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四道气息,风染已经不再陌生。他住进容苑,第一次运使内力听风辩形,就探查到了那四道气息,距离远,气息微,风染开始并不在意。然而那四道气息却一直存在于他周围,如影随形,且对他呈包围之势。风染便猜到有四个武功高手隐匿在他身周,但他无法知道高手们是何人所派?用意如何?对他是监视还是保护?
而且风染很疑心,这隐匿暗处的四大高手,是不是就是大年三十那晚上,他一声呼救就立即冲进来的那四个黑衣蒙面人?如果是,就说明在他身周,很早就隐匿了四大高手,只是那时他内力刚刚被化,听不见四大高手的细微气息。
以风染现在的功力,他还达不到一举掩近将其中之一擒获揪出的地步,为免打草惊蛇,他只能装作不知,不动声色。
上一次小觑了贺月,救人心切,心浮气燥地打草惊蛇,导致自己错失反制贺月的良机,自己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一次,他要沉住气。
想要一举擒获,就得先悄悄掩近对方高手身边而不被查觉,这就需要极高的功力。风染并不想勤练武功而对贺月生情,可要想抓住身边隐匿的高手,又极需功力快速增长,这双修功法,是该勤练还是少练,让风染难以取舍。
勘查了周围的动静之后,风染从典儿身侧进了小屋,吩咐道:把门关上,我有话问你。给小厮住的屋子,自然修得极是简陋狭小。风染在玄武山上住过,也在军中呆过,倒不嫌简陋,只是这是小厮们住的屋子,他嫌脏,就一直站在屋子中间:我再问一次,你刚说的话,是谁告诉你的?
典儿跪伏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分辩:没没人,是小的偷听见掌事大人们私底下这么说。
哪个掌事?
不不记得了。好多好多掌事大人都在说。无定向地多拖几个掌事下水,想必风染就查不出来了吧。
哪个掌事敢在小厮过往的道上公然议论这些大事,何况还是好多掌事?风染没耐心慢慢跟典儿绕圈子,直接问道:是有人想让你说给我听,是不是?那个人是谁?是陛下?还是庄先生?
典儿一下子张口结舌,嘴巴张合了几下才道:总管大人是叫小的悄悄说给阿奇听。
果然是庄总管的小动作。贺月若是想自己知道这些事,不必这么大费周章,肯定会直接告诉自己。只是把这些朝堂宫里的事,说给一个小厮听?有什么用?这分明是想把这些事传给自己听的。难道庄总管知道自己内力回复之后能听到小厮们的谈话?庄总管又如何笃定自己正巧能偷听到?如果是这样,这位庄总管的心机就未免深沉得太深不可测了!莫非那四大高手,是庄总管派遣的?
或许,庄总管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正巧偷听到,下人们对主家之事最是津津乐道,庄总管只是想把这些消息放出来让下人们议论私传,自己总会听到一些消息。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庄总管要告诉自己的。
风染又问道:庄先生在告诉你这些话,叫你把话传给阿奇时,还说了什么?
典儿很是恐惧地低声说道:总管大人说切不可让公子听见。
哈。风染轻轻一笑道:你自己去刑房领罚吧。
啊!,典儿几乎不敢相信风染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正想开了门跑出去,又听见风染道:没看出来,你这么机灵,留在我这里是屈了你的才,告诉庄先生,我说的,打明儿起,你便跟着庄先生办事吧。以后庄先生有什么话要说,叫先生直接来说。还有,请庄先生给我另寻个小厮。从偷听的话里,知道典儿心气儿相当高,对自己不够恭谨敬畏,甚至还有一些鄙夷,这样的人,早早打发了的好,让庄总管头痛去。
第80章 太后驾到
相对老实一些的阿奇,风染想先用着,回头再打发掉。在这太子府里,每一个都是贺月的心腹,在自己身边服侍久了,熟悉了自己,下人们便会猜测自己的心思,因此有必要每过一两月便换一批小厮,换谁来服侍自己都一样。自从小远被打发走,风染就知道,他不可能在太子府里培殖自己的心腹。
名义上他是太子府的总掌事,实则,他不过只是客居。太子府的真正主人,是贺月。
从刚刚听到的消息来看,风染连客居都快客居不下去了,甚至连活下去都困难:因为朝堂上的大臣们已经恨不能置他于死地,除而后快。他的存在,威胁到了索云国的存国之本!
尽管贺月将索云国传于风染的可能性极小,谨慎的大臣们也要把这种可能性及时掐灭,不留任何有可能威胁到索云国生存和安危的后患。
更何况,风染还勾引着贺月刚登基三个月就连续罢朝一个多月,躲在太子府寝宫里夜夜笙歌,欢娱荒淫。贺月回宫之时,面色蜡黄,一脸憔悴,身形消瘦,俨然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虽然太医说只是累着了,不碍事,但是风染如此糟蹋贺月的身体,就罪大恶极,不可饶赦!
至于宫里的兰娘娘,和宫外的皇后娘娘,大家服侍着同一个男人,自然是怕他抢了她们的恩宠。而且,随着贺月后宫的充实,宫里的娘娘会越来越多,这股嫉恨与仇视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
不管风染对贺月是什么态度,贺月对风染的恩宠已经让朝堂上下有目共睹,甚至于在都城的街坊市井间,也把贺月宠爱风染的各种流言和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甚嚣尘上。两位娘娘把他视为争宠的强劲对手,不见容于他,也在情理之中。
贺月是说了,要妥善安置他,要给他一个家。风染丝毫不指望贺月会给他一个有温度的家,但想贺月是一国之君,总能给他一个安稳安静的容身之地。哪料到,一月之间,贺月对他备极宠爱的谣言会流传得满天乱飞,无端端给他招来朝堂大臣们和宫里宫外娘娘们的仇视,贺月这是把他许诺的那个家,给安顿在了火山口上?让他遭受着来自各个方面的炙烤?随时都有可能烈火焚身,被烧得灰飞烟灭。
风染在小院里慢慢散步,仰头透过竹叶的缝隙,看着漏下来的点点夜光。他猜测,庄总管用那么委婉的方式把消息透露传递给他,是想暗示他要及早退步抽身吗?
可是,他何曾想趟索云国的浑水了?他会留下来,全是因为贺月拿玄武山威胁于他。只要贺月不肯放手,他怎么能够离开?
他是可以告知玄武真人,让他们撤离玄武山。但是玄武派乃是凤梦大陆武林里五大正宗门派之一,人是可以撤离,玄武派在玄武山上经营了几百年的基业,如何能说放弃就放弃?
风染对于玄武派并没有什么感情,更不关心他们基业不基业,更重要的是玄武山是陆绯卿自幼长大的家园,他也曾在玄武山的青山绿水间养病八年,他对玄武山的眷恋超过对阴国皇宫,他舍不得玄武山被烧成光秃秃的荒山。
贺月拿玄武山威胁于他,真狠!真准!
从玄武山想到陆绯卿,风染暗暗在心里念叨:绯儿,你逃出去了么?身上的伤,有没有养好?有没有落下什么病症?有没有继续练双修功法?
风染刚与陆绯卿练出一点浅浅的内力基础就分开了,自己有贺月相助,把那刚练出来的一点浅浅内力基础化去了后,才能重行修练双修功法,不知道陆绯卿没有了自己相助,那双修功法还练不练得下去?
绯儿啊,怕是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见了吧?轻轻叹了一声,风染慢慢回屋睡下了。
对于来自朝堂大臣的虎视眈眈,来自宫里宫外的嫉恨忌惮,风染一点也不在乎。他与贺月只是简单的交易关系,他只要遵守约定,活着,不自杀就好。他还能活多久?他会死在谁的手里?风染一点不在乎,完全无所谓。
人至绝境,心情大抵如此吧。
庄总管很快就给风染又找了个小厮叫元儿。
听说,东边乌国被北方嘉国所侵,请求我索云国派兵驰援。庄总管在禀报完府里日常事务之后,象闲聊一般地说了起来。
风染坐在小书房里小巧的雕花紫檀书案后,漠然的目光看向空洞。
乌国,在索云国之东,阴国在索云国西南,阴国与乌国并不接壤,几乎没有交集。风染只知道乌国的国土比阴国大,国力应该比阴国强。
嘉国,在索云国之北,跟索云国一样,是一个国土广大,国力强盛,又好战斗狠的国家,时常征讨邻国,以获取邻国的国土以扩充自己的领土。好在阴国并不与嘉国接壤,并未受到嘉国的侵略涂毒。
索云国北部与嘉国接壤,边境一带常年恶战不休。索云国在北部驻有精锐之师威远军。威远军的统帅就是未来皇后的祖父毛恩将军。
庄总管忽然提起这乌国与嘉国这两个国家,莫非与自己或与阴国有什么干系?
风染虽不说话,一脸漠然,但庄总管知道风染在听,又说道:陛下答应给乌国派出援军,不过,陛下有个条件,便是要乌国答允,成为索云国的藩属国。
藩属国,这个极具污辱意味的词,一下子刺痛了风染的心!
郑氏把风染从皇宫偷出送上玄武山求医而被阴国朝堂政敌抓住把柄,迫使仁和皇帝罢黜了郑氏的兵权,失去统帅的阴国军队一盘散沙,很快被南方喆国侵犯,节节败退。仁和皇帝迫不得已,向一直甚称友好的索云国求援,不想,索云国却趁机提出了让阴国成为索云国藩属国的无耻要求。在亡国的压力下,阴国最后成为了索云国的藩属国。索云国出兵保全了阴国,但阴国却需对其称臣,每年四次朝贡,风染养病八年,阴国就做了七年的藩属国!也正是有了索云国的庇护,阴国皇帝才敢剥夺郑家兵权七年!
风染回到阴国掌握重权之后,少年热血,眼里容不得砂子,哪能容忍索云国骑在自己的祖国上作威作福?当即不管不顾地单方面宣布废除两国的宗藩从属关系,停止了对索云国的朝贡。
风染亲手终结了阴国对索云国的藩宗关系,召来索云国方面的严厉声讨,要求阴国方面立即恢复朝贡,并将破坏两国友好关系的罪魁祸首送往索云国都城做质子,以免其再在阴国兴风作浪。索云国的清南军很快大兵压境,风染迫于索云国和朝堂上的众多反对压力,只得交出权柄,并且发誓不再参予朝政,以此回应索云国怕他再兴风作浪的担忧。
索云国方面似乎对恢复宗藩关系并不强求,却死咬住要让破坏两国友好关系的罪魁祸首前往索云国做质子一条坚不放松。其他的都可以商量,只有这一条,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
这样的态度让郑氏觉得蹊跷。重掌兵权之后,郑氏一方面召募旧部,重整军队,积极备战,另一方面派人去索云国打探内情。
隐秘的内情让风染出离愤怒:几个月前,他在鼎山之巅高傲地从一只癞蛤蟆身边漠然走过,万万想不到,那只胆敢觎觊他身体,叫他跟他回成化城的癞蛤蟆竟然是索云国的太子殿下贺月!而贺月显然并未放弃对风染的觎觊,抓住风染冒然废除两国宗藩关系的契机,死咬住风染不放。
风染,跟我回成化城。几个月前,贺月笑盈盈地对他说。几个月之后,贺月仍然在对风染说:风染,跟我回成化城。只是这一次,贺月不是用嘴巴说话,而是用索云国的实力来说话。
风染的回答是:和郑修年带领着郑家军精锐小队,埋伏在边境之上,对越界而过的清南军予以迎头痛击!
从此也开启了风染的军旅生涯。
贺月又想胁迫乌国成为索云国的藩属国,真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风染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索云国在凤梦大陆上,也算是泱泱大国,怎么老是喜欢干这些乘人之危的无耻事?!当年,虽然他单方面宣布废除两国的宗藩从属关系是急燥冒进了一些,但归根结底,是索云国无耻地乘人之危在先!
庄总管继续说道:不过,乌国方面的意思,是想与我国联姻,结成姻亲国,然后借我国兵力,抗击嘉国入侵。
阴国就曾想用自己与汀国幻沙公主联姻,与汀国联军共抗索云国入侵。联姻的策略在很多国家都用过,有不少国家是姻亲国关系。不过庄总管把这消息告诉风染的目的,并不是要告诉风染,索云国将与乌国联盟的消息:据说,号称乌国第一美女的梅姬已经启程前来索云国了,她是乌国宗室之女,身份尊贵,容色艳丽,兼且搏学多才,估计大约三日之后就会到达成化城。
这么说,贺月在迎娶皇后前,会先纳妃?可是,贺月要迎娶谁,纳谁为妃,关自己什么事?风染淡淡地指了指门,说道:庄先生,以后别再说这些,别污了我耳朵。
庄总管正准备告辞出来,一个仆役急匆匆的飞跑进容苑,禀告道:太太后驾到,鸾驾已到大门口!
太后忽然在贺月上朝时间跑到太子府来干什么?
只怕是来者不善!
第81章 接驾
风染淡淡扫了庄总管一眼,庄总管便觉得自己被风染拷问了似的,脱口分辩道:太后不是老朽请来了!
笑话,太子府的小小总管,哪里请得来太后驾临?
没等庄总管和风染做出反应,又接连跑进来两个仆役,禀告太后驾临太子府的消息。紧跟在三个仆役之后,是一个身着皇宫掌事服色的内侍,趾高气昂地走到容苑院门外,跟随的小内侍高声通传道:姚大人到!
庄总管赶紧迎了出去,知道这位姚尚大人是太后身边的内侍。风染淡淡地坐在小书案前没动。
那位姚尚大人在一众小内侍的簇拥下,直接进入容苑的小客厅,在厅中一站,高声质问道:风染何在?还不赶紧出门接驾?怠慢鸾驾,你有几个脑袋?
风染从小书房里走出来,淡淡道:烦请大人回复太后,风染忝为太子府总掌事,这就出迎。
姚尚抬高了头,只拿眼角扫了扫风染,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用极其轻屑的腔调道:那就走吧。
庄总管赶紧拦住姚尚,笑道:还请大人稍待。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容我家公子整理一下仪容。
姚尚大不耐烦地催促:那还不赶紧的?别叫太后娘娘久等。
庄总管把姚尚请进小客厅奉茶上坐,然后把风染引进小书房道:公子要不要换件衣服?
啊?风染听庄总管说要让自己整理一下仪容,还当是个借口,以为庄总管有什么话要暗地里提点自己,没想到庄总管是真的要让自己整理仪容。他的仪容有什么好整理的?反问道:哪件衣服不一样?
自打贺月一声令下,风染就一直穿着贺月的旧衣服。说旧也不恰当,只是被贺月穿过了几次,起码还有八成新。贺月的衣服自然都是精工制作,用料上乘,一件一件几乎都是没有任何瑕疵的工艺杰作,集纺丝,织造,裁剪,缝制,绣工等工艺之大成,这样的衣服,八成新也是极体面的衣服,穿去见太后并无不妥。
关键由风染穿着去见太后,就大大的不妥了。贺月的身材比风染高,身量比风染壮,贺月的衣服穿在风染身上,就显得有些松松垮垮的,风染又不束腰带,过长的衣袂便直接拖到地上。这副模样,形容得好听一点,叫飘逸,说得难听一点,叫邋遢。平时这样穿着也无所谓,但要这样穿着去见太后,就显得不够严谨整洁,是对太后的大不敬!
然而,风染的衣奁里,全是贺月的衣服,再怎么换,穿出来都是这种效果,没有哪件衣服不一样。
庄总管低声道:老朽暗地里,给公子做了几套衣服,公子要不要换一套?
风染脸色一肃:庄先生,你这可是违旨不遵!贺月是明明白白吩咐过庄总管,不许给自己做新衣服的,庄总管居然敢阳奉阴为。风染脸色一肃,顿时把庄总管吓得不轻:老朽事先备下衣服,只是想总有事出非常的时候,到时可以应个急。面见太后,公子还是该穿合体的衣服为宜。
风染忽然轻轻一笑,说道:放心,我不会告发先生违旨。语气中透出淡淡的顽皮意味。
不知道为什么,庄总管觉得自己被风染晃花了一下眼睛,风染刚才笑了吗?那么冷冷淡淡的人,居然会笑吗?居然会跟他开玩笑吗?
庄总管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听风染恢复了常态,冷冷道:既是皇帝陛下叫我只能穿他的衣服,我便该当遵旨才是。说完便要走出去,庄总管赶紧又问道:公子,头发要不要梳一下?
风染入府之时,亲手解除腰带,拔下簪子之后,便一直未束腰带,一头长发也一直披散着,只用绸带在脑后略略束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