是不是不要自己了。
穆颜摇了摇头,想着这个时候要是能对暻染笑一笑该有多好。
暻染拽着穆颜的衣摆,让他蹲下身来,“小染再也不会乱发脾气了,以后会乖乖地听穆穆的话。小染不讨厌穆穆,小染最喜欢穆穆了!”暻染抬着短短的手,捧着穆颜已经结痂的脸颊,撅着嘴凑上去吹了吹起,“痛痛飞走了!”
穆颜从未有过想要扯动嘴角的心情,努力想要模仿别人微笑的样子,突然一瞬间剧烈的头疼伴随着耳鸣袭来,他的眼前忽明忽慢,仿佛有一片黑幕远远近近地遮了过来。穆颜试图靠自己的力量站起身却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穆颜最后也只是听见暻染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穆穆”的声音,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叫废话越写越多...第四章 就是...我要放小攻了【搓手
第5章 第五章
穆颜毫无征兆直挺挺地倒在跟前,暻染被吓得不行。学堂里正在教课的王生也连忙追了出来,顿时傻了眼,回过神来才忙遣何泽寻医者去。暻染呆愣愣地站了好久,小脸煞白,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跪趴在地上抱着穆颜使劲晃。
即便是这样也没能把穆颜弄醒,又想起之前和穆颜赌气的自己,懊恼悔恨得不行。暻祥闻讯而来,半骗半哄着才让小皇帝撒手,穆颜这才被送到太医院去。之后暻染哭得累了睡下便好,只是穆颜这一昏迷不醒,便是五天。
摄政王无故昏迷,是病是毒还是着了魔,任凭宫中所有医官都查不出端倪。
旁人只当是穆颜一场病症来势汹汹。其实早在这之前,也就是刚将二王爷二王妃送离京城的后一日,穆颜已经向宫中司务处告过假。告假的几日里,穆颜总是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每日每日的浑浑噩噩、半梦半醒。
只是那段时间,大家伙儿一门心思全都挂在小皇帝暻染身上,连穆颜自己也没多留心自己的情况。
接着往后,穆颜销了假重整事务,一边忙着之前欠下的公事,另一边也还挂碍着暻染,更不将病症当回事,直到这次在小皇帝跟前昏死过去,无名宫主事的太监这才想起穆颜病着的那段日子里几乎连膳都没能好好吃上几口。
穆颜的病症自然是谁都查不出来的,原因也只有蓝黎知道。虽然蓝黎心中明白,可他又能如何。只能日日于宫内宫外奔波,一得空闲就守在穆颜身边。陆莫城虽然郁闷,可也不能阻拦。
他知道蓝黎虽然嘴上从来不说明,可心中始终懊悔,也一定还恨自己要不是当初为虎作伥行差踏错,也不至于牵连别人到这地步。陆莫城内心天人交战,只能在蓝黎照顾穆颜时与之相陪,看着蓝黎心疼穆颜又折磨自己的样子,心中百味杂陈。
穆颜昏睡未醒的第七日,蓝黎仍旧在一旁照看着穆颜。平日里蓝黎只顾守着人,怕是惊扰了他一般,从不开口说话。陆莫城今儿也是,一下朝就向着无名宫来了,才进里屋就见蓝黎捧着一本书却不看,眼神只紧紧盯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穆颜。
听见推门的声音就知道是陆莫城来了,他朝陆莫城笑了笑,竟然在守着穆颜病榻的时候开了口。
“莫城,你还记得这是我在暻国的第几个年?”蓝黎一本正经地相询,陆莫城不由得愣了愣,“好像很久了,久到都快忘了自己是异国人了呢。”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陆莫城屈指敲了蓝黎的脑袋一下,笑道,“你在这我就在这儿,是哪处并不重要。”
“小时候总觉得自己不会离家,也以为往后会娶妻成家,不过凡事都没个准儿。一天一个变数,又有什么是我们凡人可以决定的。”蓝黎放下手上的书,手覆上穆颜的额头,然后将双臂伸进被褥里为他换个睡姿好让身体舒服些。
陆莫城也走近,很难得地愿意搭把手,帮蓝黎伺候着穆颜,“人算不如天算,可我自己的心,只有我一个人能说的算。”陆莫城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尴尬地别过头,蓝黎能看见陆莫城耳朵泛着红。
蓝黎没再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只是开始漫不经心地与陆莫城聊起天来,说了小时候的糗事,还有离家后来到暻国的事,有些事陆莫城是知道的,也有些事是他不曾听说过的。蓝黎很真切地说着,陆莫城很认真的倾听。
关于蓝黎的一切,他似懂非懂,他只是坚定一个喜欢蓝黎的心,无论蓝黎是怎样一个人。
“陆莫城,你恨他么?”蓝黎突如其来地问道。
陆莫城下意识地“嗯”一声反问,后知后觉地醒悟,有些难以回答。
“你是不是真的希望穆颜再也醒不过来?”蓝黎紧迫地又抛来下一个问题?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U饣奥侥侨范ㄗ约好环ǘ樱玖丝谄挥谢卮稹E∽琶纪凡恢涝谙胄┦裁础K驼饷窗簿驳嘏阕爬独瑁谖廾舻轿绾螅浼渲皇嵌⒆拍卵账榔脸恋乃常擅础?br /> 蓝黎累了,就趴在小几上睡了过去,陆莫城随便取了件外袍搭在蓝黎身上,就从无名居离开了。
出了宫的陆莫城一个人去了校场,难得来了兴致,喊上几个兄弟徒手比划了几轮。几个大男人在沙场上摔打一通,身体疲惫心情倒是舒爽了许多。只是一身灰土,掸也掸不干净。
自从与蓝黎定下之后,陆莫城就鲜少有这般闲散的日子。原先的陆莫城是恨不得天天与蓝黎腻在一起,可现在对蓝黎竟然有些害怕。
蓝黎太过聪明,看谁都看得太过透彻,陆莫城有些惶恐,毕竟就算是陆莫城这样的人也有想要掩藏的心事。陆莫城不想回回都被蓝黎一语中的。
的确,陆莫城恨不得穆颜去死。可对着那样的蓝黎,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不能面对蓝黎,陆莫城只能漫无目的地在京城里闲逛打发时间。夜色沉沉,陆莫城晃荡着眼看着有些店铺都已经开始铺起门板了。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也不晓得蓝黎会不会着急。不过陆莫城也明白,蓝黎大概不会放在心上,毕竟他对自己太过知晓。
陆莫城叹了口气,抬头就看见一条记忆里熟识的窄巷。他犹豫着,最终还是钻了进去,在巷子里一通七拐八拐,最终到了那个被所有人所避讳的所在。
镇国大将军的旧宅子,穆大将军的宅邸,也是穆颜从小长大的地方。门上一个数年前的封条早就破破烂烂地从中间断开来了。
看着原来那个漂亮的将军府变成现在一副破败模样,陆莫城心里总不是滋味。他犹疑着,最终还是抬手轻轻扣了三下下门环,然后推开朱漆斑驳的大门,跨步走了进去。
杂草丛生,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还隐隐有些香味,火光在眼前摇曳,隐约还能听见木头被炙烤时噼里啪啦地响动。陆莫城不知是被勾起的哪段回忆,眉峰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
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家伙缩成一团,一手举着根树枝捅着烧着正旺的火堆。定睛一看,这不是烤红薯呢。
“哟?舍得来看我?”那个专心致志烤着红薯的人,终于抬头看了陆莫城一眼,在坐着的地方腾出一个位置,拍了拍,示意让陆莫城坐下。跟着从碳火堆里扒拉出一截烤出糖汁的红薯,用树枝一挑就抛给陆莫城。
陆莫城徒手一接,烫了个正着,大胡子哈哈哈哈哈拍着膝盖笑得前俯后仰。“笨死了!”他说。
陆莫城翻了个白眼,“烤红薯?暻洛你可真够可以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 ??ω??)不好意思最近月末公司加班加得太勤快了...这周的分量有点少...诶不过那谁,出现了!
第6章 第六章
边上那人只随手一挑,向陆莫城这边抛来个什么东西。陆莫城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瞅着将要砸上脸,条件反射地将它在半道儿上给截住。等手上热辣的触感传来,烫手得抓不住,手忙脚乱地抛了又接,一番折腾待热度稍退,低头一看手上的东西,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烤红薯?”陆莫城侧头十分认真地盯着那人,上上下下一番审视。
“是啊,烤红薯么,山珍海味吃成猪脑,连红薯都不识?”那人耸了耸肩膀,正儿八经地回答。
陆莫城气绝,他哪是不晓得红薯,就只是觉得暻洛这样席地而坐烤食而啖与外街那些流浪之人又有什么区别,哪料此人还堂而皇之地揶揄自己。只得恨恨地磨牙,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暻洛你可真够可以的啊!”
“呵呵,我都放下了,你又何必替我纠结不清。”暻洛摸了摸脸颊上乱长的胡渣,也不理会陆莫城怒其不争,笑了笑然后自己也从火堆里刨出一个熟透了的红薯,晾了晾然后搁在手里捂着。
陆莫城将这不修边幅的男人唤作暻洛,与六七年前将暻国带入鼎盛的国君名讳一字不差,他拥国姓以暻,单名一个洛字。这个男人就是那个早在五年前本应该化成一具焦骨葬与皇陵中的暻旻帝,现在却好整以暇地窝在废穆将军府里烤着红薯,生活悠然自得。
天知道京城里还有多少诗无的眼线,暻洛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敢堂而皇之地出现看守严密的废穆将军府、出现在现任摄政一职的沐恩小侯爷穆颜的旧居里。看暻洛这样子,他在穆将军府上住了不止十天半个月了,一点也不担心哪时候被人发现了去。
可现在的暻洛和六七年前最为意气风发的暻旻帝,又有哪点相似?
又落魄又狼狈,穿着不羁,形容憔悴,又胡子拉碴,细碎的额发遮住一双眼睛,整个人藏进夜色里,路人都瞧他不见。现在的这个人,哪有暻旻帝天下无双的容貌和锋利的眼神。暻洛大概已经死在那年的火中,关于“暻洛”的一切,每一丝每一毫都全然化为灰烬了。
陆莫城有时候也怀疑自己,早知道暻洛会变成这般模样,自己还会不会将他救下,小李子的死还有没有意义。
长出一口气,满是无奈。陆莫城还能说些什么,冲着暻洛磨了磨牙,将凉了些的红薯掰开,就着红肉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一口就是满当当的半个红薯,整个腮帮子鼓鼓囊囊,活像只偷食的仓鼠。
“嘴上说着要避人耳目少与我接触,怎么就堂堂皇皇地从正门进出?”暻洛斜眼盯着陆莫城看,嘲笑一个不请自来的他。
“你还有脸说?”陆莫城叉开腿坐着,将双肘支在膝盖上,托着另外半截红薯,一边认真扒皮一边一点一点地吃着,这红薯糖心瓤的,炭火煨出糖浆裹在皮上,好吃得不行。
“都说人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也是日子太过闲适,疏于防范,我都推门而入了你还能这么悠闲地烤着红薯。得亏来人是我,若是换做别的什么人进来,瞧你怎么办?”
“生与死又与我何干?”暻洛笑道,见陆莫城顿时暗了脸色,才连忙摆手讨饶,“我自然知道来人是你才这样。”这些年他又重新武功又练起,不能说大为精进,但比起心浮气躁的当年,要更扎实许多,也只好不差。这样的暻洛自然能从脚步声里分辨来者何人。
一边说着,暻洛一边扯了扯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习惯性地紧了紧连帽的斗篷,帽兜里藏着白发随意扎起,有几缕散落出来,他扯了扯灰布面的帽兜,将散下的发丝一点一点藏进里头,“再说了,现在还有谁能认出我来?”
暻洛撩开的发丝,银丝鬓角间隐隐露出一点曾被烈焰烧灼过的痕迹。下颌上的络腮胡连着片儿地疯长,挡住整大半的脸。现在不修边幅的游民模样,哪里还能看出当年细品嫩肉面容艳丽的样子,年轻帝王一星半点的艳容一丁点都不剩了。
唯独不曾变过的是他一双剑眉星目,与眼下一颗魅人的泪痣。可惜那双眼睛里已经看不到时年的锋芒,有的也只是对宿命看开的妥协。
到底是输了一切,勉强捡回一条命的人呐。陆莫城只能这样想,他却从来没有读懂过暻洛眼里的放下。
从顶峰落到谷底,除了活着,什么都没有剩下。输给了一场局和一心托付而看错的人。
约莫是六年前的和合殿之乱,诗无设计引暻洛入局,用药暂且封住他的内力。只为了夺取暻国,真是步步为营步步紧逼,甚至还利用死而复生失去所有记忆的穆颜给暻洛致命一击,让他从身体到心理都无法振作。
极其要强的暻洛自然是死也不愿意屈从,干脆挥袖引了一把火,不逃也不躲,要在众人面前微笑赴死。
说来也是凑巧,当初为了布防,陆莫城偶然间得到百年前的皇宫初建成的内部布防图。布防图中的附录里有宫中各个密室的位置,还绘出四通八达的地道。他留了一个心眼将所有标示出的地方都默背下来,再将原件烧毁。
和合殿大火事出突然,幸亏宫中布防早已烂熟于心,陆莫城借由这些复杂的地宫走势将暻旻帝救出困境。
旻帝暻洛自投火海,陆莫城在小李子的协力下将中毒而无力反抗的暻洛敲晕,从机关推入暗室。小李子衷心护主,为绝后患趁乱抢过皇帝盘龙玉佩扑向火海,冒充皇帝拖延追兵,这已是后话了。
等到暻洛在密室中醒来,已经是和合殿被烧成废墟之后的第三天了。那时候小李子已经代替暻洛成为一具焦尸,而醒来时的暻洛跟前只有陆莫城一个人。
暻洛仍活着的事,只有陆莫城一个人知晓。为了不走漏风声,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暻祥不知道,甚至亲近如蓝黎也不知道。可惜聪慧如蓝黎,近日来仿佛猜到陆莫城背地里做些什么,只是不拆穿罢了。
刚被救下吼,暻洛是由密道被送到城郊,再后来为了养伤而被陆莫城引入京城。连日来几次三番地奔波,暻洛身上的伤始终得不到治疗。这也致使暻洛身上零星的灼伤因为反复感染而始终溃烂难以愈合。
多亏经年累月的时间下,暻洛脸上的伤只剩下鬓角留下些许细小的疤痕,不细看便看不出来。可惜手臂与后背的伤连成片,看起来十分骇人,任谁也没有办法。暻洛也无所谓,陆莫城便不于他纠缠这些小事。
之后等到暻洛的伤口全都结痂脱落成疤,陆莫城便把他强留在京城,只怕他又同当时一样,一心求死。
死而复生的几年间里,暻洛一直都如同行尸走肉,抛弃身份,重新开始,在陆莫城安排下随便搬弄,随意安置。
再往后,又不知道暻洛吃错了什么药,变得不修边幅肆意洒脱。陆莫城好奇,心痒难耐便问起,暻洛也不过是笑答,“只要活着,便是好的……”这个“活着”,也不知道说的是自己还是穆颜。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暻洛蓄起了胡子,穿起粗布的衣裳,恣意放肆,放浪形骸。从此这世上再无暻旻帝。
暻旻帝窝在一个废弃的将军府邸里烤红薯?六七年前要是有人这么说,想想都觉得可笑。
可现在陆莫城光是想想眼角就发酸。他别过眼,视线落在暻洛支着树枝的手上。那人嫌碍事,正将袖子随意捋到臂弯,现出大片的、坑坑洼洼的伤疤。陆莫城不由得咬了牙,他清了下嗓子,挑起话头与暻洛顾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