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被拽下了马车,扑通跪在地上,拼命的磕头,只求饶他们一命,又说能说的、不能说的,但凡知道的,都同我说了,如今留着他们也只是白留着罢了。
宇文钊大约是被绕得不耐烦了,看向我说道:“仙栖,这俩人留给你处置吧。你爱杀便把他们杀了,以绝后患,若是愿意放他们一条命,你便来放,就当是给你积德。”
他二人一听,都拼命扭了脖子来看我,目中俱是哀求之意。
我心下不忍,说道:“是谁主使你们来的,你们当真不知道?”他二人使劲的摇头,大有把脑袋晃飞出去的架势。我长叹一口气,不愿意为难他们,便走上前去,抽出宇文钊送我的那把匕首,猛地割断了他们身上的绳子,说道:“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接这种没由头的活了,你们有几个脑袋够丢的?”
两人千恩万谢,我却受不起,催他们快快的去了。
宇文钊只是在一旁冷静地看着,末了也不知是不是在笑话我:“还是老样子。”目光在那匕首上停留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待要问他还是什么老样子,他却挪开视线,转身去了渡口。
汉良对我笑笑,也跟着宇文钊走了过去,远远的,我听到他问宇文钊:“……安排的船在这儿么?”
宇文钊探头看了好一会儿:“说好了差不多的时间,本该就在这儿候着的,怎么不见船影子?”
我猜到他们大约提前做好了安排,到了时候,人来了,船却不得见,便走了过去,轻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
宇文钊只是皱眉,师哥却安慰我笑道:“没有,你别乱担心。”
又等了片刻,但见远处隐约有船只驶来的影子,我立即指了,说道:“快看,是那条船么?”
宇文钊眼力最好,随即点头:“没错!”
船只缓缓地越靠越近,我一想到马上就能离开这是非之地,再也顾不得其他,兴奋的立即招了招手,唤道:“这儿!在这儿!”
兴奋之余,猛然想起,若是我这么一走了之,乔炳彰追查下来,头一个倒霉的,不就是师哥么?再者,他为了救我,连他与香鸾的婚礼竟也不顾了,真是我的罪过!
这么一想,我的脸都白了,寒气直浸到骨子里。
宇文钊紧紧盯着驶来的船只,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骤变,还是师哥在我身边笑嘻嘻的晃来晃去,晃到一半,看见我不对劲,便连忙问道:“仙栖,怎么了?是冷么?”
说着,就要脱下外衣与我穿上。
我连忙摁住他的手,说道:“天寒地冻的,你做什么?受了风寒,是好玩的么?”
他便一把捞起我的手,放在自己手中使劲的搓,边搓边说道:“我瞧你冷得身子都僵了,也是我不好,出来都忘了多带件衣服。你要是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他这般的殷勤关切,使我话到了嘴边都噎住了,只得倍感压力,生生受了他的好意。
“船来了,先上去,有话等会再说。”宇文钊在我背上推了一下,推得我顺势往前一走,待要走上船板去,却被一人拉住了,回头一看,竟还是宇文钊。
“怎么了?”
宇文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我拉到背后,自己轻手轻脚的往船板上一跃,人不知鬼不觉地绕到那撑船的身后,定睛一看,忽然探手揪住了那人的衣领,猛地厉声呵斥:“你是谁!宋船家呢!”
他一身怪力,竟将那撑船的汉子连人带浆举到了半空中,声音更是打雷一般的骇人。
汉良皱了皱眉,却将我护到了身后。
我被他掩在身后,颇有些不甘,便探出头来,悄声说道:“师哥,我自己可以的。”
但见那汉子哆嗦着声音说道:“小、小、小的是宋船家的儿子,因为老爹吃坏了肚子,才、才换了小的来接大爷过河的。不、不是有意要欺瞒大爷的!”
宇文钊厉声问道:“果真如此?”
那汉子捣头如捣蒜,只恨不能说服他。
宇文钊半信半疑,瞪了那汉子半天,还是师哥说道:“罢了,别再耽搁了,要是一会儿有人追过来,就不好善后了。”宇文钊这才缓缓将那人放了下来。
师哥率先登上了船,又伸手来拉我。
直到看着船桨蹬着岸,用力一下摇了出去,水波徐徐从我脚下淌过,我这才有了点自由的感觉,一时颇为恍惚。
驶出河岸不久,忽然眼前猛地一亮,刺得我眼睛发痛,就见得河上四周不知何时多出四条船只来,每条船上都点着红通通的火烛,照得半边天都亮了。
宇文钊猛地冲到甲板上来,但看见那四条船将我们这条小船团团围住,一点缝隙都不留,便转身发狠对那汉子说道:“你骗我!”
那汉子抖得筛糠一般,只是说不出话。
我紧紧盯着宇文钊,果然见他手下一闪,晃出一道银光,连忙想道,不好,他此生最恨别人骗他,别冲动之下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连忙大喊:“宇文!别!”
我话音未落,已见得他的刀尖抵到了那人的心口。
“他骗我!为什么还要留着他!”
我一时嘴中十分苦涩,却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宇文钊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却不能明白穷苦无势的人,在这世间有多么的为难。
还没等我和他说清楚,岸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叫的是我的名字——“仙栖!”
我背着河岸的身子僵了一僵,想起“该来的躲不掉”这六个字,忍不住黯然叹息了一声,半天,缓缓地转过身来。
岸上追来的人骑着马,领着不少的人马,却不是乔炳彰。
我张开口,却感到声音都飘飞了:“……陆隶?”
真是不真切啊,就是此刻追来的是乔炳彰的老子,都没有眼前的人来得震撼——陆隶,我虽不大乐意看见他,却一直都当他是个知风识趣的君子的,怎么,他竟不是这样的人?
宇文钊皱眉:“谁?”
我不能言语,只得摇了摇?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贰?br /> 远远的,看不清陆隶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唤我:“仙栖,你上哪儿去?”
又见他翻身下马,飞快地往渡口跑。那四条船中的一条正好靠在在岸边,他飞快地跑了两步,跟着纵身一跃,便跃到了那条船上,又催着船夫赶紧划船。
堵在嘴边的话被我咽了下去,换了一句疏离万分的来:“你别过来!”
却不能阻止他的船越靠越近。
陆隶闻言,似乎很是伤心,蹙眉道:“仙栖,是我,……是越之啊!”
我眼看阻止不了他,越发急了:“陆隶!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为了乔五来拦我的么?你不懂么,我是一时一刻也不能和他过下去了!”
“我不是为了老五,我怎么会为了老五来拦你?”陆隶似乎也急了,边说边又往前走了两步,急切道,“我、我……我是为了我自己啊!”
他这么一说,倒叫我十分纳罕了,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为你自己……什么?”
只听陆隶说道:“你只看得到老五喜欢你,难道看不出我对你的爱慕么?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比老五少的!”
这话便万万的出乎意料了,我大惊失色:“你……你是疯了么!”
忽然瞥见师哥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柄长刀,明晃晃地对上陆隶的那条船,震天动地的大吼起来:“你们谁也别想靠近半步!谁上来,我就捅死谁!”
突然间变故太多,我脱口而出:“师哥!”
汉良却头也不回:“你别管!”
说着,脚下往前挪了两步,竟挪到了船的边缘。那位置实在危险,只要船剧烈地晃一下,他就能一头栽进水里去!
“汉良,你是仙栖的师哥罢?”陆隶忽然冷笑起来,“你用障眼法迷得了老五,却迷不了我。若是你如今杀了我,难道就不怕你的老婆和她肚里的小孩一同陪葬?”
这是陆隶第一次在我面前翻脸作恶,那么的不真切,却又那么的明白无误。
一瞬间,我忽然懂了,为什么面对陆隶,我总有挥之不去的戒备之心,原来他和乔五、和乔六,都是一样的人。他们挥手之间,就能决定我们的生死。
听他提及香鸾和孩子,师哥的虎躯随即跟着猛地震了一下,但他竟把身板使劲一挺,竟是发怒起来:“来啊!大不了捅死你,我们汉家一家三口人为你偿命!但不许你碰我师弟一根汗毛!来啊!”
他“啊”的迸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竟将陆隶船上划船的人震得一个踉跄,抓着船桨跌入水中。
我看着他几乎是求死的样子,不争气的两行泪水,唰的便滚了下来。
“陆隶。”我声音不似师哥那般大,但我坚信陆隶听得见,“算我眼瞎,白认得你一场。原以为你当我是知己朋友,如今却是我错了。”
我苦笑一下:“也是我痴心妄想,竟以为能和你真的做得了朋友。如今你来逼我,我生不如死,更不愿意拖累师哥和旁人。你既要我,便过来自取吧!”
说着,抱了必死的决心,闷头就往河中跳去!
第44章 混战
水一下子渗透了衣服,冰凉彻骨,冬日的衣服浸了水变得越发沉甸甸起来。我放松了身子,甚至将脚放水更深处压了压,尽管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我心中却只有解脱。
最终的自由,不会被任何人剥夺走的自由。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死了的时候,胳膊上忽然一阵疼痛,仿佛是被谁狠狠的捏了一下,隔着水流,那疼痛亦是清晰无比的。
紧接着,一双嘴唇贴上了我,强行撬开我紧闭的双唇,将他仅有不多的氧气渡了一半给我。
我惊骇地睁开眼,模模糊糊间看见的,却是宇文钊的脸。
他瞪着我,一手还死死拽着我的胳膊,试图将我往水面上拽。
何苦?我自己愿意的,又何苦救我?
我伸手去扳宇文钊的手,我是下了狠心的,可他手上的劲,却比老虎钳子还大。
为何要救我?我实在是无颜面对师哥,也不愿意再拖累他,对于我自己的自私,我无地自容。
终究敌不过宇文钊的怪力,被他使劲一提,拽出了水面,水上微凉的空气顿时灌入鼻腔之中,之前干瘪到刺痛的肺一下子得到了缓解。
“仙栖!你他妈懦夫!”宇文钊冲我大吼,“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
他一双眼睛铜铃似的瞪着我,恶狠狠的,像极了画上才有的阴曹地府的酷吏。
我一下没管住自己,手握成拳头尽力的往宇文钊脸上面上一挥,重重给了他一拳。宇文钊没有躲开,生生的受了我这一拳。
他瞪着我,我瞪着他,互不相让。
片刻之后,我先挪开了视线,带着一丝狼狈和一丝庆幸,噗嗤一笑,笑出一滴泪来。
宇文钊也笑出来一声。
“你为什么不躲?”我质问他。
宇文钊大言不惭、厚颜无耻:“我喜欢看你心疼我的样子。”
我拿这个怪力大孩子没办法,只得随手又拍了拍他,刚要往船上游,忽然看见我的师哥正举着那柄长刀和陆隶的人撕杀在一处,浑然忘我之时,陆隶竟从后伸出手,将他重重往河中推去!
我从喉咙中迸出一声含血的力吼:“师哥!”
却来不及阻拦他被陆隶那厮推入水中。
但见我那铁汉一般的师哥在落水的那一刹,竟死死的拽住了陆隶的衣摆,将他一同带入水中。
我一头扎入水中。
尽管我有意淹死自己在先,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南孩子,我的水性其实是很好的。
水底睁开眼,看清了师哥和陆隶纠缠的位置,便飞快朝他们游去。
水中师哥的刀反倒成了阻碍,他只好将刀扔掉,徒手和陆隶撕打起来,两人下手都极狠,仿佛是百年的冤家,要决一死战。
我一手抓到了师哥,想把他拽开。
纵然师哥和我有一样好的水性,我也会担心他会在水中耗尽最后一口气,更何况,不远处,我看见陆隶的三个手下也跳入了水中,正向这里包抄过来。
四对三,更何况我们入水又早,实在胜算不大。
我拉着师哥还没将他彻底拽开,忽然手臂上多了一只手,将我往反方向扯,那力气大有破釜沉舟的味道,急忙看过去,却是陆隶涨紫了脸,拼命地在将我往他身前拽。
我大骇,没想到他这么豁得出去,大有淹死他自己,也要拉我陪葬的架势!
谁要和他葬在一处!
我转身就和师哥一起去推他。在我心里,自然是宁可和师哥同生共死,也不要与他一处得好的。
转眼间,他的一个下手已经游了过来,另两个则被宇文钊一手一个扯住了。
这个下属极为有力,还没等我防备,竟一下子就把我生拉硬扯拽了过去,紧跟着抓住我的头发就把我往上拽。扯着头皮,生疼。
头皮上的疼痛使我无法去抵抗他,只能用手去扒拉他拽着我头发的手。
余光扫见陆隶不知何时上了上风,竟摁着我师哥的头借力往上窜!
而师哥的面庞已经有些青紫了!
我只觉心被人猛地撕扯开来,露出血淋淋的肉来。两眼前血红一片,抓到了那把短匕首,想也没想,就往拽着我的那人身上捅去!
那人猝不及防,被我捅了个正着,吃痛撒了手。
我压根来不及思考,反手就朝陆隶捅去。
一下捅了进去,一下扯了出来,跟着又是一下。我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一个举动,直到眼前的水都被染红了,肺中一点气也没有,手上完全脱了力,晕死过去。
“仙栖,你娘跳河自杀了!”
……
“娘!”
水中一直紧闭双目的母亲忽然睁开眼来,猛地将我往上推。可我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肯松。
胶着之中,一双手同时拽住我和娘,像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我们拽出了水面。
“干娘!你不能想不开!”是师哥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的稚气,“否则,我也没脸活了!”
耳畔传来焦急的呼唤声,往事像潮水退去一样,渐渐地退出了我的脑海。
我缓缓睁开了干涩的眼睛,对上师哥忧虑已极的目光,勉强笑了一下:“师哥,我想起来了,娘当初也自杀过一次,也是你的救的她。”
汉良闻言,竟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半跪着将我死死抱入怀中,哑然长吁:“你没死!你还活着!”他的手臂在颤抖,抱着我的力量却实打实的大。
“要是你死在我眼前,我就是死,也无法面对娘啊!”乍经生离死别,师哥似乎感慨良多,还不忘呵斥我,“老七,你真是傻啊!”
师哥的怀抱从来都能让我安心,我缓了一缓,听见师哥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仙栖,你做得很好,陆少怕是活不过去了。”
我怔了怔,这才想起,原来在水中,我竟一心想要捅死陆隶来着。
心尖颤了颤。倒不是为了陆隶,只是为了我自己。原来我的这双手,也不干净了。
扭头向对面船上看去。
先看到的不是奄奄一息的陆隶,而是横刀而立的宇文钊。水从他的头上衣裳上滴滴答答的淌到船板上,他的衣服上也传来血腥味儿,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旁人的,只是在夜色之中分辨不出来。
宇文钊浑然不觉,站得比古松还要挺拔许多,稳得比磐石还要坚韧许多。
“……宇文,”我唤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可发出来的声音还是如蚊子哼哼一般,幸而他听到了,扭头看向我,“你……受伤了么?”
宇文钊怔了怔,对我露出一个笑来:“没有。”
我不相信,他当初腿上受了那么大的伤,不还是装得没事人一样么?却不必揭穿他。
我笑了起来:“真好!”
这一笑,却牵动了内里的伤,使我剧烈咳嗽起来。
宇文钊见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一侧身,我就看见对面的陆隶躺在船板上,死尸一般,毫无生气,半天才能看见他的胸膛还在微微的上下起伏。
原来还没死。
我说不上失望还是庆幸,脑袋里很懵,陆隶那样的人,如今却怎么变成了这样?
还是说从来都是我认人不清,看错了他?
心里只觉得苦涩。
“怎么他们没反应?”我扭过头来问师哥,“既不让我们走,也不围上来,他们是等着陆隶咽气呢?”