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坤依旧是一言不发,坚定的眼神告诉陆晓,要跟他好好谈一谈。
陆晓没有开门,愤恨地瞪着梁坤。那是带了自卑在里面的愤慨。梁坤走上前去夺陆晓手中的钥匙,却被陆晓一手打开。
“你走行不行!”陆晓近乎哀求的语气。
梁坤不依他的叫嚣,从他的手里夺来了钥匙,陆晓想离开却被梁坤一把拽进了屋子。
当梁坤看到桌子前的一箱廉价面包的时候,本来要说的话全部忘记了。他不解地看着陆晓。
陆晓眼眶红红的,腮边的肌肉跳动着,抽搐着,想哭却不肯哭,只能忍着。
“你他妈别告诉我你就吃这个!你朋友呢?你没钱为什么不跟我讲?”
“我爱吃!”
梁坤抡起一拳狠狠地捶在陆晓的胸前。“你是傻子吗?”像一头震怒的猛虎,放肆地吼着。
陆晓不再发话,越发地觉得委屈,可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别人无权插手。
见陆晓沉默,梁坤更是火冒三丈,发疯般将他拽到自己面前质问原因。
依旧沉默,不言不语。
梁坤将他摔在床上,自己半跪着,左手撑他的右耳处,右手握拳对着他右耳旁的床单,狠狠地捶打着,发疯一般地捶打着。
陆晓,终于哭了出来。
泪水淌得无声无息。梁坤打累了,软瘫在床边,望着寂静的白墙发呆。
寂静,寂静……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流言蜚语
第二天清早梁坤便来敲门了。
“我在YIT传媒公司帮你找了一份工作,后天你去面试。”梁坤知道如今身无分文的陆晓需要一份工作,否则他的自尊,他的骄傲则无处安放。
陆晓点了点头,“谢了。”
“我要得不是感谢,你他妈的能不能看到我的心?”
沉默,又是长久的沉默。这是揉进了沉思跟无可奈何在里面的。明明是一条路上的行人却要强求着形同陌路的身份。梁坤何尝又不是陆晓,陆晓又何尝不是梁坤。他们都渴求着爱,又都拒绝着爱,来来回回终于形单影只。
或许是私心作祟,一路纠结下去是否只能就死心了。
人,走一路,看一路。到底是渴求心里想要的,还是历史所歌功颂德的。长大,或许就是一个不断求证真假是非的过程。等到真正明白的那一刻,无论结果是否是自己想要的,都会有那么一点的欣喜,也会有一点的失落吧。
陆晓的自尊和骄傲得到了片刻的安静,活下去,这是陆晓现在最渴望的一件事,就算苟且地活着,他也不在乎。
来人间这一遭,谁又能选择活着离开呢,既然不能活着,那就死的轰轰烈烈。
想想梁坤,却也是高尚着,卑微着。用力地讨好一个人,只是他占满了你的世界。宁愿选择委屈自己,也不愿看到对方微微皱一下眉头,这或许就是爱。而卑微的爱,往往比勇敢地相爱来得更加的艰难。就像嚎啕大哭,反而比将泪水逼回眼眶中要容易几分。
梁坤愿意一辈子这么陪着陆晓,他心爱的陆晓,他单纯的陆晓,就算让自己受到伤害,就算遍体鳞伤,他也甘之若饴。
“我想我是错把激情当爱情了。想想自己固执了这么久,纠结了这么久终究受苦的只能是自己。明明渴望得是满足自己却偏偏将自己推到绝望的边缘。越想让自己快乐,就将自己装饰得越狼狈。何苦呢!”陆晓目光静静地看着远方,迷离的眼神让人着迷。
就算他是盛开的罂粟,带着毒,梁坤也不在乎,他愿意靠近,燃烧了自己来温暖对方,他心甘情愿。
“你知道么,在山海经里记载了一座山,叫熊耳山。熊耳山上有一种花叫葶苧,这种花美得摄人心魄,却也是含着致命的毒。可是依旧有很多傻瓜前仆后继,争相而食。”梁坤偷偷瞧一眼手里的小抄,言语磕绊。
陆晓是学文学专业的,当然明白梁坤的寓意,但他却装作毫不知情地看了一眼远方。
想回答,又不想太直白,只是看了眼前的梁坤,他突然想到一句话,“我看云的时候,觉得离它很近;我看你的时候,觉得离你很远!”
眼前的幸福就算放大无数倍,但陆晓还是看不到,他的心只会为了邢骅琛而激动。这两个字眼又何尝不是在陆晓心脏里扎根的葶苧。美的一塌糊涂,一塌糊涂!
在去YIT公司应聘的前一天陆晓回到了学校。
在踏进校门的那一刻他便感觉到了整个园子里凝结的奚落声。他没有去找骆安冉,而是联系上了芮曦。
薛瑞恩跟在芮曦的后面一言不发。三人见面10分钟之内,没有任何地交流,只是静静地,静静地坐着,听着风声,汽笛声和嘲笑声。
事情是怎么传开的?陆晓是多想抛出这个问题,可后来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本呢。
“是唐灿。”芮曦说。
“如果你不是优秀毕业生,她就可以获得那份荣誉跟奖金,肯定是她。现在一切都如她所愿了,而且,而且……”薛瑞恩吞吞吐吐的说道。
“而且什么?”陆晓问。
“而且你也受了学校的处分。”芮曦补充道。
陆晓只觉得好笑,只得继续刨根问底下去。直到芮曦跟薛瑞恩一一给他解开迷惑。
唐灿一直对陆晓抢了自己的荣誉愤愤不平,就在苏裕在颁奖典礼那晚砸场子之后,唐灿本以为校方会剥夺陆晓优秀毕业生的称号,那么荣誉跟奖金自然而然就归属了自己。
可是事后,她发现学校并为对苏裕事件作出回应,优秀毕业生名单一如往昔。
这才跑去主任面前“告了御状”。
陆晓是同性恋的言论同时也在同学之前传了开来,一时间他便被推到了舆论的顶端。尽管有芮曦和骆安冉为其辩驳,但仍旧难堵悠悠之口。
校方为此剥夺了陆晓的优秀毕业生资格,并以“扰乱学校风气,传播不良思想”为由拒发毕业证书跟学位证书。
陆晓觉得搞笑,不顾薛瑞恩和芮曦地阻拦去找校方理论,不料吃了个闭门羹。
气愤,委屈夹杂着校园里的纷纷议论使陆晓脑袋涨涨的,终于陆晓提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可是唐灿是怎么知道的?”陆晓问。
沉默,芮曦跟薛瑞恩一言不发地站着。
“怎么回事?”陆晓真急了。
谁都没有说话,焦躁、急切、烦躁、怨怒,所有的负面情绪像是错乱丛生的蔓枝,缠绕住陆晓的手脚,他想逃脱,却不料连灵魂都被桎梏。
“始作俑者”自己无形中竟被扣上了这般冤枉的帽子。他虽对优秀毕业生的称号嗤之以鼻,但对有损自身尊严的舆论却是恨之入骨,避之千里。
可是现在,讹传竟扎根在了自己的耳廓。
是谁无中生有,散播了这些个空穴来风的言论?
还没等芮曦推出足以搪塞的理由,薛瑞恩便摊牌了。又一座城墙坍塌,“背叛”这个讽刺的字眼扎的陆晓的脑袋生疼。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全世界都是错的!
“对不起。”薛瑞恩低语忏悔。
“别说对不起!”陆晓急红了,绝望的对着她吼到。
“你别这样,她又不是故意的。”芮曦替薛瑞恩辩解。可是此刻在气头上的陆晓哪听得进去解释。
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垮了理智,钳制住陆晓自控力,活脱脱地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信任可言。薛瑞恩没错,错的人是我,明明知道水缸是破的还要不死心地往里加水!”
不顾芮曦地阻拦,陆晓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个在他看来没一点值得留恋的女人。
薛瑞恩除了哭再无他法。就这样在泪眼朦胧中看着自己深爱的这个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芮曦没有劝阻陆晓也没有安慰瑞恩。准确地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眼下这个棘手的问题。
她觉得自己是何其幸运,因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可以问心无愧的怒骂陆晓“你活该。”或是痛斥薛瑞恩,“咎由自取”的人。
陆晓坐在出租车中望着匆匆掠过的路灯。昏黄的光刺一根根扎进回忆。
昔日搞怪的薛瑞恩竟活在了陆晓的眼前,两人一起捉弄芮曦,一起逃课,一起写检查。自己焦急的推着手术车在黑夜里奔跑的景象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却也恍如隔世。
或许我们谁都没有错,是老天错了。
上帝创造了两种爱情,就像白天和黑夜。而我,就是那黑夜。偏偏是不被渴望光明的人垂爱的黑夜!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工作
回到出租屋里的陆晓并没有留给自己过多的时间悲伤,第二天他如期地来到梁坤介绍的传媒公司。
这家公司并不大,门面虽说算不上气派却也看得出是个实牌子。
摄影厂棚在二楼,陆晓挤在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中问了一圈,始终没能问到面试地点。
无奈的他只好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望着聚光灯下的模特发呆。
“一般般。”他心里想着。
终于耐心耗尽的他给梁坤去了电话,说了些工作人员个个面如冷铁,面试官又不知身在何方,自己受不了冷落要离开之类的话。
梁坤只叫他耐心等着,不一会就安排人去接他。
果不然挂了电话没一会儿,便有个身材不高却不失时尚的中年男子在楼梯口喊“哪个是来面试的?”
陆晓闻声走了过去,跟他上了三楼。
模特公司的老板是一个秃顶男子,约摸四十岁,四下打量了一番陆晓,皱紧了眉头。
“身材不佳,身高没优势,相貌平平,非专业没经验。”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晓听了也觉得好笑,琢磨着自己一个搞文学的竟也来应聘模特。心里想是没戏的多。
就当他应了老板的意,准备离开时。刚才的中年男子跟老板小声的嘀咕了几句,老板便放了叫他带陆晓下去熟悉一下工作的话。
陆晓仔细地跟着,心里揣测这位仁兄跟老板说的话。想一问个究竟却又觉得失礼,只得自己纠结着。
“贵姓?”那人先发了话。
“免贵姓陆,大陆的陆。”
“我们老板姓孙,可以叫他孙哥或孙老板。以后我就是你的带班,负责你的造型,叫我成哥就行,成功的成。”
“哦。”
陆晓跟着成哥来到了地下一层的仓库,说是取衣服。仓库是小隔间的结构,里面乱糟糟地堆满了衣架。每个隔间有一块偌大的玫瑰色遮布,上面落满灰尘。陆晓对这脏乱的环境极端反感,却又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只得随着成哥继续走下去。
两人在最靠里的隔间处停了下来。里面并没有衣服,甚至是没有衣架,只有一面落满灰尘的镜子和肮脏不堪的桌子。
成哥把陆晓叫到自己前面,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左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陆晓自以为这大概是艺术家独特地接触方式,便随着他地吩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成哥的头从陆晓肩膀的右后方伸出,干瘦的脸颊闪烁着几分邪恶的信号。陆晓看着镜子中的两人不禁暗暗得意,“这不就是美与丑的鲜明对比。”
成哥如同在挑选菜一般,抬起手摸了摸陆晓的脸颊。细皮嫩肉,这个手感不错,他脸上的笑意更浓。
陆晓开始不悦,他总是觉得这个成哥有着不单纯的目的。但现在不是自己任性的时候,陆晓早已没有任何任性的资格。他已不再是昔日那个衣食无忧的陆晓了,此刻的他,更需要一份工作,更需要大把的现金。
一个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人还有挑选的资格么,他想。
“有信心么?”成哥突然捏紧了陆晓的下巴,微微托起,有点狠意的问道。
“嗯。”
“这简直是一件艺术品,多少设计师朝思夜寐的一张脸!”成哥咋舌称道,“不过,模特这行的饭可不是谁都能吃的。”说着,成哥松开了钳制着陆晓下巴的手,谄笑着摩挲起他的脸颊。
陆晓终于明白了。可这一切似乎已经太晚了。
看着陆晓愤然离开的背影。成哥放肆大笑起来。
“如果你现在走掉的话,那么梁老板的馆子可就不好开了。还有。”
“你想干什么?”
“还有你的家人!”成哥轻蔑道。
“家人?”
“那那个叫陆楚的小女生,好像还是个高中生。”
看着成哥狡黠的嘴脸,陆晓不禁愤慨地给了他一拳,觉得自己是进了黑店。他开始恨,恨梁坤让自己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现如今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如同是前方悬崖峭壁,身后滔天巨浪正步步逼近。
成哥向后踉跄了几步,脸上漾起满足享受的表情。继而嘲讽到,你怎么不走了,我倒想看看你爽快离去的背影。
“上我?”陆晓高傲的问着,像一个凯旋的将军。
轻浮流氓的话语却抛的掷地有声。
成哥一怔,这是他没想到的。不过陆晓高冷的样子倒也恰巧遂了他的愿。他在心中盘算着,他就喜欢和陆晓这样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人打交道,丝毫不用遮遮掩掩。
这贯穿着谄媚的笑容让陆晓觉得恶心,如果换做以前,他早已是暴跳如雷,甚至是大打出手,好好地教训一下对方。然而,现在他连说话的资格也没有,任由对方摸着自己的脸颊,迷离的眼神看着远方。
这一刻,明明都在发生着,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眼中保持着惯有的冷静。
活下去,多么难!
如今,自己再也没有资格逃避,如若不是,他也就没有资格说爱。他爱邢骅琛,可他何尝又不是爱自己的妹妹陆楚。为了这世间残存的寥寥家人,他只能咬牙坚持下来。
他甚至有那么一秒钟觉得自己是无私的,是伟大的。
这就是生活,充满了酸甜苦辣的生活。而现在,陆晓才真正的开始生活,他想要凭借着自己的双手来获得一切,想要得到世界的认可。他是多想能有一天有一种资本对着嘲笑他的人说,“看,你们都是错的,你们多愚昧!”
他是多想某一天能够高贵地出现在邢骅琛面前,对他的不会珍惜嗤之以鼻。
成哥看着陆晓微微上扬的嘴角,深吸了一口气,一双写着八面玲珑四个大字的眼眸中尽是猥琐。他丑恶的面孔,他十恶不赦的行径,无不令陆晓觉得恶心。
多可笑!一直以来所拒斥的,如今却要笑脸相对。
成长难道就只有讽刺,他想。
此刻陆晓多么想要给自己一个耳光,骂醒这个疯狂、懦弱的自己。
可是,他不能自私。
好像没有理由拒绝成哥的要求。对于一贫如洗的自己,这是个咸鱼翻身的机会。倘若拒绝了这个工作,或许没有多久自己就会流落街头。这不是最重要的,人又几时为自己活过,为了家人,苟且偷生也算得上是伟大了。
呵呵,可笑的自尊能算得上什么呢?
这个世界的残酷之处无非这般,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自尊只不过是让你更加落魄的东西。它就像一根绳子将你捆绑在道德的世界里,放不下自尊,便要忍受颠沛流离之苦。
陆晓也不知道自己犹豫什么,即使觉得这是一件大义凛然的事情,心灵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最后的良知。以色事人这种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具身体从出生到现在只为一个人而保留,可是那个人总是视而不见。
成长的路上,偶尔也会有那么一场毫无征兆的龙卷风,来的迅疾无比,去得也是风卷残云。可是在这场龙卷风里留下来的人,只能独自承受和面对眼前这一切残垣断壁和满地狼藉的景象。
“我可没时间陪你在这里瞎耗着。要不是我为你说尽好话,我想此时你早就卷铺盖滚蛋了。吃水不忘打井人,再者你不付出点努力,机会凭什么是你的。汹涌的人群厮杀过后你又凭什么要成为幸存者!”“真他妈啰嗦!”成哥不再坚持这场不会有结果的谈判。饿狼般地扑了上去。
陆晓没有挣扎,没有反抗。
死尸一般地接受着命运地嘲弄。
世界仿佛突然寂静下来,没有声音。一切都是如此地缓慢。
疼痛反倒使陆晓嘴角泛起一丝冷漠的笑意。他的心里莫名想起邢骅琛,就好像一团炽烈的火在其中燃烧。这把火烧尽了他的底线,他的骄傲,他的自命不凡。
如果这时候邢骅琛在自己的身边,又会为自己做出怎样的决定。他会舍得自己和这个陌生的男人发生关系吗?也许他根本就不会关心这件事情,因为自己自始至终便没有踏足过邢骅琛心中那块富饶着爱的土壤。可是转念一想,不会的,即使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兄弟,单纯的朋友,他也不会允许这种肮脏的交易发生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