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应卿一滞。
看他反应,魏应棠瞬间明白自己猜对了,只是早就心灰意冷得对这个人不再抱任何希望,知道了真相也再激不起什么波浪。
“我有时在想,我为什么会自绝。”魏应棠说。“我那时对你可没有眼下这般绝望。”
这话不是他说来故意气魏应卿,自从他活过来,他便依稀只记得自己是如何死的,分毫不记得其他情况。记忆也仿佛被动了手脚,如若不是被肖宿飞提起,他还记不起丁榕溪与魏行川。
那几句话一说出来,他的记忆便涌出来,那几句话不说,他便永远只知道魏应卿与魏应辽。
“我现在这个状况,死了便再活一次,活了便再遇你一次,遇见你便开始受罪。”魏应棠笑了笑,眼睛却仿若冬日冰雪般寒冷,“魏应卿,你说我要死多少次,才能从你身边逃开?”
魏应卿看着他,小声哀求:“哥……别说了。”
魏应棠仿佛没听到,径自说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魏应卿眼眶发红,“别说了。”
魏应棠敛了笑,盯着他,一字一顿,“早知会变成这般,遇刺那回,我便不该想尽办法让你活下来。”
魏应卿不说话了。
从他发现他喜欢上魏应棠的那一日开始,他就知道,他对他的哥哥做了那么多坏事,迟早会遭到报应。
只不过他当初想的不过是自己会一直喜欢着这个被自己害死的人股孤独一生,现在想来,魏应棠每一次重生,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折磨。
现在最大的报应来了,魏应卿只消看一眼,便知魏应棠已对他恨之入骨。
入夜之后,门外传来阵阵笛声,笛声轻灵悦耳,能洗净人心中杂绪一般。
笛声落后,肖宿飞推门而入,径直走到魏应棠面前,打量了他几眼,满意的拍拍手,回头冲魏应卿问道:“可累了?”
魏应卿抿唇不语,满脸疲惫。
肖宿飞咦了一声,他倒没想到将皇帝关上一日,竟能让魏应卿落魄至此,不由多看了几眼,“皇上思考了这么久,可愿意交虎符与周王家人出来了?”
魏应卿看了魏应棠一眼,沉声道:“拿笔与纸来。”
知晓他这是妥协的意思,肖宿飞抚掌,“爽快!”
话音刚落,他便解开了绑在魏应棠身上的绳子,魏应棠得了自由,也不多动,等肖宿飞说了一句去取纸笔来,才飞快的朝屋外掠去。
魏应卿沉着脸看着,一言不发。待魏应棠回来,肖宿飞也不怕魏应卿这个在他眼里几乎不会武功的人逃跑,解了绳子,站在一边看他写信给曾越。
“定在明晚子时城外栖云山观天阁。”肖宿飞插了句。
魏应卿照着他的话写完,侧头去看一边的魏应棠,后者安静站着,眼观鼻鼻观心,身上没有白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却也不像一个活人。
“皇上一日未进水米,想必是饿了的,不如随在下去吃些东西。”肖宿飞将信交给魏应棠,“你去想办法将信送给曾越。”
魏应棠领信离开。
第二天晚上,肖宿飞领了这才出现的七尧八亦两人与魏应棠,将魏应卿捆结实了,才朝着屋外走去。他们住的是一间林中小屋,昨日魏应卿出来吃饭时便知道了,此时随着肖宿飞在林子里左弯右拐的走了半天,魏应卿便知肖宿飞这是在小屋外设了阵法,怪不得曾越寻不过来。
一行人沿着下山路走了好半天,魏应卿眼尖的发现魏应棠不见了,肖宿飞却似不在意,想必早安排了魏应棠去别的地方。
“就这里了。”肖宿飞突然说。
押着魏应卿的七尧停了下来,肖宿飞冲着八亦招招手,两人消失了一阵子,魏应卿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周围,忽然又见肖宿飞八亦两人不知从哪里出现了,心下一沉。
“别这样看在下。”肖宿飞冲着魏应卿摆摆手,“你那帮护龙卫估计早在观天阁设下天罗地网,我如今不过在此设一个自保的阵法等他们过来,可没想着要他们的性命。”
魏应卿不语。
林外传来响声时,时间早过了子时,曾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肖宿飞何在?”
魏应卿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片林子,那声音距离极近,曾越等人领着大皇子妃与小世子来,定然是带了灯笼的,他看不见人便罢了,却连个火光都见不着。
肖宿飞冲着那边道:“曾大人先让九阙领着大皇子妃与小世子过来可好?”
曾越硬邦邦的答:“先让我确认皇上的安全。”
肖宿飞想了想,道:“那你领着两位主子在你斜前方的那颗树前等着,我吩咐人领皇上让你见一眼。”
曾越那边安静了一阵,传来一声“好”。
肖宿飞示意八亦领魏应卿去阵边缘见曾越。
八亦小心的踏着步法过去,魏应卿跟着走,直至走近了才瞧见只离自己几步之远的曾越。曾越身后站着几名护龙卫,将丁榕溪与魏行川护在里面,魏应棠则站在曾越身侧。
曾越一见魏应卿,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没料想下一秒眼前便换了个光景,莫说看不见魏应卿了,原本在他身后的护龙卫都跑去了他北面十几米的地方。
肖宿飞在林子里笑出声来。“曾大人还是老实些好,在下没想要皇上性命,还指望着他替我翻案呢,你只消老老实实将人与东西送进来便好。”
曾越面无表情的走回原地,示意护龙卫让开,魏应棠走过去,一把抓了丁榕溪的手便往阵里走。
丁榕溪十分害怕,她身边的魏行川早怕得脸色发白,她这母亲只得勉强装了一副镇定模样,跟着魏应棠往里走。
八亦丝毫不惧魏应卿趁机逃跑,连忙出去迎三人进来。魏应卿是个聪明人,见到曾越方才的模样便知自己还是乖乖站在原地比较安全,此时见魏应棠和丁榕溪母子过来,心下顿时翻起千般滋味。
魏应棠面无表情的跟着八亦将两人带去肖宿飞身边,魏应卿下意识想跟上,肖宿飞插了一句话过来,“皇上站在原地便可,待会九阙去领了虎符进来,在下自会撤了阵法让你们离去。”
魏应卿站在原地,与几步开外的曾越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肖宿飞在里面确定了两人身份与安全,派了魏应棠出来拿虎符,魏应棠踩着步法出来,目不斜视的经过魏应卿,去了曾越身前。
曾越默不作声的从袖中拿出一个铁盒,放在魏应棠手上。魏应棠打开看了眼,转身往回走,去了肖宿飞身边。
肖宿飞那边安静了一阵,魏应卿等着,眼前场景忽然一变,他竟到了护龙卫身后。曾越立刻回头看见了他,连忙带人凑上前来,让带来的太医好好检查魏应卿的身体。
没等太医摸出个所以然来,不远处传来了女人与小孩的尖叫,魏应卿眉头一皱,一把推开太医站起身来。
他眼前还是那片黑漆漆的林子,他知道肖宿飞当然不会真如他说的那般撤掉阵法,刚才不过是改了布置让他回到护龙卫身边而已。眼下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他们谁都看不见肖宿飞那群人在哪里,即使往前走了几步,也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魏应卿沉声问:“你们准备了什么?”
曾越立刻跪了下去,“护龙卫已将此处合围!属下寻来肖宿飞同门大师兄贺辄,正在布阵准备擒拿肖宿飞!”
肖宿飞非但武艺高强,阵法也是一等一的好,曾越早吃了他的苦头,这次肖宿飞一在京城露面,曾越便派人去请了他同门大师兄贺辄,武林中人大多不屑于朝廷有联系,曾越前几日才好不容易说动贺辄来抓肖宿飞回去。
哪知肖宿飞心眼贼多,贺辄刚在观天阁布好阵,魏应棠就来告诉他们地方改了,曾越只好先领人过来,磨时间好让贺辄重新布阵抓捕肖宿飞。
魏应卿冷着脸往前走了几步,隐约可以听见刀剑碰撞之声,丁榕溪与魏行川的声音倒是没了,估计不是被点了穴就是昏过去了。
魏应卿忍不住想往里走,曾越眼疾手快去拦,“皇上!不妨等贺辄来了再去!”
魏应卿咬咬牙,知道自己现在过去只会添乱,只好握紧拳头静下心来等贺辄过来。过了一阵人终于来了,魏应卿连忙请了他带众人入阵。
贺辄领着人慢慢进去,还未靠近众人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魏应卿眉头紧皱,贺辄脸色也不大好,脚步快了些。
待魏应卿终于走回肖宿飞之前待的地方时,肖宿飞早不在原地。
地上横了两具尸体,是七尧和八亦,魏应棠坐在一棵树下,浑身是血,见众人来了,他抬眼望过来,视线也仿佛含了一丝血腥之气。
他身边是衣摆溅血的丁榕溪。
第20章
“……九阙?”
魏应卿下意识的想去抱他起来,曾越等人先他一步,快速上前检查魏应棠与丁榕溪的状况,丁榕溪陷入昏迷,魏应棠身上伤口众多,不用多想也知他一人单抗三人斗得有多艰难。
“肖宿飞带着小世子往那边去了。”魏应棠看也不看魏应卿,给曾越指了个方向,便眼一闭昏死过去。
一边的太医连忙喂了他几颗救急的药丸,曾越站起来,与贺辄对视一眼,贺辄心领神会,立刻领了人追向肖宿飞离去的方向。
魏应卿看着他们忙碌,却在出着神。
魏应棠应当是知晓他们来时是做了万全准备的,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曾越他们不会老实交出虎符和人。
他明明知道,却还是选择要一对三独自解决事情,甚至不告诉任何人他可以摆脱肖宿飞夜晚的控制。
他想杀的分明不是肖宿飞等人,而是他自己。
魏应棠昏迷了足足三日才醒。
丁榕溪坐在床边,见他醒了,脸上顿时起了挣扎神色,好半天,才想起来去桌边取了杯水喂给魏应棠。
“小心些。”丁榕溪一边扶着他,一边从拿出张帕子来给他擦拭嘴角。
魏应棠心里有些奇怪,他隐隐觉得丁榕溪是在拿以前的方法对待他,却不好说出口,丁榕溪也一言不发,喂完了水,又出去吩咐人叫太医过来。
丁榕溪重新坐回床边,低垂着眼许久,缓缓伸出手,去抓魏应棠的手指,魏应棠一惊,差点就要甩开。
“殿下,是你吗?”丁榕溪抓紧他的手指,似是要哭出来,“是你吗?”
魏应棠沉默一阵,叹了口气,“谁与你说的?”
他这话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丁榕溪眼里的泪水霎时落了下来,魏应棠无奈的拿过她还抓在手上的帕子,去给她擦眼泪。
丁榕溪哭得越发凶狠,魏应棠脑袋不由有些发晕,只得坐直了身子,搂了丁榕溪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别哭了,都不好看了。”
丁榕溪趴在他怀里哭了好半天,渐渐平静下来,她把帕子扯回来,离了魏应棠怀抱,坐回床边的椅子上。
“皇上与臣妾说了殿下的事。”丁榕溪脸色有些发白,她双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紧紧抓着袖摆,“臣妾也有话要告诉殿下。”
见她这副模样,魏应棠大概意识到丁榕溪这是与魏应卿说了些话,准备跟自己坦白。想到那些糟心的事,他有些烦心,却还是准备听丁榕溪解释。
“六年前的中秋宴,臣妾在小竹林里醒来时,三皇子正守在臣妾身旁。”丁榕溪微微发抖,“他告诉臣妾,皇上设计想让臣妾与殿下成亲,臣妾不信,便与三皇子一同在竹林藏起来,等皇上与殿下过来。”
“我与魏应卿说话之时,你们就在附近?”魏应棠皱起眉。
丁榕溪声音小了些,“是……”她顿了顿,声音里又带了丝哭腔,“臣妾有罪,明知皇上要害殿下,却还是顺着他的计划走了。”
她那么喜欢魏应棠,知道魏应棠压根对她没有想法,若非魏应卿给她送上一个可以与心爱之人成亲的机会,她与魏应棠这辈子就永远只是路人。她动心了,完全没有思考后果的往坑里跳了。
丁榕溪突然站起来,腿一弯就要跪下,魏应棠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丁榕溪,却又像扎了根刺的痛。
“别跪了,好好坐着。”魏应棠将她按回椅上,“行川又是怎么回事?”
丁榕溪张了张嘴,眼泪又滚了出来,魏应棠嘴唇一抿,她又飞速的擦掉了泪水,坐在椅子上酝酿了好一阵,才小声的开了口。
“定亲之后,三皇子来告诉臣妾,说殿下只喜欢男人,断然不会喜欢臣妾。”丁榕溪小心翼翼的看了魏应棠一眼,“臣妾不信。”
听到这里,魏应棠脸色难看起来。“老三说的只是如此?”
闻言,丁榕溪差些把手上的丝帕撕裂,好半晌,她才小声的回道:“是……他说,殿下只喜欢一个人,就是……”
她看了眼魏应棠的表情,咬咬牙,“就是皇上。”
魏应棠安静一阵,自嘲的笑了笑,眼睛垂下来,无力再说些什么。
丁榕溪坐立不安,知道话说到这里,断了以后便不好再提,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臣妾嫁入大皇子府那一夜,殿下喝醉酒,抱着臣妾喊了皇上的名讳……”她似是回想起了当晚的情形,脸上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有些事殿下不知道,臣妾却是看得清楚,没几日便知三皇子说的是真话……”
丁榕溪自小生活在太傅给的温室里,哪知世间还有男子爱上男子这种荒唐的事,更何况自家相公爱的还是自己的双生弟弟。自从知道了真相,她惶惶不可终日,自己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何事,有时候甚至都厌恶看到从来不碰自己的魏应棠。
可她还是想要魏应棠喜欢自己的。
“三皇子哄臣妾说,殿下那么喜欢皇上,若是臣妾怀孕,他必然以为那是皇上的子嗣,会对臣妾多看几眼,多上心一些。”丁榕溪说到这里,一时喉咙哽住,呜咽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大致猜出后面事情,魏应棠险些想冲出去寻了魏应辽踪迹一剑捅了他。他伸手握住丁榕溪紧紧攥着的拳头,哑着声哄她:“说不出来便不说了。”
丁榕溪摇摇头,她这辈子做过三件错事,一是顺着魏应卿的计谋和魏应棠成亲,二是耳根软听信了魏应辽的话与他苟合。
“行川是我与三皇子的孩子。”她咬着嘴唇,强忍着心里的酸楚,“为了让殿下认为他是臣妾与皇上的儿子,臣妾服了药,让行川不足月便出生了……”
话音一落,她再忍不住,一把捂住脸哭了出来。
她嫁给魏应棠那日起,魏应棠就对她特别好,她在这大皇子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一要不到的就是魏应棠的真心。她想用肚子里的孩子来换魏应棠对她真心诚意的喜欢,也的确自从她怀孕之后魏应棠便极少再在她面前提起魏应卿,对她好得要宠到天上一般。
可魏应棠还是不喜欢她。
路一旦走错就不能停,若孩子足月出生,从未碰过她的魏应棠必然会起疑,肚子里孩子满了八月之后,正巧符合中秋之后十月之久,丁榕溪一咬牙吃了三皇子送来的药,生出了魏行川。
魏行川自出生开始身体便不好,如同先帝最小的弟弟晋王一般,娇贵得很。每每他患病在床,丁榕溪便心痛如针扎。
魏应棠静静看着丁榕溪,嘴唇紧闭,原本抓着丁榕溪的手也收了回来。丁榕溪哭得很凶,仿佛是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折磨全部发泄出来。
哭过一阵,丁榕溪猛得站起来,转身往外走,魏应棠猜她约莫是要寻一个地方平复一下情绪,没有开口拦她,他听丁榕溪说了那么多,自己同样需要独处一会儿,来想想如何消化这些残酷的事实。
丁榕溪出了小院。
魏应卿站在不远处一棵树下,对上丁榕溪红肿的双眼,抿了抿唇,朝着丁榕溪走了几步。
“对不起。”魏应卿轻声说。
丁榕溪愣了一愣,看着他,不由冷笑,“这时候想起道歉?”
魏应卿没理会她话里的讽刺,又认真说了一遍:“对不起。”
丁榕溪走到他面前,“皇上可否许我扇你一巴掌?”
魏应卿点头。
丁榕溪毫不迟疑的抬起手,朝他脸上狠狠掴了一掌。
魏应卿闷不做声的受了,丁榕溪忍不住又想哭,狠狠推了他一把,转身跑开。魏应卿踉跄几步,抬抬手示意暗处的护龙卫不要出来,站直之后,他朝着魏应棠住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抬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