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钺息刻意地调整了姿势。
然后,顾勤低头,继续看。
王钺息心里的滋味可就不太好过了。
僵、麻、痒、木,什么都有。最可怕的,还是屈辱。
本能这个东西,不是一般人能用意志战胜的,尤其是,你不是为了国家的大义,民族的兴亡,自己的信仰,只是和你的长辈有些赌气的时候。顾勤又看了三十多页,用手轻轻按着斜方肌,王钺息的声音小小的,“师叔。”
顾勤于是放下了书,“知错了?”
“嗯。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请您,提点。”
顾勤笑了,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知道要我提点了。活动下腿脚吧,等到明天,能让你难受得哭出来。”
王钺息明白过来了,就特别从善如流,只是刚一动,整个身体就涩得几乎要倒下来。他有些犹豫,那种骨头缝儿里没上油的滋味。
顾勤抬眼瞟他,“快点。活动完了,还有板子呢。”
王钺息从小就是个听老师话的孩子,顾勤说还有板子,他就乖乖双手撑在床边,摆出诚心挨打受罚的姿势。
顾勤看他,“先起来,我们俩谈谈。”
于是,王钺息起来,手背在身后,像只淋了雨的卷毛狗似的,眼神特别诚恳。
顾勤从他书桌上抽了白纸和炭笔,画日历。
“今天是星期六,27号,期末应该不是在六七八,就是在七八九。还有十天。”顾勤道。
王钺息点头。
“语文这门课,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大的起伏,或者说,对于一个喜欢阅读的人,语文课堂对于他也只是一个体验的过程。所以,目前为止,她的语文成绩还没有太大波动。”
王钺息认同。
顾勤接着看他,“初中英语没什么太难的,她底子在那放着,只要考试能集中精神,仔细审题,问题应该不大。”
王钺息也认同。
“所以,对于这两门课。帮她订一个合理的学习计划,尤其是英语,每天一篇阅读提升语感,把作文的细节再抠一抠,也就是了。”顾勤看王钺息。
王钺息承认,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顾勤之后说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话,“但是,在这之前,你要和她谈清楚,她的成绩,关系到她自己的前途,以及你们的未来。”
王钺息一愣。
顾勤看他,“我相信,你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王钺息沉默。他是男人,他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女朋友这么说,他一向觉得,捍卫他们的爱情这是他的事。
顾勤道,“她的状态,与其说是全身心地投入所谓的爱情,毋宁说是无准备地放纵自己的心情。你要让她知道,她对一段感情,是有责任的。她之所以滑沙一样地下滑,是因为她对你们的感情没有认识,而父母、老师,对于她而言,都是这段感情的阻力,不具备劝服她的资格。只有你,和她是利益共同体,也只有你的话,她才能,也愿意听进去。既然你对她有影响力,那何妨利用积极的影响力,去影响她。”
王钺息沉默了好久,最后只说了三个字,“我试试。”
顾勤点头。然后,举起了戒尺,“接下来的问题,就不是试试能解决的。”
王钺息咬住了唇。
顾勤看他,“数理化,已经落下了,补起来,就难。”他挥了挥手里的戒尺,王钺息乖乖撑在书桌上。
顾勤起身,站在他身侧,“为她的事教训你,服不服?”
王钺息死死攥着拳,却塌下了腰,声音闷闷的,有些沉,却很稳定,“服!”
“服就好好捱着。”
“唰!”地一声,一板子敲在他屁股上。
王钺息疼得一颤,顾勤声音冷冰冰的,“数着。”
“一!”
“二。”
“三——”
“四……”
“大声点!”
“啪!”
“五!呃!”
王钺息嗓子哑了。
顾勤停了尺子,重新坐下。
王钺息双手撑着桌面,站起来,整个臀面,都是紧绷绷火辣辣的,但大概是挨打多了也有些抗打,并没有要哭。
虽然身后疼得难受,顾勤一看他,却依然手贴裤缝站得笔直。顾勤手里握着戒尺,“有些东西,一日差,十日补。不怕你自暴自弃,就怕你补得过了。”
王钺息默默品味着身后的疼痛,想着他的话。
顾勤道,“尤其是数学的题目。她不是不会做,而是不能做对。似是而非,通篇写满,却因为思路的混乱丢掉一半。物理也是,不是不懂,而是一知半解,一做题,就掉入陷阱。化学自然也跑不掉。”
王钺息分析滕洋的试卷,倒的确是这样,没有什么题是她真的不会的,相反,还都写得到,自己简单一讲,她都明白,可就是不得分。他和滕洋都着急。王钺息看顾勤,“这种情况,怎么办?”
顾勤左手给了个手势,王钺息咬住唇,又一次转过去。
转过身,就是疾风骤雨似的五连击,整个戒尺贯穿臀部,一模一样的位置,新伤叠着旧伤的五下,疼得他腿一直打抖。
打完了,顾勤只说了三个字,“没办法。”
“老师——”王钺息急了。
顾勤淡淡的,实在要想,特别简单,但只能试试,“从现在开始,不做新题,收集她所有的错题,从第一章开始,不给任何提示地,让她自己做。错了,再做,错了,再做。所有的过程,不给提示,看看什么时候能够调整出思路,找到手感。”
说完之后就扫他一眼,“你只有十天,可她有几十本书,几百张题,说到底,一切,靠毅力。”
王钺息想了好久,“我试试。”
顾勤轻轻点了下头,“很多东西,终点都很漫长。”
王钺息不知道,他是说努力能看到的成果,还是关于他的爱情。
“还有五下。”他背转身。
顾勤靠着书桌,“手。”
王钺息一怔,顾勤道,“你不是喜欢掌控一切吗?让你知道知道,手掌握得太紧了,也是要疼的。”
王钺息侧卧在床上,手掌一开一合,一放一握,顾勤说得没错,真的,是疼的。
辗转反侧。
“把你们的未来当成是你们俩的事。”
王钺息在心里想着。
小洋,她可以吗?她已经,那么累,那么累。
短信铃声。
王钺息拧开了床头灯,滕洋的,“睡了吗?”
王钺息打了很长的一段字,却终于直接拨过去,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
“喂。”
“喂~”
“没打扰到你吧,爸妈会不会骂?”
“不会啦,他们都睡了,我房间门锁住了。”
“小洋,累不累?”王钺息轻声问,他的声音很温柔,有一种,特别把你放在心里的味道。
滕洋小小声的,“有一点点,还好。”
“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自习吧。”他握紧自己的手。顾老师其实手下留情,并没有打得太肿,只是依然会痛。
“你不是有事吗?”滕洋小声问。
“嗯。本来以为抽不出空的,处理完了。”王钺息没有过多解释。
“没关系的。你不要太累。”她又想了想,“嗯——是我们俩的事,你总是一个人,太累了。”她说着声音又低下来,像是躲在被子里,闷闷的,有点难过的样子,“我好像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只能等着你来,你太辛苦了。”
王钺息笑了,好像那些火辣辣的伤和烈灼灼的眼神都不疼了一样,仅仅是她能体味到自己的好,他就已经足够满足了。这是他喜欢的女孩儿,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怎么会。你是我的小公主啊,我要保护你。”
滕洋却一点也没有开心的样子,“可是我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王钺息连忙否认,“一点也不。笨蛋怎么可能被我喜欢。”她是他的小傻瓜。
“可我就是个笨蛋。”滕洋着急了。
王钺息哄她,“就算是笨蛋我也喜欢。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啊。不许胡思乱想。”
“我好害怕。”滕洋蜷在被子里,像只小松鼠。
“成绩的事。”王钺息猜测。
“嗯,还有,好多事。”滕洋一时也说不清楚。那种仿佛不该被神眷顾的无措感。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得到了一个金币,却害怕只是幻想一样。
王钺息只是说,“我会保护你。”
滕洋轻轻握着胸前的海豚,听说,男孩子送女孩海豚,意思是,我会保护你。
“王钺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来一起想办法。先把学习的事弄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滕洋的心不安地跳着,“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哪里不好。”
“我们明天不去图书馆了,我以前的画室空着,我们去那里自习。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不会的,我都教你。小洋,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就算偶尔落下也没关系,我们慢慢补上。中考还早,只要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没有关系。”
“你会和我考一所中学吗?”
“会。”
“会和我考一所大学吗?”
王钺息沉默。
滕洋的呼吸一下子就难过起来。
王钺息措辞了一会儿,才道,“几年以后的事,太远了。我目前能考虑到的,就是这么多。我们还太小——”
“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吗?你会一直喜欢我吗?等上了鸿远班,有那么多比我优秀的女孩子,她们成绩又好,懂的又多。你还会喜欢我吗?你会嫌我娇气,觉得我烦吗?你会不想再和我在一起吗?如果我没有考上鸿远班,你会对我失望,讨厌我吗?你会对别的女孩子说喜欢她吗?”她有太多太多的为什么。
他只是说,“我们一起努力,你会考上鸿远班的。”
她的心,一下就难过得沉下去。
隔着手机,他好像能明白她的心跳,他轻声,但是,坚定地说,“小洋,我没有想过三年以后,五年以后,一百年以后。也没办法去想。很多东西,时移世易,都不会是你以为的那样。我只知道,我喜欢你。现在的我喜欢你,所以,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用我的一切保护你,绝不做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情,你也不许胡思乱想,因为,一想到你因为担心我不喜欢你而焦虑难过,我会比你更难过。你这么喜欢我,所以,不许做让我难过的事。”
滕洋想了好久好久,终于道,“王钺息,我真想,永远永远不长大。”有些话,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自己好像也隐隐约约知道,如果她长大了,王钺息,就也会长大。
王钺息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小绿云是那么的娇弱和敏感,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安定下来。他印象中的滕洋,娇气,但也骄傲。她得意她的钢琴十级,得意她的好成绩,她从来都不是自卑的人,可是却因为他而变得卑微和懦弱。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用防雨布为她遮起来,这就是他的小绿云啊,捧在掌心里都不敢合十双掌的小绿云啊。她会为他哭,为他笑,为他担忧,为他迷惘,他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情话都说给她听,让她知道,他是多么喜欢她,舍不得让她受一点点伤害。这样,她是不是就可以重新骄傲起来。
“喂——”王钺息轻声唤她。
“嗯。”滕洋轻轻答应。
“小洋,努力起来。没有什么值得怕的,我都会陪着你。”
“我会的。我对不起爸爸妈妈,我一定要考个好成绩。”
“嗯,我会帮你。”
“嗯。”
“心情好点了吗?早点睡吧。明早七点,我去接你。带你的试卷册,我们把所有的错题都弄弄会。不许再犯迷糊了。”
“嗯。”
“也不许再发呆。明天要定量的,到了点做不完,不给你吃饭。”
“嗯!”滕洋答应着,决心满满的样子。
“那快点睡。眼睛闭起来,我数一二三要睡着。”
“那怎么睡得着?”滕洋着急了。
“数到十。”
“那也睡不着。一百!”滕洋讨价还价。
“好,我数一百只羊,一百只滕小洋。乖乖睡。手机关掉,不许放床头。”
滕洋依依不舍,“那你慢点数。你要数啊。”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乖乖关掉。不听话,明早长痘痘。”
“你讨厌!王钺息。”
“好啦。关机,晚安。”
滕洋的手指挪到关机键,“晚安。明天见。”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王钺息轻声数,数一百只滕小洋,他的滕小洋。
“咚咚咚。”
“什么事?”顾勤合上手中的书。
“师叔——”
顾勤下床,开门。看见穿着睡衣拖鞋的王钺息,“什么事?”
“师叔。你,你再揍我一顿吧。”
顾勤一把将王钺息按在墙上,裤子一扒,就是一巴掌。
王钺息几乎是石像一般地愣住了,两只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顾勤对上他目光,“不是让我揍你吗?你那什么表情!王钺息我告诉你,你爸当年揍我就是这样。大半夜的不睡觉,发什么疯!想找事,就是这样!滚犊子的!”
王钺息依然石化着。像是还没有从他那一巴掌下恢复过来。
顾勤抬腿就是一脚,踹得王钺息往后退了两步,“去!”
王钺息终于梦醒,他向后退了两步,深深鞠了一躬,“师叔,侄儿明白了。师叔晚安。”
顾勤望着他背影,远远地笑了,“这个臭小子。”
王钺息觉得,有个师叔在家,其实挺好的。尤其是他和师叔一起跑了步,坐在餐桌前吃着师叔亲自做的早餐的时候。
戚风蛋糕配锡兰乌瓦,牛油果焗鲔鱼,一小碟时鲜蔬菜,格外赏心悦目。
“中午回来吗?”顾勤问道。
王钺息咽下口中的一小块胡萝卜,轻声道,“不了,我订了餐厅。您呢?叫张阿姨来做菜?”
顾勤道,“你不用管我。晚上回来,我做豌杂面,拌豆苗和小黄瓜。
王钺息夹了一块鲔鱼,默默在心里为他师叔的厨艺点了个赞,安静点头。
出门的时候,王钺息特别不厚道地推理,“蛋糕还有吧。”
顾勤无所谓地道,“可以给滕洋带一块。”
王钺息从小就是个尊重长辈的孩子,心灵手巧地将师叔的劳动成果装进纸袋里。
滕洋今天穿的是毛绒绒的粉蓝色,马尾绑得高高的,戴着胖乎乎的小熊发卡,王钺息走过去牵住她手,“吃过早饭了吗?”
滕洋轻轻点头。
王钺息笑,“那,加餐。”
“什么啊?”滕洋问。
“家里做的戚风蛋糕。”王钺息顺嘴答。
滕洋想起他煮的咖啡,兴奋道,“你做的?”
王钺息摇头,“没有。”
“阿姨做的?”滕洋接着猜。
王钺息微微笑了下,“我妈妈很早就不在了。”
滕洋心一跳,“对不起。”她突然想起,仿佛听过类似传言。只是,王钺息本人的气质太过清高了,大家的注意力都仅仅集中在他过分的优秀上。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关于他的母亲,却很少有人提起。
王钺息轻轻握了握她手,“没关系。很久的事了,别放在心上。”
滕洋突然觉得特别心疼,这就是王钺息,她喜欢的王钺息啊。即使提到了伤心事,还会微笑着安慰自己的王钺息。于是,她任由他牵着手,用盐乳细细洗过擦了润润护手霜的手。
王钺息学画的教室并不太远,大概四五站的车程,但并不是主干线上的公交,早晨七点半,虽然没有位置,可也不会挤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王钺息开门,“透下气,老师前一阵子出去写生了,可以借我们用。”
滕洋看着四面墙上的习作,“你画的在哪?”
王钺息指着右边墙上第三幅线描,“以前的,已经很久不画了。”
滕洋走过去,看得出神,王钺息收好了桌子,“过来做题。”
滕洋转头,“还有别的吗?那幅静物好漂亮。”
王钺息特别严肃,顺手指着两旁鳞次栉比的画板,“快点,要不然罚你站着做。”
于是,滕洋嘟着嘴巴过来,在他身旁坐下,两张旧旧的小书桌,王钺息叫她拿出试卷册来,将她做错的题目飞快地抄写在大白纸上。
“两道,你都是红笔改过错的,二十分钟。”王钺息将纸推过去。
滕洋看着纸面上线条明朗的楷书,又想到刚才看到的他的线描,情不自禁称赞道,“画画好的人字都漂亮吗?”
王钺息只飞快地翻着她的试卷册,面无表情道,“二十分钟太长?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滕洋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专心做起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