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咋样嘛,咱们又没有试过,是不?”庞非嘴角翘翘,溜了一眼宋然,打趣他:“她们刚刚也没说啊,你自己脑子里想歪了吧?嗯?”
宋然一想,好像也是,呃,有些不好意思,脸不觉又红了。
庞非看得心中欢喜,想掐他一把,偏给躲过去了,一笑,说:“要不,咱们偷偷去瞧瞧?
幽静的道房里,光线浮动,暗香袅袅,宁谧祥和。
夫人安静地躺在榻上,钗环已卸,黑发松散,合着眼,脸上流露出放松的满足的神情。一双手正从后边伸过来,轻轻地按着她的额头及两穴,正是那位“出尘”的师太,只见她一边按摩,一边微微俯下身子,当她低声说句什么的时候,夫人的嘴角便微微一翘,带出一点天真的笑意来,情状十分亲密。
忽然,后窗窄道外边传来“哗啦”一声,似乎是什么人碰翻了东西掉下来发出的声响,随即便听到护卫的大吼:“什么人!——站住——”
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同时有三四个人在慌张乱跑,还夹着男子的惊呼声……
屋内的两人都停了动作,净尘师太见夫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拍拍她的手,示意不要动气,自己离了座,打开门,仍旧是一副恬淡悠然的样子,慢慢地走到院子里,朝外边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儿?”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腔调儿居然有些婉转。
先前的婆子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回答:“师太,无甚大事。是两个闲人,估计是观里不让进,便溜到后头去罢了,护卫们已经去赶了。”
“看着些儿,夫人还未醒呢。”净尘师太吩咐道。
“是。”
净尘师太复进屋去,见夫人已经起来了,坐在蒲团上,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理着头发,白皙的手指在墨黑的云发间隐现,金色的戒指儿微微闪着光。
“小姐,您怎么就起来了?”净尘忙走过去,拿了把梳子,熟练地帮夫人梳头绾鬓。
“罢了,这做人哪,可不能太贪心,现在已经是偷了半日的闲情,也该够了。”夫人神色轻松,先前的不快之色已经消失。
“这就要回去?您每次来都匆匆忙忙的……”
夫人抬手摸了摸耳畔,站起身来,朝净尘温柔一笑,说:“这段日子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今儿在你这清静了半天,好多了。你也知道,我能来就是好的,让你去我那儿,你又不肯。怎么,这会儿舍不得我了?”
净尘嗔怪地看了一眼她,又上下打量了一通,满意地点点头,挨着夫人,边小声地说着话,边谨慎地扶着一起迈出门去。
“哎哎哎,干什么,别拉拉扯扯的,大家都是自己人!”庞非大声嚷着,顺手拨开一个高个子护卫的手,那人正抓着宋然,要把他推到一边去。
他们俩鬼使神差地居然摸到了夫人歇息的院子后头,可惜好东西没看着,却惊动了人,招来了这两个护卫,此刻正在纠缠。
“谁跟你自己人?鬼鬼祟祟的,快说,干什么的?”高个子一脸严肃,整个一副不苟言笑的面瘫样,显然不吃庞非这一套。
“我们就是慕名而来,想到观里上香祈福的,谁知迷路了,真不是故意的,大哥!”看庞非的话不管用,宋然忙自己上,一声“大哥”叫得顺溜,声调里带了哀求的味道。虽然他自那件事以来就有些害怕官府中人,但来到南边仿若隔了一个世界,再说这两人应该不是认真要治他俩,求上一求估计有用。
另一个护卫眯了眯眼,看看宋然,见他唇红齿白,干干净净,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倒像个可怜巴巴的小狗儿,不由得软了几分,脸上似笑非笑,瞅瞅高?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鲎樱疽馑懔恕?br /> 高个子面瘫脸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忽听那边传来声音,似乎是夫人出来,准备离开了。
庞非也注意到了,伸长了脖子瞧,果然院门口影影绰绰的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盛装丽人,身边一个灰衣女道,似是正在话别。
他忙向宋然挤眉弄眼,示意他看。
“哼!”高个子把庞非的举动看在眼里,重重地冷哼一声,扔下一句:“混小子!一脸色相!还说是好人?”抬脚准备走人,横竖两个小子也没闹出事来,放过他们算了,可不能耽搁了夫人回府。
庞非摸摸鼻子,忽然想起什么来,忙厚着脸皮跟上两个护卫,热情地说:“大哥,哎,大哥,府上要护卫么?刚刚我说是自己人,真的,你们看,我也是练家子,我师父是……”
宋然头都大了,两颊发烫,一手扯住庞非,低声说:“好了,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先回去!”
庞非一来大约觉着机会难得,二来看着两个护卫都还好说话,便又勾起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来,抓住宋然的手,连带着他也一起推荐:“还有,我这小兄弟,读书的料,府上要伴读么?要先生么?”
宋然:“……”
两个护卫:“……”
“武鸣,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一把柔和却又带着威仪的声音响起。
是夫人?!
原来他们在争执中不知不觉已经快来到了院子门口,自然引起了注意。
被唤作武鸣的正是高个子面瘫护卫,他转头狠狠瞪了庞非一眼,然后回身,正要施礼答话,不妨方才还在喋喋不休的混小子却瞬间如遭雷击,然后一个箭步冲上,直奔夫人而去!
“喂,你想干什么!!”俩护卫顿时情急,一个飞速从腰畔抽刀,另一个以闪电之势抢上,矮身飞腿,扫向庞非。
变故快得令宋然无法反应,他呆愣在当地,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庞非!”
与此同时,庞非也冲口而出:“沈真娘!”
下一刻,他被护卫一个横扫,毫无防备地,身子直直地往院墙撞去,发出“砰”的一声,震得墙砖碎屑纷纷而下,人则直接打在墙壁上,再摔落在地。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庞非,庞非!”宋然浑身发颤,冲上前,不顾粉尘纷扬,跪倒在地,一把把人半抱起,拥在怀里,查看他的伤势。
武鸣和另一个护卫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喘着粗气,神色惊惶,刚才被吓得不轻,现在也要上前,却忽地又住了脚,因为夫人正扶着净尘师太的手,缓步走在他们前面,并作了个手势,让他们都不要跟上,不要动。
“他,他叫什么?”夫人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整个人不复方才的庄重,挨着净尘,两个人都有些恍惚,似乎陷在极度震惊当中。
“庞非!他又没恶意!你们,你们——欺人太甚!”宋然抱着人,又急又痛,口不择言,只低着头,用手摩挲着庞非的脸,用手指试探地放在他的鼻孔前。
“庞非?庞非……”夫人喃喃地,转过脸看着净尘,满脸的不可置信。
宋然已经快要哭出来,焦急唤道:“庞非,你怎么样?醒醒——庞非——”
怀里的人忽地睁开了眼,正对上着眼前夫人的脸,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沈,真——娘……”然后头一歪,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 感觉写不下去了 呜呜
第41章 思量
庞非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缕日光从窗外射入,无数轻尘在那光里漂浮,令他有刹那间的仿佛,自己似乎是做了一场大梦,又好像是在异乡的光阴里呆了好久好久。他呆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叫了声:“宋然!”
没有人应声。
他定一定神,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榻上,身上松松盖着张薄被子。四周十分安静,也十分朴素,这是间道房。
庞非撑着榻,慢慢坐起来,他觉得后背一阵沉实的痛,那是许久都没有的感觉。娘的,老子挨揍,可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这场子迟早得找回来!
“呼!”他轻呼一口气,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之前发生的事情,那个女人的脸庞异常鲜明,挥之不去。
竟然,是她!太守夫人!
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门轻轻一响,熟悉的人影出现了。
“庞非,你醒了!”宋然惊喜地喊了一声,几步扑过来。
“嗯!去哪了?”庞非展开笑容,坐在榻上张开手迎着宋然,准备抱他个满怀。
“你刚才受了伤,还痛吗?”宋然却停了,双手撑着榻边,缓冲了一下,方抓着庞非的手,对着他坐下。
庞非眯了眯眼,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宋然一拥,迎面抱住了,然后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半晌没有作声。
“怎么了?”宋然也静了半晌,方问道。
“什么时辰了?咱们回去吧?”庞非闷闷地说。
宋然觉得奇怪,这人的反应,不应该是这样才对啊。
“可是,那净尘师太说,时候不早了,你又受了伤,让咱们在观里住一宿再走。”宋然轻轻拍了拍庞非的脊背,松开,对着脸儿注视着庞非,他的神色很平静,也很疲惫,英俊的脸看不出一丝的激动与喜悦。
“那个,太守夫人,沈夫人,她是——”宋然犹犹豫豫地说。
庞非打断他:“人已经走了?”
“嗯,看着给你喂了一丸药,就走了。他们说从这儿回到杨城有好一段路,回到都天黑了。”宋然说。
庞非似乎失掉了全身的力气一样,默然半晌,复又躺下。
“我心里乱得很,再躺一会。你别走,就在这儿。”他拉着宋然的手,闭上了眼睛。
年幼时的一些片段断断续续,记忆中她总是静坐在屋子里,不会像别人的娘那样去串门,甚至在家也不烧饭,只会偶尔做点甜汤。她的手很白,有时候摸在自己脸上,滑滑的,软软的,只是摸自己的时候很少,更不用说抱……总之,她跟姚笑娘不一样,自己的爹娘跟别人的爹娘都不一样。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一觉起来,家里便没有了那种幽幽的气息,没有了那种熟悉的味道,从此爹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恨,当看到四周的人向他投来探究的、叹息的目光,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耳边响起爹酒醉后的呓语“真娘,真娘……呜呜……”,当自己跟那些顽童打闹时被人喊“有娘生没娘养”……每当这些时候,他就恨!
他并没有特别想找到她,说起来,母子之间的情意,根本没有多少吧?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她在这里,在这富贵繁华之地,还是个官太太,贵夫人!
“叩叩”,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宋然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开了门,并不意外地看见净尘师太,正端着一个托盘,上边是两人份的斋饭,还有一晚黑漆漆的药。
“怎么还么醒?”她的声音里有些担忧,还朝里边张望了一下。
宋然端过盘子来,说:“已经醒了,他心情不好,躺着歇歇。”
“既如此,那先吃饭吧,过一会我再来。”净尘师太若有所思,点点头,走了。
庞非听见声响,在宋然的搀扶下慢慢翻身起来,虽则没有心情,但自个儿的肚子却是亏不得的,坐在桌子边,先皱着眉把药喝光,又几下将素淡的饭菜干掉了,“淡出个鸟来,这什么菜啊?”他嘀咕着,看看宋然,却是吃得十分香甜。
“道观自然没有肉,饭菜味道却是不错的。”宋然慢条斯理地吃着。
庞非站起来,开门出去,外面残阳点金,晚风轻送,倦鸟归巢,人声渐寂。天边晚霞如五彩锦缎,光芒柔和旖旎。
宋然也走了出来,想扶着他,庞非摆摆手,说:“没事,我身子没那么娇贵,只是有点痛罢了。”
宋然便和他并肩站着看那天色,又侧脸去看庞非,见他神色似乎好了很多。
“想通了,找没找着亲娘,她是谁,于我又有什么干系?横竖每日都看得见这景致,有饭吃,有觉睡,就这么回事。”庞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了句貌似很高深的话。
宋然笑了,这家伙竟也会说这等话,果然是是不同了。
“你能这么想,真好!”他晃晃庞非的手臂,说。
庞非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脸颊,“还有你在,就行了。”
宋然揉揉被捏的地方,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正朝这边过来,悠悠然地提着拂尘,正是净尘师太。
“十九年了,那会儿小姐也就像你那么大罢了。”净尘师太望望宋然,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初月已经升起来,淡淡的一牙,暮色四合,宋然搬了凳子出来,大家就坐在廊下,看那由明变暗的天色。庞非的脸色阴晴不定,师太却毫不在意,出神地看着虚空,仿佛回望过去那一段往事。
“抄了家,死的死,走的走,我和小姐被充了官婢,原也熬得下去,不成想那家的大少爷对小姐起了不轨之心,小姐执意不从,我们俩偷偷逃出来,半路上我引开那些人,和小姐走散了……后来我才知道,她被你爹救了,跟着去了北边,又有了你。”她侧过脸一瞥庞非。
“那,师太您呢?”
师太摇摇头,却不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就过去了十几年,今日见了你们,方觉白云苍狗,世间种种,不过是弹指之间。”
宋然知道,她轻描淡写的后面,必然是不堪回首的经历,于是识趣地不再多问。
“再见到小姐,她已经嫁了徐大人。说起来也是巧,若不是徐大人班师回朝途中经过那个地方,又怎会再见到小姐?就连我和小姐得以重聚,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而现在,又见到了你,这是天意!”净尘师太说。
“哦?就因为见了那什么徐大人,就扔下我和我爹,就回到这儿做官太太,这也是天意?!”庞非忽地冒出一句,语气忿忿。
“你不能这么说!”净尘师太略带责备,望着庞非,“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总归是要分开的,就算没有遇到徐大人,小姐也不会在那里终老一生。罢了,你以后会明白到的。”
庞非没有反驳,是的,见到雍容华贵的她,再想想自己老爹,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过两日,拿着这个去杨城太守府,找她吧!”说着,净尘师太拿出一个圆的木牌,乌黑光滑,上边刻着一个“沈”字。
“她会给你找个好出路,会安排你的一切,这一辈子保你衣食无忧。只要你,肯留在她身边。”师太把木牌递过,庞非却踟躇着不接,宋然忙伸了手去拿过来。师太便站起来,竟就准备离开。
庞非也跟着站起来,沉默半晌,再开声问道:“可是,你们就这么相信我,肯定我是她儿子?”
师太转过身来,静静凝视他,庞非忽觉得在柔和目光的注视下,颇有些不自在,别别扭扭地摸摸鼻子。
“那小花枪是你爹的,怎会不认得?你是小姐身上掉下来的肉,怎错得了?”师太说完,不再看他,举步下了台阶。
宋然捅捅庞非的手臂,小声说:“刚才,你昏过去,她们看了,呃,有证据。”
“看了什么?”庞非一头黑线。
“你娘,就是沈夫人说,你后边,有块,有块胎记,错不了的。”
“什么?!””庞非捂着屁股叫起来。
居然被人扒了裤子来看!
他窘得不敢看净尘师太,只对着宋然龇牙咧嘴。
宋然忍着笑,退后两步。
净尘师太闻言,停了步,也没有回头,只是说:“小姐是你亲娘,我是清修之人,你们虽则长这么大了,总不过是孩子,有什么看不得的?”
庞非感觉一张脸辣辣的,肯定已经红到脖子根,幸亏已经天黑看不到。
直到夜里入睡,宋然还觉得今日之事实在是太出人意料,就在晌午,庞非还一脸向往地要给人家当护卫,却不成想竟成了人家的亲儿子,听净尘师太的话,及日间所见,庞非认了这个娘,说不得就能做贵公子了,和一年多前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你说,我真的要去那什么太守府找她?”庞非趴着,撩起上衣,两只眼睛半眯,语气里满腹惆怅。
宋然坐着,两手抹了药油,再盖在庞非背部,加了点力按摩,给他散淤活血。闻言,瞪大了眼——
“那可是你亲娘,哎,你不是一直想找到她么?”
“可人家如今是夫人,不是我娘。”庞非被按得哼哼唧唧,好一会吐出这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