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妈妈放下手上的东西,拉着儿子坐下说:“乖儿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谈了对象没什么不好意思跟我说的。原本我和你爸都等着你和对方顺其自然,再主动和我们通气。可你看这回,你都受伤了!就算一直住在小贺家有人照顾你吧,可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或者谁说起你那对象怎么照顾甚至只是关心你的伤势?小章啊,妈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家长,对你未来的另一半也没有多少要求。我只希望你找一个能体贴你、照顾好你的人,而不是连你受伤了都不能陪在你身边的人。”
梁章:“……”
见儿子眼神飘了下没敢和自己对视,梁妈妈就感觉到了他想逃避这个问题,但这一次梁妈妈没有再迁就他绕过这个话题。
老两口现在也没别的事情操心,唯独儿子的终身大事。
之前梁妈妈管着不让孩子他爸多嘴,那是这些年来梁章对这个话题激烈抗拒而形成话题禁区的缘故,而且在现在普遍男孩子结婚都晚的时代梁章还算年轻,因此他们没有操之过急。
可现在不一样,之前的顾虑是基于儿子没有对象的前提下,而现在好容易盼到儿子终于有情况了,谁想到居然是个完全不符合他们期待的“隐形人”。这连儿子受伤都不露面,还能指望以后怎么相濡以沫相互照顾呢?这趟梁章回家,俩老伴很用心地观察过,儿子每天对着手机傻乐——都是过来人,他们懂——必定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而且两人还是热恋期。但左等右等,眼看着儿子明天就要启程,还是没能等到对方主动提到那人的存在……
他们不认为儿子会不尊重对方到连介绍给父母都犹犹豫豫,那想必就是那姑娘的问题了。
梁妈妈和她老伴就此深入讨论过一回:现在的女孩都独立自主,讲究恋爱自由,二人世界,可儿子翻了年就二十九了,他们到底有没有进一步的计划?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愿意过于片面、先入为主地把那姑娘定格在“对梁章不上心”“不懂事不懂得照顾人”的第一印象上,因此,梁妈妈觉得很有必要和儿子正面谈一谈这个问题。
梁妈妈:“小章,你先回答妈妈一个问题。你现在,有正式相处的对象吗?”
梁章点头,并没有犹豫,随即才出声说:“妈,你问这个……?”
梁妈妈说:“妈并没有干涉你感情生活的意思,虽然妈偶像剧看得多,但绝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恶婆婆。只要你觉得对方合适,妈妈肯定尊重你的选择。那你能告诉妈妈,你们交往多久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们以后有什么计划,今年过年不带回家又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正式见面呢?”
梁章微微坐直了身体。
这循循善诱的语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准确来说,在他前十八年的人生里,扮演他人生导师角色的都是他爸,这样的谈话模式也是梁爸作为老师和班主任的职业病之一。而他妈妈一贯都是说一不二的,现在忽然启动梁爸模式,他一时觉得头皮有点麻。
“其实我们在一起挺长时间了,呃……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有责任心很成熟也很照顾我,只是……咳,有一些问题还没有解决,所以我们都觉得慢慢来比较合适。”
“慢慢来?”梁妈妈不解,“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告诉妈妈咱们一起想办法,是不是她家里不同意?哦,对了……那孩子多大了?”
梁章:……这也算问题之一吧。
“比我大一点。”梁章含糊地说。
梁妈妈眉心一跳,联想到梁章刚才说的对方很成熟很照顾自己的话还有他吞吞吐吐的语气,她试探地问:“一点……是多少?”
梁章埋头:“四岁。”
还以为儿子喜欢大自己超过十个手指岁数的成熟女性的梁妈妈蓦地吐出一口气,拍拍他的头说:“嗨,这有什么,女大四有喜事,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妈难道会因为这么肤浅的事情就阻拦你们?你尽管让那姑娘放宽心,大大方方带回家来就是了。”
……姑娘。心塞.jpg
梁章揉了揉眉心,像是决定了什么,他忽然笑起来说:“妈,我会转达的。不过现在离过年也没几天了,他家里人口比较多,过年规矩大一点,这临时让人家改行程不大好。要不这样吧,等年后咱们从国外回来,我就带他来见您。”
梁妈妈心一喜,“这机会多好啊,也不差一个人的机票钱,你把她也——”
梁章说:“妈,这不合适,他工作很忙的。反正……也不差这一两个月的时间。”
——至少让爸妈过个好年,玩个够本。看着梁妈妈暗含期待的眼神,梁章想,有些事不能再藏下去了。
第87章 梁章,告白
梁章挎着小背包走过绿色通道, 钻上车时他还在和贺鹏轩聊着:“嗯上车了,你忙你的不用急着回来……你还担心我饿到自己啊,真不行我跟苏浩家蹭饭去……下午我自己去医院就行……不用, 我自己能行……好吧, 我等会儿自己联系林医生……”
车子转出机场高速他才和对方达成一致。
贺鹏轩这段时间正参加年前最后一次股东大会。一年到头大家就等着这一天,除了贺氏集团, 一些比较资产比较大的产业他也需亲自到场,和其他股东联络联络感情, 而不是看过报表就算完成任务了。
腊八前, 贺鹏轩便放假让张叔、杨妈回去和家小过年去了, 这会儿来接机就是贺鹏轩公司里一个面善的司机师傅。陈叔陈婶的独子早逝,并没有其他的亲人,贺鹏轩外公过世后他们每年都是在贺鹏轩家里过的年, 今年倒是例外——老两口趁着年关报了老年团出去玩了。所以,难得的,梁章回家迎接他的是一片冷清。
家里的一切还是规规整整的,但细节上很能看出一些不同——比如插瓶里已经枯萎的花束, 落在桌上的花瓣卷曲发黄,还有时常能闻到的食物的香味在空气中已不留一点痕迹——难免让他觉得有些不适应。
梁章屈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放了行李就开始动手简单地收拾起来。林医生来接他去医院复查的时候, 他正在吃迟了将将一个小时的午饭——一碗蔬菜清汤面,看起来很有点可怜。
别墅图一个闹中取静,虽然是别墅群但十射之内都不会出现第二户人家,典型的欧美社会片中死了邻居也得隔个十天半个月才会被发现的事发地点, 送外卖找地方都有点困难。梁章想了想没折腾别人,一顿饭应付一下就过去了。
梁章的手指复原得很好,离受伤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不算严重的骨折基本已经康复。不过基于他工作的特殊性,医生还是建议他多花些时间的复健,叮嘱他短期内别用右手提重物,一旦感觉不舒服及时来医院复查,梁章自然应允。
贺鹏轩比较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因此绕过梁章去问林医生——家里常请的家庭医生他的伤势恢复情况。梁章的伤还是很乐观的,林医生仔仔细细地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末了,说笑似得提及梁章今天的伙食。贺鹏轩嘴上没说什么,挂了电话立刻推辞了某公司的年会,提前三个小时从外地赶回了家。
他回来的时候梁章正悠哉悠哉地哼着一段新谱的旋律。没受伤的左手枕在脑后,右手叠在小腹上,双腿随意搭着桌子,铅笔放在人中上嘟着上唇夹着,他闭着眼睛,右手食指和脚丫子跟着节拍一动一动的,惬意得不得了。
贺鹏轩都没舍得打扰他。
直到梁章哼到一段觉得需要改进的地方,放下腿拿下嘴唇上铅笔,摆正坐姿要做记录的时候,音符写着写着觉着有点不对劲,蓦地抬起头来。
贺鹏轩正微笑地看着他,一身西装,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
梁章眉眼一亮霎时就染上了和对方如出一辙的笑意,丢开笔,大步走向他。
他说:“老贺,你回来的正好!饿死了饿死了!”
梁章手痒地把他的领带拽下来在左手上缠了两圈,贺鹏轩挑眉,“我还以为你吃面就很知足了。”话虽这么说,他已经带着梁章往楼下走去,桌子上摆着的正是他从某家梁章非常喜欢的餐厅带回来的外卖。
“不是告诉你冰箱上贴着外卖电话吗?之前电话里怎么答应我的?不然我从上次定制药膳的地方再给你预定……”
梁章边看他拆外卖,边迫不及待地咬着一次性筷子分开筷尾,正如法炮制地给贺鹏轩分筷子,听着忙打断他说:“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啊,就一两顿,不打紧。”
贺鹏轩瞧他说完就咬着筷子盯着外卖等食,眼睛湿漉漉的有点像小奶狗,外卖的话题就此打住,加快手上的动作他笑说:“嗯,明天晚上公司办年会,一起去吧?定了龙虾套餐,明晚让你吃一点。而且员工家属也能参加抽奖活动,听小高说最低安慰奖是666红包,人人有份,去玩吗?”
梁章听到龙虾套餐已经怦然心动,自从他手受伤之后就没吃过一点发物了。要换成他以前,这么讲究的日子真是想都不敢想——一个人打拼,没资格矫情,也不会认真贯彻医嘱细节。现在吧,他嘴上虽抱怨,但心里不知道多嘚瑟呢,被照顾的感觉很容易让人上瘾。
再听之后的话,那必须去啊!
他往嘴里丢了一块糖醋肉,陶醉地眯着眼睛享受了会儿,说:“以前甭管什么抽奖,我从没中过。我记得有一回单位年会三等将水果牌手机,我特别——”
说秃噜嘴的梁章微妙地顿了一下。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他就职的培训单位收益破新高,老板难得大方一回。正巧当时他的手机被个手黑的给偷了,对于那时候的梁章而言,剁手买五百块的二手机都足以让他犹豫好几天,得知这个消息他就一直期盼自己能中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年会前一晚他还梦到自己啥奖都没中。年会当晚他就特别高兴,因为老人家都说梦都是相反的,事实证明——他还是太甜了。
“想刷一把手气,结果三分之二的中奖率,我啥都没拿到。连抽红包,我都抽到最少的十块钱,当时恨不得把那张绿票塞我老板嘴里,这是人干事吗?好歹给张小粉红啊。”
梁章略过了一些细节,如是说。
贺鹏轩弯身亲了亲他的嘴唇才坐下,夹了一筷子鱼肉给他,笑着说:“以前没听你说过你工作时候的事,还有呢?”
梁章忙作出着急填饱肚子的模样,说:“那有什么好说的,天下老板一样坑。吃饭吃饭。”
“哦。”贺鹏轩仿佛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说:“没关系,老板娘有特殊福利,坑不到你身上。”
梁章嘻然。
事实证明他的运气debuff真的已经过期了,在贺氏集团的年会上,梁章满载而归。
贺氏的年会后,贺鹏轩就带着梁章回了老宅。老爷子很遗憾梁章今年没法在贺家过年,因此多留了他两天也算是全了年节的礼节。除夕前一天是情人节,为此梁章推迟了回家的时间,除夕当天的航班返家。梁爸妈都没说什么,儿子总算能过上这个节日了,他们可不会煞风景。
像是要弥补去年的今天的错误,贺鹏轩这次准备得相当用心,玫瑰花与葡萄酒,烛光与晚餐,一样不落。俗套中又带着极致的烂漫,烛火朦胧中梁章想:没走过这个套路,恋爱果然是不完整的。
贺鹏轩有意放纵他,多饮了几杯,梁章微醺着异常主动,把贺鹏轩推在沙发上挑着他的下巴说:“媳妇儿,你盯着我干什么呢,想吞了我啊?”
他舔了舔贺鹏轩的嘴唇,贺鹏轩追逐着他,低声说:“梁章,我爱你。”
梁章被触动了下,张嘴想回应,那瞬间的迟疑被贺鹏轩吞进唇舌里,用了点狠劲表示自己的不满。梁章含糊地嘀咕:“太肉麻了。”
等终于抢回嘴唇的领地,贺鹏轩已经啃上他的脖子,梁章被他用力的吸吮激得仰头,跨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脑袋咬他的耳朵。梁章微喘而诱惑地说:“别着急,贺鹏轩,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现在……我张开腿任你艹。”
贺鹏轩:!!!!!!
他差点被刺激射了,再不能忍,开始拆他今晚的情人节的礼物。
被他抱进车厢的时候,梁章的背贴上皮质的座椅被冰得抽回一点理智,自己正圈着他的腰感觉全世界都在晃,贺鹏轩使劲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翻车。他控制不住地发出短促的单音节,想问他一句到底是有多诡异的“车震癖”,但很快他就无暇多想任何问题,思维被撞击得零碎。
一夜狂欢的结果就是:除夕当晚梁章腰还软着呢,窝在沙发里对他妈妈去看烟花的建议表示无福消受了。他爸妈瞧了眼梁章可劲地在手机上抢红包的劲头,手指灵活手速爆表,还当了两回运气王,夫妻俩对视一眼——这是真的好全了。
梁章父母两边的长辈都已经过世了,年过的很清闲,一家子便决定出了初三就飞国外。起先梁妈妈还想等出了十五再走,梁章却不想再出任何变故了,夜长梦多,还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吧!
他们没参团,自费游,贺鹏轩在他们要去的国度都专门安排了会说国语的当地通做他们的随行导游,梁章已经提前和他们沟通过了,过去也不怕人生地不熟。
梁妈妈还沉浸在旅行的兴奋中,一直拉着梁章和他爸对着旅游指导册子说一定要看什么动物一定要在什么地方拍纪念照片等等。
飞机起飞前,梁章接到贺鹏轩今天的第三个电话。
梁章也太高兴了,没注意到自己三次的开场白一模一样,他问贺鹏轩:“在干嘛呢,我妈正给我指示呢。”
梁妈妈啐了他一句,坐在三人座位置中间的她扭头专心和老伴讨论去了。
贺鹏轩说:“大伯在跟爷爷下棋呢,我偷偷溜出来了。”
梁章忍俊不禁,“爷爷这个生日礼物也太别致了吧。”
初四是贺鹏轩大伯的生日,因此一般而言贺家人都会在老宅住到初五才离家。
贺鹏轩一笑,又旧话重提:“宝贝儿,你说旅行回来要给我一份大礼,到底是什么?你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吧,我年纪大了,太刺激了怕……”
梁章大笑:“拉倒吧,卖蠢也不行,该你知道的时候就知道了。”
梁章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又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广播提示关闭通讯了才罢。梁妈妈转头看挂着一脸傻笑的儿子,只当他跟自己一样是因为这场期待已久的旅行而情绪居高不下的她没多想地问儿子:“小贺找你帮忙吗?”
现在是早上八点,早餐、来机场的路上、登机这三通电话她都没听出这两孩子有说什么有内容的话。梁章开了飞行模式,边说贺鹏轩这是借他躲灾,他爷爷可爱抓人下棋,一落子不说教上一个小时不放人的那种。梁妈妈给贺鹏轩点了一根蜡,很快又抓着儿子说起地图册上的某个知名景点来。
梁章耐心地回答着她。
他们是这辆飞机上最普通不过的旅行家族,但这也正是梁章一辈子都在奢望着的一幕。哪怕刚刚启程,哪怕还没有收获任何风景,都已经让人如此满足。
事情就发生在他完全放松的时刻。
飞机在高空中毫无预兆而剧烈地摇晃起来,梁章没听清楚广播上说的原因是什么,但在一分钟的震荡之后,有乘务人员满脸眼泪和恐惧地跌跌撞撞地走来,请情绪崩溃的乘客们手写遗书。
爸妈惊恐地在他耳边哭喊着什么,梁章在耳鸣中没有听清,脑中只想起一句话:
……这是一个不幸的传递仪式。
他甚至能清楚地记起来那个女人说话时候的语气、停顿和表情,宛如就在眼前。
他忽然笑了一下,反抱住紧紧拥抱自己的父母,说:“爸,妈,别害怕,我们在一起。足够了……我不后悔,足够了。”
说着,他眼睛一烫,眼前的世界一下子模糊了,颤抖着手掏出手机,他还镇定自如地解除飞行模式,给贺鹏轩打电话。
无法拨出。
他又点开微信,在父母崩溃的哭声中,他的眼泪也砸在屏幕玻璃上。
他断断续续地说:
“贺鹏轩……对不起……贺鹏轩,我、我……我爱你,我爱你!……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我爱你,真的爱你。”
——失控轮回将在此终结,而他……遗憾而无畏。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不是彩蛋有木有很失望,咳咳,今天占用一点空间说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