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在旁边也是目光灼灼,死死盯住跪在地下的常三,恨不得用目光给他戳出个窟窿来。这下听得宋然问,也心急,于是也就抬眼看司徒灵。
司徒灵神色颇为严肃,说:“县尊大人十分关切案情,着我等尽快破案,于是不才也厉声喝问这常三,奈何他竟是草包一个,竟那般昏厥过去,作答不得,所以暂未能问道其他贼人的下落。”说到这,他顿了一顿,眉头一蹙,又说:“这厮今日清醒过来,却说要府上来,方能将前事一一道出,不知有何古怪。我等这才押他前来贵府。”
说到这,那原先跪着一动不动的常三,忽地抬起头,无神的眼睛掠过众人,最后目光停在宋然身上,迸射出恶毒的光芒。
宋然心中一凛,那感觉像被毒蛇舔了一口般,心中升起怪异的感觉。他也用眼睛瞪了一下常三,这家伙才复又低下头去。同时,他心中大奇,常三竟提出这等要求,实在是——
莫非有什么内情?
“大人,不如就遣散了众人,我等与大人且听听这贼子如何狡辩。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宋然心思一转,便出口说道。他有些担心常三说出些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府中秘事,被下人们听去了,终是不妥的。
司徒灵自是无不肯的,他刚要开声,谁料那常三竟兀地大喊起来:“不!人越多越好!人多我才会说,且我要到,要到品静轩去!”
周围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又开始嗡嗡不绝起来。宋然更加莫名,这常三怎么好像盯上了自己似的?
“嗤!无耻小人!你现在已是囚犯一个,怎轮到你说怎样便怎样?莫要再在这里废话,快把其余同党招出来!不然,我打得你满地找牙!”一旁的吕大可没什么耐性,恶声恶气地说,一面把手指关节捏得噼啪作响。
常三瑟缩了一下,似乎有点惧怕,然后很快又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来,一梗脖子,道:“哼!我知道的,可是大事!我不想说,你打死我也没用!”
司徒灵转向宋然,问道:“品静轩是什么地方?”
宋然说:“是我住的院子。”
“这,那么……”司徒灵显然有点意外,只等宋然的意见。
宋然看看吕大,又看看众人,心知今日必须把事情弄清楚,便道:“好吧,就依他,看他能作什么幺蛾子。”
当下吕大等便引着司徒灵等人往品静轩去,宋然又吩咐一个丫鬟去请朱氏过来,一并听常三有何说法。
品静轩里一如往常,虽说这几日宋然只在吕宋峤那边,但院落依然收拾得整齐洁净。初冬的植株均已叶落枝枯,偶有几点残黄在上头瑟瑟发抖,似乎一丁儿风雨就能将其折损。
早有常福等人得了消息,开了门等着。桃红却不见人影,想来是不愿看见这无耻之徒,寻地方躲了。当下几个捕快将人押在屋前台阶下,柳枝等奉上茶,那些捕快也不客气,就站着喝了。 宋然自将司徒灵迎进屋子,喝过茶后,相互交谈几句,也就出了门,站在台阶上,准备开始问话。自有李妈妈等人安了一家小屏风,让朱氏坐下,隔着屏风静听。
司徒灵首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威严:“常三,现在你要求的可都做到了,有什么话赶紧坦白交待,莫要再含糊遮掩!”
宋然也朝常三看去,见他跪在地下,扬起了头,神色间竟是显得有些莫名的兴奋和得意,就像准备套住猎物的饿狼一般。
“嗬嗬”只听他冷笑了两声,便开口一字一顿地说:“你们都说我是贼人,却不知,吕府今日这般,是谁造成的?!”
大家见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语调里带着癫狂的意味,不禁都抽了一口气,同时也充满了好奇,有大胆的护院便出口相激:“分明自己是贼人,还敢贼喊捉贼!”“是啊,你倒说是谁?”
“莫不是怕死,在拖延时间罢?!”
司徒灵似乎是失了耐性,冷眼看他,厉声喝道:“休得故弄玄虚,有话快放!”
“不错,我是贼人,但更大的贼人,却是他——”常三咬牙切齿地狠声说着,目光一刮,死死盯住了一处。
竟是直直盯住了宋然!
宋然被他一喊,再一眼刮来,不禁头皮一麻,脑子里瞬间无法反应。
荒唐!他下意识地就要开口驳斥。
那常三却不待他说话,又紧接着开口了,“我今日,就要指控吕府的三爷,吕宋然,勾结匪贼,谋财害命!”
刚才那句话没有指名道姓,如果说众人是在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话,那么现在这一句却是人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如同一个响雷把在场的众人都震得惊了一惊。瞬时,人群中的嘈杂之声如同滚沸的开水,鼓起了轩然大波。
“他说什么?三爷?!”“含血喷人!”“真是天大的笑话!”“有何凭据?”“且听他再说!”一时间,不说那些围观的下人惊诧莫名,连在场的捕快和司徒灵脸上也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色。
宋然愣在当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看着常三,一步步下台阶,直走到他面前,一手拳头紧握,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说什么?把你的话重复一遍!”
“哼!我说,你,吕宋然,勾结匪贼,谋财害命!”
“你胡说!”宋然冲口而出,身子因激动和愤怒而晃了一晃。
荒谬,简直荒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常三竟敢如此污蔑他,怪不得他看着自己时是那种眼神,怪不得要求到品静轩来,原来藏着这等主意!
宋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冷静!他强行压制住想把常三一脚踢到在地的念头,冷然半响,转头看看司徒灵。后者也是满脸的疑惑,见宋然看向自己,也从台阶上下来,用锐利的目光扫了一下常三,再问:“你休得胡说八道!三爷是吕府主子,是二爷兄弟,怎会勾结强盗来谋害自家?”
“就是!”“这人肯定是狗急跳墙,乱咬一通!”“莫要听他胡说!”周遭的下人们纷纷开声附和。
“你说他勾结匪贼,谋财害命,可有证据?!”
“对啊,对啊,可有证据?”“证据呢?口说无凭!”……一时间,众人也都开口质疑,一会儿后,方感觉有点不对,刚刚的说话的是——
“大爷!!”“大爷回来了!”“真的,是大爷啊!”
只见人群之外,缓步走出一人来,外披月白披风,内着深蓝袍子,肃穆脸孔,端方气度,看起来风尘仆仆,略带倦容,身后跟着两名侍从,显然是刚进府,只不过大家情绪激动,都沉浸在谴责与疑惑当中,竟无人发觉。
宋然也惊愕不已,待人群自觉让开一条道,吕宋成朝自己走来,他才恍然回神,急忙迎上两步,深深作揖,喊道:“大哥!”
司徒灵也撇下常三,转过身来,一抱拳,口中敬道:“吕大人!”
吕宋成先看司徒灵,微微点头,说:“司徒大人,不必多礼。”然后方伸出手,虚虚将宋然扶起。
大哥怎么这时候到家?真是太好了!宋然那一颗刚刚还激愤乱跳的心,现在也在吕宋成沉着的目光中渐渐平复下来,终于,有人主持大局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人群纷扰,触目所至,只觉一片混乱,不觉心中愧疚,大哥不在,原当更谨慎行事,保家族之安宁,现在吕府却成了这个样子……
当下,他的目光又转回吕宋成身上,见他分明因连日赶路而露出疲惫的神色,便开口说:“大哥一路辛苦!不如先歇一歇。事情也不是一时三刻能理顺的。这常三暂且由司徒大人带回去看管着,您看如何?”
司徒灵也点头应是。
这在众人看来,也是应该的,看来今天是得不出什么结果了,那些下人也知道,便准备各自散去。
“不妨。”谁料吕宋成摇摇头,径直走近,站在三人中间,对司徒灵说道:“事不宜迟,今日,就把这件事解决了。”
解决?如何解决?宋然有些奇怪。
“说罢,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得有半句隐瞒、作假!”吕宋成瞥了一眼地下的常三,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意味。
第28章 急转
此话一出,周遭忽地一静。
吕宋成却不理会,对司徒灵作了个请的手势,又示意宋然,大家重新走上台阶。利落的小厮七手八脚地搬了几张椅子放在门前,请吕宋成等坐下,又倒了热茶来,吕宋成一口喝尽,便目光炯炯地看着下面的常三。
常三的双眼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随即便开声说:“大爷回来,就再好不过了。今日,我就将这所谓三爷的真面目揭开给你们看!”他挣了一挣被缚的手,又连连冷笑了数声,才接着发狠说:“这人,根本不是吕府的三爷!”
此话一出,众皆愕然。
虽然宋然回到吕府的日子不过约莫一年,却是吕宋峤亲自接回来的,又郑重其事的摆酒请客,告知亲友,大家认可。虽然私底下可能也有人嘀咕过,但都当是小道八卦,谁也没当一回事。今日,常三偏出来这么一句,难道说真有内情?
宋然只觉得自己的耳边翁翁作响,但是都是些什么声音,却不真切,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却又不知是不是自己说的——
“你,你,你——胡说!”
那声音里带着颤栗。
“哼!怕了吧?你这个假货!假货!”常三看见宋然这么失态,颇为得意,再度口出恶言。
吕宋成一言不发,慢慢地站起来,走下去,在常三跟前站了半晌,忽然用力一脚踹去,人群中有人“啊”的一声,只见常三身子一歪,猛地侧倒在地,脸贴着地,嘴角边缓缓流出一丝血丝来,可见吕宋成这一脚踹得极重。
“咳咳,大爷,大爷!我所说,无半句虚假!大爷——”常三哑声喊着,神态极为癫狂。周围的人均被吓了一跳,纷纷退后了两步。
司徒灵也站了起来,看一眼宋然,见他依然怔愣,也就直接下去,站在吕宋成身边,说:“大爷,暂且息怒!”又转向常三,喝道:“证据!再乱说,看我废了你的舌头!”
这话中带着的威胁意味令常三震了一震,随后又喊起来:“证据,我有,我说,就在,在他屋子里那个小箱子中,我亲眼见过的!”
小箱子?这几个字在宋然脑子里炸开。
“你屋子里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东西?”吕宋成转过身来,看着他,问。
“是,有的,在床底下。不过——”宋然好歹反应过来,答道。
吕宋成眼睛闭了一闭,再睁开,仿佛又恢复了冷静,问:“这样,你可愿给众人查看?”
查看?宋然的心一沉,大哥,也对自己生疑了吗?那个小箱子里,装的是自己最宝贝的东西,要展示在这么多人面前,总有点不是滋味。
“哈哈,看吧,他心怀鬼胎,怎么敢给人搜查?”滚倒在地的常三斜着眼睛,竭力朝上看,虽然狼狈,却还是恶毒地说。
宋然的胸口一滞,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任凭大哥做主!”他眼见常三不肯放过自己,为证清白,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吕宋成与司徒灵对视了一眼,司徒灵便吩咐两个捕快,跟宋然进去取他的小箱子出来。
事情这般急转直下,令所有在场的人都大感意外,气氛愈加肃然,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只静静等着人取东西出来。
屋子里并没有什么不同,桌案、书架、床榻帷幔之类俱一如之前。宋然环顾一圈,然后走至床边,弯下腰,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那个小箱子,也还在原来的地方,他正待伸手取拿,随即一顿,又站起来,对后面的捕快说:“差大哥,劳烦你们来拿吧。”
两个捕快迟疑一下,然后其中一个便说了声“好说”,再径直俯下身去,一探手,便把那个小木箱子挪了出来,捧在手上。宋然点点头,几人便出了房门,来到屋前。
捕快将小木箱子捧至吕宋成和司徒灵跟前,给二人看过,完好无损,前边的小青铜锁也是扣上的。然后再把它端放在空地上,这时众人的目光便都投注在这个木箱子上。只见它刷着清漆,四四方方,样式简单,一般人家家里也有这么样的木匣木箱,只是装的东西各有不同罢了。
吕宋成也是只看了一眼,便问宋然:“平时都放些什么?”
宋然张口欲说,又有点踌躇,一会儿后方道:“主要一些信件,还有几张画儿,半本书,大约是这些了。”
“那里,有,有信,可以证明我刚才所言!”常三在地下忽地阴恻恻说了一句。
宋然的心一跳。
“都是些什么信?”吕宋成再问。
“是,我,我娘这些年寄回来的,都收在一起。”宋然只得说了,然后干脆一口气说出来:“还有些画儿,是我一个好友旧作;那半本书也是他所赠,却是玩闹时无意中撕下来的。这都是旧时的玩意儿,无甚特别。”
大家的神情便有些微妙。而吕宋成脸上并无波澜,只点点头。
一旁的司徒灵便说:“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在下开了验看一番,不知大爷、三爷可愿意?”
大家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司徒灵是官府中人,在吕城也是颇有威望,由他来查验,自是信得过的。
当下司徒灵便朝宋然道了一声“得罪”,上前拿起木箱子,单手在青铜锁扣上一捏,“啪”的一声,扣子便开了。
“三爷这箱子,平时都是这么就能开的?”司?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搅槲省?br /> 宋然说:“是的。因为不是什么特别宝贝的东西,也没有加锁。”
也是因为在吕府中,在吕宋峤护翼下,他相信没有谁会来打他这个小箱子的主意。平时自己也根本没有在人前拿出来过。至于桃红等人,打扫房间时见了,出于好奇,也许也会揣测一二,但即使是打开了,里边的也非金银财宝,再不会起什么其他念头。
因而,此时,他倒缓过神来,心也慢慢安定。
这时,司徒灵打开了箱子,一只手从里面擎出东西来,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瞧。只见果然是一叠信,并几张纸,还有薄薄的书,与宋然所讲一样。司徒灵再把箱子向下倒转,没有东西掉出来,箱子已是空了。
此时众人便对常三的话多了几分怀疑,低低私语起来。
“大爷!大爷,请您看,看那些信,里边真的有!大爷,您一看就知道!”常三这会儿急了,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
吕宋成自不理会他,吕大却走近踢了一脚,然后抱着手立在一旁,意思是让他闭嘴。
吕宋成看了一看那几张画,及那本书,眉头皱了皱。宋然心里苦笑,脸上也有些不自在。然而吕宋成并没有多问,自司徒灵手中接过了那一叠信件,开始翻拣起来。
宋然心中略有不悦,仿佛自己最私密的东西被迫暴露于人前,总是感觉不够尊重。他看着吕宋成修长白皙的手指掠过那些信,除了最上面那一封是庞非写的,其余便是母亲的来信,这么多年积攒下来,总共也不过十来封,不禁心里便有些怅然。
正在他心思恍惚之际,吕宋成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只见他从信件中独独拿出两封来,问道:“这两封信,为何还是封着的?”
宋然一听,大感奇怪,怎么会?母亲的信自己从来都是迫不及待开了,看上一遍又一遍的,也不会封住,因为不时也会翻出来看上一眼啊。
他循着吕宋成的声音看去,果见他手指拈着两个信封,俱是封口的。看起来还比较新,应该是今年收到的,但是他记得,自打他回到吕府,并没有收到过母亲的只字片纸。
他心里突突乱跳,从吕宋成手中拿过信封,强稳心神,仔细一看,只见上面的的确确是母亲的娟秀小字,上书“宋然亲启”,每次都是这四个字,他再熟悉不过的。再看封口处,是已经开启,然后又用东西粘好的。
不可思议!自己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这样的信!
他猛地看向地上的常三,难道说,他真的见过,见过里面的内容?这是怎么回事?
见他这样反应,司徒灵疑惑起来,他用手轻轻拍了拍宋然的肩膀,说:“三爷,怎么了?这信可有问题?”
宋然下意识地说:“我也,我也不知道……”
“观上面字迹,可是你熟悉的?”吕宋成在一旁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