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视线从一脸苍白的魏应棠脸上挪开,转去暴怒的魏应卿那里,语气越发轻巧。
“那女人其实是被周王侵占了,肚子怀的也是周王的种呢。”
第17章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魏应卿心如擂鼓一刻未停,视线死死黏在魏应棠脸上,后者脸上迷茫了一瞬,平静下来,眨眼间收敛起了所有情绪。
“为了皇位使的计谋罢了。”魏应棠淡淡道,“大皇子自己脑子不好,被自以为的兄弟之情蒙了眼看不穿人心,怨得了谁。”
他每说一字,魏应卿的脸便灰败一分,肖宿飞看得起劲,嘲讽他:“你对你这主子也算是忠心耿耿了。”
“肖宿飞,”魏应棠阴沉着脸,“滚出去。”
听他叫自己滚出去,肖宿飞也不生气,嘱咐魏应卿了一声要好好考虑条件之后就出去了,门一关上,魏应卿立刻对魏应棠认真说道:“朕可以解释。”
魏应棠看也不看他,垂着眼道:“皇上无需对属下解释,皇上做事必有理由,属下懂的。”
魏应卿苦笑,“那你便当朕想与你说话,听朕给你说关于大皇子妃的事。”
自从发现自己对魏应棠的心意之后,魏应卿就一直在想,他对魏应棠做了那么多坏事,日后下了地府要怎么对他解释,魏应棠会不会原谅他。
哪知肖宿飞就这样轻易的在他措手不及的时候将事情捅了出来。
继十五岁那年的刺客事件在魏应卿心里埋下一颗火种后,十七岁的魏应卿发现自己的双生哥哥对自己怀有情`欲这件事,便如浇了一大桶油一般,让魏应卿心里那朵叛逆的火花彻底烧了起来。
两兄弟年纪越来越大,贤妃见儿子们个头蹿得都要与皇上一般高了,动了为他们做红娘的心思,隔三差五的往两个儿子那里送女子画像不提,还常常邀许多官家小姐来宫里,明里暗里的让兄弟俩与女孩儿们接触。
魏应棠只喜欢一个男人,就是他自己的弟弟,对着这些女孩子起不了其他心思,总是中途就溜出去寻个僻静的地方待着,等那些大家闺秀们走得差不多了再回来,赔着笑脸哄贤妃消气。
魏应卿没他那般潇洒心思,正忙着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贤妃找来的女子哪些需要他去迎合,哪些需要他去玩暧昧,哪些只需忽视,他心里都有打算。
时间一长,贤妃也懂了这哥俩压根还不打算成亲,倒也不气馁,转去皇帝枕头旁边吹了半个月枕头风,皇帝前一秒在御书房里敲打了俩兄弟一阵,后一秒大手一挥,趁着中秋佳节,命满朝文武携带家眷来宫中赏月,算是强制性的让两人好好挑选妃子了。
魏应卿压力巨大,他根基未稳,娶个家族势力大的妻子会让帝王猜忌,娶个母家一般的妻子对他夺位毫无益处,他根本无心下手,偏生皇帝训了他一顿,叫他收了那些小心思,真叫他苦不堪言。
魏应棠想的没他多,他本身无心皇位,也不愿叫哪个女子嫁了他守一辈子活寡,皇帝训他的话他只当做耳旁风吹过便罢,中秋宴上只坐了一会儿,见皇帝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脚底一抹油,又溜了。
他一溜,坐在原地的魏应卿越发恼怒。他喝了杯酒,眼尖的注意到太傅家的女儿丁榕溪一直在往魏应棠的位置瞟,满脸都是见不着人的失落,不由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他走过去,低声问了句可否借步说话,坐在丁榕溪身边的小姐们打趣了她一阵,推了她出座。丁榕溪自小听惯自家父亲讲这两兄弟的事,知道大皇子心善温柔,二皇子则是个不好对付的,偏生两人生了同一张脸,她看着魏应卿含笑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
周围的人都知晓皇帝办这赏月宴是为了给两位皇子招亲,见魏应卿拉了太傅家小姐说话,纷纷避让开来。魏应卿领着丁榕溪走到宴席旁的桥上,笑着与她聊了几句,见她慢慢收了戒备的姿态,才调笑着问她:“其实你更想我皇兄来与你说话吧。”
丁榕溪双颊立刻火烧一般红,“二皇子莫要打趣榕溪了。”
魏应卿摇摇头,“你不必担心我生气,我本就是见你一直望着皇兄的位置伤心,才特意来点拨你的。”
丁榕溪一愣,魏应卿用手中的扇子点了点她的额头,笑,“想不想知道我皇兄去了何处?”
闻言,丁榕溪的呼吸一滞,魏应卿光看她表情就知道这丫头想知道得不得了,摇摇扇子,问:“你可知道望星台?”
丁榕溪摇头,“不知。”
魏应卿笑眯着眼,“我皇兄最爱在望星台后的竹林里偷懒,我带你去那里寻他可好?”
丁榕溪脸越发的红,她虽喜欢魏应棠,却从未做过这等出格之事,很是犹豫,魏应卿劝了她好半天,才说动了她。
魏应卿携着她往望星台走,回了头去看皇帝坐着的方向,恰好撞上了贤妃望过来的视线,便是一笑,朝着贤妃挥了挥手,贤妃无奈的摇摇头,随他去了。
到了竹林,丁榕溪又开始拿不下主意要不要进去,魏应卿耐着性子哄了她一阵,说自己会守在外面替她望风,丁榕溪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进去了。
竹林里自然没有魏应棠。
魏应卿在原地站了一阵,趁着巡视的侍卫不注意,绕去另一头进了竹林,他解了头冠,将一头长发散下来,额前留了几缕遮住眉心,他身上穿的衣服原本颜色就与魏应棠相近,此时进了幽暗的竹林,不仔细看,他与魏应棠便是一模一样的。
他又去一个地方挖出了从前与魏应棠一起藏在地下的酒,抱着喝了好大一坛,才带着一身酒气去找丁榕溪。
竹林里什么都看不清晰,丁榕溪提着灯笼走了好一阵,远远望见前面小池边坐了一个长发披散的人,走近一看,正是她想见的魏应棠。
丁榕溪心跳的飞快,恰巧一阵风吹过来,吹灭了她手中的灯笼,立刻被吓得尖叫了起来,魏应卿回过头去看她,装作一惊的模样,快步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莫怕。”他学着魏应棠惯来的温柔语调,“我在这里呢。”
丁榕溪被他抓着双手安慰,顿时冷静了下来,身子不由小心翼翼的朝魏应卿怀里靠去。魏应卿也不推拒,只道:“我喝多了酒,小姐还是小心些才好。”
他嘴上这么说,又没有将丁榕溪推开的意思,丁榕溪便大了些胆子,低声道:“不打紧的。”
“嗯?”
丁榕溪趴在他怀里,抬起头看他,“我喜欢大皇子,所以不打紧的。”
魏应卿无奈的笑笑,似是拿她没有办法,过了一阵子,又低下头去亲她,丁榕溪一惊,眼睛猛的一闭,竟是就这般昏了过去。
魏应卿愣了一下,摇摇头,把还没来得及用的迷药收了回去。他把丁榕溪放平在小池边,心里默念了两句话,开始脱丁榕溪的衣服。
他并没有对丁榕溪做些什么的打算。飞快的伪造好现场,魏应卿又将头发重新束好,这才开始匆匆往竹林外走。
魏应棠不在望星台后的小竹林,而是在望星台上。望星台向来人少,两兄弟又知道一条可以避过侍卫偷偷溜上去的路,魏应棠想躲起来不被人找到的时候,就会悄悄溜来这里。
魏应卿沿着密道上去,将自己模样弄得狼狈了些,一到望星台顶上,就看见魏应棠正拎着壶酒坐在石桌上,月光照在他身上,看起来竟有些寂寥。
魏应卿忍了心里泛出来的奇怪情绪,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魏应棠听到后面的声响,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脸色发白的魏应卿,越发惊慌,连忙滑下桌来看魏应卿。
后者一把抓住他的手,浑身颤抖着,嘴巴开合好几次,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魏应棠吓得一脑门子汗,揽着魏应卿安抚了好一阵,怀里弟弟抬起头来看他,眼底满是惶恐,“怎么办……”
魏应棠闻着魏应卿一身的酒气,猜他大概是喝醉做错了什么事,便轻声问他,“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我好替你想办法。”
魏应卿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要哭出来一般,“皇兄……我喝醉了,把丁小姐给……我……”他眼眶发红,“怎么办……我没想到的……”
他话说的语无伦次,魏应棠却懂了,脑中轰隆作响好一阵,才勉强挤出了一句话,“不要怕,有我在呢。”
他喜欢魏应卿那么久,心里清楚魏应卿和他不可能有结果,却从未正视过魏应卿与其他女子产生关系的可能,现在乍一听到魏应卿趁着醉酒糟蹋了太傅家女儿的事,便是往常再冷静,现在脑子也转不过来了。
魏应卿颤声问他:“皇兄……怎么办、父皇定然会重罚我的……”
魏应棠抱着魏应卿的手紧了些,他知道魏应卿一直野心勃勃想做一国之君,现在出了这种事,皇帝必定会对他印象极差,十八岁正是面临被封为太子或分封为王爷的关头,魏应卿这时受罚,十之八九要与皇位失之交臂。
心底一阵阵的泛苦,魏应棠手握成拳,安抚了魏应卿好一阵子,等他情绪起伏不那么大之后,哑声问他:“你喜欢丁小姐么?”
魏应卿摇头,声音闷闷的,“我不喜欢她,我只是醉糊涂了。”
魏应棠摸了摸他的额头,“那好,你以后记得要娶你喜欢的女子。”
魏应卿闻言,立马抬头看他,魏应棠却飞快的放开了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走吧,”魏应棠冲他笑笑,“我去替你认罪。”
第18章
两人一路躲着巡视的侍卫进了小竹林,走到小池边时,竟是一个人都没有看见,若不是地上还留着丁榕溪掉下的小灯笼,魏应卿差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明明是在此处……”魏应卿脸色发白,这回是真的吓到了。
魏应棠皱着眉,四处看了看,对魏应卿道:“你快些回宴上去,我去找找丁小姐,若是别人问起,你便说你带她来见我,又四处走了走,嫌无聊便回去了。”
他一把握住魏应卿的肩膀,直直的看着他的双眼说:“记住,今晚做了错事的人是我,若我没有找到丁小姐,无论发生什么,你只管往我身上推,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魏应棠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你想要做太子的吧。”
“皇兄……”魏应卿脸上满是纠结。
“你只管往前走,应卿。”魏应棠走到弟弟身后,轻轻推了他一把,“出事有我给你挡着,不怕。”
魏应卿回头看了眼魏应棠,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魏应棠却别过了脸,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魏应卿下意识的想追上去,魏应棠头也不回的警告他道,“你再不走,我的心思可就要白费了。”
魏应卿咬了咬牙,手握成拳,头也不回的就朝着竹林外走了。
魏应棠没有在竹林里找到丁榕溪,这种事无法去寻别人来帮忙,他只得作罢准备离开。没等他从竹林里出来,远处依稀传来了阵阵嘈杂声,魏应棠眉头一皱,连忙去了从前埋过酒的地方,挖坛了酒出来伪装醉酒模样。
他酒量不好,喝过半坛眼前就开始发花,他晃了晃头,将酒坛重新埋回去,跌跌撞撞的往竹林外走。
竹林外来的是贤妃,她身后跟着一队侍卫,见到魏应棠醉醺醺的出来,贤妃让侍卫过去扣住他,自己跟着上前两步,啪的一下赏了魏应棠一个耳光。
魏应棠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贤妃打了他,自己眼里倒流出了泪水,她狠狠的瞪了魏应棠一眼,道:“你真是要将本宫气死!”
魏应棠苦笑一声,贤妃越发来气,再不愿与他说话,领着侍卫将魏应棠带去了一处偏殿,让他在殿里跪下。
“好生跪着。”贤妃青着脸,“仔细想你今晚做了什么混事。”
魏应棠装作悔不当初的模样,“父皇那边……”
“你父皇在应付太傅。”贤妃恨恨的掐了魏应棠一把,“你这次只怕要褪层皮!”
“儿臣晓得。”魏应棠俯下`身去,朝贤妃磕了个头,“儿臣给母妃丢脸了。”
贤妃在原地来回走了地步,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儿子,吩咐人拿了个软垫过来给魏应棠垫上,又训了他几句,这才含泪离开。
魏应棠在偏殿跪了一夜,第二日太监来领他去御书房时,他差些迈不开步,到了御书房前,太监没领他进去,皇帝从门里出来,冷冷瞥了他一眼。
“跪下。”
皇子奸污大臣之女可谓丑闻,昨夜皇帝废了好大功夫才压下消息,没叫多余的人知道宴席之外还发生了何事,宴后又安抚了太傅一家许久,憋了一肚子的怒火。
此刻见了他向来最为看重的大儿子,若不是念着魏应棠向来性子温软、若非醉酒不会行此荒唐之事,只怕皇帝早一脚踹过去,叫人将魏应棠拖出去先打几十板子再来说话了。
魏应棠老实在御书房前跪下,没等他说什么,皇帝又一甩袖子进御书房了。过了一阵,太监又领着太傅与魏应卿二人走了过来。
太傅余怒未消,只当魏应棠不存在,目不斜视的入了御书房,魏应卿跟着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想与魏应棠说几句话,魏应棠却偏过视线一副不愿理他的模样,魏应卿只好跺跺脚,跟着进去了。
三人在御书房里说了许久,魏应棠跪的脑袋发晕,只听门里忽然传来一阵脆响,紧接着便是帝王的咆哮。
“你当此事便没有你的责任了吗?还真当朕舍不得罚你?”皇帝怒道,“你也出去跪着!”
魏应棠愣了一愣,看见房门推开,魏应卿灰溜溜的出来,也在自己身边跪下了。
“昨晚我回了宴上不久,老三也从外面回来了。”魏应卿靠近了魏应棠,低声说,“他在外面看见了丁小姐,安置好她之后,就回来告诉了父皇。”
魏应棠头疼得很,摇摇头,示意魏应卿让他安静一会。魏应卿心疼的看了他一阵,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魏应棠没理他。
皇帝与太傅在御书房里又谈了半个时辰,太傅虽气得见也不想见魏应棠,但仍是无奈的答应了魏应棠与丁榕溪的婚事。
魏应棠与丁榕溪的婚事订在一个月后,丁榕溪嫁入大皇子府成为了皇妃,九个月后诞下了一个儿子,取名魏行川。
因着魏应棠这件事,皇帝再无心魏应卿的婚事,魏应卿一来逃脱逼婚困境,二来挫了魏应棠对他的感情,三来彻底断了魏应棠寻求妻子亲族庇佑的可能,这一石三鸟之计,便正式落下了帷幕。
“魏行川不是朕的子嗣。”魏应卿盯着对面毫无表情的魏应棠,“此前朕一直想告诉……朕的皇兄,只是不好开口。”
魏应棠瞥他一眼,冷笑,“也是,大皇子一直以为那是你不小心留在大皇子妃肚子里的种,若你说了那孩子是其他人的,大皇子必然会猜到那晚你不过是在骗他而已。”
他听魏应卿说起当初如何骗他中计的事,便恼怒得无心再在言语上对着魏应卿恭敬。
魏应卿被他目光扎得心疼,心底不由得将过去的自己骂了千百遍。
“朕之前以为那孩子是皇兄之子,偏生后来才知皇兄只喜男子,是断不可能与大皇子妃有何关系的。”他硬着头皮说,“后来一查,才知大皇子妃与三皇子之间有来往。”
魏应棠来不及讥讽魏应卿假装从前不知自己感情之事,乍一听魏应卿说丁榕溪与魏应辽之间有奸情,顿时脑子一炸,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魏应卿早猜到他不信,只好苦笑,“你惯来认为你那妻子温婉贤淑对不起她,只恨不得这世上对她第一好,哪会怀疑她也有事瞒你呢。”
第19章
一时之间,魏应棠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亲生弟弟设计害他,唯一的妻子红杏出墙,他悉心疼爱的儿子成了另一个人的子嗣。他原以为他早熬过了最苦的日子,将来最惨莫过于与魏应卿继续纠缠,哪知还有过去被掩埋的真相,会叫他难受得连呼吸都要忘了。
魏应卿看着魏应棠一副仿佛失了魂一般的模样,又是悔恨又是心疼,连着叫了他许多声,也没得到回应,心下不由得起了一阵恐慌。
他始终记得魏应棠如今不过是附在别人身上的一抹灵,生怕对魏应棠刺激大了,这灵就要离体而去,让他再寻个不知多少日子才能重遇。
魏应棠忽然幽幽抬了眼,“你当初不告诉我,想的不过是行川身世一日不揭穿,你手上便握有老三的把柄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