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冽没想着对方一个大男人心思这么脆弱,也没想这真会把人欺负哭了。
呆立了半天,烦躁地捏了捏鼻根。
“诶!你不是吧?!什么毛病啊你。”
“那什么…”
“你接这部戏…也是因为周意深?”
他岔了半天的话题最后在脑回路里兜了一个斗大的圈又再懊恼中绕了回来…
水栎难以置信抬头,用泛红的的眼睛削了他一眼。
“不管你的事!滚开!”
他用力推了周冽一把,闷头就想跑。
刚跑了没几步,抬眼向前一看,眼神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背依着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不远处,正吸着烟盯着他看的周意深。
“你!…”水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猛地回头看向周冽。
周冽无奈地冲他一耸肩。
这还得了?!
这王八蛋早就知道周意深搁不远处看着戏,还故意套他的话。
完了…
水栎只剩下这唯一的一个想法。
他知道了…全完了…
那一刻,深深的恐惧与撕裂般的愤怒已经把他的全部感官尽数湮没了。
水栎狠狠地朝周冽竖了个中指。
接着用力扯开身上覆着的戏服。
繁复的古装被他一层层扯开来,水栎低着头,一路走一路扯一路狠狠地把脱下来的戏服掷到地上。
他闷头向前走,路过周意深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忽然就撒丫子奔了起来,奋力的,拼尽全力地向前跑去,以让他人望尘莫及的速度迅速拉开了距离。
看到此情此景,周冽呆了一下,再看到周意深向自己这边走过来,那点莫名其妙又很快就变成了尴尬。
周意深没说话,就这么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手指捏着湿软的烟嘴,时不时凑过来吸上一口。
这沉默着实尴尬,周冽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指了指水栎跑过的方向,问:
“不去追?”
“追个屁。”周意深娴熟地点了点过长的烟灰:“你这几个意思?敢情你把人气跑了,还要我给你善后啊?”
“不是…”周冽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爱咋滴咋滴,反正不是,他压根不是这么个意思。
好在周意深也没追问,只是举着亮着火星的烟头朝他挥了挥。
“烟不吸的是吧?"
周冽点了点头。
周意深满脸写满费劲两字,
“毛病。”他说。
说着紧捏这烟嘴猛吸了一口,把这口紧闭在嘴里,慢慢往外吹气。
他弯腰下去,把烟头放在脚下踩灭了,又把熄灭的烟头拿起来夹在指缝里。
周意深斜了一眼周冽,冲着他的方向,拿夹着的烟嘴点了一点。
“戾气太重。”
“奉劝你一句,你这个脾气不改改,真不适合在这个圈子里待。”
周冽并不以此为然,反驳道:“刚跑了的那个不也是,怎么不见你说他?”
“他比你能忍,人前装的也比你高明。你呢?装你都不愿意装,真把自己当谁大爷啊?”
周冽没说话,准确来说,虽然不服气,他也不愿意为了这点事费劲跟周意深在这打嘴炮。
“改改。”周意深语重心长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
“对了。”周意深面色难辨地撩了下眼睑:“我是无所谓你是不是气走了我们唯一的男主角,也不在意你俩私下关系到底如何…”
“你只要知道,摄影机一开,都他妈给我敬业点,争取一条搞定,别他妈给我反复折腾。”
“还有,你怎么挑衅水栎我不管,别他妈把事拦到我头上,平白背一锅,作为导演我现在对你非常不满意。”他又看了周冽一眼:“当着导演的面拿导演当枪使,谁教你的啊?你怎么这么能耐?”
周冽已经摸不住周意深的脾气了,这人不按套路出牌,甚至往诡异那边不住的顺拐,实在是玩不溜。
“再以前辈的身份教你一条生存法则。”周意深胡子拉碴,此刻的神情却酷的不行,“那就是导演心里不痛快,现在也就是我。我心里不痛快…”
他忽然拧起一脸的狠劲:“我有的是法子整死你们这群管不服的小崽子们!”
周意深警告似的隔空指了指周冽:
“我没开玩笑。”
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见周冽没有跟上,扯着破铜锣嗓子回头就冲着周冽吼:
“还站在那干嘛?!”
“水栎那个破脾气,现在八成跑了,你今天结束后给我好好反思反思拖慢整个剧组节奏的罪过,给我负起责任来!”
“现在给我滚过来!你上!”
一脸懵逼的周冽此刻更是一脸标准的生无可恋。
他着实被周意深这种风格多变的诡异气场唬得够呛。
也终于领略到,比难搞更难对付的是变幻莫测的难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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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莫名其妙地跟上去,又莫名其妙地被拉到了片场。
水栎果然是跑了,他的随身助理一个劲的跟着周意深解释道歉。
周意深不耐烦地把人往一旁扒拉了一把,指了指周冽,冲着道具组的负责人喊话道:
“东西给他带上,昨晚那条重新拍!”
他声音里的怒气值多到不用偷偷揣测,手下人赶忙战战兢兢地给周冽绑上威亚丝,一脸望着倒霉蛋的眼神看得周冽森森冒寒气。
周意深说到做到。
说整你绝对不是逗你玩。
周冽生生被吊了大半天的威压,连说戏的间隙都是只放到半空快占地的地方,周意深仰头跟他说,说完立即再给吊上去。
单单挽一个剑花的镜头,周意深来来回回拍了十次不止,喊了一声卡,周冽松了一口气以为要结束了。
哪知周意深只是朝他恶劣地笑笑:“别急,机器忘了开,重新来!”
周冽:“……!!”
等真正被放下来的时候,周冽感觉自己的肩膀和腰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整块的肌肉像是被人掐住了,血上不去又下不来,特别是肩膀那块,刚好了没几天,今天这么来一次,破皮流血都是轻的。
他隔着衣服在伤口上试探地按了两下。
“嘶…”周冽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他妈疼…
回去得哄着陆潜川再给自己舔舔…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被对方看到了肩膀上的伤,陆潜川困得迷迷糊糊还是忍不住皱着眉,猝不及防就凑上来舔吻他的伤口…
微湿的鼻尖抵在肩膀上,吻跟着覆下来…
那酥麻的痒意现在想来还是让周冽过电般的一麻,差点精关痛失,射到了裤子上…
那晚陆潜川累得狠,周冽也不想折腾对方一夜。
百般取舍之后还是没忍住,一边舔吻着陆潜川发烫的皮肤纹路,一路向下游走。一边伸手到腿间给自己打手枪。
射出来的时候周冽正咬着陆潜川的腿根肉,那处被他捏的通红,淫靡的不像话,周冽着迷地把糊着子孙液的手指抹在了那处,向下摸到了会阴,再往下……
“周冽!想什么心思呢?!拍戏呢!给我专心点!要不要再给你吊起来清清脑子?!”
周冽一下子从意淫里回了神,周意深挥着的电子扩音器就要脱手冲着他的头飞过来。
为了避免导演再次暴力毁坏片场财务,周冽只能收起了全部迤逦的心思,默念冷静,切勿暴躁,接着定睛一瞥,洋洋洒洒地挥起了手中的道具剑。
水栎第二天还是来了,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只是他不再拿臭脸对着周冽了,因为他压根把周冽当污染气体了,同样的,他也不再偷看周意深了。
水栎开始目中无人似的认真演戏,出错率大大降低,片场的进度相当喜人。
只有周意深跟周冽这梗还是没完没了。
本来一周多一点的戏份,硬生生被拉长,周意深故意卡着周冽最后一幕戏不说拍,周冽只能一日一日无事人一般跟着片场走,闲来无事,他要不端个凳子凑在周意深旁边看他导戏,要不凑过去跟一些同样的闲着的场记龙套们玩玩牌。
最后他索性跟着摄像师傅乱转,闲扯里学了点皮毛,偶尔还能帮着师傅换换手。
最后一天,一共拍摄了两个镜头。
水栎一场,周冽一场。
当周意深喊完最后一个卡,全片圆满杀青。
大家一阵欢呼,皆是松了一大口气。
最后一幕,场景里有个不算深的小池塘,几个宫女模样的姑娘勾着掌心互相泼着水嬉闹。
周冽站在一旁的石头上,听着小胖子跟他眉飞色舞地絮絮叨叨。
他怏怏敷衍地应着,忽然被迎面而来的一捧水给浇懵了。
他暴躁地抹了两把脸,一睁眼,看着水栎拿着个道具水壶,笑的一脸森冷。
对方一摊手:“首杀快乐,开个玩笑。”
摆明一脸杀气,才不是开玩笑的蠢样子。
小胖助理是个人精,早就瞧出了不对,夹缝里生长不合适他的体形,一转脸的功夫早就蹿到周意深那边去了。
索性周围的人都在闹腾,没人真正有空细细琢磨这片方块地里的剑拔弩张。
周冽气到气喘,凉水还在顺着他的下颚,鬓角成串得往下滴。
戾气重就戾气重吧,不适合就不适合吧。
他妈的爱谁谁!
周冽忽然冲上去把一脸错愕还没反应过来的水栎拦腰抱起,转身,一点没带犹豫地丢进了水塘里。
水花四溅,扑通一声响。
水栎就狼狈地坐在池子底了。
这会动静太大,不用琢磨都知道究竟发生了啥。
人群忽然全都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一脸震惊。
周冽忽然扯开嗓子吼了一句:
“大家辛苦,恭喜杀青!”
说完纵身跟着跳进了水塘里。
像个斗大的玩笑忽然炸开了花。
人群这才像是苏醒了过来,嬉闹如常,周围渐渐掌声响起。
————
乾灵二年,是春。
一群孩童从夫子的课堂上溜了出来,绕过弯弯绕绕的石子路,穿过一片不算太高的灌木丛,走了一段不长不久的路,终于聚到了前些日子里,无意之中发现的一处秘密基地——将军府老宅子后花园里,一处黑黝黝的石洞后,别有洞天的一方净土。
七八个孩子,最大的才不过八岁。
为首的那个生得粉白俊俏,面带着些不同于同龄人的骄傲与跋扈,微微昂着点精致的下巴,审视了一圈这片新的根据地。
“楚翕,这地方怎么样?我和毛头儿一发现这儿就估着你定会喜欢这片。”吴员外家的小儿子急着邀功,装着一副老成的模样上前搂住了楚家二公子的肩膀。
“还成吧!凑合!”被称作楚翕的粉白公子傲慢地噘了噘嘴。
这片绿树成荫,嫩草包绕着他们稚嫩的脚踝。
一条一眼望不到低的小河从他们身边涓涓流过。
美得跟画里平白冒出来的景似的。
没想到这将军府还有这等没被旁人染指去得好地方。
楚翕打从踏进这处的第一步,就拔不开眼了,实在是喜欢的紧,偏生打小娇惯坏了,嘴硬三分不爱说大实话,硬是掐头去尾,只剩下个凑合。
这群孩子里,就数被称作毛头儿的元三公子胆子最小,他平日里被父亲看管的最为严苛,动辄一顿打骂,拇指粗壮的藤条生生往他脆弱的屁股上抽,实在是疼得可怕,不得他练就一番反叛的大胆。
见这会看也看了,说也说了,元三公子怯怯懦懦地在一旁开了口:“这瞧一眼就够了,芝麻大点儿地方,一眼就望到头,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这一会被夫子发现,咱们又要去门口顶那死沉的陶瓷罐子,我前些日子刚顶过,这手可还酸着…”
“怕什么,老头子能吃了你不成?!”方家公子哥嚼吧嚼吧吐掉了嘴里的草根:“这不还没逮着你就怕成这样。逮着了,大不了再抄一遍那天书,大家一起抄,说起来还是个趣事。楚哥儿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都是一群被宠上天去的小娃娃,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不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逃都逃出来了,岂还有半道上折回去的道理?
周围响起了一片应好声,楚翕想说什么,也被淹没在稚嫩的人群声儿里听不清了。
倒是毛头儿形单影只,以一人之力撼动不及,他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了。
陈将军家的大公子最为稳重,加上年纪也是最大,说话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都别吵了,今个是楚哥儿过生,该怎么过,得他说了算,楚哥儿,你来说。”
楚翕没说话,机灵的眸子溜溜在眼睑里转了一个圈,他小小的手里牵着一只更为娇小白`皙的腕子,牵的久了,手心里盛出了些黏腻的水汽,他却紧了紧手劲,昂着头叫嚣:“怕他什么,就在此处歇歇,过会儿日头落下来,都去我府上吃软米糕,我娘亲白日里就备好了的,就等我们回去揭锅呢。”
一说有点心备着,周围又是一阵不怕事大的欢呼声。
镜头缓缓拉近,幼年楚翕的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明晃晃的阳光下,娃娃鼻头沁出的星点细汗都亮的耀眼。
小楚翕忽然回过头去,不同刚才般露出软软的微笑,他的睫毛轻轻翕动,根根分明,非常好看。
他微微低头,软声问道:“渺渺妹妹,哥哥带你玩儿好不好?”
镜头又拉远了一些,人们这才看到一群闹腾的男孩子中央还藏着一个扎着童花头的清秀女娃娃。
她的手被楚翕紧紧地牵着,许是天气热得,肉嘟嘟的脸颊落着些好看的粉红,她的眼睛亮得出奇,闻声,女孩儿乖巧地抬头看向楚翕,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长长的缝,听话地点了点头:
“好!”
楚翕的心情非常的好,小孩儿心思都摆在脸上,一清二楚。
他小小的手来回挥了挥:“大家都找个地方先坐好,听我来说。”
小伙子们快速散开,全围着湖边的草堆一屁股坐了下来,此起彼伏的吵闹声又响起来:楚哥儿,今个我们玩什么?”
“今个我过生。”楚翕小霸王似的叉着腰:“我们来玩个新花样。”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
楚翕牵着江渺找了个高处坐下,他向下压了压掌心示意大家安静,又说:“今个我扮我皇上姑父,尔等都是我的臣子,我们也来一场金銮殿议政,你们说,可好!”
朝堂之上,文武权臣,英雄倍出,无人不钦佩艳羡。
小崽子们个个揣着个成大事的梦,激动不已,纷纷又吵起来哪个要当将军,哪个又要扮太傅。
“渺渺妹妹,今天你做皇后娘娘好不好?”
江渺歪了歪头表示不理解。
“就是哥哥的新娘子!”楚翕赶忙给她解释道。
他最喜欢瓷娃娃一样漂亮的江渺妹妹了,这么好看的江渺妹妹一定要做自己的新娘子。
“我娘亲说了,我的新娘子就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渺渺妹妹你愿意和哥哥过一辈子么?”他小大人似的摸摸江渺的小脑袋。
江渺打小就喜欢跟着楚翕的屁股后面跑,虽然暂时理解不了一辈子的含义,但想着是跟楚翕在一起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当下立即点了点头,道:“渺渺最喜欢楚翕哥哥了,渺渺愿意和哥哥一辈子在一起!”
楚翕开心地豁起嘴笑,眼睛都眯成了缝。
他们不但扮了一把朝堂议政,甚至还接着要扮微服私寻。
陈严大公子甚至亲自去府上下人都去得少的柴房里找到个大点的木盆,几个人轮番换手抬了一路,给它推进河水里后都累的有些气喘。
木质厚重的木盆在水中转了一圈,吃水线颠颠卡在三分之一上面一点。
楚翕先一步跨了进去,陈严又抱起江渺递了过去,楚翕抵着盆沿去抱只比自己小一些的江渺,小姑娘害怕极了,紧紧地拽住他的外衫。
电闪雷鸣间,也不知是陈严忽然撒了手还是一时水流过急。
眨眼间的功夫,木盆不堪重负整个向一边倾翻,连带着楚翕和江渺一起掉进了水中!
水漫过楚翕感官的前一刻,他还能听见杂乱无章的哭闹声和不知是谁发出的尖叫声。
他还没来得及被恐惧包裹就被求生本能驱使的江渺整个缠住了幼小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